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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思想政治教育的阶段性发展及其深层依据

2018-04-12张澍军

关键词:个体政治思想

张澍军,孟 婷

(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

中共党的十九大报告庄重做出了“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的重要部署。培养造就能够“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是习近平教育思想的创新性重要主张之一,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发展的迫切需要,是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新的目标规格要求,是新时代教育事业乃至全社会义不容辞的责任担当。“时代新人”的培育塑造,需求立德树人,需求科学文化素质,更需求思想政治道德素质。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上的讲话(2018年5月2日)中所指出的那样:“关键是要形成更高水平的人才培养体系”,“人才培养体系涉及学科体系、教学体系、教材体系、管理体系等,而贯通其中的是思想政治工作体系。”思想政治教育是思想政治工作的学科形态。同时,思想政治教育又是历史的具体的,“时代新人”的培育也是以一定具体历史条件为基本依据的。因此,深入探讨思想政治教育的阶段性发展及其深层依据,对于进一步理解和践行“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无疑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思想政治教育作为引领人的思想意识、政治倾向和道德取向的安身立命之学,跟随人之个性的形塑过程而呈现出阶段性发展的特征。在资本逻辑成为全球经济发展的基本要素之际,我国思想政治教育处于何种阶段;在人们渴望自由彰显个性却易在多元价值选择中走向偏执的现实境遇下,我国思想政治教育如何督促人之个性向未来阶段的理想状态挺进,是当下中国思想政治教育直面的重大课题。

一、人之个性发展的三阶段与思想政治教育的阶段性发展

马克思通过对社会历史的剖析,归纳并预见了人之个性发展从“人的依赖”阶段、“物的依赖”阶段,到“自由个性”的逐步演进过程。思想政治教育在不同的社会阶段上,伴随人之个性发展状态,变换不同的教育内容、教育方式和具体目标。

人类最原初的生产方式是自给自足的,由于生产力的狭小和落后,人们依靠自然力劳作,同其他物种一样,从自然界直接汲取生产和生活所需,“从自然界再生产自己”[1]51。面对强大的自然,依赖群体抗争以求得生存,是这个阶段人的最主要特征。这种生存状态映射到人与人的关系层面就表现为人对集体、对他人的依附。单个人不是作为独立的个体彼此交往,而是作为“一定的狭隘人群的附属物”[1]5与他人、与共同体发生对象性关系。马克思把这个阶段称之为“人的依赖”阶段。人们围绕着土地、河流、树木等自然资源形成相互依赖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每个人不是竭力争取自我的个性,而是压抑和逃避个性,以求融入共同体寻得庇护。共同体根据血缘、等级等传统关系决定每个人的身份、地位、职能和生活资料的分配,每个人都需在这种固定的关系设定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个人无权选择或改变,甚至连个人的交往都受到血缘、地缘和身份的束缚。显然,这时人的独立意识、自主意识和自由意志尚未觉醒,毫无获得真正自由以及培育个性的可能。与“人的依赖”阶段个体个性被遮蔽的状况相适应,思想政治教育力臻培育“大写的人”,而不是“个性的人”,它以社会整体的价值为目标导向,侧重于“社会一般”,培育既具有较强的体力和自然生产能力,又驯服、恪守、奉献的整体主义人格,排除个体对集体的破坏和叛逆,消解以自我、自由、自觉、自尊、自主为特征的个体人格。例如,在原始社会,原始教育包括思想政治教育,完全与人们的劳动实践和日常生活融为一体,对氏族和部落成员展开以生产生活技能为核心的知识教育、技能传授和体格训练等,其目标在于使其成为具备多方面生存和劳动技能的“原始丰富的人”,成为在生存困境和危难境遇中具备更强的生存能力的共同体成员。同时,部落或氏族为维护秩序和关系的稳定,制定了诸多行为规范和秩序规则,思想政治教育就通过传授“家规”“族规”,来保障个体对群体的依附,维护共同秩序的稳定和群体的共同发展。由于思想政治教育还未从人的日常劳动实践中分化出来获得独立形态,成为专门的精神传导活动,固定的教育人员、教育机构、书本和文字等教育载体尚未创生,教育传播途径受限颇多,主要凭借长辈对幼者的言传身教、身体力行的榜样示范以及成员间的口耳相传等“人直面人”的方式展开。到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奴隶主和封建主为了维护统治,制定了更严苛的社会规范和道德律令,思想政治教育就通过奴隶制、封建制等级教育宣扬奴隶对奴隶主、农民对封建主的绝对服从,教化个体遵从当权者意志,恪守等级秩序,尊重社会规范,内化道德律令。总的来说,在“人的依赖”阶段,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取向是整体主义,服务于维系个体对共同体的依附关系。

