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酱面:将就里的讲究
2018-04-11崔岱远
崔岱远
一般来说,面条儿是很接地气的吃食,吃起来也比较随意。尽管如此,做面条儿也有做的讲究,吃面条儿也有吃的规矩。就拿一碗简简单单的北京炸酱面来说吧,要是按老规矩,那说道可多了。
首先说这酱,就是买来的黄豆酱。要是买的是成坨的干酱,得用酱油澥开了才能用。要是图方便,直接用稀黄酱也没问题。其实炸酱不单可以用黄酱,要是讲究的话还可以加点儿甜面酱。这可是清宫里传出来的做法:一半黄酱,一半面酱,叫两合水儿的。大豆酿的黄酱是醇香的,白面酿的甜面酱透着鲜甜,和起来炸透了,没有黄酱的酱引子味儿,也不太甜,多少还带点儿酒香。甜面酱比黄酱贵,过去穷苦人家舍不得吃,也就只好全用黄酱了。日子长了,有人以为炸酱只能用黄酱呢。其实口味这事儿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也没有对错之分,只有讲究和将就的区别。
炸酱说起来简单,可也是个费工夫的细致活儿:葱、姜切成末儿预备着;薄五花肉切成手指肚大的肉丁儿;铁锅里多放些素油,烧到八成热,用姜末焌锅;下肉丁儿炒到变色儿;倒一碗酱进锅里,之后改用小火不停地翻炒,这个时候还可以加上些泡发了的黄豆,吃起来更是味儿了。为什么要用肉丁儿呢?因为拌上面吃的时候能实实在在嚼到肉,而且是名副其实的酱肉,鲜香醇厚,丰腴满口,那才叫解馋呢!不过用肉丁儿炸酱不算真正的讲究。真正讲究的做法是把瘦猪肉用刀背儿剁成肉茸,加上姜末和料酒先炒透了,喷香扑鼻的时候再按照一斤醬配一斤二两肉茸的比例把酱加进去,这样炸出来的就是一锅浓香滋润的肉酱了。
酱炸得了,盛上多半碗“锅挑儿”,上两勺子酱,能不能就这么吃?当然能。不过这么吃不讲究。要就这么吃,有个不雅的称呼,叫作“光屁股面”,意思是什么菜码儿也没有的面。吃炸酱面,也得讲究个“君臣佐使”一应俱全。
至于菜码儿用什么,没有硬性规定。可有个原则,叫作“顺四时”。简而言之,就是在什么季节就吃什么季节出产的新鲜蔬菜,顺应四季的变化。春温、夏热、秋凉、冬寒,对应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在一碗炸酱面里,这一规律就是通过菜码儿来体现的。
早春刚过,香椿刚滋出了鲜嫩的小芽,香得那么浓郁。切一点细细的鲜香椿末儿撒在碗里,整个屋子都洋溢着清馨的气息。过不了多少日子,火焰儿菠菜下来了,素而不淡,焯得了放在炸酱面上,不仅好看,还让人好像嚼到了春天。初夏时节,小萝卜是最好的时令菜,那份清甜是任何其他菜蔬所无法比拟的。三伏天里,经典的菜码儿当然是鲜嫩的黄瓜丝,还有焯过的鲜豌豆。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菜码儿的品种也特别丰富,水萝卜、胡萝卜当然是切成丝生着放上,芹菜要焯了切成细丁儿,鲜毛豆用水煮熟了也是很好的菜码儿。进入十冬腊月,天寒地冻,外面飘着雪花,最地道的菜码儿就是开水焯过的大白菜头切成的丝了。
当然了,吃炸酱面除了菜码儿,还讲究要浇上醋,就几瓣儿蒜。醋和蒜刺激食欲、开胃生津,充当的是“君臣佐使”的“使”,起的是调和引导的作用,让一碗面吃起来倍感舒坦。
除了醋、蒜,还有两样小作料。一样是腌制的咸香椿末儿,加了它能画龙点睛。还有一样就更有意思了,什么呀?就是虾皮汤——少量的白虾米皮加开水冲成的汤。炸酱面特别爱坨,一坨,面条儿粘在一块儿,吃起来就感觉糊嘴。浇上两勺虾皮汤,不但嘴里利落了,而且滋味也更鲜美。
您瞧,一碗炸酱面可以吃得这么丰盛,多讲究!《易经》上说:“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热爱生活的祖先们观察到了四时节令的变化,把这些规律和饮食结合起来,和起居结合起来,就成了日常生活中的规矩和讲究,而这些规矩和讲究又能蕴含在一碗炸酱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