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临沂四面柱体造像碑之考察
2018-05-03肖贵田于秋伟
肖贵田 于秋伟
(山东博物馆 山东济南 250014)
2009—2011年,山东博物馆工作人员多次赴临沂地区,会同当地工作人员对临沂市、沂南县、平邑县、兰陵县、临沭县、沂水县、费县等文博单位收藏的佛教造像进行调查,同时对金石文献中著录的临沂佛教造像文字资料也进行了梳理。调查中发现,临沂地区的造像以四面柱体造像碑最具特色,目前收集16区[1],其中临沂市博物馆13区、费县历史文物管理所2区、临沭县文物管理所1区,相关资料尚未见正式报道。另外,地志等各类金石文献也著录了十余区四面柱体造像碑内容及题记,惜大部分实物已无存。本文结合金石资料对临沂地区四面柱体造像碑进行考察。
一、馆藏造像碑
16区石碑,四面均有造像,四面约等宽,或两面稍窄。碑上部完整者,顶面正中有凸出的长方形矮榫柱,可见碑体之上原有碑首。所有造像碑均残缺,有5区石碑保留部分铭文,其中费县2区石碑有明确纪年。造像碑原应有方位之说,但因为碑体位置挪动或残损,故方位多已不明,本文在确定石碑的第一面之后,以碑体为参照物按顺时针顺序描述(能确定方位者括号内注明方位)[2]。关于临沂市博物馆13区造像碑,据传出自临沂市区及附近地区。查民国六年(1917年)《临沂县志》(以下简称《县志》)[3]所收录十余件北齐至隋造像碑,多存放于当时临沂县城的孔庙和右军祠内。今选取部分造像碑介绍如下。
1.临沂C10-0004(为临沂市博物馆藏品编号,以下同)
四面柱体,四面均刻龛像,下部多残缺。碑体残高88.5、面宽44.5、侧宽30.5厘米。无确切出土地点,按民国六年《县志》记载,当时存放于城内右军祠内,今藏临沂市博物馆。
第一面(南)[4]:上、下两层龛。上龛,尖拱顶。龛内3尊像。正中主尊坐佛,面残,右手残,左手抚膝,跏趺座,“工”字形须弥座。右胁侍,立姿,残甚,立于亚腰圆形座上;左胁侍,立姿,残甚,高冠,面残,右手曲肘伸向身外,大拇指、食指伸开,其他三指曲,左手曲肘抚胸,立于亚腰圆形座上。主尊通高35.5、像高25厘米;右像高26.5、左像高26厘米。下龛,横长方形,平顶。龛内正中香炉,其下一蹲立力士头顶香炉;以香炉为中心,由内而外编号。右一,立像,面残,交领衣,双手拱于衣袖中。右二,立姿,形体略曲,身体略向外侧,面残,束腰,贴体衣裙,帛带于身体两侧飘展,其足下一小狮。左一,多残泐,几乎同右一。左二,仅存上身,残甚,下体缺,几乎同右二(图一)。
图一// 临沂C10-0004造像碑第一面(南)
图三// 临沂C10-0004造像碑铭文拓片
图二// 临沂C10-0004造像碑第四面(东)
第二面(西):残甚,不见龛顶痕迹,仅存2尊像的上部,头均残,均立姿,着交领衣,双手拱于衣袖中。残像之下尚存一小部分,但素面无纹。
第三面(北):残甚,仅存上龛的上半部分,圆拱顶。龛内原应有5尊像,存4尊像,下体均残缺。正中主尊为立佛,右一、右二、左一均模糊不清,左二完全残去。
第四面(东):分上、下两层。上层一龛,尖拱顶,龛内3尊像。正中主尊立佛,面残,尚存肉髻,着大袍,双手拱于衣袖中,阴线刻衣纹,足以下残缺;右胁侍,为菩萨像,面残,戴冠,右手下垂,左手曲肘抚胸,帛带沿身体呈弧线下垂;左胁侍,几乎同右,头残,左手下垂,右手曲肘抚胸,下残(图二)。下层尚存一小部分碑体,其上刻铭文,分上、下两排,上排四列,下排三列(图三)。