不同的社会运行状态,受教育者的思想品格与个性特征迥异,对思想政治教育内容的选择与接受也呈现差异,要求思想政治教育随着社会的发展与人的个性变化做出适当调整。得益于科技进步和劳动生产率的提升等,人们改造自然的能力日益增强,逐渐在自然面前挺立起独立性和个体性,并有剩余时间和资本来拓展关系、培养能力和满足需要。马克思将这个阶段称为“物的依赖”阶段。在这个阶段上,人们不再束缚于血缘和地缘及其与之相适应的制度体制等造成的人身依附关系而开始独立生活。资本主义是这一阶段的典型形态。资本对剩余价值不知疲倦地追求,快速促进生产力发展,如同“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2]33一样,对个体的独立性和个性的挺立也“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雇佣劳动制在经济上确认了个体的独立地位,一些人身独立和公民平等至少在法律规制上被逐步确认,在政治上认同了个体的独立身份。由此,人们的独立性和主体性被逐步认可,个体性得以彰显。加之,工业革命的爆发和机器大工业的运行都大大缩短了劳动时间,为个体个性的发展提供了可能的自由时间。但是,人们可以作为独立的个体生产和生活的同时又陷入了对“物”的仰仗和迷信。抑或说,资本在给人自由的同时,“采取物的权力的形式”,并运用这种“强大的物”把一切都打碎在“冷冰冰的金钱利益之中”,“使个性完全屈从于这样的社会条件”[1]180。对此,马克思毫不留情地直指此种在物的依附下的自由个性的虚假本质:拥有自由和独立性的不是个人,而是资本,这种自由实质是“最彻底地取消任何个人自由”[1]180。站立于社会历史的总体发展历程中辩证审视,一方面资本逻辑对“物”的追逐和推崇使人的发展不可避免打上“物”的烙印;另一方面,“资本”也的确生产出了“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1]56,相较于“人的依赖”阶段,增强了人的自由发展程度,扩展了人的多方面发展空间,推动了人的自由个性进程。这一阶段,跟随人的个体意识和自由意志的觉醒,思想政治教育也开始从某种整体思维向个体思维转变,逐步展开对某种整体主义的反思甚至反叛,推进了教育理念和方式的改革。如今诸多国家的思想政治教育愈发关注个人的自由发展和个性培育,积极尝试各种个性化的思想政治教育模式和方法,日益注重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软实力”“软权力”对人的思想、品格和道德所发挥的润物无声的精神滋养效果。

