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壁画砖看南京西善桥宫山墓的年代
2018-05-03王汉
王 汉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 北京 100871)
一、相关学术史的回顾及批评
到目前为止,南京及周边有南朝“竹林七贤与荣启期”大型拼镶砖印壁画(以下简称七贤壁画)或有此类壁画砖的墓已发现9座——南京西善桥宫山墓(简称宫山墓)、江苏丹阳胡桥仙塘湾墓(简称仙塘湾墓)、丹阳胡桥吴家村墓(简称吴家村墓)、丹阳建山金家村墓(简称金家村墓)、南京栖霞狮子冲M1(简称狮子冲M1)、南京栖霞狮子冲M2(简称狮子冲M2)、南京雨花台石子岗墓M5(简称石子岗M5)、南京雨花台铁心桥小村M1墓(简称小村M1)以及南京西善桥油坊村罐子山墓(简称罐子山墓)[1]。特别是最近发掘的狮子冲M1、狮子冲M2、小村M1以及石子岗M5,极大地丰富了我们对这类墓室及其壁画、壁画砖的认识。
关于宫山墓的年代,专家们众说纷纭,从东晋到陈朝都有。1960年发表的《南京西善桥南朝墓及其砖刻壁画》以为:“无论就墓葬结构、遗物形制、壁画作风来看,都说明这座墓葬应该是南朝晋—宋时期的。”[2]稍后出版的《新中国的考古收获》中直称该墓为“南京西善桥东晋墓”[3]。20世纪80年代,蒋赞初先生撰文说:“原定为‘晋、宋之间’的出有‘竹林七贤’砖画的南京西善桥大墓,与丹阳南齐皇陵及刘宋明昙憘墓对比后,似可改定为宋齐之际的王侯之墓。”[4]曾布川宽先生以为:“西善桥墓的年代在齐末到梁之间,且更接近梁代。所以其‘竹林七贤图’砖画的实际制作年代是齐末或梁,尤以梁的可能性更大,应比金家村墓和吴家村墓年代为晚。”[5]1998年王志高先生发表文章以为,宫山墓“时代为南朝中晚期,墓主可能是陈废帝陈伯宗夫妇”[6]。在2000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中,邵磊先生说:“无论墓葬形制抑或出土文物,西善桥竹林七贤砖画墓都应为南朝中晚期砌筑,绝早不到晋宋之际。”[7]2005年,韦正先生对宫山墓“已经发表的材料逐一审查,推定出该墓的年代为刘宋中后期”[8]。
关于丹阳所出仙塘湾墓、金家村墓和吴家村墓,它们的年代被定于南朝萧齐时期[9],未见争议。另外本文涉及罐子山墓,此墓年代亦颇多说法。罗宗真先生认为:罐子山墓“从砖刻壁画作风、遗物形制、墓葬结构看,应是南朝晚期的墓葬。根据志书,推测是陈宣帝显宁陵,但证据不足。”[10]町田章先生说:“关于罐子山墓,也有是梁墓的说法。但梁的帝陵在西善桥存在的事不易得到证明。同样也不能说明是齐帝陵。因此应订在佛教的莲花纹样正式传入时期的宋代。这一点应强调和宫山墓的纹样有共同性。”[11]
墓葬年代的推断,常常依靠一些时间已经确定的墓葬。我们根据这些墓葬材料建立诸方面(如墓葬形制、器物型式、图像风格等)的编年谱系,并总结其时代特征及发展规律。然而,当我们所依据的、时间确定的墓葬数量较少时,在此基础上建立的谱系就显得简单粗略,所得结论存在偏差亦在所难免。在20世纪60年代宫山墓刚发掘时,用以比对的东晋墓较多,而南朝墓较少。因为宫山墓具有东晋的一些特点,故年代判断偏早。此后随着南朝中晚期墓葬的更多发掘,宫山墓中所具有的南朝中晚期的特点被学者们发现,因此部分学者对其年代判断又偏晚。
表一// 南京及周边相关南朝墓葬壁画砖砖面文字一览
