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鲁迅《朝花夕拾》的创作心态
2018-04-03黄立斌
黄立斌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朝花夕拾》原名为《旧事重提》,其中收录了鲁迅创作于1926年的十篇回忆性散文。在创作之时,鲁迅正处在社会的黑暗压制和内心思想的危机之中,重提旧事反映出鲁迅内心的性格志趣和精神诉求,也表现出与其他创作不同的心态。
一、时代环境与生活经历
《朝花夕拾》的第一篇《狗·猫·鼠》到最后一篇《范爱农》都是在1926年一年之内完成。这部散文集伴随着鲁迅回忆的深情诉说,经历人世沧桑之后面对时代和自我所作的心灵追寻。因此,探讨鲁迅创作《朝花夕拾》的心理和思想状态,应该往前溯源,先从生活经历和环境入手。
鲁迅的家庭生活一路坎坷,经历多重磨难。在《呐喊·自序》中写道“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1]祖父的科场案让周家一落千丈,而父亲的病更是让鲁迅扛起家庭的重担。“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1]《父亲的病》一篇就回忆记述了这一事件,童年的鲁迅年纪轻轻便在家庭的败落中感受着世态的悲苦炎凉。而且,鲁迅曾直言不讳地说:“我小的时候,因为家境好,人们看我像王子一样,但是,一旦我家庭发生变故后,人们就把我看成叫花子都不如了。”[2]童年的鲁迅就经历如此巨大的心灵创伤。而且鲁迅作为长子,还要负担起家族各种事物的重任。当他提起笔来梳理儿时的记忆时,虽然有许多温馨的暖流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用儿童的视角体会世事的变迁。旧时之物已然破落,百草园易主,长妈妈也已经不在,无常鬼、五猖会的欢乐与遗憾还留在心间,父亲的死和衍太太的恶也让回忆蒙上了一层忧伤和阴影。读者在感受鲁迅美好回忆的同时,也常常体会鲁迅内心的失落感。
鲁迅家庭生活遭遇的又一打击是与周作人的兄弟失和。兄弟二人原本相扶相持,共同在南京和东京求学,一同为《域外小说集》绞尽脑汁,又一同走上新文化的道路。在生活和思想探索上,鲁迅对周作人提供了非常大帮助。而且,鲁迅还在北京与周作人一同居住在自己买下的八道湾住房。但在1923年,二人却因为纷争而决裂,鲁迅遂搬出八道湾。鲁迅对生活的情感极其敏感,但是对兄弟失和之事,他却很少谈及,只是将愤怒压在心头。我想鲁迅在写作《朝花夕拾》之时,肯定也会回忆起和弟弟共同成长的画面。
在1925年,许广平闯进鲁迅的感情生活,使他从失败的包办婚姻生活中找到情感的寄托。面对全新的感情生活,鲁迅在痛苦与幸福的纠葛中徘徊。一边是爱的痛苦,一边是爱的幸福,两种不同的情感体验必定会交织在鲁迅此时的创作之中。原配妻子朱安是一位没有文化的旧式女子,鲁迅与他的婚姻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完成的。俞芳在《我记忆中的鲁迅先生》中描写到鲁迅与朱安的婚姻生活。鲁迅与朱安除了一些必要的事情外,平时交流谈话很少,而且,晚上也是各到各自的屋里睡觉。[3]没有爱情的婚姻生活只有冰冷的寂寞和悲哀,没有一丝温情和甜蜜可言。而面对热情洋溢的许广平,二人尽管相隔异地,也时常有信件来往。鲁迅在厦门的寂静时光里,与许广平的信件交流为鲁迅找到心灵的慰藉。但二人从恋爱到婚姻注定也不会一帆风顺,作为当时文化名人的鲁迅,他的私生活必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鲁迅就曾经收到一封署名周伯超的信,信里说“宣传先生讨姨太太,弃北京之正妻而与女学生发生关系。”[4]可见,鲁迅的恋爱也收到社会和论敌们的压力。在旧式婚姻与自由恋爱双重情感交替的浪尖,鲁迅将痛苦和欢乐、愤懑和激情共同浓缩在自己的笔触之上。
从家庭和情感生活走出,社会环境的黑暗也让鲁迅无所适从。
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鲁迅一直处在论争的前言阵地,精神也一直处在斗争的亢奋和探寻的焦虑之中。1920年至1926年期间,又接连发生了几起重大的风潮。
首先是女师大风潮。女师大校长杨荫榆依靠章士钊的支持,对女师大种种无理的管制让学生多为不满。鲁迅因批判杨荫榆的行径而被罢免了教育部佥事的职位。