从个人独立性的挺立开始,伴随物质财富的积累和丰富,人们受到的物的方面的羁绊越来越少,个性发展的自由度日益扩展,人们可以参与的活动种类越发广泛,人日渐趋于全面。当物质财富能够满足每个人所需,每个人不再累于劳作,不受阶级和分工所限,也不再有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的差别,并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在各种活动、部门和事业中拓展自己的关系、培养各方面的才能,满足多方面的需求,个人的多方面发展将会逐渐达于一定广度和深度,在与各种社会规范的耦合和他人发展的和谐中达成“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实现从不自觉、不自由、不完善向自由自觉的发展跃迁。当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都能实现之际,就是“自由个性”到来之时。“自由个性”是马克思遵循社会发展的演进规律,通过揭示、克服并超越“人的依赖”和“物的依赖”阶段,而对人的未来理想发展状态的预设和“写真”,是马克思的最高价值理想和终极关怀目标。只是即使到了“自由个性”阶段,也并不意味着人的个性发展会戛然而止。“自由个性”并非人类发展的终结,恰恰相反,它是人类理想发展的“序幕”。伴随人的需要、关系和能力的进一步发展,自由和个性内涵的进一步丰盈,人类会臻于更加完美的发展境地。就是说,人的个性发展历程如同黑格尔“逻辑的圆圈”一般,既是一个结束、同时也是新的开始。与此相应,思想政治教育也必将愈发凸显为人自身建设服务的目的性本质,深入人的精神家园,进一步敦促个性的自由全面发展。有人提出,未来社会物质财富极大丰富,个人不需要占有他人的资源来发展自我,人们之间也不再有阶级的差别与利益关系的纠葛,思想政治教育将会丧失存在的合理性。此等说辞,看似有理,实则不然。对于思想政治教育的未来具体形态尚未可知,只能做出一些朴素推想,但它服务于人的自由发展,致力于人的个性塑造的使命不会更改。从整体主义的导向到独立性和自主性的挺立,再到自由自觉的内化社会共同生活准则,在与社会整体融合统一中挺立和彰显自我,思想政治教育会顺应人的个性发展的否定之否定历程,去实现更高层次的跃迁和革新。未来的思想政治教育也许会重新回归到无专门的教育者、教育机构、教育载体的原初教育样态,没有教育源发者和实施者的划分,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教育者,也都是受教育者,人们之间是一种相互教育、砥砺发展的关系,教育更多地展现为一种社会合力。这一时期的思想政治教育已不再是原始时期朴素的、简单的、直接的思想道德教育,而是历经否定之否定后的,致力于既独立又融合的人际关系营造的更高级别的教育。那时,每个人在树立起自我独特品格的同时能够自由自觉地认同和接受社会共同生活的行为准则、规章制度和风俗习惯等,并用生命去感受、体会和践履,自觉地内化为自身存在和发展的因素,人们的思想境界、道德品格,社会的诚信度都将大大提升,当然,人们的思想道德仍有先进与后进之别,但思想政治教育亦会愈发自觉。正因为阶级消解、个人发展与社会发展和谐统一,因而对于教育目的而言,不再是满足阶级统治的需要,而更多地成为个体自我发展、自我实现、自我完善的需要,每个个体都力臻拥有更丰富的需要、更广泛的关系和更全面的能力。正如专制的教育造就驯服的人,自由的教育造就自由的人;而未来自由社会和自由人的教育多半也应是自由的。

思想政治教育与人的自由个性的展开具有历史一致性。伴随社会历史从“人的依赖”阶段、“物的依赖”阶段过渡到“自由个性”阶段,人的发展从个性遮蔽、个性显现到日益趋向并实现自由自觉展开理想发展的开端,思想政治教育也必然从漠视个性、关注个性到实现和推进人之自由个性转变。自由个性的生成是思想政治教育的终极关怀,每一个社会阶段上思想政治教育对人之个性的保障、维护、促进等作用都是实现人之自由个性发展总历程中的量的积累。即使到了“自由个性”阶段乃至以后的社会阶段,仍然需要一定的思想道德标准与规范,思想政治教育是永恒在场的。

二、现阶段我国思想政治教育的某些过渡性特征

按照“人的依赖”“物的依赖”和“自由个性”的阶段划分,社会主义作为超越和优于资本主义的社会体制和形态,应处于“自由个性”阶段。但在我国,传统思想的根深蒂固,近代以来纷乱沉重的历史,加之资本积累的时代遗留任务等因素,为人之个性发展埋下了极为重要的影响因子,也为我国的思想政治教育设置了极为复杂的背景条件,由此规定了现阶段思想政治教育披染上浓重的过渡性色彩,即“物的依赖”向“自由个性”的过渡。表现在:第一,尚遗留某种“人的依赖”阶段思想政治教育特质;第二,尚有一些“物的依赖”阶段的历史任务没有完成;第三,开始展开培育人的个性发展的进程,为趋向“自由个性”做出尝试。