近年发掘的浙江余杭小横山东晋南朝墓提供了大量的材料,其中一些时间确定的墓葬进一步充实了原有的谱系,并帮助我们对南京及周边地区的六朝墓进行断代。小横山M82[12],考古报告通过器物型式等判断它为第一期(即东晋时期)的墓葬;同时该墓中出土印有“咸康二年”(335年)的文字砖[13]。M82的墓室特征是:“墓室北壁弧凸较甚,东、西壁微凸,南壁平直,平面略呈椭圆形”[14]。与M82一样后壁及侧壁外凸的同期大型墓还有 M42、M85、M86、M87、M95、M96、M97、M98、M121等。由此可见这种特征的墓葬可溯源至东晋时期。而桃形小龛亦可见于第二期(东晋晚期至南朝早期)的墓葬中,如M18、M23、M93、M103等[15]。因此,曾布川宽、王志高、邵磊等诸先生所总结的南朝中晚期墓葬的一些特征并不成立。即,后壁及侧壁外凸以及有桃形小龛者不一定就是南朝中晚期的墓葬,也可能属于东晋晚期至南朝早期。
韦正先生梳理材料的方法为本文写作提供了范例,进一步深入认识现有材料也是学术推进的途径之一。本文考察相关墓的壁画砖,从壁画砖标记文字、壁画砖的拼装、壁画砖规格等角度出发,对文章开头列出的9座墓葬进行归类分析,试图找出其中的一些规律,并通过这些规律来确定各墓的相对年代。
二、壁画砖砖面上的标记文字
根据各墓的考古报告,将相关信息集中于表一。有几点需要说明如下:
(1)经考证,石子岗M5的竹林七贤壁画砖与宫山墓“不仅是同一粉本,而且是同一模范制作出来的”[18]。
(2)经笔者的考察,狮子冲M1、狮子冲M2的散落壁画砖中,有一块与狮子冲M1竹林七贤壁画砖同范的砖,也有图案与金家村墓、吴家村墓相同或极相似的壁画砖。有些可能是同模产品,有的可能是用摹本制作而成。按题材再细分的话,竹林七贤、羽人戏龙或羽人戏虎题材壁画砖与吴家村墓同,而狮子和仪仗之属壁画砖则与金家村墓同。由上可见,通过狮子冲M1、狮子冲M2的一些壁画砖,我们可以了解吴家村墓或金家村墓某一部分壁画砖的情况。
另外小村M1中也有与吴家村墓相同或相似的竹林七贤、羽人戏龙或羽人戏虎题材的壁画砖。
具体对应情况见表二。
(3)新出的《南朝真迹》一书[20],其中有许多可供参考的壁画砖拓片。需要补充的是:第一,书中提供了狮子冲M1、狮子冲M2和小村M1散落壁画砖拓片,共243块,其中狮子冲M2有一砖“行”字作“亻亍”——“大龙中亻亍十(九)”[21],此砖与吴家村墓相应壁画砖砖侧图案同。第二,书中载有250块石子岗M5壁画砖拓片,载有238块狮子冲M1、狮子冲M2的壁画砖拓片,由于篇幅关系,不在表中一一列举。表一和表二仅列举考古报告所精选的部分砖。第三,狮子冲M1、狮子冲M2中都出土了许多散落的羽人戏龙或羽人戏虎壁画砖,大都能在吴家村墓相同题材壁画中找到图案一致的对应砖。
由表一可见:
(1)宫山墓、石子岗M5、仙塘湾墓、罐子山墓的壁画砖砖面文字中多有“第”字[22],其他墓中,狮子冲M1中有一砖上有“第”字,出现在“月”的题材上,狮子冲M2中有一砖“日第三”,属于“日”题材[23]。前面笔者已经叙述了狮子冲M1、狮子冲M2和小村M1散落的壁画砖与吴家村墓、金家村墓的关系,因此可以推定相应题材的吴家村墓和金家村墓的壁画砖情况也是相同的。为什么“第”字会在后来的砖面标记文字中变得少见?笔者认为,“第”字在表示壁画砖位置关系的标记系统中可有可无,没有它也不影响工人确认壁画砖的位置,在长期的实践中,工匠们追求工作的快捷,这个“第”字逐渐被省去。因此有“第”字的年代在前比较合理。
