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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与建构:马克思资本概念的逻辑生成*

2018-04-14余达淮陈光洁

江海学刊 2018年2期
关键词:生产力马克思资本

余达淮 陈光洁

马克思的资本概念在马克思思想的发展轨迹中居于核心地位,并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究竟何谓资本?资本的本质又是什么?目前,学界主要存在以下观点:一是西方经济学总体上从生产力的维度,把资本理解成表征为“物”的各种生产要素;二是马克思对“资本不是物,而是一种生产关系”的本质界定;三是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教材把资本解读为“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资本概念这种尚未达成共识的现实态势凸显了对资本概念辨识的必要。因此,深入分析和厘清马克思资本概念的本真要义,对于我们积极探寻资本范畴的科学内涵,进而推动当代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无疑具有重要的启示。

马克思对其之前主要资产阶级经济学派资本概念的批判

历史上,重商主义、重农学派、以亚当·斯密和大卫·李嘉图为代表的古典政治经济学、庸俗经济学作为马克思经济学形成之前的主要资产阶级经济学派,都对资本范畴进行了理论界定。它们为马克思资本概念的逻辑生成提供了充实的思想资源并奠定了一定的学理基础。

早在马克思之前,作为西方资产阶级最早的经济学说——重商主义便对资本进行了原初的理论追问。在凝结着马克思“一生黄金时代的研究成果”——《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他写道:“在重商主义者看来,货币已经表现为资本,但实际上又只是在货币形式中,只是在商业资本即不断转化为货币的资本的流通形式中表现为资本。”①马克思的这段阐述批判了重商主义的资本概念,指出重商主义把资本等同于货币,而实际上货币只是资本众多表现形态的一种。重商主义的问题在于过于重视商人、商业资本和流通领域。他们以为社会财富只是来源于流通领域,还没有从生产领域去关注资本,从而使其对资本的概念界定有失偏颇。也正因此,马克思认为重商主义还不是“真正的现代经济科学”,用他曾经在《资本论》中的话说:“真正的现代经济科学,只是当理论研究从流通过程转向生产过程的时候才开始。”②

相对于重商主义,被马克思称之为“资本的实际上最早的系统代言人”③的重农学派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马克思指出:“他们和重商主义相反,从只是在流通领域执行职能的商业资本回到了生产资本。”④马克思认为,在重农学派看来,资本和货币是截然不同的,货币不可能生成资本,它只是获取资本的手段,而非形式。进一步,马克思还指出他们把资本等同于生产资本,具体等同于农业生产资本或者说农业生产资料。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重农学派认为,只有农业劳动才是生产劳动,因为只有农业劳动才提供剩余价值。”⑤可见,在马克思的视域里,重农学派混淆了资本和资本的生产形式。而事实上,农业生产资料同货币一样都只是资本的表现形态。同时,也能看出,马克思明确了重农学派的症结不同于重商主义,重农学派过于看重生产领域,而且还是农业生产领域,显然他们把生产的外延窄化了。

