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布”被误读为“郢爰”之考辨
2018-04-17韩书茂
文_韩书茂
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淮南市委党校中文副教授
“郢布”是战国中晚期楚国铸行的一种方形金币,整版浇铸,冷却前钤盖方形白文印“郢布”二字,用大型剪刀按所需裁剪成小块,称量使用。楚国春秋时为“五霸”之一,战国时曾建都于郢(今湖北江陵西北纪南城)。公元前278年,败于秦,郢失守,遂迁都于陈(今河南淮阳)。在陈时,铸行金币“陈布”。公元前241年再迁都寿春(今安徽淮南寿县)。现在所见“郢布”“陈布”方形金币多出土于寿县和河南境内。
20世纪以来,钱币界在“郢布”的释读上多有争议,以释读“郢爰”“郢爯”者居多。但对其意义的解读都莫衷一是,无法自圆其说。“郢布”说为笔者新读。今从形、义两个方面,对“郢布”“郢爰”“郢爯”三者考辨如次。
一、“郢布”(图1)
图1
图2
图3
图4
甲骨文中无“布”字,战国诸简中有“布”的多种写法。
图5
“布”字(图2、图3、图4),为会意字,上部为“手”,下部为“空首布”轮廓形的线化(图5) 。意为以手持布进行交易。《诗经·国风·卫风·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意即用布去购买丝,布是用来交易的货币。古人更进一步将“布”与“泉”的货币功能区分为:行之为“布”,藏之为“泉”。因此,“郢布”的正确释读应为:楚国都城“郢”铸行的金币。
二、“郢爰”
图6
图7
图8
图9
爰,甲骨文如图6,金文如图7,战国竹简如图8、图9,会意字,双手持一长杆,够取想要得到的物件,意为于、及。《盘庚》:“乃正厥位,绥爰有众。”爰字后来加上提手旁,作“援”,仍保留了借助他物,以实现所要获取的物品和目的的含义,如援助、支援。由此可见,“爰”字从字形和意义两方面都与钱币无关,将“郢布”释读为“郢爰”无法成立。
图10
图11
三、“郢爯”
爯,甲骨文如图10,金文如图11,会意字,上部为“手”,下部为“角”,角为古代量器。《管子·七法》:“尺寸也,绳墨也,……角量也。”以手持角,意为称量。“爯”通“稱”(稱为“称”的繁体字),《礼·月令》:“蚕事既登,……称丝效功。”稱,又作衣物的量词。《礼·丧》:“衣必有裳,谓之一称。”可见,爯从字形和字义上看,亦与钱币无关。值得提出的是,《古文字类编》(高明、涂白奎编著)“爯”字条下,收录了一个战国简中的(图12),这个字与“郢布”中的“布”写法相同,应列在“布”字条下。《编》将其列在“爯”字条下,显然是采用了“郢爯”说,而“郢爯”说是错误的。“爯”的下部的“角”,后来楷化并省略为“冉”,但绝不可能楷化和省略为“巾”。
图12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布、爰、爯三个字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与“手”有关。又都有一个不同点,就是所持之物分别为空首布、长杆、角。三个字之间,只有布与钱币有关,而爰、爯与钱币无关。
国之重器“后母戊鼎”,百年来一直被误读为“司母戊鼎”,其错误不在字形,而在字义的解读。“后”是王后,“司”是职官,身份悬殊,岂能混淆。盛世中国,今天我们进行学术研究的条件较之前人要优越得多,我们完全可以在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把过去的错误更正过来。将“郢布”的释读正本清源,是钱币学研究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必然选择。
注:文中引用的古文字均出自《古文字类编》(高明、涂白奎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