上四列:
右葙菩萨/主许贰周/双菩萨主卫诞/吕仙许圹许伏奴
下三列:
法义……/法义……/法……
2.临沂C10-0006
四面柱体,顶部有榫柱,四面刻像,多磨蚀不清。造像均在碑体的中上部,下部有两面刻铭文,另两面下部空白。碑体保存较为完整,通高160、面宽49、侧宽41厘米。无确切出土时间和地点,据传出自临沂市区或附近地区,今藏临沂市博物馆。
图四// 临沂C10-0006造像碑第一面
图五// 临沂C10-0006造像碑第二面
第一面:面阔49厘米。长方形浅龛,弯弓形顶,龛内像可分作三列。第一列,位于顶端,似为小像,残泐不清。第二列,5尊像,正中主尊坐佛,座下一龙。主尊两侧4尊像已残,仅存痕迹,为立姿,像座下莲茎与主尊座下龙纹相连;主尊通高31.5、像高27厘米。第三列,正中一力士托物,与上龙纹相连,力士下两侧各一蹲立的狮子。以力士为中心,由内而外编号。右一,菩萨像,双手合十于胸前,立于狮子头上;右二,残,似为力士像,重心偏向右脚。左一,同右一,双手交叠于腹前;左二,力士,身体扭曲,重心偏左脚(图四)。
第二面:面阔41厘米。浅龛,尖拱状龛楣,龛楣正中饰一大型莲花座摩尼宝珠,宝珠两侧各一飞天相托。龛内像可分作三列。第一列,3尊像,均立于莲台上。正中主尊立佛,上身残,衣服贴体,下摆内收;两胁侍,立姿,多残泐。第二列,正中为力士双手托举香炉,香炉两侧各一立像,均侧身面向香炉;最外侧各一力士像,身体略曲。第三列正中为力士,与上排力士上、下相叠,力士两侧各一蹲立的狮子(图五)。
第三面:浅龛,尖拱顶,龛内像可分作三列。第一列,3尊像,正中坐佛,两侧立菩萨像,头部均残,菩萨身体稍显曲线。第二列,5尊像。正中主尊坐佛,善跏趺坐,双手捧于腹前;两侧4尊胁侍立像,多模糊不清,衣服贴体,各立于莲台之上。第三列,正中力士托香炉,与上排主尊底座相连;香炉两侧各一狮子相向蹲立;最外侧各一力士像。
第四面:浅龛,尖拱状龛楣,龛楣内正中似兽面。龛内像可分作三列。第一列,两侧各一飞天捧物,残甚。第二列,5尊立像,正中主尊立佛,残甚,立于圆锥状莲台上;两侧4尊胁侍衣服贴体,多残泐。第三列,正中一力士托香炉,香炉两侧各一侧身坐像,面向香炉;力士两侧各一俯卧狮子;最外两侧各一力士像,曲肢,立于狮子之上。
铭文分别在碑体第一面、第二面的下部,残泐较甚。第一面,分上、下两层(图六)。上层:
……高□□大碑主□□□/大碑主□□大碑主□□□/大碑主□□大碑主杨子□/大碑主□子□大碑主□明□/大碑主□□□大碑主□□□/大碑主……/大天尊并光明……/大天尊并光明……/大天尊并光明主……/都维那……/都维那……/都维那……/都维那……/右相……/……
下层:
起……/起□主……/起□主……/起碑主……/起碑主……/起碑主……/起碑主徐……/……主娘十□/……范……/……/……/起碑主……主/起碑……/起碑主……/起碑主……/起碑主唐……
第二面[5],分上下两层。上层:
……/……并光明主……/南龛菩萨并光明主……/南龛……/南龛……/南龛□□并光……/南龛……/南龛菩萨……/南龛……/南龛……/南……/……
下层:
……/……/盖明主……/盖明主……/盖明主王……/盖明主……/……罗……/……/……/……/……/□明主……/……/……
3.临沂C10-0011
图六// 临沂C10-0006造像碑第一面铭文拓片
