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让喜爱成伤害

■文/ 贺震

近年来，产自大兴安岭的野生兴安杜鹃逐渐成了网友点缀家居的新宠。近期，网上更是刮起了热卖风，有的一家淘宝店一个月就卖出近19万枝野生兴安杜鹃干枝，全国销售总量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作为一名环保工作者，笔者闻此信息，深感不安。“最惜杜鹃花烂漫，春风吹尽不同攀。”如果任由狂卖，网友的喜爱必将会成为野生兴安杜鹃的劫难。也许用不了几年，白居易不能和友人同赏杜鹃的遗憾将成为大兴安岭的恶梦。

据悉，野生兴安杜鹃，又称达子香、金达莱，每当春到大兴安岭，就会迎风踏雪傲然绽开。因为其具有花期长、花色艳、易存活等特点，很多淘宝卖家喊出了“枯木逢春”“泡水一周见奇迹”“有水就开花”“可以放冰箱里的鲜花”等噱头。在万木萧疏的寒冬里，看似干枯的枝杆开出鲜艳的花朵，确实能给人带来丝丝春意。随着全国各地进入寒冷的冬季，2016年就大面积流行的野生杜鹃枝条又在网上热销起来。网购野生杜鹃干枝，不到15元就可买到40枝约60-120厘米的花枝，在水里养几天就会开花，确实神奇又美丽。由于价廉，许多人都消费得起；又由于物美，闻知此事的许多人都想买。由此，关于野生兴安杜鹃的生意可谓购销两旺，十分火爆。

然而，网友在家中观赏了杜鹃一时的美丽，可能会因此毁了大兴安岭一季的美丽，甚至是未来许多个春天。据当地植物专家介绍，野生兴安杜鹃不像草本植物那样迅速再生，其生长十分缓慢，一年仅能生长10厘米左右。被砍伐后的野生兴安杜鹃，至少要再经过6-12年左右的生长期，才能重新长出可以被再次采伐的野生杜鹃干枝。线上大规模的销售，有赖于线下大规模采伐的支撑。由于杜鹃生长、补充的速度跟不上花贩在大山里无序、无度、大规模采伐的速度，热卖必然导致对野生兴安杜鹃竭泽而渔式的毁灭性破坏。网上购销野生兴安杜鹃已持续好几年了，如此大量被商用，也许根本撑不了几年。事实上，这种后果已开始显现。当地群众反映，前些年常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近几年感到花海逐年“缩水”，不如以往繁盛，有的地方已趋于消失。

据了解，兴安杜鹃销售价格之所以便宜，是因为取自大自然，没有种植成本。由于其在当地生长广泛，非属稀有，未被列入《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对其保护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其实，虽然未被列入“保护名录”，但并不意味着可以任由采伐销售。按照规定，对野生动植物进行开采，须经政府主管部门同意，并办理相关手续。未经行政许可，不能采伐；放任采伐，当属行政不作为。待到原本满山盛开的杜鹃越来越稀少，花海美景难再寻觅，不得不列入“保护名录”时，花再大的力气保护和挽救，可能也于事无补了。

令人稍感欣慰的是，2016年底，博物杂志发布微博，规劝大家不要购买兴安杜鹃。2017年3月，有媒体曾进行“关注野生兴安杜鹃干枝网上滥卖”的系列报道，并向阿里巴巴反映很多店家在销售兴安杜鹃。4月，阿里巴巴要求淘宝商家全面停售野生兴安杜鹃等相关野生植物产品，对“大兴安岭杜鹃、达达香、兴安映山红、金达莱杜鹃、野生杜鹃、兴安杜鹃”等相关词进行搜索屏蔽，并表示一旦发现有商家违规，平台会立即采取禁售、罚分甚至关店的处罚。媒体的宣传和社会的呼吁，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南京一些花店的老板虽然知道经销兴安杜鹃干枝利润可观，也坚决不进这种花。但也有店家随之加上“人工培育”“自家种植”字样，以规避监管。而事实上，兴安杜鹃的生长对土壤、空气、湿度都有一定的要求，人工培育的成本和技术要求都较高，现阶段尚无“人工培育”和“自家种植”的。据东北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岳桦教授介绍，目前仅有黑龙江省森林植物园成功培植出了人工兴安杜鹃。可见，某些店家所谓的“人工培育”“自家种植”纯属商业欺骗。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对网店热销兴安杜鹃必须强力遏止。但仅靠专家、媒体的呼吁还远远不够，政府必须出手。2017年年初，大兴安岭加格达旗塔河县人民政府、呼中区人民政府分别向社会发布公告，部署对野生杜鹃的保护工作，明确禁止任何人滥采、毁坏、贩卖、运输野生杜鹃，对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呼中区资源管理部门还会同公安森保大队、工商等部门，对山特产品店和快递公司进行排查，要求他们停止邮寄野生兴安杜鹃。从目前制止效果看，仅仅产地基层政府出手还不够，还需要更高层级的政府部门及销售地的政府部门都动起来。

目前，兴安杜鹃在中国东三省及内蒙古境内的大兴安岭、小兴安岭、完达山脉分布较为广泛，每年4月下旬冰雪还未消融时即开花，紫红色的花冠在山野沟谷中分外娇艳。这一美丽的自然景观，是当地不可多得的旅游资源。与其让兴安杜鹃流落到家庭的花瓶里无根的凄惨绽放，待花朵凋谢后将花枝作为垃圾扔掉，不如在花期去野外欣赏大自然中鲜活的野生兴安杜鹃，那样不是更美、更震撼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花、爱草、爱鸟，爱植物、爱动物，越稀有、越美丽，越能唤起人的喜爱之心。在温饱问题解决之后，人们有了更多的闲情逸致，对美好生活有了更多的向往。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我们要建设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真正的爱，并不等于占有；喜爱，不能太过自私；如果人人都为了一己的喜爱去购买、去占有，从而导致兴安杜鹃成为进入“保护名录”的濒危物种，那么，这种喜爱就成了一种伤害、成了一种劫难、成了一种恶行。“爱”与“惜”不可分离，爱花者更要惜花，爱鸟者更应护鸟。我们应在每一个具体实在的事件中强化生态保护意识，践行生态保护理念。公众应行动起来，自觉不购买、进而抵制销售野生兴安杜鹃；政府应行动起来，依法制止销售野生兴安杜鹃。公众与政府应携起手来，通过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保护好野生动物、植物，让人与自然更加和谐，让生态更加平衡，让社会更加文明，让兴安杜鹃在属于它的山岗上尽情绽放它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