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戴维·哈维空间压缩理论的四重维度

李云静

（绥化市人民政府办公室 黑龙江绥化 152000）

戴维·哈维（也译作大卫·哈维）在其《后现代的状况对文化变迁之缘起的探究》中将“时空压缩”总结为“这个词语表示着那些把空间和时间的客观品质革命化了,以至于我们被迫、有时是用相当激进的方式来改变我们将世界呈现给自己的方式的各种过程。我使用‘压缩’这个词语是因为可以提出有力的事例来证明资本主义的历史具有在生活步伐方面加速的特征,而同时又克服了空间上的各种障碍,以至世界有时明显得是内在地朝着我们崩溃了。”[1]从直观感受出发可以解读出四点,即时间与空间的本质已经丢失；时空之间存在着辩证关系重构着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活图景；时空压缩让人类感受到整体性与过程性的失去；时空压缩的存在毕竟引起一种全面性的“崩溃”。

一、以马克思“用时间来消灭空间”作为“时空压缩”理论的起点

作为忠诚的马克思主义者，哈维在阐述时空压缩理论时仍然沿用马克思主义式的带入方式，从资本主义的资本运行来阐述时空变幻的现实基础。马克思说:资本一方面要力求摧毁交往即交换的一切地方限制，征服整个地球作为他的市场，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就是说，把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花费的时间减到最低限度。资本越发展，从而资本借以流通的市场，构成资本流通空间道路的市场越扩大，资本同时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间上更加扩大市场，力求用时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2](P538)可见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的实质就是“用时间来消灭空间”[2](P16)，资本流通时间的减少仍然是当代资本主义完成资本积累的重要方式。而哈维认为在后现代主义下时空之所以能够给人们带来“交织着时空维度的世界”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后现代仍然遵循着陈旧的运行规律。此外，马克思认为时间消灭空间的论断是与资本逻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在空间关系中逐渐显示出来，表现在公路、铁路以及空中旅行上，这样的观点具有强烈的历史地理特征，这也是哈维“时空压缩”具体表征的开始与来源。由此可见，马克思主义“用时间来消灭空间”可以作为“时空压缩”理论阐述的起点。

明确了时空体验变化的背后是资本主义基本规律在起作用，哈维认为这种感受出现的最强烈时间点是在以弹性积累为生产模式的“后福特主义”。在19世纪70年代以前，福特凯恩斯体制下资本的积累模式是刚性的，不灵活的资本积累模式却有着极强的稳定性，这些都为战后经济大复苏、大繁荣做过贡献。但是到了1973年，后福特主义在科学革命的融入后，灵活的弹性积累模式改变了劳动力管理、劳工市场、产品以及消费方式，这一切让时间和空间的固有秩序被破坏和一览无余，人们开始感受到，随着资本主义资本灵活周转的加快，为节约成本加速地域扩张，消灭空间极限的现象比比皆是，人们感受到空间的弱化，时间的加快，形成时空压缩之感。大卫·哈维在后现代主义语境下重新将马克思的“用时间消灭空间”做了完美的延续。

二、从时间空间的辩证关系维度理解时空压缩下的资本主义社会图景

哈维说到：“最近这20年我们一直在经历一个时空压缩的紧张阶段，它对政治经济实践、阶级力量的平衡以及文化和社会生活己经具有了一种使人迷惑的，和破坏性的影响。”[1](P355)时间与空间的相互作用让当下的人们感受到了与往常任何一个时代皆不一样的时空体验，而这种时空体验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不断运行而愈加激烈，进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当下这一副被“革命”了的时空途径。哈维本人也“试图通过建构一种能够反映并希望支配它们的语言和意象而骑上时空压缩的老虎”[1](P435)，展示了他对这种现实图景下人们的生活状态以及日常的危机感与关切。这种资本主义图景的展现正是时间空间相互作用的直接结果。

（一）时间对空间的消灭。科学技术不断更新，生产力迅速提升，生产效率与速度不断加快，加之现代管理制度与方式的辅助，机器生产代使得人成为机器的附属品，最后被机器取代而导致大面积失业，而资本主义为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则不断地拓展地域空间，随之而来的就是空间的同质量化。同时，资本的快速流动已经打破的了空间的现实，而他们宣扬的“时间就是金钱”的口号也对空间形成了强有力的打击，秒速的金融操作在时间上已经是对空间的不断消灭。

（二）空间对时间的反抗。时空压缩的本质是资本主义资本积累下的具体呈现。时间和空间的发展必然呈现不平衡状态，时间对空间的消灭也必然引起时间对空间的反抗。由于时间对空间的消灭，空间距离不断缩短，形式上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但实际上人们则处于更多的焦灼状态中，住宅问题紧张、文艺作品相互模仿与抄袭造成的社会问题均是空间进行反抗的表现。

时间空间的相互作用已经证明了时空压缩下资本主义社会途径呈现出的矛盾以及创造性的破裂状态。更深的理解为，在资本主义资本循环积累下，时间使得空间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人们感受到了空间与时间的压缩之感，这对于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无疑是一种梦魇。因为时间与空间的辩证较量中产生的种种不平衡进而推演达到矛盾升级，那么时空压缩的本质只能是破坏性的，这在当下的文学、美学实践中体现的最为明显。所以，资本主义给我们呈现出一个矛盾丛生、破裂的生活图景。