统观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积淀了深厚的人文底蕴乃至思想政治教育经验。传统儒家采取政教合一、以吏为师的教化模式,以德育和自我修身为教化的核心内容,要求个人通过“反求诸己”的方式调整自我来处理与他人、集体的关系。这种教化方式注重思想传承,而非自主创新;主张中规中矩,中庸调和,而不强调个性彰显;秉持社会本位原则,追求统一、和谐和共荣,而不注重个体自主和独立。因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个体“我”的观念和地位始终未得到凸显。例如,在君臣、君民关系中,臣常自称“微臣”,民一般被称为“草民”“贱民”,就是一个明证。此种教育内容、教育目的和教育理念自然离不开较为权威和官方的灌输教育方式。传统思想政治教育一方面培育了中国人民注重整体和谐的思想倾向,以集体利益为重的高尚情怀和注重自我修身的内省品格;但同时,过于集权化的教育对个体个性的漠视也酿造了国人对集体和他人的依附情怀以及个体意识和自我意识的相对不足。

近代,伴随商品经济的兴起和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个体的独立意识和自主意识日渐觉醒。封建主义原本会因生产关系难以适应生产力发展最终土崩瓦解而自然过渡到资本主义,但帝国主义的船坚炮利将庞大的“天朝帝国”抛出了社会正常发展轨道。救亡图存的特殊历史使命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客观趋势,让中国人民选择了社会主义的道路。在“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无以“小我”挽救“大我”,整个国家都不复存在,遑论个人个性发展?这时,思想政治教育中的集体主义教育、英雄主义教育包括其灌输式的教育方式,在鼓舞斗争士气、坚定革命意志、夺取全国胜利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成为“伟大政治斗争的中心环节”[3]1094。也正是在这种特殊的战争苦难背景下的思想政治教育,铸就和培育了中国人民英雄主义的道德情怀、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使命感、家国一体的民族责任感和依靠群众、无私奉献、艰苦奋斗的精神品格。

到新中国成立伊始,直面战争疮痍,为快速恢复生产力,国家采取计划经济体制,社会被系统地划分为工、农、商、学、兵以及政府机关等不同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各个子系统中又进一步细化出不同级别的组织单位。个体隶属于单位,活动和交往多在本单位和组织内开展。这种半封闭的社会体制,在很大程度上强化了个体对组织、单位、集体的依赖感和归属感。与社会运行模式相应,思想政治教育的运转也仰仗政府计划和行政指令。从思想政治教育资源的分配到管理,从思想政治教育内容的制定到教育方法的设置,从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的教学规模和招生人数到专业的设置和院系调整,都带有强烈的“计划”色彩。这种计划性的思想政治教育生产了批量人才,满足了国家建设的急需;但同时,个体个性的发展仍未受到相应重视,在“计划”模式下仍未呈现质的变动。虽然,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使我国的社会体制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但人的依附性人格仍然存在,个体个性的挺立和彰显仍然严重不足。

如今,封建主义已时过境迁,计划经济体制也早已被市场经济体制取代,但“人的依赖”阶段的思想政治教育传统对当今思想政治教育的影响仍不可小觑。这一方面有利于社会本位教育经验的传承和中国人民集体主义精神品格的延续;但另一方面,一些已不合时宜的教育内容、方式和理念的遗存,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了当代人的个性挺立。例如:照本宣科和权威式的灌输教育仍是诸多学校的主要教育方式;有些单位,特别是事业和行政单位,热衷于传达文件、撰写学习报告、开展座谈会等,追求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短平快”,而在很大程度上漠视了思想政治教育的日常渗透和入脑入心的真正通达,在传授教育内容时,也存在一级压一级,依赖行政命令机械灌输的情况;有些思想政治教育的教育者和宣传者在传达思想政治教育内容过程中拘泥于政治知识条目的堆砌和各种社会规范的长篇累牍,过于注重完成政治知识教育的使命而漠视个体的思想品格和道德素养培育;有的将教育焦点局限于对主流意识形态的一般教化,对人们关切的社会问题和个人发展问题的捕捉和敏锐度不够,等等。由此,原本充盈的思想政治教育因方式的生硬、内容的窄化和理念的陈旧等而日渐削弱吸引力和说服力,有的环节甚至沦落为受教育者“不得不”花时间“应付”的“任务”。