(2)“亻亍”,在此处是“行”的别字。这个别字应该属于极个别人的书写习惯。宫山墓、石子岗M5、罐子山墓的砖面文字中都有“亻亍”字。宫山墓考古报告中展示了一块有“亻亍”字的砖,而罐子山墓的报告展示了两块(图一‥1、2),特别在石子岗M5中,“亻亍”字大量出现(图一‥3),而这些特征在小村M1(可对应吴家村墓)、狮子冲M1和狮子冲M2(可对应吴家村墓、金家村墓)等墓散落壁画砖中极少见。狮子冲M2中仅发现1块带有“亻亍”字的壁画砖——按其图案可在吴家村墓相关壁画中找到对应砖。基于此,笔者推测,这个爱写“亻亍”的人参与了宫山墓、石子岗M5、罐子山墓三墓壁画砖的制作。这三个墓中壁画砖制作的时间差距一般不会超过这个人的工作年限。当然做好的砖放置一些年再作处理也是可能的,如果这样,同样的砖所砌成的墓室,其年代亦会有一些差距,但差距不会太大。狮子冲M2中出现“大龙中亻亍十(九)”很有可能是偶然的错误,而不是习惯。
(3)石子岗M5的壁画砖拓片显示,壁画砖有一侧标有“上”字,而考古报告说还有的砖有“下”字,宫山墓和罐子山墓的考古报告也曾提到带有“上”“中”“下”的文字砖[24]。金家村墓、吴家村墓及狮子冲M1、狮子冲M2等墓的报告中未提及这方面信息。这似乎也能成为宫山墓、石子岗M5与罐子山墓区别于其他墓的特征。这些“上”“中”“下”文字的消失应该与拼装技术的熟练有关,有些方便拼装的提示用语逐渐地变得没有作用而消失。
(4)最后要提到的重要特征就是,竹林七贤壁画砖有其标记系统,“向上行XX”、“嵇上行第XX”是其格套。这套文字标记系统在金家村墓、吴家村墓和狮子冲M1壁画中名实不符,因为这三处壁画中已没有向秀或嵇康了。细致来说,金家村墓中左壁上没有“向秀”之榜题,右壁则有题为“嵇康”者;吴家村墓左壁也没有“向秀”,右壁是否有“嵇康”,不清楚,因为原壁画出土时即有残缺;从狮子冲M1出土的右壁壁画来看,榜题中没有“嵇康”。名实相符的只有宫山墓一墓而已。假设宫山墓在后,这之前的墓室壁画中“向秀”还未出现,不知道当时的工匠如何将左壁的壁画砖标记为“向”?因此宫山墓在前更能解释壁画砖标记系统的形成。
从考古报告可知,狮子冲M1、狮子冲M2分别出土有纪年墓室砖(“中大通弍年”“普通七年”),因此墓葬年代应在530年和526年或向后一点;而金家村墓和吴家村墓在齐末也是大家比较公认的。由此可以总结出一些规律:在南齐末到南梁中期,壁画砖的标记系统中一般没有“第”字,直接说“某行+数字”;在其他时期经常有的“亻亍”字也绝少出现;很少有标“上”“中”“下”的砖了。
通过“亻亍”字和“第”字,我们可以将九墓分为两类:一是石子岗M5、罐子山墓、宫山墓和仙塘湾墓;二是金家村墓、吴家村墓、小村M1和狮子冲M1、狮子冲M2。在第一类中,仙塘湾墓壁画砖见有“第”字,但未见“亻亍”字,因此又可以分为两小类,一是石子岗M5、罐子山墓与宫山墓;二是仙塘湾墓(表三)。
图一//南京墓葬壁画砖文字拓片
表三// 按壁画砖砖面标记文字“亻亍”、“第”分类
图二//“合拆合”示意图
从上面(1)、(3)、(4)的分析来看,宫山墓、罐子山墓及仙塘湾墓在金家村墓、吴家村墓、狮子冲M1、狮子冲M2之前。仅有壁画砖但未形成完整壁画的墓葬情况较复杂,因为那些可能是废砖,制成后可能会放置很长时间再使用。因此只能推断石子岗M5与宫山墓年代相仿;小村M1也是如此,只能断定其与吴家村墓年代相仿。它们都不会太晚于宫山墓或吴家村墓。
鉴于狮子冲M1及金家村墓、吴家村墓的年代相对比较确定,因此宫山墓和罐子山墓及仙塘湾墓的年代不会晚于齐末。
二、壁画砖的拼装及其所反映的前期设计问题