而亚当·斯密作为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杰出代表,其对资本概念的厘定,一方面被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评价道,“进步之处在于‘资本’这个名词,他使资本这个概念普遍化,摆脱了重农学派特别注意把它应用于‘农业’领域这种情况”⑥;另一方面,又正如马克思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一针见血指出的,“亚·斯密对一切问题的见解都具有二重性”⑦。资本也不例外,它总体上被马克思界定为一个悖论性的存在。具体来说,斯密关于资本的涵义有两种观点:其一,他认为资本是为资本家提供利润的积聚。“与货币、劳动或其他货物交换的完全制造品的价格,除了足够支付原材料代价和劳动工资外,还须剩有一部分,给予企业家,作为他把资本投在这企业而得的利润。”⑧不难看出,斯密的这段论述表明了他此时已经接近于把资本看作是一种生产关系。质言之,斯密在这里已经不自觉地触及了资本的本质问题,尽管他并没有明确提出这一点。究其原因同马克思分析资本主义社会工资的本质被“劳动的价值和价格”遮蔽的缘由并无二致:“只要古典政治经济学附着在资产阶级的皮上,它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⑨可见,在马克思看来,斯密没有明确厘定资本生产关系本质的根由就在于其阶级立场是资产阶级。而关于另一个重要原因,马克思在分析资本的本质问题时也进行了阐述:“资本不仅像亚·斯密所说的那样,是对劳动的支配权。按其本质来说,它是对无酬劳动的支配权。”⑩在这里,马克思一方面肯定了斯密对资本概念界定的可取之处,另一方面也明确地指出他的理论之所以吊诡的一个重要因素在于其没能对劳动与劳动力进行正确的区分和使用。实际上,这也正是古典政治经济学最终破产的根本原因。其二,亚当·斯密把资本理解为投入生产中的一部分“资财”即生产资料。他在《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中写道,“他的全部资财于是分成两部分。他希望从以取得收入的部分,称为资本。另一部分,则供目前消费”。斯密的这种定义事实上是把资本和资本的物质形态等同视之。他只看到了资本的物质表现形态,而没能深究其本质属性,从而遮蔽了资本同雇佣劳动之间的剥削关系。显然,斯密把资本“物象化”了,他只看到了资本实证层面的意义。由上观之,斯密对资本范畴的这两种阐述是并存的,同时也是矛盾的。

此外,马克思对大卫·李嘉图的资本概念也进行了批判。李嘉图把资本定义为一种生产手段,他在《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中讲道:“亚当·斯密说,在原始社会,猎人捕杀鸟兽,已需若干资本,不过这种资本,可由猎人自己蓄积而得。没有武器,海狸野鹿都不得而捕杀。”对此,马克思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分析道:“在李嘉图看来,资本仅仅是不同于‘直接劳动’的‘积累劳动’,它仅仅被当作一种纯粹物质的东西,纯粹是劳动过程的要素,而从这个劳动过程是决不可能引出劳动和资本、工资和利润的关系来的。”在这里,我们能够发现,李嘉图对资本范畴的厘定并没有超越斯密,某种意义上相对于他(第一种资本定义)来说还是一种后退。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同样对其原因进行了阐述。他指出,李嘉图坚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天然合理”的和永恒的,否认资本的历史性和社会性,从而产生了他自身科学研究中的历史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特征。

在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尚未完成时期,就产生了以萨伊、詹姆斯·穆勒和西尼尔等为代表的被马克思所指称和批判的“庸俗经济学”。历史上,这些庸俗经济学家对资本概念也进行了一定探讨。不管是萨伊的“生产三要素论”,还是詹姆斯·穆勒的“资本生产力论”,抑或是西尼尔的“节欲论”,在马克思看来,他们对资本概念的厘定根本上是一致的。即使在具体表述上存在差异:萨伊把资本视为一种物质资料生产的要素,詹姆斯·穆勒认为资本是能创造价值的蓄积的劳动,西尼尔则把资本称之为通过节欲而获取的用于生产的积蓄,但归根结底他们仍然视资本为一种物。显然,他们仍然没能超越古典政治经济学对资本概念的理解。其根由,用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批判西尼尔资本观的话说:“这真是庸俗经济学的‘发现’的不可超越的标本!它用阿谀的语句来替换经济学的范畴。”在这里,马克思用“阿谀的语句”生动形象地说明了庸俗经济学资本概念生成的原因。那就是:他们的立场是资本家的,是为资本主义进行辩护的,从而他们对资本范畴的界定是肤浅的。