得益于市场经济和改革开放,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取得了傲人骄绩,但因为我国从封建主义“大步跨入”社会主义,中间“物的依赖”阶段发展极不充分,人的个性发展极不充分,因而尽管中国早已进入社会主义,却未实现完全意义的“自由个性”,而是将“物的积累”的某些历史使命带到了当下的社会主义建设中来。而且,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是裹挟于世界现代化和后现代化浪潮中的,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不仅是中国的问题,也是世界文明史和社会形态的重要开拓和创新,是世界现代化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世界图景下,在资本逻辑强权改变着人与世界关系的时代强音下,中国当前的建设不能不浸染上“物的依赖”的痕迹,这是大环境之使然,也是发展道路之难以逾越的必然。

市场逻辑作为一种自我创造、自我增值的扩张逻辑,它在为教育提供强大物质支撑的同时,其趋利本性也猛烈冲击着我们的教育观,使教育的趋利主义愈发彰显。例如,有的高校教育者因过分专注于教育资源、教育条件和教育背景等而遗忘育人之本职使命,“跑项目”“跑课题”“跑学科”“跑职称”代替了“人的培育”而成为根本目标;“重科研轻教学”“重荣誉轻实干”的倾向在有的高校被视而不见甚至得到默认而难以根本扭转;学术腐败和金钱交易现象时有发生,学术投机主义和学术造假门屡见报端,“急功近利、东拼西凑、粗制滥造”者有之,“著作等‘身’者不少、著作等‘心’者不多”[4];还有的初高中教师在课堂上不“倾其所有”传授知识,而是“有所保留”,在课后搞“小班”授课赚取利润……形形色色的实用性充斥着教育领域。凡此种种,思想政治教育也有所濡染,难以“免俗”。当然,功利化的困境在所有教育实践中都一定程度的存在,但思想政治教育因其作为引领人之发展大方向的特殊教育性质而肩负重责;因作为国家主流意识形态宣传阵地的权威地位及作为公共必修课所具有的广泛普及性和覆盖面等特点而备受关注。不能不说,有些思想政治教育现象,一边标榜致力于人的自由个性;一边沦为金钱、地位、权利的奴仆,偏离了滋养人、培养人、塑造人的轨道,遗忘了人的自由个性关怀。虽然思想政治教育作为政治上层建筑,它只有依托经济,才有进一步发展的物质基础,但这并不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异化为市场的“应声虫”是合理的。思想政治教育本应作用于人的精神世界,为人提供安身立命之基,如果思想政治教育也从人的范畴中跌落出去,沦困于市场化的牢笼,那么世人又靠什么来实现救赎?在此意义上,思想政治教育要实现人的救赎,首先亟待实现自我的救赎,实现向“人”的回归。

同时,在经济推动下国人的自主意识、个体意识和自由意识愈发挺立和彰显,诸多思想政治教育者已审视到这一现状,开始意识到当前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存在受教育者主体地位和个性发展需求被漠视的弊端并试图扭转。例如,有些单位愈发关注个体的思想精神状态,采取多样的教育策略,积极培育职员的个性,给予职员更多的自由发展空间,引导其发挥出最大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在思想政治教育教学方面,越来越多的课堂不再完全以教师讲解为中心,而是积极引导受教育者自己体悟;教育形式从满堂灌逐渐转向以教师为主导、学生为主体的自主学习模式;教育内容从宏大理论灌输向基础知识与各种课堂讨论、社会实践相结合过渡;教育载体从传统的黑板粉笔开始尝试结合微信、网络等现代交流手段等等。当然,在此过程中,也存在着因“照搬照抄”“邯郸学步”导致的“矫枉过正”。表现为:有的单位因过于注重人才的思想开放性和创造力,积极引进所谓的“洋人才”,而无视其政治倾向层面的偏薄;在思想政治教育教学过程中,忽视教师主导地位而全凭受教育者自我感悟;教育形式从满堂灌变为满堂问;以及教育过程中过于依赖网络等现代手段;特别是因过于注重工作效益、课堂气氛或个体参与度而忽视基本政治立场的正确性和基础理论知识的教化,易导致基本政治立场的偏薄化、价值取向的多元化和思想政治教育基础知识的碎片化,造成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内容掌握不到位,思想政治教育的意识形态导向作用发挥不到位,陷入另一种“形式主义”。