下面所述的两个问题,看似是拼装方式的问题,其实它所联系的是烧制砖之前的设计问题。这样大型的拼镶砖印壁画需要几百块砖相互配合,共同组成一幅完整的壁画,事前一定要有精密的设计。
1.壁画的拼装组合
首先,我们来观察壁画砖用三平一直法拼装时的细节。如果从上面看起,一块完整砖我们标记为“合”;下面一排两砖的接缝一般位于此砖的中间,我们标记为“拆”;再下一排的砖则与第一排上下位置关系差不多,我们再标记为“合”(图二)。表四是我们对各墓拼镶砖印壁画的观察结果[25]。我们统一规定最上一排为“合”。拼镶壁画最高者跨三行,即表中的“上行”“中行”和“下行”。行是指“三平一直”之三平砖所组成的一行。“行”字用法也与古人标记法相合。
按题材来看,竹林七贤题材壁画的拼装方式,在宫山墓、金家村墓、吴家村墓中都没有什么变化,从上往下为“合拆合、拆合拆、合拆合”。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中间的直砌行砖,这三行九排砖以隔排性质相同、邻排性质相异的方式顺序排列。而狮子冲M1的竹林七贤壁画的拼装方式则是上、中、下三行排列性质相同——合拆合、合拆合、合拆合,行与行相邻一排砖的性质相同。
狮子冲M1大约在530年或稍后于此,它与宫山墓以及被认为是南齐末的丹阳金家村墓、吴家村墓在拼装方式上均有很大的不同,而后三墓则一以贯之。换句话说,在南齐末至约530年,这个题材的壁画拼装方式有很大的改变。
羽人戏龙或羽人戏虎题材中,仙塘湾墓的壁画砖拼装方式为“合拆合、拆合拆、合拆合”,与宫山墓的竹林七贤壁画相同。金家村墓该题材的壁画砖拼装方式与仙塘湾墓同,壁画图像显示两者应该同出一模。吴家村墓该题材的壁画砖拼装方式在“上行”、“中行”与仙塘湾墓和金家村墓同,然而在“下行”却变为“拆合拆”型,与“中行”同,而非同于“上行”。狮子冲M1则又不同于前者,为“合拆合、合拆合、合拆合”型,与本墓“竹林七贤”同。
关于羽人戏龙或羽人戏虎题材壁画砖的拼装方式,仙塘湾墓与金家村墓保持一致,而吴家村墓则与前两墓不同,狮子冲M1又与其他不同。如果仙塘湾墓、金家村墓、吴家村墓同为南齐墓的话,则仙塘湾墓与金家村墓为一类,吴家村墓则又为一类。
综合上面的论述,将诸墓分类列表(表五)。
2.壁画砖在壁画中的朝向
在壁画中,壁画图像自有其方向性。壁画砖标记文字书写在砖的哪一面,与壁画图像形成一定的关系,通过这一关系,我们可以发现各墓壁画之间的同异。本文此处仅比较竹林七贤壁画直砌砖实际摆放时的朝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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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石子岗M5—宫山墓型
石子岗M5出土的壁画砖与宫山墓同模,透过它们可以看见宫山墓的一些情形。如果将拓片合成立体的砖形并按砖头端面的图案确定其上下关系,则可发现标记文字的一面都朝向墓内(图三‥1)。原砖上有阳文“上”,用以说明该砖在拼装时的方向,不致出错。这个阳文的“上”字应该是模印出来的,与“向下行”等刻在砖面上字的形成方法不同。因此笔者推断,这些砖在泥坯阶段应该是五面有模版或其他东西夹住、托住以便成形并印成砖面图案,而写有“向下行”等字的砖面朝上,并无模版覆盖。在图三‥1中笔者标记了“上”字,并用箭头指示它所在的砖面。
另外,还有一个规律,砖侧面模印的“上”字,其上方均指向有图案的一面[26]。