四面柱体,顶部有长方形榫柱,四面均刻龛像,仅存一层龛,下部残缺。碑体残高56、面宽46、侧宽27厘米;榫柱高4、长37、宽19厘米。未见铭文。无确切出土时间和地点,据传出自临沂市区或附近地区,今藏临沂市博物馆。
第一面:面阔46厘米。浅龛,弓形顶,尖拱状龛楣。龛楣内正中刻一前肢撑地的兽面,两侧各一龙首。龛的两侧雕出立柱,上端残。龛内5尊像。正中坐佛,头残,圆肩,双手拱于胸前,手印不清,跏趺坐;“U”形领,胸前“U”形衣纹;坐于“工”字形须弥座上。两侧胁侍像由内而外分别编号。右一,面残,立姿,双手抚于胸前,手印不清;披帛自肩沿胸前及身体两侧下垂至像座两侧,下着长裙,阴线刻竖向衣纹;圆锥状座,下有短莲茎。右二,面残,立姿,仰莲圆锥状座,其他形同右一。左一,面残,立姿,上身袒露,双手合十于胸前,披帛自肩沿胸前及身体两侧下垂至像座两侧,下着长裙,阴线刻出裙带;圆锥状座,下有短莲茎。左二,几乎同左一。四尊胁侍均为菩萨像。主尊通高25.5、像高15.5;右一像高20、右二像高19.5;左一像高18.5、左二像高20厘米(图七)。
第二面:面阔27厘米。浅龛,弓形顶,尖拱状龛楣,龛楣正中兽面,无前肢,但周边有火焰状毛发,两侧龙首。龛两侧立柱残,仅见莲花状柱础。龛内5尊像,正中主尊为立佛,头残,右手抚胸,左手下垂,手势不明;低开“U”形领,线刻衣纹;亚腰状圆形仰覆莲座。两侧胁侍像由内而外分别编号。右一,面残,立姿,双手合十于胸前,依稀可见帛带沿身体两侧下垂于像座两侧;立莲台上,台座下有较长莲茎与主尊座下相连。右二,螺壳状发髻,面残,缯带垂肩,右手曲肘抚胸前,左手下垂持帛带,其他同右一。左一,头残,形同右一。左二,残甚,右手持帛带(图八)。
第三面:浅龛,弓形顶,尖拱状龛楣,龛楣兽面纹同第二面,龛两侧立柱残。龛内5尊像。正中坐佛,面残,双手放于胸前,手印不清,跏趺坐,衣饰不清;长方台座下簇拥莲叶、莲蕾。以主尊为中心,由内而外分别编号。右一,面残,立姿,双手合十于胸前,上身袒露,下着长裙,两侧帛带为阴刻纹;圆锥状台座,下有莲茎与主尊座下相连。右二,位置略偏下,头部及身体多有残泐。左一,高冠,面残,形同右一。左二,面残,立姿,无台座,形同右一。四尊胁侍应均为菩萨像,整体上衣服贴体,形体修长(图九)。
图七// 临沂C10-0011造像碑第一面
图八//临沂C10-0011造像碑第二面
第四面:浅龛,弓形顶,尖拱状龛楣,龛楣兽面、龙纹几乎同第二面。龛内3尊像。正中主尊,低肉髻,坐姿,右手抚胸,左手抚左膝;低开“U”形领偏右,抛物线状衣纹;“工”字形须弥座。右菩萨,“山”字冠,缯带垂肩,面残,右手残,左手下垂持帛带,上身袒露,下着长裙,立于圆锥状莲台上,台座下有莲瓣、莲茎。左菩萨,几乎同右胁侍,左手残,右手下垂持帛带。两胁侍衣服贴体,略显肌体(图一〇)。
4.临沂C10-0014
四面柱体,仅存碑体的中段,均为三尊像;碑体残高50、面宽51、侧宽44厘米。按《县志》记载,旧在临沂县护城堤上,后存放于城内的右军祠内[6],今藏临沂市博物馆。
第一面(南):三尊立像。主尊头部残失,两手残,束腰;着低开“U”形领袈裟,薄衣贴体,隐现肌体。“工”字形须弥座,两层叠涩。右菩萨像的头、脚均残,束腰,衣饰不清,右手垂于身侧提袋状物,左手上曲持火焰形宝物。左菩萨像的头、脚均残,着披帛,右手抚于胸前似持物,左手于身侧提帛带。两胁侍足下台座各有龙衔莲茎图案,龙尾朝上,龙首在下。主尊通高36、像残高24厘米,右胁侍像残高20.5、左胁侍像残高20厘米(图一一)。
