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幽径悲剧》中的传统文化元素
2018-05-06马欧亚
马欧亚
摘 要: 初中語文课本中有一些课文充满了传统文化元素,《幽径悲剧》便是代表作品之一,无论是“古藤”“不忍之心”还是“冤魂显灵”都值得教师在备课时深入研究,只有这样才能引导学生较为透彻地理解作者着力表现的文章主题。
关键词: 传统文化元素 不忍之心 冤魂显灵 《幽径悲剧》
《幽径悲剧》一直是初中语文教学中一座难爬的大山,难就难在对蕴含其中的大量传统文化元素的理解,不必说八年级的孩子,就是“80后”、“90后”的老师,对“文革”“改革”这几个名词都未必有感性的认识。可如果老师在备课时不能准确判断这株藤萝和其他花花草草的区别,不能深入理解文中所说“每到春天,我在悲愤、惆怅之余,唯一的一点安慰就是幽径中这一棵古藤”,而只是停留在语言欣赏的层面,那么上课时自然是语焉不详,以其昏昏,无法使人昭昭,文中大量文化元素无法被挖掘、欣赏乃至传承,从而使这篇文章只能流于一般美文,岂不辜负了季先生的一番良苦用心?笔者提倡在尊重文本的前提下揭示并且说明文中所涉及的文化元素,也许学生能深层次地理解本文,理解悲剧,理解作者所要抒发的感情,会有不一样的体会。
一、文化元素:古藤
徐江教授在《〈幽径悲剧〉的解读》一文中写道:
在最有文化的地方发生了摧残文化的事件——文化遗存上的重要构成元素古藤被砍伐了。
人们本应该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汲取“文革”教训,懂得珍惜文化,保护历史遗存,幽径中这棵弥足珍贵的古藤理应受到更好的礼遇,但是它被处了“极刑”。
这就意味着幽径上的古藤灭绝了,它是不可再生的历史遗存,它的消失是一种历史的消亡。
不难看出,徐江教授把古藤直接指向文化和历史。当然,这里面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1)古藤所在的幽径和《红楼梦》有关联。
(2)古藤是明代传下来的。
(3)经过十年浩劫,这株古藤成为燕园的鲁殿灵光。
那么古藤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1.代表美好的自然生命
李白的《紫藤树》对藤萝如是歌咏: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诗人对藤萝的花叶,形色褒赞有加,紫藤春季开花,花大有香,呈紫色或深紫色,花冠蝶形,花序长垂。盛开之时,密花集聚,摇曳生姿。远处仰望,似若群蝶列飞。
2.暗含对故土的思念
“请看石上藤罗月,已映洲前芦荻花”。意思是说,刚才方见日斜,现在请看石上之月,已映照在江边沙洲前芦荻花上,表明一夜已经快要过去了。这就说明诗人彻夜难眠。可以说,诗人结尾,以景结情,在委婉含蓄中蕴含了诗人心怀故国的真挚感情。
3.借喻凌云之志
古藤独特的形态总是能让人产生不断向上的力量感,如:“左攫右拏龙虎蹲,横空直上相陵突”(李颀《敬爱寺古藤歌》),“引蔓出云树,垂纶覆巢鹤”(钱起《蓝田溪杂咏二十二首古藤》)。向上直冲云霄而去,向下形如龙盘虎踞,紧紧扎根一种斗士形象不言而喻。
4.寄寓佛家出世之思
唐朝诗人黄滔写有《送僧归北岩寺》:北岩泉石清,本自高僧住。新松五十年,藤萝成古树。题诗昔佳士,清风二林喻。上智失扣关,多被浮名误。山寺多古藤,其枝干盘曲如虬龙,近松而生,相依相伴,故而也有松之高洁、坚忍不拔的品格,为诗人们所青睐。
藤萝长相茂密,富有不断向上的气势,生命力顽强,历经多年依然葆有勃勃生机,兼以古朴的形象,这些是历代诗人们多所咏赞的主要原因。季羡林在文中对这株有着两三百年历史的古藤的描绘,恰恰体现历代诗人诗歌中表现的藤萝形象,和大树和谐相处,努力生长,给天地增添美丽。集真善美于一体,又不与世争,堪称隐者形象。
二、文化元素:不忍之心
文中有这样一句话:“我最爱的这一条幽径,我真有点怕走了。”(《幽径悲剧》)
学生提问:既然不敢走这条幽径,害怕看到被杀害的古藤“吊死鬼”的样子,季羡林为什么不换一条路走?
这个问题当然不难回答,从前文看,“有二三十年之久,我天天走过这一条路,到办公室去”。既然是到办公室的必经之路,当然季老无法回避。季老为什么害怕面对这一株被戕害的古藤,真的只是因为它历经两三百年而存在,有历史价值,甚至文物价值吗?然而文中明明有写道:在浩茫无际的大千世界上,在林林总总的植物中,燕园的这一棵古藤,实在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
那么作者为什么会对这样一株古藤青眼有加?当然,季老说自己“我的感情太多,总是供过于求,经常为一些小动物、小花草惹起万斛闲愁”。“我甘于为一些小猫小狗小花小草流泪叹气”。季老悲悯万物,以佛家本心看待世间万物,回归万物本源,那么人与物,原本一体,当然也会生出“物伤其类”之慨。那么,是否这一株古藤对于季老而言和其他小花小草一样呢?