其次,三一八惨案的发生对鲁迅思想和精神产生巨大冲击。1926年3月,日本帝国主义炮击大沽口。18日,市民和学生为抗议帝国主义对中国的无理要求,前往段祺瑞政府请愿游行,却被段祺瑞政府使卫兵在国务院门前包围虐杀徒手,死伤至三百余人之多。[5]这些人为了国家利益而行使的正义之举,却被黑暗和凶残的北洋政府肆意杀害。鲁迅称这一天为“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6]愤然写下了大量战斗性的文章,鲁迅深感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哀,又受到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论调。鲁迅深情悼念死难烈士,惨案发生后,据李雾野回忆:“我从未见过先生那样悲痛,那样愤激过。他再三提到刘和珍死难的惨状。”[7]此时的鲁迅悲痛不已,依然总结三一八惨案的经验教训,提倡好战人们采用别样的方法去斗争。
身处北京,被黑暗的社会政治所压抑着的鲁迅,决定换一种清净的生活环境。于是,鲁迅便受聘来到厦门大学。厦门虽然远离政治活动中心,但这里充满着资本主义、封建主义和买办性。鲁迅来到厦门便发觉这里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我以北京为污浊,乃至厦门,现在想来,可谓妄想。大沟不干净,小沟就干净吗?”[8]厦门大学的校长林文庆是一个“尊孔”的英国籍中国人,常常组织学生尊孔祭孔,而且反对学生参加爱国运动。鲁迅反感于这种封建古旧的风气,与林文庆的冲突也日渐不可调和。心情苦闷的鲁迅,在厦门的短短四个多月时间内,又陆续创作了《朝花夕拾》的后五篇。这五篇散文内含鲁迅无尽的忧郁之情,比之前五篇,更多了些哀伤的情感。
《朝花夕拾》是鲁迅人到中年之时所写,他将自己的生命轨迹和心路历程细致地呈现出来。联系其创作背景,纷扰的社会环境带给鲁迅创作上的影响颇深。正如鲁迅在《朝花夕拾·小引》中说到“在纷扰中寻出一点闲静来。”[9]不仅如此,鲁迅也将自己对现实斗争和思想的深邃注入回忆的抒写之中,蕴含着对现实的深刻思考和态度。
二、精神危机
《朝花夕拾》是鲁迅正遭遇精神危机时所创作的回忆性散文,探讨鲁迅的创作心态,表现出与其他创作不同的写作心态和精神诉求。
《朝花夕拾·藤野先生》一篇中幻灯片事件让鲁迅萌生用文学来改变现实的创作心态,似乎正映照着鲁迅“弃医从文”来改造国民性的决心。日本学者常抓住《藤野先生》一篇来说明鲁迅创作心态中的“耻辱感”意识。竹内好认为,幻灯事件给予他的的东西是与那个令人讨厌的事件同样性质的屈辱感。[10]但竹内好断定幻灯事件并非决定鲁迅“弃医从文”的志向转变。这种屈辱感首先鲁迅自我内心的生发,“与其说怜悯同胞,毋宁说怜悯应该怜悯同胞的他自身”。而另一位日本学者丸尾常喜更加重视“耻辱”对鲁迅文学启程的重要影响,他将“耻辱意识”放在“弃医从文”后鲁迅的创作道路中。[11]从鲁迅的创作动态过程中挖掘鲁迅内心“耻辱意识”,从《狂人日记》到《阿Q正传》,从《呐喊》到《彷徨》,都被纳入其“耻感”研究的动态过程中。对祖国弱势和国民颓废的耻感意识,刺激鲁迅对国民性进行深刻地反省和批判。于是,从自我否定出发,鲁迅站在民族和历史的对立面,在对民族、历史的否定中寻求未来的希望。
对于鲁迅文学生发的创作心态是复杂的,耻辱意识是鲁迅目睹祖国落后和劣性国民后而选择走向文学的重要影响之一,但是,这并不能作为文学创作心态的全部。在初登新文化运动文坛之前,鲁迅有长达十年的沉默时期。从1908到1918年,鲁迅鲜有文学作品发表。林语堂称之为鲁迅的第一个“蛰伏期”。从1908年发表《破恶声论》终到1918年发表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始,好战激进的鲁迅为何在这十年选择沉默?竹内好将这沉默的十年纳入鲁迅“回心”的过程,但这一说法仍然无法让我们真正走进鲁迅的内心世界。“当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这是真实沉默的鲁迅,鲁迅长达十年的沉默来源他《新生》杂志的夭折和《域外小说集》的失败,文学启蒙的希望第一次遭受到绝望的精神危机。“我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当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来想,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是怎样的悲哀啊,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11]这是鲁迅对自己沉默时期的心灵独白。“悲哀”“寂寞”的心理状态是作为文学启蒙者,对被启蒙者和自我所感到的深深的失落感。于是,鲁迅首先开始解剖自我,从无情的自我批判中深刻挖掘自己的内心世界。从自我否定中,又展开对于民族历史的否定和批判。
从《呐喊·自序》中可以得知,鲁迅投身新文化运动之际,他的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是在钱玄同的建议下重新拿起笔来写作的。李长之细致地梳理了鲁迅与环境的阶段,认为鲁迅在沉默过后的“呐喊”受环境影响而被动生发的。“我们可以这样说,倘若不是陈独秀在那里办《新青年》,鲁迅是否献身于新文化运动是很不一定的。”[12]当然,鲁迅的“呐喊”与他自身性格有关。正因为是鲁迅,他的执拗、不妥协让他在时代环境下能够理性地选择前进的方向。因此,钱玄同的建议是鲁迅走出沉默的直接原因,而根本原因在于鲁迅内心的另一个自我战胜了处在精神危机的自我。