主尊座下有题记,自右向左竖排十一列(图一二):
大象……/主父□……/兼别驾……/左□菩萨……/左……/右葙……/右葙菩萨……/左葙金刚……/右葙金刚……/大斋主□……/南面石……
第二面(西):损坏严重,似三尊像,底部中间有一像座,两侧各有一龙。
第三面(北):损坏严重,三尊像,均被凿掉,三尊像之间的下侧可见龙尾部分。
第四面(东):三尊立像,头部均残。主尊残损较甚,腿以上漫漶,薄衣贴体,立于莲花座上。右菩萨像束腰,衣饰紧窄,左手似提物,立于锥状台座上。左菩萨像大体形同右菩萨像,其右手于身侧下垂持一瓶形物,左臂残。左、右胁侍像座下均为龙衔莲茎图案,龙身蜿蜒,龙尾上翘,龙首在下(图一三)。
5.北齐武平三年(572年)兴圣寺诸葛始兴造像碑
四面柱体,顶部有凸榫,碑身高180、面宽50、侧宽25厘米,碑座高27、边长70厘米。碑身各面均分为上、下两层,上层造像,下层刻铭。该碑原在费县方城镇诸满村北,后移至费县历史文物管理所内。
第一面(南):上层,刻浅龛,龛内刻像,较模糊,正中一坐佛,两侧立像;座下双龙口衔莲花;双龙两侧各一弟子、一菩萨,双龙之下有5位身形较小的供养人像。下层,刻有施主姓名和发愿文,有“大齐武平三年”纪年。该面有“南堪主”字样,推知本面方位面南(图一四)。依据实物(图一五)和县志,将造像题记摘录如下。
题记分上下两列,上列两行大字,周边小字为施主题名,大字为:
兴圣寺/主诸葛始兴/
小字为16行152字:
左葙都维那王仕力金刚主王始/都维那曜锋将军诸葛元偘/大斋主薛文宜大碑主诸葛恶□/大碑主比丘智贇大斋主养吉大斋主王伯姿/大斋主诸葛玉罗大斋主王妙/大像主张温□刘冕孙云凤/南堪主/张豹/光明主比/丘道景/佐葙菩萨主孙胡酋孙胡神/右葙菩萨主王群虎/狮子龙王主元韦子笒子珍/子建继祖宝塔主真儒僧究/都维那行台下都军长史王元诞/右葙都维那王道度
下列15行369字:
大齐武平三年岁次壬辰三月朔八日庚戌/若夫玄旨深邃妙迩难寻冲寂迥□非圣不会是以大慈潛影于鹄林/银姿金声流而于东注自非高□之□何能在□録□威颜刊刑真状/哉然今都维那王子□□虎高□高□□等乃是带宠□皇望葩后魏/□□□□乡中倾盖封邑琅琊郡□此□界□重世荣不以官禄为胜/寤□□中永存福境是故率领道俗邑□卌人敬造四面石碑像一躯/抽简金田置在伽蓝之所其势也前□枯河以于韩信之路却背□狐/三峰而岝出左带流泉右侠萇路此处忽然新佛化生地中湧出石乃/名山匠手斑妙三十二相常住八十种好不绝乃使在家菩萨旬同乐/树仙人□称歌咏正观者□□而昄瞩者灭恶而去定知三途芒然/无磫七处八会斑□有迹彩素□□□鲜好异禽异兽难名者多杂/花飞僮盘龙郊吐但福不独积以备有形运此胜因仰愿国祚延隆昂/藏不绝七世存亡恒为胜乐法界众生高栖十地一时作佛/比丘僧□比丘道德比丘僧究 维那□新安郡二正郡公曹□虚/比丘智赟比丘法□比丘进世
第二面(西):上层,正中三尊像,较模糊,佛像坐姿,两侧立像;三尊像下正中为香炉,两侧各一立像。下层为施主题名。
第三面(北):上层,正中为一坐佛像,其他模糊不清。下层为发愿文和施主题名。
第四面(东):上层,正中三尊像,较模糊,佛像坐姿,两侧立像;三尊像之下为5尊跪坐像,身形较小,两侧2尊像残缺较甚。下层为施主题名,题名下有“费县”二字。
图九// 临沂C10-0011造像碑第三面