综上,马克思对其之前主要的资产阶级经济学派,或者把资本看作货币,或者把资本视为农业生产资料,又或者把资本等同于生产手段或生产要素以及某种接近于抓住资本本质的“悖论性”论点分别进行了批判。一言以蔽之,马克思认为,“国民经济学家只是把资本视作经济学范畴,看作物,看作财富,而不是看作关系”,他们只看到了问题的表象,而没能抓住其本质。从总体上说,马克思之前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们只揭示了资本的自然属性即资本的生产力维度,他们主要研究的是如何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提高各种生产要素的利用效率,而资本的社会属性(本质属性)即其社会关系维度却未能加以有效探究。马克思在对这些关于资本概念的论点进行批判的基础上,便着手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个维度去全面建构自己科学的资本范畴。

马克思对资本概念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双维建构

当下,学术界对资本概念的解读出现变化,如奥地利经济学派拉赫曼认为:“经济学家离不开通用的资本概念,在物质对象中这一概念没有可度量的对应。”

又如美国当代著名经济学家罗伯特·L.海尔布隆纳在《资本主义的本质与逻辑》一书中所言:“资本不是物质的东西而是一个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物质东西的使用被视为其不断变化地存在中的一个特殊阶段。另外它也是一个社会过程,而不是自然过程。”海尔布隆纳把资本的本质认定为一个“过程”,并说“是一个社会过程,而不是自然过程”。这虽然有把资本和资本运作混淆之嫌,但从中仍然可以窥探出,海尔布隆纳对资本的“社会过程”定义与马克思对资本本质的“生产关系”定义是有一定相通之处的,因为事实上后者正是在前者之中不断得以呈现的。无独有偶,知名学者大卫·哈维在《资本之谜:人人需要知道的资本主义真相》一书中也说道:“资本不是一个静态的概念,而是一个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资金不断地追求增值,变成更多的资金。推动这一过程的关键人物是资本家,他们分饰不同的角色。”由此可见,大卫·哈维也把“过程”作为资本的本质,某种意义上说,他与海尔布隆纳都近似于看到了资本生产关系的本质属性。当然,也应当承认,他们并不否认资本物的一面,也看到了资本的增殖性等自然属性。但其存在的问题亦是显而易见的,即还不能把“资本是一个过程”和“资本是生产关系”直接等同起来。

其次,从国内来看,目前有学者认为资本的概念非常复杂,很难对其进行准确的界定。有学者持相反的观点,指出资本并没有那么“玄乎”“神秘”和“不可捉摸”。在他们那里,资本实际上就是“大货币”,而其所谓的“大”指向的就是“增殖”,然而,这种解读把资本所具有的属性片面化了,它只是单一地强调资本的自然属性,却忽略了资本更根本的社会属性。这与马克思建构的资本经典定义“原预付价值不仅在流通中保存下来,而且在流通中改变了自己的价值量,加上了一个剩余价值,或者说增殖了。正是这种运动使价值转化为资本”不符。简言之,即与据此被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教材界定的“资本是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存在根本差异。

原因在于马克思资本概念建构的维度是双维而非一维:首先,资本要“带来剩余价值”,即要实现增殖表征了马克思资本概念建构的生产力维度,它反映的是人与物、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其次,如若资本要“带来剩余价值”,逻辑上就必然要剥削雇佣工人的剩余劳动,这背后也就必然隐含着资本家对雇佣工人的剥削即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关系,这便表现了马克思资本范畴构建的生产关系维度。对此,马克思曾在《资本论》中进行了明确说明:“资本不是一种物,而是一种以物为中介的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这里,马克思指出了资本的本质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虽然他在此没有使用“生产关系”,而代之“社会关系”。但二者表达的却是同一个意义,因为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关系总和起来就构成所谓社会关系”。但随之而来却不得不引起我们反思的两个问题是:马克思语境中的资本概念果如其所说“资本不是物”吗?如若不是,马克思资本范畴的生产力维度还能成立吗?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因为马克思曾经说过:“资本、土地、劳动!但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后者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以独特的社会性质。”显而易见,在马克思的视域中,资本既是物,又不是物。表面上看,这是一句充满吊诡的阐述。但实际上,这两者是不相矛盾的,因为它们的指向是不同的:其一,“资本是物”指的是各种物,是资本的物质承载或曰表现形态;其二,“资本不是物”则阐明的是资本的本质为生产关系而非物。由此可以佐证的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确实是马克思厘定其资本概念的两个维度。同时,值得我们关注的是,这两个层面在马克思资本概念逻辑生成中的地位是不同的。马克思主要是从生产关系而非生产力的层面去对资本范畴进行考察的。用他在为《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版所写序言中的话说:“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某种意义上说,马克思讲的“资本不是物”也正是基于此种向度而言的。