综上所述,一方面,受中国传统文化崇奉对集体、对社会的责任意识,重人“类”整体而轻个体个人,受委曲求全和自我牺牲等精神品格的熏染,加之民主革命时期思想政治教育在夺取国家政权、完成革命任务中重要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以及受新中国成立和发展之初特殊的时代发展任务要求,凡那种种,使得以往思想政治教育的许多要素影响延续至今;另一方面,中国社会在“物的依赖”阶段的发展极不充分,尚存有“物的积累”的历史遗留任务,使得当下思想政治教育不得不沾染上“物”的痕迹;同时,当今思想政治教育业已朝向人的自由个性付出诸多努力。正是这种特殊的历史背景和复杂的社会现实造就了现实思想政治教育的某种过渡性和对人之个性培育的复杂作用。

三、当前我国思想政治教育的现实关怀

在现实思想政治教育的过渡性作用下,当前国人的个性发展呈现一种“三足鼎立”的状况人之个性的塑造和发展并不完全取决于思想政治教育,甚至思想政治教育作为思想上层建筑也并非起决定作用,但思想政治教育通过思想熏陶、道德培育和政治灌输对人之个性发展的作用和影响也不可小觑。这里主要从思想政治教育的视角谈论其对人的个性发展的影响。:一是人的自由意志和个体意识的日渐觉醒;二是个体个性发展受到一定程度的束缚;三是个性发展的一种极端和误区,即极端个人主义、利己主义、拜金主义等思想囹圄。思想政治教育对人之个性发展培育的过渡意义,并不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本身即是脱离人、蔑视人的教育形式,不应将现实思想政治教育视作强弩之末,弃若敝履。那种对思想政治教育的简单化和否定化理解极易造成对其理想性和崇高性的亵渎。正确的态度是领会思想政治教育发展的阶段性特征及当下阶段过渡性特征凸显的历史合理性,明晰思想政治教育的未来发展图景和应然发展趋向,进而推进其向“自由个性”终极关怀目标的挺进。这内在要求“自由个性”走下“神坛”向现实转化,以更加具体的、可“触及”的现实关怀目标贴近当下思想政治教育,给予当下的思想政治教育更规约化的指导、规范和匡正。如此,方能审时度势,缜密检视、切中并消弭现实思想政治教育中的弊端,催生现实思想政治教育的嬗变。如同社会主义作为共产主义的现实关怀目标能够更有针对性的指导中国当下的建设一样,思想政治教育现实关怀目标的提出能够规导思想政治教育的发展细节。在此意义上,现实关怀目标的厘定不可延宕。

自由意志和个体意识觉醒的同时个体个性发展受到某种束缚的现状,要求思想政治教育从较为关注社会需要和集体发展的视角,转而更多寓意个性塑造并给予个体更大的自由发展空间;对个人利益和自我发展过分关注的发展倾向,要求思想政治教育从“物化”囹圄中挣脱出来,使受教育者免于物质主义的沉沦和规避绝对自由的、无任何约束的纯本位主义、利己主义、极端个人主义的价值观误区,实现个体与社会整体发展的耦合统一。一言以蔽之,当前具有“过渡性色彩”的思想政治教育要在“最大限度地”尊重个体发展自由的基础上,敦促个体在物质、精神等多维度拓展,力臻培育挺立于社会整体中的具备自我特质的个性个体。抑或说,“自由个性”的终极关怀在当前呈现为一种“个性自由基础上的多方面发展”的“现实关怀”。

