官员异质性与地方经济增长研究的文献综述
2018-05-09陈琪
【摘 要】地方官员的个人特征对地区经济增长具有重要影响,现有文献一般从年龄、任期、学历及官员交流等方面展开讨论。本文通过梳理各方面文献,分析具有不同个人特征的地方官员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异质性影响,进而优化官员配置,促进地区经济的协调发展。
【关键词】官员年龄任期限制;官员学历;官员交流;经济增长
一、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地方政府及官员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起重要作用(王贤彬等,2014)。许多文献从财政分权角度出发,解释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Qian et al.,1997;Qian et al.,1998;Jin et al.,2005;史宇鹏等,2007),认为财政剩余收益是激励地方政府推动经济增长的动力来源,促使地方政府成为增长型的“扶持之手”(Jin et al.,2005)。另一些学者提出“晋升锦标赛”概念(Li&Zhou;,2005),认为在相对政绩考核机制下,中央政府以经济绩效决定官员晋升的政治激励,能够促使地方官员更有热情发展经济(Maskin et al.,2000;Blanchard et al.,2001;周黎安,2007)。
许多学者认为,将地方政府在分权框架下追求财政收入的财政激励(W eingast,1995;Q ian & Weingast,1997,2011)与地方官员在集权框架下追求政治晋升的政治激励(周黎安,2007)相结合,能够有效解释中国的经济增长(Cai & Treisman,2006;Li & Zhou,2005;杨其静等,2008)。但是本文认为存在以下不足。
第一,在以财政分权视角研究经济增长的文献中,地方政府被看作一个整体,未推进到背后的实质性个体——官员。作为一个抽象的“黑箱”(周黎安,2008),政府行为只是一种表面结果,其所表现的特征实际上体现的是地方官员的动机(钱先航等,2011;周业安等,2013;姚洋等,2014)。
第二,虽然得到1978至2004年中国省级官员检验的支持(Li&Z; hou,2005),“晋升锦标赛”理论仍受到诸多质疑,部分学者并不认为以经济绩效考核为基础的政治晋升理论能够解释地方官员的经济增长行为(Guo,2009;陶然等,2010;周晓慧等,2014)。
第三,现有文献多集中于研究外部激勵对官员促进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将地方政府和官员的行为固定在以追求激励为唯一目标,忽视了官员内在特征对经济增长可能存在的影响。官员本身具有异质性,同类级别官员面对相同的外部激励,其行为具有明显的差异,进而对地区经济增长产生不同影响。因此,分析地方官员个人特征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就成为文献的最新进展。
本文接下来将分类梳理官员不同内在特征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
二、文献综述
(一)官员交流与经济增长
改革开放以来,省长、省委书记交流给地区经济增长带来了深远影响,主要在于带动短期经济增长波动。在中央采取的相对经济绩效考核机制下,新上任的交流官员有激励迅速开展经济项目,在任期内取得优于上任官员的经济绩效,提升晋升概率(吴培材,2016)。
也有学者通过实证研究,认为省长、省委书记交流对辖区经济增长存在显著的负面影响(王贤彬等,2009),交流频率越高,越会诱发官员执政理念短期化、执政行为浮躁化甚至政绩泡沫化,危及经济健康运行(李捷等,2016杨海生等,2014)。
为了具体阐述官员交流作用于宏观经济增长的微观传导机制,学者们又相继从地方投资增长率(王贤彬等,2010)、辖区企业投资支出及效率(陈艳艳等,2012)、国有企业过度投资水平(向杨等,2014)、交通基础设施投资(丁从明等,2015)等方面展开研究。
更进一步考虑到地方官员的交流来源时,从中央交流到地方的省长、省委书记,是“培养与使用相结合”,调回中央并不一定需要良好的经济绩效;而并非从中央交流到地方的省长、省委书记,是否会晋升到中央则需要良好的经济绩效作参考(王贤彬等,2008)。徐现祥等(2007)考察了京官的经济绩效,发现其任期内的经济增长水平较低。张平等(2012)发现,中央官员通过提高籍贯来源地的投资率进而对其籍贯来源省区的经济增长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近年来,中央采取一系列措施加强干部异地交流制度,使从沿海到内地、从发达地区到落后地区的干部交流常态化。东部地区的官员到西部任职,能带去经验(刘本义,1998)。
同时异地交流有助于打破地方与中央之间的信息不对称(Huang,2002)。