三、从“去距离化”“去过程化”话语看时空压缩理论的批判意蕴

哈维说：“资本积累向来就是一个深刻的地理事件。如果没有内在于地理扩张、空间重组和不平衡地理发展的多种可能性，资本主义很早以前就不能发挥其政治经济系统的功能了”。[3](P23)由此可见他对资本主义世界的批判是坚定的、透彻的、一针见血的。由此哈维用时空压缩理论为我们分析了当下社会表象下的深刻内涵，在他眼中时空压缩在整个社会生活中，包括政治、经济、文化在内的各个方面均给我们带来了十分消极的感受与体验，我们仿佛在时间加快、空间缩小的状态下感受到了现实的物质享受与真切的内心焦灼，但这背后是一种脱离现实的本质，因为生产资料在地理空间上的不断流通已经将空间的距离和时间的过程性全部打破，“革命性”地将本应该整体性发展的社会联系敲碎，呈现出支离破碎的拼凑之景，而这种畸形化发展的趋势得到的最终结果就是各种危机的不断丛生，而不能从根本上找到解决路径。以上阐述说明：大卫哈维认为时间压缩已经把时间与空间的客观品质进行了革命，而这种革命的结果就是时空感受与体验的“去距离化”“去过程化”“同质化”，而这三个方面与马克思主义强调的人的类本质背道而驰，从此可以看出大卫哈维在时空压缩理论背后深藏着的批判意蕴。

在哈维的时空压缩理论下，人们的生活状态有着这样一种改变。在十七世纪我们从中国北端到印度要走上数年之久；到了十八世纪马车大概将时间缩短了一般；再到十九世纪火车的出现时间会在缩减一大半；而在二十世纪末期，这可能就需要几个小时而已。可见时空压缩下我们直接感受到的就是生活体验的“去距离化”，而这种变化着实让人们感受到了便利，但是在其背后却是情感的断裂，整体性的缺失，逐渐的呈现出“去过程化”本质。

首先，资本主义时空压缩让距离感弱化，打破地域的空间地理界限，让资本快速地循环积累进而达到剩余价值的实现。但是在整个过程中却没有文化内在的变迁与发展、情感的亲近与融合，相反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变得越加冷漠，人的情感也愈加地缺失，简而言之，赢得了空间距离上的缩短，却没有带来应有的情感融合，人的类本质逐渐的消失。

其次，因为“去距离化”的产生，人们的消费、生活、交往都呈现出“去过程”化的本质，表面上便捷生活享受背后的资本主义生产最终的目的都不是人本身，而是谋取利益，获取剩余价值。人依然不能成为目的，也在逐渐地失去生活的过程，社会仿佛也变成一个整体被割裂开来，没有历史与过去，只有现存，何谈将来？所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与矛盾则不断出现。不断推倒而又再建的楼房在很短的时间内又挺拔而起这就造成了时空图景的不均质，过程已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在“拆”与“建”过程中出现的生产、消费以及利益谋取等等，所以“去过程化”已经成为时空压缩本质的一种具象过程，看清了它的本质也就理解了哈维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维度。而哈维在其《正义、自然与差异地理学》的著作中也阐述过自己的过程辩证法中提出“在理解世界时，应该给予过程、洪流、潮流本体论的优先地位。”[4]而空间压缩所呈现出的资本主义社会图景显然与其不符，它不是站在主客两方面进行考虑，也不在乎两者之间的联系，而是仅仅想要通过此种手段谋利，这点上不难看出哈维对于时空压缩“去过程化”后的本体性缺失有着极大的不满，所以他认为我们要做一些新的东西，做一些改变。

此外，列斐伏尔认为资本主义的内在本质就是空间化的生产与扩张。哈维在其基础上揭示出，由于资本的灵活也使得空间化更加灵活，在利益驱使下空间的隔阂被打破，地理空间扩张增添的不是新的生活享受，而是千篇一律的同质化与到处物欲的需求与渴望。这让人们感到焦虑，因为在同质化的过程中人们已经失去了自我，人不再拥有人的全部，这些最直观的体现在流行文化、建筑、文艺、绘画等诸多领域，更深层次的还体现在我们的思维方式、认知方式、语言方式中，这些无疑是倒退的、伪先进的，是应该被批判的。

四、从时空压缩理论的中介作用维度理解其存在意义

从弹性积累下走来的“时空压缩”必然为后现代主义具象种种解释的原因。时间空间在时空压缩理论中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时间认知与空间认知，他们与物质实践过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没有跳出现实世界客观性的范畴，而是融于其中并表现为具象，由于资本主义随着科技进步、时代变革从而在生产方式上做着不断改变，所以人们的物质实践活动也就处于变化之中，这让时间空间原有的整体性、过程化的品质不断被打破，时空感受也不断发生着变化。由此，它还有另一层中介载体作用，即：能够体现在社会关系再生产和转化的整个过程。这样看，时空压缩在弹性积累以及后现代主义之间架构起一座桥梁。时空压缩将生活中的各种提速升级现象作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原动力，它的背后有着资本主义资本积累模式的经济学延伸，这符合哈维的历史唯物主义阐述立场，也可以展现出后现代资本主义的生活途径的千姿百态。正如哈维所言:“我们在始终存在与资本主义动力之核心的通过时间消灭空间的过程之中，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猛烈的回合。”可见，作为一种桥梁，时空压缩理论完全可以发挥中介作用将过去与现在的种种现象串联在一起，这便是它存在的意义，也是哈维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闪光点。

“时空压缩”作为哈维地理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的核心概念，将其理解透彻有助与对哈维“时空修复”等后续理论的阐述以及延伸的理解。本文从四个维度对哈维的时空压缩理论做出了详细的阐释，简而言之它源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以时空辩证关系凸显资本主义矛盾，在“去距离化”“去过程化”中彰显批判意味，在中介作用中寻找最终价值。

参考文献：

[1][美]戴维·哈维.后现代的状况—对文化变迁之缘起的探究[M].阎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2]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38.

[3][美]戴维·哈维.希望的空间[M].胡大平,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

[4][美]HARVEYD.Justice,Nature and the Geography of Difference[M].Oxford：Blackwell Publiching,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