(2)吴家村墓—小村M1型(包括狮子冲M1、狮子冲M2的一部分散落砖)
从以上分析可知,狮子冲M1、狮子冲M2与小村M1中散落的竹林七贤壁画砖基本与吴家村墓相同或相似,如出一模。因此可以通过这两个墓的壁画砖了解吴家村墓壁画砖的一些情况。
通过图三‥2可以看到,右壁的壁画砖在放入相应位置后其标记文字在朝向墓内的一面,而左壁的壁画砖标记文字面则朝向墓口。这是与宫山墓-石子岗M5型壁画砖最大的不同。石子岗M5壁画砖“上”字的消失可能与这个变化有关。图三‥2中,我们虚拟地在旁边注有“上”字并用箭头指明其应该处的位置。
就目前所见资料来看,仅发现一例与图三‥2中“向上行卅五”壁画砖摆放朝向不同的砖。《南朝真迹》中狮子冲M2中编号为“2013NQSM2‥Z103”,砖上刻有“向下行卌三”。它的朝向方式同于石子岗M5—宫山墓型。
表四//南京及周边相关南朝墓砖画的拼装方式
表五// 相关南朝壁画墓分类(按壁画拼装方式)
(3)狮子冲M1型
通过上面三种壁画砖型的对比可以知道,在制造壁画砖这个环节上,宫山墓与吴家村墓不同,而吴家村墓又与狮子冲M1不同,三者都不同。也就是说这三种砖的制造年代应该不同。狮子冲M1在530年或其后,吴家村墓大约在南齐末,宫山墓不能归入这两个时期。
从有无模印的“上”字来看,有“上”字的壁画砖在制模制坯阶段限制条件多,因为必须要保证“上”字与另一侧面图案之间关系的正确。这使制砖工序变得复杂,需要工匠更加细致谨慎,否则就会弄错。《南朝真迹》所载石子岗M5壁画砖中有3块砖,其两个侧面都有“上”字,一为阳文,一为阴文[27]。阳文为模印所致,阴文为刻划之迹。阴文是用来纠正错误的。当然,有“上”字砖的好处就是,在砌壁画墙的时候,只要看一眼“上”就知道砖应该怎么摆了,而不会颠倒。
综上所述,在制模制坯工艺上石子岗M5-宫山墓型与小村M1-吴家村墓型、狮子冲M1型不同。
图三//壁画砖在壁画空间中的效果图
表六// 相关南朝墓壁画平砌砖下覆直砌砖数情况
三、壁画砖的规格
1.完整壁画中平砌砖下覆直砌砖的数量
每块平砌砖下面覆盖的直砌砖数量最直观地反映了壁画砖规格变化,还反映了壁画如何分割为多个砖面图案这道工序的变化。据此思路,笔者对所有出土有较完整的拼镶砖印壁画墓进行了考察,并统计每排平砌砖的数量、直砌砖的数量,然后计算得出每块平砌砖下覆直砖数。同时再观察局部中平砌砖下覆直砌砖数,以此作为校正(表六)。
通过表六可以发现,在每块平砌砖下覆直砌砖数这一项上,宫山墓的竹林七贤壁画与金家村墓是一类,而吴家村墓与年代约在530年的狮子冲M1更加接近。按宫山墓→金家村墓→吴家村墓→狮子冲M1的发展顺序,恰好是数值不断增长的发展顺序,从6→6→6.85→7.14。
从羽人戏龙或羽人戏虎题材来看,金家村墓与仙塘湾墓数据接近,町田章先生说两墓用的是一个模范的本子[43],本文亦同意此观点。然而到了吴家村墓,就换了一个版本,直砌行砖数由金家村墓的62增加到67,每块平砌砖下覆直砌砖数也达到6.7。到了狮子冲M1每块平砌砖下覆7.22块直砌砖。如果砖的长度不变的话,砖的厚度可能减小了。
推想当时人制作此壁画时,应该要将完整画面分割成各个小的砖面,再分别制模。每块平砌砖下覆直砌砖数这个数据反映的是如何分割画面制模这道工序的变化。
2.竹林七贤壁画砖的规格
平砌砖下直砌砖数量改变的原因是壁画砖规格的改变。现搜集与竹林七贤壁画砖有关的信息。因有的考古报告并没有专门针对这一题材壁画的相关数据,故将总述墓砖的文字一并抄录(表七)。