这里提出的“个性自由基础上的多方面发展”,主要是指个体拥有一定的自由空间可以不局限于某一种活动,而在尽可能多的活动中培育兴趣、提升能力、拓展关系和满足需要。以“个性自由基础上的多方面发展”为现实关怀目标,并不意味着人们在当下即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现实关怀并非现实表现,而更多的是一种现实要求,观照的是当前还未实现、通过努力现阶段可以企及的目标。在当下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人的发展、社会的发展和思想政治教育的发展都带有一定的过渡性,因而,每个人的多方面发展尚未真正展开,距离人的真正全面发展和自由个性仍有很长的路要走。人的多方面发展的直接目标是人的全面发展,其终极目标是人之自由个性。人的多方面发展也是人的全面发展的一个环节,两者又共同构成自由个性发展的环节。人的多方面发展的必然结果是人的全面发展,在此意义上,人的多方面发展也是人的全面发展,只是并非未来社会的那种完整意义上的全面发展,而是当下物质基础尚未充足的历史条件决定下的相对全面的发展,是全面发展的当代表现。所以,人的多方面发展与全面发展既相互区别,同时多方面发展又是走在全面发展的路上,内含着全面发展的趋势,自然也是走在自由个性的路上。从“个性自由基础上的多方面发展”到人的全面发展再到个性自由而全面发展的自由个性构成环环相扣的个性发展过程。一个个阶段性目标的达成,完成量的层面的累积,终促成人的个性发展的质变。“个性自由基础上的多方面发展”的现实关怀正是基于当下、指向未来的,作为人的全面发展的环节而成为自由个性终极关怀实现的过程性目标,是一个通过努力可以实现也具备实现的理论逻辑性和现实可行性的理想目标。时下,各种兴趣班、特长班在学前儿童和中小学生中间“遍地开花”;诸多都市白领对多方面能力和素质的渴望和自觉培育;多样的休闲体验活动受到热捧等等,无不反映出当代人多方面发展的强烈欲求和社会对人多方面发展的现实要求。在此意义上,以“个性自由基础上的人之多方面发展”为现实关怀目标,既符合人之自由个性发展的阶段性发展规律;又符合当前社会的发展现状和趋势,正在被当下民众所接受和践行。

具体剖之,所谓“最大限度地”尊重个体发展的自由,并非指对个体个性发展的盲目推崇乃至纵容,恰恰相反,意在指思想政治教育为人的个性培育和发展所开放的自由空间存在一个域限问题。所谓“最大限度”,首先需要个人的个性发展不妨碍他人的个性发展;其次,不损害集体的利益和违背社会的基本道德准则与传统美德。只有个人的发展在此限域内,思想政治教育才能给予尊重和鼓励;同时,只要个人的发展在此限域内,思想政治教育都应给予尊重和鼓励。马克思曾说过:“即使在一定的社会关系里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出色的画家,但也绝不排斥每一个人也成为独创的画家的可能性。”[5]460每个人在个性表现样式、发展程度、塑造方式等方面不尽相同,思想政治教育只有“最大限度地”尊重每个个体的独立和自由,才能为其发展需求开放足够的空间。虽然这个“度”的掌控需要不断摸索,历经一个较长的社会发展阶段才能游刃有余,但这却是一条可行的路径。因为,人的社会性存在决定了在现实生活中“我”之发展必须在与“他人”发展的交融和社会发展的耦合下才具有现实性和合理性。这里,“最大限度”的实质是个人发展与他人和社会发展之间的“最大公约数”。

所谓物质与精神的双管齐下,意在针对当下思想政治教育某些方面出现的“物化”倾向,而强调思想政治教育不仅要关注人的物质利益问题,维护和推动物质文明,更要通过既定的意识导向,为人们营造一个具有自觉寻求自我超越的强烈价值倾向和精神家园。动物更多地从它的前一辈那里获得某种自然属性和本能属性,因而其进化缓慢;而人是在前一辈创造的精神文化成果的基础上向前延展,因而,人一出生就站在“历史”*这里“历史”是从文化传承和创新意义层面来界定的,在此意义上,动物的进化过程只能算作“自然史”。这个巨人的肩膀上,人的代代继承和再创造推动了人的文明进化和社会的演进。人拒绝不了精神遗产,这是人类文化的DNA遗传。由此,决定了人既需具备创造物质财富的能力,也需葆有领悟、传承和创造文化成果和精神精华的才能。人与人之间既有生产关系,又有各种文化交往、精神交往、心灵交往的渴求,这正是人较之于动物的自由和发展之处。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假如我们自由的历史只能到森林中去找,那么我们的自由历史和野猪的自由历史又有什么区别呢?对人说来,自由一定是被精神所‘认定’或‘确证’的自由,而对于没有精神的存在者来说则无所谓自由”[6]5。思想、道德、观念等精神文明成果是实现自由并进一步自由发展的核心要素,是人之生活的意义所在,抑或说“文化上的每一进步,都是迈向自由的一步”[7]125。在市场经济深入发展、改革开放持续深化、物质财富愈发涌流,人们直面的利益诱惑日益增多的时代背景下,关注人的精神发展状况,为人的生命存在构建意义支撑和诗意居所,时刻警醒受教育者远离消沉、虚无和低俗,自觉抵制各种不良思想侵蚀,规避各种丑恶颓废的社会之风,从沉迷的物质享乐和肤浅的感官刺激中超拔出来,在精神追求中面见自我,趋向完美、意义和崇高,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当下使命与职责。