图一○ // 临沂C10-0011造像碑第四面
二、金石文献资料
临沂地区的造像碑资料集中见于《临沂县志》和《费县志》[7],内容以著录造像题记为主。《费县志》收录的2区造像碑,至今实物尚在,即费县历史文物管理所收藏的北齐兴圣寺碑(北齐武平三年即572年兴圣寺诸葛始兴造像碑)和隋城头造像四面碑。《临沂县志》中收录的大部分造像碑实物至今不知下落,而临沂市博物馆现存造像碑均无纪年,下面辑出《县志》中著录的几例造像碑,与临沂市博物馆现存实物进行对照[8],以期作为判断现存实物年代的依据之一,并订正《县志》记载的不实之处。
1.北齐孙旿等造像碑
按《县志》记,碑体尺寸:“下缺,高四尺、阔尺五寸、厚七寸。”碑体造像的分布情况:“正象三,中高尺左右逊;左侧四列十一,右缺一;右侧三列十,上下列,右各缺一;阴三列九象,有形而已。”碑体铭文:正面有长篇题记和十一人题名,有“大齐天统五年”纪年。左侧五行十二人题名;右侧二列十三人题名。有称施主为“邑义”、“起像主”者。
该造像碑实物现不知所踪,《县志》记为“北齐孙旿世人等造像碑”,句意不通,“世”字疑为“卅”字,即“孙旿三十人等”之意。后文题记亦有“都维那孙旿周”,“周”字下可能脱字,应为“孙旿”和另一“周”姓的两人姓名。
2.北齐邑义陃赤齐等造像碑
按《县志》记,碑体尺寸:“高五尺、阔尺二寸、厚尺一寸强,左下端微缺”。碑体造像分布情况:“四面造象,均二列,上列均中坐一,左右各立二;下列象均四。正二登莲,右侧二下伏兽;正及左侧各二踞兽,上中同有鼎;阴趺坐二,立二,前伏兽。”碑体铭文正面有“大齐天统五年”(569年)纪年,左侧七行七人题名,右侧四列四十一人题名。
该造像碑实物现不知所踪,《县志》描述的“兽”应是造像碑上的狮子,而“鼎”则指“香炉”。
3.北齐吕世标等造像残碑(即临沂C10-0014)
图一一// 临沂C10-0014造像碑第一面(南)
图一二// 临沂C10-0014造像碑铭文拓片
按《县志》记,碑体尺寸:高残,“高尺一寸、阔尺六寸、厚尺弱”[9]。碑体造像分布情况:“四面象各三,一坐二登莲立,右侧及阴残灭不完。”碑体铭文:阳面二十三人题名,左侧十人题名,右侧九人题名,阴面十一人题名。四面均为施主题名,有称施主为“大像主”“大斋主”“起碑主”者。
通过对应实物铭文,此碑阳面铭文[10]第4—14行与临沂市博物馆藏C10-0014号造像碑第一面残缺铭文相合,两者当为同一造像碑。根据四面铭文,阳面有“南面石像主”、左侧有“东面石像主”、右侧有“西龛大像主”、阴面有“□面石像光明主”,由此可推知每面的具体方位,即《县志》所述“阳面”为南面(临沂C10-0014第一面)、“左侧”为东面(临沂C10-0014第四面)、“右侧”为西面(临沂C10-0014第二面)、“阴面”为北面(临沂C10-0014第三面)。《县志》中关于碑体造像分布的描述,与实物大体一致,但也有些错误,如《县志》将四面主尊像均视为“坐姿”,而实际上均为“立姿”。《县志》所录题记未见纪年,碑为“北齐”,乃《县志》推测之年代,本文从之。
图一三// 临沂C10-0014造像碑第四面(东)
图一四// 北齐武平三年兴圣寺诸葛始兴造像碑
4.北齐许始妻等造像碑(即临沂C10-0004)