接着来看,针对诸如重商主义、重农学派、古典政治经济学以及庸俗经济学对资本概念仅仅从生产力的单一视角考量,马克思很早便发现了其问题所在:“那就是只看到了资本的物质,而忽视了使资本成为资本的形式规定。”在这里,马克思所说的“使资本成为资本的形式规定”事实上指的就是资本诸多物质形态背后生产关系的本质规定。而相对于马克思的资本范畴,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们实质上是将资本“物化”了,他们没能科学厘定出资本的本质。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对其原因进行了深刻的剖析:“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们把资本看作永恒的和自然的(而不是历史的)生产形式,然后又竭力为资本辩护,把资本生成的条件说成是资本现在实现的条件,也就是说,把资本家还是作为非资本家——因为他还只是正在变为资本家——用来进行占有的要素,说成是资本家已经作为资本家用来进行占有的条件。”显然,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们的弊病在于缺乏一种科学的历史观和方法论,从而错误地指认了资本的涵义及其本质。

同时,这也再一次印证了马克思对资本概念的阐释既包括生产力的维度,也蕴含生产关系的维度。也可以说马克思视域中的资本范畴包括物和生产关系两个层面,其中物是表象,是从生产力的向度来说的,而生产关系则是资本的本质所在,这应当是没有异议的。但问题是,还应看到在西方经济学的发展历程中,不乏有学者对马克思所建构资本概念的内涵提出质疑。例如,有学者发问,马克思对资本的这一厘定,从学理上说,应当是难度不大的。具体地讲,资本的生产关系本质属性应当是不难从它的各种“表象”(各种生产要素等物质形态)中得出的,之前所述的拉赫曼、罗伯特·L.海尔布隆纳和大卫·哈维的观点就是明证。但倘若如此,为什么还有学者认为西方经济学对资本的理解只是单单从物的角度,而缺乏生产关系本质的向度呢?

在笔者看来,个中理由是西方经济学与马克思从事经济学研究的历史观与方法论是存在根本差别的: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对经济现象的研究是非历史的和形而上学的,而马克思对经济范畴、经济事物的探究则是历史的和唯物辩证的。正如孙蚌珠教授在《马克思经济理论的主要内容和研究逻辑——基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整体视角》一文中所进行的比较:“古典经济学把商品、货币、资本等经济范畴看作是‘自然秩序’、‘理性’、‘人类本性’,从而把它们视为永恒的范畴,马克思认为经济范畴是社会生产关系在理论上的表现,这些经济范畴如同它们所表现的经济关系一样,不是永久存在的,具有历史性。”以古典政治经济学作为重要代表的西方经济学缺乏科学的历史观和方法论,他们囿于自身的阶级立场,把“商品、货币、资本等经济范畴”抽象化、永恒化,从而把资本片面化,致使其“见物不见人”。而马克思以历史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作为其经济学研究的根本历史观和方法论,结合一定的社会阶段、民族和国家等对包括资本在内的经济现象开展历史的和辩证的思索,“既见物又见人”,尤其辩证批判了马克思之前西方主要资产阶级经济学派的资本概念,继而建构了自己科学的资本范畴。