尽管在吴家村墓、金家村墓和宫山墓的考古报告中我们没有得到多少有关竹林七贤壁画砖规格的信息,但是在狮子冲M1、狮子冲M2、小村M1、石子岗M5的考古报告中有详细的信息,特别是《南朝真迹》中有具体每块砖的数据。
宫山墓竹林七贤壁画砖的规格应该是平砌砖朝外的侧面长33厘米多一些,而直砌砖朝外的端面厚度是5厘米左右,6砖的厚度是30厘米,考虑各种误差,再加上粘接物的厚度,差不多一个平砌砖下覆6个直砌砖。
表七//相关南朝墓壁画砖规格信息
表八// 相关南朝壁画墓分类信息(按平砌砖下覆直砌砖数)
表九//各结论汇总表
对应于吴家村墓的竹林七贤壁画,狮子冲M1、狮子冲M2和小村M1散落有不少相关壁画砖。其平砌砖长度多为33.5厘米,而直砌砖厚度则多为4.5厘米。则直砌砖厚度4.5×6.85=30.825厘米,加上粘连物厚度,再考虑各种误差,也差不多等于一块平砌砖侧面宽度。
关于羽人戏龙或羽人戏虎壁画砖,笔者未做详细调查,就狮子冲M1、狮子冲M2、小村M1三墓中与吴家村墓同模的散落砖与石子岗M5散落砖相比,前者平砌砖的长度比后者要少0.5~1厘米;前者直砌砖的厚度少0.5厘米左右。总之壁画砖长度与厚度都变了,厚度变化的幅度有点大。因此造成一块平砌砖下覆直砌砖数量的变化。同时,如何分割画面制模的这道工序也发生相应的变化。
以壁画砖之平砌砖下覆直砌砖数为标准,我们又可以将各壁画墓分类:宫山墓、金家村墓、仙塘湾墓等墓在同一类型之中;而吴家村墓与狮子冲M1在同一类型中;再细看的话,从宫山墓、金家村墓到吴家村墓再到狮子冲M1,这个数据有一个逐步变大的过程(表八)。
四、结论
表九是将上文中总结出来的各个结论汇总在一起的结果。暂时抛开羽人戏龙、羽人戏虎这一项数据,可以发现金家村墓有2次与宫山墓被归为一类,而吴家村墓仅有1次与宫山墓归为一类,狮子冲M1与宫山墓没有一次归为一类。金家村墓与吴家村墓有2次被归为一类;金家村墓与狮子冲M1有1次被归为一类。吴家村墓与狮子冲M1有2次被归为一类。金家村墓与宫山墓在技术上的联系更加紧密,与吴家村墓联系亦紧密。宫山墓与吴家村墓的联系紧密程度低于它与金家村墓的联系紧密程度。吴家村墓与狮子冲M1墓有技术上的交接,小村M1、金家村墓与狮子冲M1亦有一些联系,而其他墓则与狮子冲M1在技术上几乎没有什么联系。
如果我们承认技术的发展是在前人基础上不断前进,且不会出现一个与当时情境完全没有联系的状况,这样可大致推演出有相对完整的竹林七贤壁画的墓之间的发展脉络:
宫山墓→金家村墓→吴家村墓→狮子冲M1
在这发展脉络内,壁画砖标记文字的习惯格式在发生改变,壁画砖的制作与拼装方式在发生改变,另外壁画砖的大小亦发生改变,以致一块平砌砖下覆直砌砖数发生改变。
这个结果同于町田章先生的结论,尽管他的论证比较简单[49]。
仙塘湾墓大约与宫山墓年代相仿,不会晚于南齐末。若不论题材单从技术方面来看,仙塘湾墓与宫山墓的联系紧密,在墓砖规格、拼装方法、文字标注等方面都很相似。然而它与吴家村墓、狮子冲M1等无技术相同点。
最后要谈一下罐子山墓。虽然原考古报告已经声明“证据不足”,但一般学者都从于“陈宣帝显宁陵”之说。本文以为:从壁画砖的拼装与规格等方面,特别从砖面标刻的“亻亍”字来看,该墓应该与宫山墓的年代相距不太远,在金家村墓和吴家村墓之前,不会在它们之后。