按《县志》记,碑体尺寸:“碑二尺二寸高、尺一寸阔、七寸厚。”碑体造像分布:“正二列,上立者三,坐者二,曲一,膝下一趺坐;阴镌侍身跪象四;左右侧各立者三;阴中趺坐,左右立者为上列;二拱手、二垂一手,立于鼎,次者为下列。”碑体铭文:正面十二人题名,左侧十八人题名,右侧二十八人题名,阴面十九人题名。有称施主为“侍身主”、“大斋主”者。
通过对应实物铭文,此碑乃临沂市博物馆藏C10-0004号造像碑。现存碑第四面上四列残缺铭文与《县志》所记碑右侧(以碑体为参照物)倒数1—4行铭文相合[11]。根据《县志》四面铭文,正面有“北龛大像主”、左侧有“□龛大像主”、右侧缺损、阴面有“四面都碑主”,由此推测碑体每面的方位,即《县志》所述的“正面”为北(临沂C10-0004第三面)、“左侧”为西(临沂C10-0004第二面)、“右侧”为东(临沂C10-0004第四面)、“阴面”为南(临沂C10-0004第一面)。《县志》中关于碑体造像的描述与实物基本一致,但亦有不确之处,其“鼎”者指造像中的“香炉”,其“正”者应为实物的阴面、其“阴”者应是实物的阳面。《县志》所录题记未见纪年,碑为“北齐”,乃《县志》推测之年代,本文从之。
图一五// 北齐武平三年兴圣寺诸葛始兴造像碑南、西、东面铭文拓片
三、有关问题
1.名称和年代
四面柱体造像碑有的自铭为“四面石像”“石碑像”,综合临沂地区该类造像碑的特点,即四面造像,四面边长大约相等或两面稍窄,呈柱状,故命名为四面柱体造像碑。这种造像碑的四面代表了四个方位,在造像碑铭文中,有的有明确表示方位的名词,如“南面像主”“北面像主”等,直接揭示碑体的四个方位,也有的无法通过铭文显示造像碑方位,甚至没有铭文,不过其方位依然存在,这也是本文称之为“四面”造像碑的重要原因。
虽然临沂地区现存的造像碑实物大多没有明确的纪年,但根据铭文、造像特征及《县志》有明确北齐纪年题记来分析,临沂市博物馆及临沭造像碑的年代多为北齐时期遗物,最晚不超过隋代[12]。
其一,铭文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造像碑铭文中可见北齐时期碑别字,如“左葙”“右葙”的“葙”字应为“厢”或“箱”的别字;造像碑铭文中可见北朝、隋代常用的造像主称谓,如“邑义”“维那”“斋主”“大碑主”“起碑主”等;造像碑铭文符合北齐至隋时期书法特征,兼具楷、隶笔意。
其二,造像及图像组合等特征。造像主尊肩部和胸部饱满,佛、菩萨像略显腰肢,衣饰贴体,衣裙下摆内敛;多铺造像中,金刚像的身躯略呈“S”形,重心偏向一脚。整体呈现出北齐至隋代时期的造像特点。
其三,纪年资料。目前临沂地区现存有北齐纪年的造像碑1例、隋纪年的造像碑1例,而《县志》有明确“大齐”纪年造像碑记载的资料则多达5例。无论是有纪年的实物还是有纪年的金石文献资料,与其他多数无纪年的造像碑实物相比:碑体形制较一致,为四边略等长或两边略窄的柱体,顶部有凸榫;图像布局较一致,四面刻像,碑体分为上下两列,上列为造像,多为一铺三、五、七尊像组合,辅助图案有龙纹、香炉、狮子等,下列题刻文字或空白,也有刻龛像的。同时,从现有明确纪年的金石资料和实物来看,这种四面柱体造像碑形制,目前在临沂地区尚不见有隋代以后的例子。由是推知,无纪年的四面柱体造像碑与费县2区纪年石碑、《县志》著录有纪年的同类造像碑时代一致,为北齐至隋。
2.造像题材