马克思资本概念对当代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启迪意义

不同于西方经济学,马克思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个维度所建构的独具特色的资本范畴在分析当今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的资本时仍然适用,并且对当代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依然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第一,有利于科学把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资本。过去,我们对资本的理解存在一定的误区。我们往往缺乏对资本概念生产力之维的重视,过分强调资本概念的生产关系之维,甚至谈“资”色变。一个典型例证是我们常常用“资金”“本金”“资产”等来代替资本概念。原因是我们误读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一句经典阐述:“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实际上,这句话反映了马克思是从资本的社会属性即生产关系的维度,来透视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资本家对劳动人民的掠夺、剥削与残忍。它让我们看到了资本对人性的践踏,对人的尊严、价值的剥夺,从中真切地感受到资本恶的伦理效应。

然而,必须承认的是,马克思从没否认资本具有“物”的一面。相反,他却说:“从资本的物的方面来看,资本现在表现为(只要它作为使用价值存在)存在于供新的生产之用的产品形式之中,表现为原材料和工具(但也表现为劳动)。但是,决不能因此反过来说,这些东西本身就是资本。它们只有在一定的社会前提下才成为资本。”也就是说,资本的确还有自然属性即生产力的维度。而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也曾鲜明地指出:“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在马克思看来,这主要归因于资本的自然属性,尤其是资本的增殖性对社会生产力所产生的巨大激发作用。无疑,这充分彰显了资本善的伦理效应,从而也让我们能够深刻感受到资本所具有的两种属性(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和双重维度(生产力与生产关系)。

因此,我国当前社会主义条件下的资本与马克思对资本范畴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双维构建是契合的。一方面,当下我国所具有的资本,与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一样,仍然具有不断增殖、流动和扩张的自然属性;另一方面,它们体认着不同社会制度下资本的不同关系:一是对于中国来说,资本只是我们实现共同富裕和“中国梦”的手段,它表征着社会主义社会全体劳动者相互平等、友好相处和共同致富的经济关系。而资本主义条件下的资本则是社会生产的最终目的,它反映了资本家与雇佣工人之间的剥削关系,其结果必然会带来社会的两极分化。由此,对待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资本,理性的态度应当是:在看到社会主义社会资本生产关系本质属性的同时,也不能忽视甚至漠视它生产力的自然属性,从而全面辩证地把握我国当前社会中存在的资本。

第二,有利于促进资源优化配置和架构社会主义市场体系。正如之前所论述的,从批判到建构,马克思资本概念的逻辑生成可以促使我们明确社会主义场域下资本的内涵不光有生产关系之维,而且还存在生产力之维。其中,资本的增殖性依然是资本范畴生产力维度的主要指向。明确了这一点,不难得出,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通过资本运营可以有效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一方面,从宏观上看,整个社会资本的内蕴增殖动力有益于推动各种经营性资源要素的活力竞相迸发,并且推动经济结构尤其是产业结构、产品结构的优化升级,从而实现效益的最大化,最终获得我国宏观经济的健康均衡发展;另一方面,从微观上看,企业在进行资本运作的过程中,其资本同样具有要求增殖的内在取向,这将有助于促使企业采取各种诸如改进生产技术、诚信经营、重视资本的积聚和集中的必要举措,从而不断提高生产效率、扩大市场需求,继而日益增强企业的市场竞争力与控制力。

此外,马克思对资本概念的科学厘定,也有益于我国社会主义市场体系的架构。马克思促使我们认识到社会主义制度下,资本的本质没变,资本范畴依然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统一,从而为我们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合理利用和限制资本提供了理论依据。但正如秘鲁当代经济学家赫尔南多·德·索托在其畅销力作——《资本的秘密》中所指出的,“资本首先是一种抽象概念,它必须被赋予一种固定的、可见的形式,才能够发挥作用。”这实际上也是马克思的资本定义所一直强调的:资本的生产关系本质必须要通过各种物、各种生产要素的形式承载出来。因此,资本市场应当成为一个重要的生产要素市场。而就其作用来说,可以从如下两个方面进行审视:其一,资本市场的健康发展有利于合理指引社会投资方向、科学配置社会资源,进而提升资本的使用效率;其二,通过培育资本市场有助于推进中国生产要素市场的良性发展,从而加速中国统一而完整的社会主义市场体系的生成。