“每到春天,我在悲愤、惆怅之余,唯一的一点安慰就是幽径中这一棵古藤”。很显然,这一株古藤在作者来说,是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其他花草,当其他同样历经两三百年并且有棚有架,受到优待的古藤,在“文革”期间,因为某种“修正主义”的原因,而被“坚决、彻底、干净、全部”消灭掉,这株古藤却恰恰因为其不引人注目,生于幽径,“攀附在邻近的几棵大树的干和枝上”,“从下面看,除了一段苍黑古劲像苍龙般的粗干外,根本看不出是一株藤萝”,且无棚无架,完全依靠自己的生命力而存在,并继续表现出强有力的生机,并以自己的美装饰燕园,给予芬芳。这样一株古藤,对于出身贫困、依靠苦读考入清华进而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取留德名额的季羡林而言,堪称引以为知交的存在。这株古藤在“文革”中幸免于难,和同样历经“文革”的季老,可谓“惺惺相惜”,劫后余生,于心戚戚。正如作者所说:“其中情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足为外人道也。”作者写古藤的命运,与其说是感叹美的毁灭,不如说是感叹自己或自己这一类人的命运。古藤的渺小映衬的正是人的渺小。
就是这样一种幸免于难,却在和平年代,被所谓的“愚氓”腰斩,此情此景,不正说明对于万物的感念,对于生命的尊重,对于古物的认知,对于历史的敬重,人们的思想意识,并未根本性改变么?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呢?这场文明之债,究竟由谁来买单?这就不是作者一己之力所能改变的,作者唯有通过愤激与无奈的呐喊呼吁、引起警惕。所以作者说:“这一棵古藤的灭亡在我心灵中引起的痛苦,别人是无法理解的。”恰恰印证了这一点。作者个体性格的形成植根于传统文化,这种文化积淀越深厚,他内心的痛苦就越深。
孟子说人有四端之心:“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其中“恻隐之心”岂非正是季老对古藤的不忍,因为不忍心,所以才会悲悯,才会共鸣,季老愤激到极点的表现是他的人文胸怀自发形成的深重的历史责任感之体现。
三、文化元素:冤魂显灵
然而如此愤激,也还只有季老一人感知,如果古藤有灵,能哭泣,怕也是会如古代一些冤女“于月白风清”之夜出来“投诉”吧。上课的时候,筆者在这里引入“窦娥冤”的故事,《窦娥冤》是元代戏曲家关汉卿的杂剧代表作,也是元杂剧悲剧的典范。此剧讲述了一位穷书生窦天章为还高利贷将女儿窦娥抵给蔡婆婆做童养媳,不出两年窦娥的夫君早死。张驴儿要蔡婆婆将窦娥许配给他不成,将毒药下在汤中要毒死蔡婆婆结果误毒死了张父。张驴儿反而诬告窦娥毒死了其父,昏官桃杌最后做成冤案将窦娥处斩,窦娥临终发下“血染白绫、天降大雪、大旱三年”的誓愿。窦天章最后科场中第荣任高官,回到楚州听闻此事,最后为窦娥平反昭雪。所以窦娥在自己的父亲以两淮提邢肃廉访使身份查访楚州时,是以鬼魂的样子显灵,控诉自己冤死的经历,甚至在公堂上对簿张驴儿,从而一雪沉冤。古代类似的故事在《聊斋志异》当中也不乏其有。季老说“古藤万分委屈,而又投诉无门”,会在“月白风清之夜出来显圣”,也就是说这古藤永无昭雪之日,这是比窦娥还冤的冤屈。季老在这里采用表面上类似迷信的说法表达古藤被毁而无处申冤的悲哀,实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深谙所致。
综上,我们在教学《幽径悲剧》这篇文章的时候,不能仅止步于一般意义上的文章技法的分析或语言表达的品赏,而应深入到文本及作者所经历的特定年代,从一个纵深发展的角度揭示其所隐含的文化元素,方能让学生有更立体的感知与理解。事实上,文章语言多文言用词,“懦者立怯者强”“猬集”“顾而乐之”“诛伐”等这些词语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的表征。借用徐江教授所说:仅仅这标题——《幽径悲剧》——就有深刻的寓意。“幽径”,代表深邃的文化、文明,“悲剧”就是指对文化、文明的伤害。这个标题是写实的——砍伐幽径上的古藤,同时暗寓文化、文明与愚氓之间的对立、冲突。摧残文化、摧残文明的蠢事过去曾经发生过,现在还在发生,“我”担心将来仍会发生。这就是事情存在的可能性。解读文本就是要使文本揭示的东西得到充分的展示,解读教学就是要使学生认识这一切。
参考文献:
[1]徐江.《幽径悲剧》解读[J].语文教学通讯,20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