受传统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影响,在现实的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人们往往从“单向度”的视角审视和界定思想政治教育的作用功能,执拗和纠结于:是培养人的思想品格来符合社会规范和社会整体的发展要求,还是要为人的个性发展塑造良好的社会氛围、条件和环境?如此,催生了关于个人需要与社会需要、个人本位与社会本位、个体价值与社会价值的喋喋不休的争论以及个性的自由发展与社会规范、社会需要之间的硬性分离和似乎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实际上,人之自由发展与社会规范都是真实的存在,都是绝对必要的,但二者不是决然对立的,而是一种互依互存的关系。社会规范是为协调社会矛盾和人际冲突而设计出来的行为规范,是社会关系的稳定形态和整合机制。它将以往的一切劳动成果和实践经验以思想理论的形式凝练出来,成为一定社会人群和集团巩固成果的必要形式。因而,社会规范并非淡漠个体追求道德“大我”,而是人在追求自由发展过程中达成的思想共识的客观形态,它并不排斥个体追求自我个性发展的努力,只是这种规范一经形成便承载着指导和匡正人们思想行为的作用,为人们的思想行为划定界限,也正是在此意义上,任何无视社会规范的个人自由和个性彰显往往招致人际冲突、彼此伤害,乃至暴力冲突和社会混乱。所以,个体的发展不可能离开社会规范提供的限域,这是个人发展的条件和平台。马克思曾明确将法律作为获取自由的前提和保障。他说:“法律是肯定的、明确的、普遍的规范,在这些规范中自由获得了一种与个人无关的、理论的、不取决于个别人的任性的存在”[8]176。在马克思的视阈中,自由是遵循规范之下的自由,是履行义务和责任之下的自由。也就是说,发展人的自由个性,并非笼统地排斥一切纪律和规范,相反,规矩有度,方获自由。“人之个性自由及其多方面发展”需要一定的社会规范予以框定和限域,方能获取合理的可能空间。任何进步性质的社会规范,不仅不会妨碍个体发展,反而为个体自由提供限域,规避各种个体发展的阻扰。社会规范真正约束的是那些不符合社会发展规律、阻碍人之个性发展的不良因素,因而社会的规范体系越系统、成熟与完善,人们越能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收获更大的自由发展空间。所以,个性的发展不是绝对自由的、无任何约束的纯本位主义、利己主义、极端个人主义的喧嚣,而是将社会规范自觉自愿内化基础上的自由,抑或说通达慎独境界后方可感悟的自由。思想政治教育的任务就是在个性自由发展与社会规范之间“周旋”“协调”,在二者之间的张力和空间中寻找作用点,通过思想的对话、政治的引领和道德的体悟,将社会规范内化为受教育者的自觉朝向,日用而不觉。质言之,现实关怀指导下的思想政治教育既不是牺牲个体发展来满足社会整体的发展;也不是牺牲社会发展,给予个体无限制的自由,而是要在社会规范和个体自由、自我个性之间寻求平衡,既引导和规范人的思想行为,又能为人的个性发展最大限度地存留空间;既避免对受教育者自由和个性的压抑,又防止受教育者走向自由主义、极端个人主义的思想桎梏,从而实现“从两级到中介”的教育变革。

尤须强调的是,不应该脱离现阶段社会条件主张即刻去实现马克思构建的“自由个性”这一现成的理想目标,而是要根据时代发展和开放的现实探寻其在当今时代的具体形态表征,这正是马克思主义科学性、实践性和开放性的内在要求。马克思主义并非以穷尽真理的方式而提供真理,而是为当代人开辟了通往真理的道路。“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9]691只有既坚持马克思主义,又结合新的时代呼唤发展马克思主义,才能明晰历史发展脉络,应答时代发展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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