第三,有利于构建当代中国资本伦理学。目前包括中国在内,资本伦理学尚未形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且不说资本伦理学的学科依据及其合法性是否成立,仅资本有无伦理这一命题,在理论界就已经聚讼纷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反对意见是:资本是一种“物”,涵盖货币、机器、原料、厂房、土地等,因此资本何来伦理?毫无疑问,此种论点错误解读了资本的涵义。它实际上是西方经济学所一直坚持的对资本概念的单向度(马尔库塞语)即仅仅生产力维度的理解。还有一种比较有影响的看法是:“作为社会关系力量的资本本身只是手段,它并不是人,因而不具有道德属性,而是资本的掌握者赋予资本以道德属性。”此种观点首先承认资本是一种“社会关系力量”,并且这种关系力量是一种经济手段,这有其合理的一面;但它同时认为只有人才具有道德属性,资本没有道德属性,“而是资本的掌握者赋予资本以道德属性”。如若这样,那生态伦理作为当代伦理学研究所公认的一个前沿和热点问题又该如何解释呢?众所周知,社会关系是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不能认为资本是一种“社会关系力量”而非人就断定资本没有道德属性。实际上,上述两种看法存在的问题是一样的,它们都是对马克思资本概念的片面解读,本质上都把资本界定成一种物或生产要素。然而,马克思在其一系列经典文本中已经多次告诉我们:资本不仅有“物”的一面,而且还有“物”背后蕴含的本质即社会关系的一面。并且,我们知道,伦理的基本要义是调解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之客观的“应该”。因此,笔者认为恰恰相反,资本并非是“价值无涉”(韦伯语),它与伦理之间是存在着密切姻缘关系的。

应当看到,资本伦理学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生成为一门学科,但毋庸置疑,它应当是关于资本伦理的一门学问。认同资本具有伦理价值,并且实现对资本伦理概念的准确界定,是建构当代中国资本伦理学的理论前提。而认真检视当下学术界关于资本伦理的研究现状,不难发现我国尚未在学理层面形成系统的理论和完整的体系,并且对资本伦理的涵义也还存有分歧。其中一个关键的因素就在于没能科学厘清资本的概念,尤其是马克思的资本概念。相当一部分学者对社会主义场域下的资本仍然仅仅从生产力的角度,而忽视从社会关系的视角来理解,缺乏对资本范畴的全面认知。因此,这也正凸显出经由批判与建构,进而来科学把握马克思资本概念的逻辑生成对于建构当代中国资本伦理学的重要意义与价值。

结 语

资本不是永恒的,而是暂时的。它的功能与形态在不断地发生着嬗变。“在资本逻辑中,如果主体已经成为资本增殖的工具,那么结构化的资本逻辑就会取得统治一切的地位,这样一来,我们如何打破资本逻辑的统治?”如果真的如仰海峰教授所言,《资本论》马克思论述主题有“生产逻辑”向“资本逻辑”的变化,同时意味着劳动主体的弱化和资本的强势,那么我们还谈什么“资本伦理”?但是换一种思路,也许在这种“被遮蔽的劳动者”过程中,恰恰需要资本伦理。纵使现代社会,资本作为“物”的表现形态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但资本的本质却依然是“物”背后的一定社会的生产关系。个中道理,诚如马克思在《雇佣劳动与资本》中的一句精辟阐述:“资本的躯体可以经常改变,但不会使资本有丝毫改变。”然而,值得认真审思的是,当前整个世界无论资本主义国家抑或社会主义国家都在对本国的生产关系进行一定的调整和变革,这也对我们更加科学地认知现代社会的资本范畴提出了一定挑战。可以预见的是,人们对资本的认识也必然要继续经历复杂而且漫长的征程。

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01页。

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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