根据金石文献提供的造像题记,少数记录了造像题材。如一些发愿文中提到“归双树”“慕佛双林”“开涅槃之诚”之语,指的是释迦佛,因此造像碑中应包含了释迦佛题材。又有“方思圣浴、常入净土之宗”,也有阿弥陀佛题材。不过,也有部分学者认为这些题记并不指向特定的佛像,而是一般意义上的佛教信仰[13]。另外,造像铭文中还见到“菩萨主”“阿难主”“金刚主”“龙王主”等题名,可知造像不仅有佛尊,还有菩萨、弟子胁侍,金刚、龙王护法等形象,除“阿难”外,绝大多数没有指称具体题材。现存造像碑中,胁侍的菩萨、弟子,护法的金刚、龙王等造像题材十分普遍。其他较为特别的题材还有维摩诘、龙衔莲花、龙与兽面组合等。
(1)维摩诘图
临沂地区发现的维摩诘图大体一致,图像中由三尊像组合而成。以临沂C10-0008第一面龛顶上部图像为例,该组图像右侧为一方室,三面浮雕出墙体,方室内维摩诘倚墙侧坐,一手持麈尾;左侧为一正面像,残泐较甚,坐于大象上,身份不明确;中央为一浅龛,龛内一尊坐佛(图一六)。两侧有飞天,上侧有三尊像。此当为维摩诘说法图像,但构图与其他同题材的维摩诘图像有异,尚待讨论。
(2)龙衔莲花图
该图像中,龙尾朝上,龙首在下,口衔莲茎,与尊像的台座相连。有的为单个图像,在一铺三身像的主尊台座下方,所衔莲茎与三尊像莲花座相连;有的为对称的两组图像,分布在一铺三身或多身像的胁侍像台座之下(图一一、一三),与青州地区北朝背屏造像图案基本类同,主尊底座之下单龙或双龙衔莲图像为临沂地区特有,青州地区则不见。
(3)龙与兽面组合图
该图像均位于造像的龛楣上,龛楣两侧各一龙首,正中一般为一兽面(图七—图一〇)。龙虎塔上有类似的装饰图案,以前的金石学者误认为龛楣正中或其上的图案是“虎面”,故将此类塔称为“龙虎塔”[14]。目前龙虎塔均为唐代遗物,见于山东和河南,临沂造像碑上龙与兽面组合与上述唐塔图案类似,两者虽然时代不同,但应一脉相承。
3.渊源
山东现存四面柱体造像碑主要见于鲁中和鲁南一带。鲁中地区数量较少,散见于青州、博兴、广饶等地,年代均为北魏晚期遗物。鲁南地区数量稍多,集中于济宁和临沂地区,年代以北齐为主,少数隋代。鲁中、鲁南柱体造像碑的年代不太一致,碑体形制和造像布局也不相同,鲁中的柱体四面造像或为高浮雕像或为浅雕千佛,与本地背屏式造像风格一致。而鲁南造像碑的各面龛浅像小,大致为两段,上层为龛像,下层多刻铭或空白;造像多以龛为单元,龛内以一铺五身或七身像为主,辅助图案以龙衔莲花图案和龙与兽面组合图案最具特色。两地四面柱体造像碑暂不见交叉现象,应有不同的来源。
国内的四面柱体造像碑大约出现于5世纪末期,6世纪前期较为流行。北方以山西、河南、甘肃、山东常见,一般为三段式结构,四面均有造像;南方发现数量不多,主要见于四川。维摩诘说法图是北方造像碑中常见的题材,一般与文殊菩萨相对应;临沂造像碑上的维摩诘相对应的菩萨像骑大象,甚为罕见。龛楣交龙图案在山东以西造像中也十分常见,但龙首和兽面组合的图案极为罕见,而在临沂造像碑上出现的频率较高,也独具特色,应是唐代龙虎塔图案的重要来源。龙衔莲花图案则是北朝青州地区背屏式造像流行的题材,在临沂地区造像碑上也较常见。可以看出,临沂地区造像碑的形式和内容虽然源自西部邻省和鲁中地区,但在某些方面又具有本区域的独创特色。
附记:2009—2011年,山东博物馆项目组成员杨波、于秋伟、肖贵田、卫松涛、朱华、宋爱平、李宁、刘善沂(济南市文物局)、邱波(临沂市文物局)、张子晓(临沂市文物局)等先后多次在临沂地区,会同临沂市博物馆、临沭县文物管理所、费县历史文物管理所等工作人员对佛教造像碑进行调查,在此一并表示谢意!