此外,跨省交流的地方官员,通过在流入地大力发展相关产业,实现了经济发展(徐现祥等,2007),比留任官员更有激励发展经济(尹振东,2010),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大于同省交流的地方官员(董志强等,2012)及中央交流到地方的官员(杨海生等,2010)。
但也有研究者认为,官员的异地交流会造成行为短期化(顾万勇,2009),工作低效率(李飞跃等,2011),从而对当地经济增长造成负面影响。
(二)官员任期与经济增长
任期控制是中央政府对地方官员的一种隐性治理方式(Huang,2002),为保持地方官员任期的稳定性,中央提出“县市以上官员的任期是5年,担任同一岗位一般不能超过两个任期,担任同一层次领导职务的时间累积不能超过15年”。但实际上,地级市市长的平均任期是4.51年(林挺进,2008),促使地方官员需在有限的任期内取得连任或晋升机会。
从政治激励角度看,任期长度和晋升概率的负相关关系势必反映到官员的经济行为。新上任官员在中央相对经济绩效考核指标下,积极开展各种项目表明“政绩”,更有热情发展经济;4至5年是官员的任期对经济增长的边际效应由正转负的转折点,超过平均任期的地方官员,会改变其目标函数和决策方式,弱化经济激励水平。
因而地方官员的经济增长绩效在任期内呈现倒U型(张军和高远,2007;周晓慧等,2014)。
研究官员任期对官员行为影响的文献,总体上可分为固定任期对官员行为的影响以及不固定任期对官员行为影响两类。
基于固定任期下的研究始于Nordhaus(1975),提出官员为了谋求政治晋升,会策略性地安排自身经济行为,将最好的经济绩效提供给委托人,使其任期与经济绩效间呈现倒U型的关系,从而赢得选举。
中国实行的是不固定任期制度(耿曙等,2016),学者们借鉴固定任期下的研究思路,认为地方官员为了晋升,会努力满足委托人的偏好,导致经济绩效随任期而波动,但所得结论并不一致。
有些学者认为,不固定任期下的官员任期与地方经济绩效同样呈倒U型(张军和高远,2007;Guo,2009),也有学者认为是U型关系(马亮,2013)或直线型关系(庞保庆,2016;耿曙等,2016)。周黎安(2008)和陶然等(2010)认为,学者们以省级官员作为样本,可能存在官员晋升弱激励情况,因而得出不同结论。
(三)官员学历与经济增长
官员学历也会对地区经济增长产生影响。Dreher et al.(2009)通过实证回归发现,学历高的领导人,更有利于推进经济改革,取得经济成果。Besley et al.(2011)提出,具有较高教育程度的领导人离职后,经济增长率大幅度下降。杨海生(2010)支持官员受教育程度对经济增长的正向影响。王贤彬等(2014)则认为,地方官员的经济绩效差异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其能力差异,其中以官员晋升年龄度量的官员综合能力相较于以受教育程度度量的人力资本具有更为显著的作用。
(四)官员年龄与经济增长
在中国当前严格的退休制度下,官员年龄同样对地区经济增长发挥重要作用。王贤彬等(2010)认为,官员年龄是影响政治激励的重要因素,年龄越大的地方官员,其职业晋升前景越差,越是缺乏推动经济增长的动力,更倾向于完成较低的经济增长目标(余永泽等,2017),其更替对当年的经济增长率具有更大的负面影响。更进一步地,年龄介于61~65岁之间的省部级官员,预期其任满后退休可能性大,从而晋升激励对他们不发生作用(刘伟,2016),更加没有经济发展的热情。
三、結论性评述
近年来,官员治理制度中先后引入了高级官员的有限任期制度和鼓励异地交流的惯例,中央正式建立了官员退休制度,且不断强调干部队伍“知识化”的重要性,因此,地方官员的任期、交流来源、年龄与学历等多方面个人特征显著影响经济增长。
通过对已有文献的梳理发现,首先,现有文献多倾向于分析官员特征的单一部分,没有综合研究官员特征。为了最大程度揭示官员特征与经济增长之间关系,应多维度定量考察官员特征,构造一个包含官员年龄、任期、学历及官员交流来源的研究框架,或许能够更好地研究官员异质性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
其次,目前相关研究集中采用省级层面数据。由于省级官员的晋升及经济增长目标的制定,较多地受制于政治因素,采用省级层面数据验证官员特征与地区经济增长往往得不到可信服的结论,因此有必要在省级数据的基础上进一步向下研究。
地市级政府承担的政治职能较弱,发展地方经济的职能更突出,在经济发展的维度下开展更加激烈的竞争,从而他们的行为模式可能更符合锦标赛理论。
(南京审计大学,江苏 南京 21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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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南京审计大学校级2016年度学术学位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MG2016033)。
作者简介:陈琪,南京审计大学公共经济学院劳动经济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