[1]a.南京博物院、南京市文物保管委员会:《南京西善桥南朝墓及其砖刻壁画》,《文物》1960年第8、9期合刊;b.南京博物院:《江苏丹阳胡桥南朝大墓及砖刻壁画》,《文物》1974年第2期;c.南京博物院:《江苏丹阳县胡桥、建山两座南朝墓葬》,《文物》1980年第2期;d.罗宗真:《南京西善桥油坊村南朝大墓的发掘》,《考古》1963年第6期;e.南京市博物馆、南京市雨花台区文化局:《南京雨花台石子岗南朝砖印壁画墓(M5)发掘简报》,《文物》2014年第5期;f.南京市博物馆:《南京市雨花台区铁心桥小村南朝墓发掘简报》,《东南文化》2015年第2期;g.南京市考古研究所:《南京栖霞狮子冲南朝大墓发掘简报》,《东南文化》2015年第4期。下文中资料来源若无特别说明者均源自上引的各考古报告。
[2]同[1]a。
[3]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新中国的考古收获》,文物出版社1961年,第94页。
[4]蒋赞初:《关于长江下游六朝墓葬的分期和断代问题》,《中国考古学会第二次年会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2年,第203页。
[5]〔日〕曾布川宽著、傅江译:《六朝帝陵》,南京出版社2004年,第126页。
[6]王志高:《简议南京西善桥“竹林七贤”砖印壁画墓时代及墓主身份》,《六朝建康城发掘与研究》,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29-331页。
[7]邵磊:《南京栖霞山千佛崖释迦多宝并坐像析》,《南方文物》2000年第3期。
[8]韦正:《南京西善桥宫山“竹林七贤”壁画墓的时代》,《文物》2005年第4期。
[9]同[1]b、c。
[10]同[1]d。
[11]〔日〕町田章著、劳继译:《南齐帝陵考》,《东南文化》1986年第1期。
[12]本段中,以下直称“M+数字”,省略前面的定语——“小横山”。
[13]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余杭博物馆:《余杭小横山东晋南朝墓》,文物出版社2013年,第329页。
[14]同[13],第149页。
[15]同[13],第321页。
[16]就七贤壁画砖来看,“嵇上行廿四”的笔迹与“嵇上亻亍十五”明显不同,并且,有“亻亍”的笔迹相同,而有“行”的笔迹相同。
[17]原为“艹”字头下面一“散”字。
[18]前引《南京雨花台石子岗南朝砖印壁画墓(M5)发掘简报》。本文作者也做过比对,验证了此文的观点。
[19]此处的“同”表示该墓砖印壁画中能找到与此砖图案相同或极相近者。
[20]南京市博物馆总馆、南京市考古研究所编著:《南朝真迹》,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6年。
[21]同[20],第462页。
[22]需要补充的是,《南朝真迹》载有石子岗的250块砖拓片(第98-347页),有“第”字的现象很多。当然,我们也看到很多的砖面标记文字简省“第”字。简省“第”字较多地发生在七贤壁画砖上,而在“龙”“虎”“天人”“师子”等题材的砖中较少发生。
[23]同[20],第353、430页。
[24]西善桥墓考古报告说壁画砖两侧有文字,但只展示了一侧,推测另一侧应该是“上”或“下”字。
[25]表四1、2、3、4部分图像资料来源于姚迁、古兵编著:《六朝艺术》,文物出版社1981年;亦或见于各考古报告。5、6部分来自考古报告。
[26]需要补充说明的是:从《南朝真迹》来看,根据“嵇上行十五”一类的标识文字相对于“上”字的书写识读方向,石子岗M5的嵇壁砖又分两种,一是方向相同,一是方向相反。但是这两种砖的有标识文字的一面、写有“上”字的一面以及印有图案的一面,其相互关系不变。换句话说,如图三‥1所示,嵇壁砖的标识文字从左向右读,而另一种砖则从右向左读,但在空间中,两类砖的呈现方式相同。