图一六// 临沂C10-0008维摩诘图
[1]关于造像碑的计量单位,以往学者有所讨论,有主张用“区”者,也有主张用“所”或“枚”者,至今尚无定论。古代造像记中多使用“区”或“躯”,少数用“所”或“铺”,本文造像碑的计量单位暂从“区”字。相关参考文章:李静杰:《造像碑定名与术语的规范化诸问题浅识》,《中国文物报》1992年11月8日第3版;罗宏才:《中国佛道造像碑研究》,上海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03—105页。[2]以下关于造像碑方位、造像左右位置均以碑体本身为参照物。
[3]民国·陈景星、王景祐等:《民国临沂县志》卷十二“金石”,载《中国地方志集成·山东府县志辑》第58册,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165—172页。以下所引金石资料多摘自该县志。
[4]造像碑方位为本文还原方位,按《县志》所记,可知该造像碑四面均刻铭文,本文对应实物和《县志》铭文,先还原出铭文的对应位置,再依铭文确定造像碑方位,以下凡注明方位的造像碑,同此理。
[5]该碑第二面铭文中反复出现“南龛”字样,又第一面铭文中似有“右相”字样,按上理可将第二面推之为南面(正面),第一面为西面。但第一面宽度尺寸略大于第二面,且第一面施主头衔多“大碑主”“大天尊”,似第一面为重要。关于此碑方位之推测,暂存疑。[6]同[3],第168—169页。
[7]民国·陈景星、王景祐等:《民国临沂县志》卷十二“金石”,载《中国地方志集成·山东府县志辑》第58册,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165—172页;清·李敬修等:《光绪费县志》卷十四(上)“金石”,载《中国地方志集成·山东府县志辑》第57册,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347—350页。
[8]金石文献仅侧重于有题记的造像,有的即使有题记也不一定收录。实地调查中,临沂市博物馆现存三区带题记的北朝造像碑,其中有一区不见金石文献收录。
[9]若按清代一尺合今32厘米换算,《县志》所记碑体尺寸与今测量尺寸大多不合,总体上《县志》尺寸偏小。以本造像碑为例:高,《县志》合35.2厘米,今测为50厘米;阔,《县志》合51.2厘米,今测为51厘米;厚,《县志》合30厘米,今测为44厘米。故县志尺寸是否为实测,存疑。
[10]《县志》著录了该碑四面铭文,现摘录阳面铭文如下:□斋□□□宝吕世标/□比丘僧晕怜比丘僧道晕/大像主郡功曹孙伯珍孙□(串)/大像光明主比丘僧沙门都道/主父济前西曹书佐补主簿/兼别驾杜神凤/左葙菩萨主车解䫟高子颙/左葙菩萨光明薛他奴/右葙菩萨主主父散愁/右葙菩萨光明主任乌仁/左葙金刚主并光明吴法荣/右葙金刚主并光明薛云远潘□/大斋王主父济主父惠□/南面石像主车解䫟/南面光明主任放睹/左葙菩萨主薛孟琛/左葙菩萨光明主主父子昂/右葙菩萨主主父萨胡/右葙菩萨光明主郡功曹王□/
[11]《县志》著录了该碑四面铭文,其右侧铭文为:□□王侯王开王□□羊钟葵 大都维那许始 法义王伯仁 法……/□光明主苗叶并大中正□□□□□□□□法……/□□□为眷属大中正王苌流 法义吕□□ 法……/大像光明□□□□法义李□宏 法义□□□ 法……/要冯照王䴏沈洪达 主王演法义刘侯 法义许洪进 法……/右葙菩萨 法义王桃□ 法义□□日 法……/主许贰周 法义徐远 法义□□□/双菩萨主卫诞 法义比丘僧徐法则法义□□□/吕仙许扩许伏奴法义许贰周 法义□□□/
[12]费县历史文物管理所另存1区城头寺造像碑,上端残,上部四面开龛设像,下部刻铭,正面有“隋开皇六年”(586年)纪年。该碑残高190、面宽40、侧宽38厘米,形制大体同北齐武平三年兴圣寺诸葛始兴造像碑。
[13]〔日〕佐藤智水:《北朝造像铭考》,刘俊文主编《日本中青年学者论中国史》(六朝隋唐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56页。
[14]郑岩、刘善沂:《山东佛教史迹——神通寺、龙虎塔与小龙虎塔》,(台北)法鼓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第109、3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