[27]同[20],第216、272、280页。
[28]壁画尺寸数据均来自考古报告。因为不知道当时测量的起讫点在哪里,所以无法严格地与本文的数据相比较,只能参考。町田章《南齐帝陵考》中已有对数据的质疑。本文以为仙塘湾墓的羽人戏虎虎尾已残,故其数据基本正确,金家村墓、吴家村墓二者的羽人戏龙或羽人戏虎的左右两端均未缺,若长度仅与竹林七贤相当,不可信。
[29]直砌砖的说法来自前引《南京西善桥南朝墓及其砖刻壁画》。
[30]壁画都为三平一直砌法,每个平砌行又以上中下三排构成。本文以中间平砌砖行的中间一排砖为计数标准。
[31]此数值计算公式为:直砌砖行总砖数÷平砌砖行总砖数。下同。
[32]据考古报告和《六朝艺术》发表的照片,就残存的6个平砌砖宽度统计直砌砖行总砖数。
[33]此数据直接来自目测。
[34]此为本文作者据原考古报告及《六朝艺术》所发表的图片计算得来。《南朝真迹》(第536页)有砖编号2013NQSM2‥Z408,砖侧图案与吴家村墓极相似,其砖刻铭文为“嵇上行卌八讫”。本文的计算结果与古人设计相同。
[35]此处2.4应为3.4之误。壁画左右总长度为10个平砌砖。小村M1壁画砖与吴家村墓砖应该出自同一模,以小村M1壁画砖长度来算,壁画总长度为10个33.5厘米,即3.35米。加上中间粘接物的厚度及误差值,3.4米是比较正确的数据。下面两个2.4同此。
[36]金家村墓七贤砖画的总宽度在44砖直砌砖,但本文作为计数标准的那一排7砖下所覆砖数为42块。故本文取数为42。根据考古报告,金家村墓壁画比西善桥墓宽10厘米,其原因即是左右各多一块直砌砖。
[37]按所见南京博物院展品,3块平砌砖下有20.5块直砌砖,则每平砌砖下有6.83块直砌砖。
[38]按南京博物院展品每块平砌砖下有7块直砌砖,校之以《六朝艺术》中的拓片,则每块平砌砖下约有6.8块直砌砖。
[39]若以画面内容计则画幅宽度不到7.5个平砌砖的长度,本文为观察、计算方便,仅计算整砖下的直砌砖数,故标“7”,表中左右格的结果均以7砖长度为限统计计算。
[40]石子岗M5中羽人戏龙、羽人戏虎与竹林七贤的砖混合砌墙的现象说明,这两种砖应该在规格尺寸上相似。
[41]据考古报告公布的照片计算。前引《南京雨花台石子岗南朝砖印壁画墓(M5)发掘简报》。
[42]根据考古报告中的图片。前引《南京西善桥油坊村南朝大墓的发掘》。
[43]同注[11]。
[44]同注[20]。
[45]对照《南朝真迹》,我们知道羽人戏龙或羽人戏虎壁画砖的数据与此更接近,而七贤壁画砖的数据在长度上总体要小0.5厘米,宽度与厚度相差不大。另,此段第一句话中,“拼镶壁画”后应添一“砖”字。
[46]此处为本文作者根据《南朝真迹》相关数据所做的叙述。本表中狮子冲M2亦如是。
[47]前引《南京栖霞狮子冲南朝大墓发掘简报》。原文中狮子冲M1还有另一规格数据长26~27、宽16~17、宽4.5厘米,经与附图比对,此尺寸为玄武图像砖尺寸,而“嵇下行”及“大龙”“虎”“右师子”等砖尺寸为表中所述的这一种。
[48]前引《南京栖霞狮子冲南朝大墓发掘简报》。原文中狮子冲M2还有另一规格数据长26~27、宽16~17、宽4.5厘米,此数据未采纳,原因同注[47]。
[49]同注[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