十年的沉默是鲁迅人生遭遇的第一次精神危机,而在创作《朝花夕拾》之际,接连遭遇《新青年》解体、兄弟失和、三一八事件等,鲁迅遭遇了人生的又一次精神危机。如果说《野草》的写作是鲁迅面对又一次精神危机所做的“反抗绝望”的话,那《朝花夕拾》则是从记忆中找寻希望的精神诉求。过客式的前进是一种反抗绝望,向记忆找寻希望同样也是。所谓反抗绝望,也就是对绝望的否定,但这否定并不直接表述为希望,而是在困顿的处境中保存希望。[13]鲁迅的伟大之处也在于他在一次次面对精神危机时,都能绝望当中找到反抗绝望的办法。
当人在现实遭遇痛苦时,不由自主地会在往日的美好记忆中寻找寄托。在记忆与现实之间往返,鲁迅渴望从中找到化解精神危机的办法。“我们的记忆决定了我们对自我身份的认同。我们对于我们自身的理解以及我们会成为什么,决定于我们那些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发生消退、变化或不断增强的记忆。我们的自传,亦即我们对自己生命历程的回顾,正产生与时间与记忆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14]理自己童年到青年的成长轨迹和心理历程,鲁迅同时也在建构一个记忆中自我的精神家园。这是从外在现实社会到内在自我心灵的探寻。“我常想纷扰中寻出一点闲静来。”[9]“纷扰”来自于当时所处的外部环境,先后经历女师大的风潮、三一八惨案等事件,而且时刻要提防与陈西滢们的论战。“闲静”则是鲁迅回归记忆,寻找力量以反抗现实的黑暗压制。《朝花夕拾》展现了鲁迅内心最为柔和细腻的一面,文字里充满了诗意和温情,与他写作杂文时的犀利劲捷截然不同。钱理群将《朝花夕拾》看作是鲁迅的“安魂曲。”[15]这也反映出鲁迅创作《朝花夕拾》的心态和动机,是鲁迅从现实的纷扰中静退出来,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命轨迹。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从绍兴到南京再到仙台的求学经历,映照出鲁迅从封建家庭走出,到成为新文化运动精神战士的思想轨迹。我们可以感受到,鲁迅想起自己初读《天演论》时的心潮澎湃的激动心情,还有读《二十四孝图》时萌发的反封建的思想冲动……这些都是鲁迅早期思想形成不可或缺的因素,也成为他记忆深处取之不尽、最有力的思想源泉。
鲁迅创作《朝花夕拾》的心态还包括对青年的觉醒和奋进的期待。旧事重提一来是慰藉自己的心灵,二来也是写给那些“做着好梦的青年”。王瑶先生谈到,《朝花夕拾》为中国近代史提供了比一般历史记载更为鲜明和准确的形象化的社会史料。[16]《朝花夕拾》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记录了鲁迅由清末封建家庭到经历辛亥革命,在新式学堂接受西方科学思想,再到留学日本的生活经历,使鲁迅由童年时朦胧地反感封建陋习到后来成为反封建思想革命的新文化战士。
三、自我超越
正如上文提到,《朝花夕拾》是鲁迅在面对精神危机时所作的回忆性散文。而在又一次的绝望当中,鲁迅是如何走绝望中走中,从而超越自我的呢?
《朝花夕拾·小引》中,鲁迅谈到“这十篇就是从记忆中抄出来的,与实际内容或有些不同,然而我现在只记得是这样。”[9]可以看出,这十篇回忆性散文或许有些并没有完全真实地描写自己过往的人生经历,其中,还夹杂着鲁迅自己的想象在其中。记忆是借助符号得以再现和表述过往的历史,在《朝花夕拾》中,鲁迅描写了自己生命所经历的事物,包括百草园、《三海经》、无常等事物。事和物象本身不会记忆,但它们作为特殊的表意符号,却可以营造诱人的回忆氛围,充当激活或激发主体进行记忆的催化剂。[17]鲁迅回忆中的这些事物构成一组回忆的符号加以叙述,呈现出鲁迅内心自我的“精神家园”。
在这个“精神家园”里,鲁迅用温馨柔情的笔触追忆着故乡的美好生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篇是最能表现出童年鲁迅童心童趣的一面。在《朝花夕拾·小引》中鲁迅提到家乡所吃的蔬菜,都曾使自己有一种思乡的蛊惑。[9]鲁迅回忆自己儿时曾吃的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等蔬菜,想必都来自于百草园中那一片碧绿的菜畦。百草园是鲁迅儿时的乐园,这里多种多样的动植物都让童年的鲁迅流连忘返,也表达了鲁迅对纯真自然的向往。《阿长与山海经》是鲁迅抒写亲情意象的符号,“长妈妈”虽然只是鲁迅家的保姆,却对鲁迅关爱有加,想方设法地满足鲁迅的兴趣,为鲁迅买来所喜爱的《山海经》。对长妈妈的回忆和抒写,鲁迅感受到母爱在他内心深处的精神慰藉。不仅有对亲情的追忆,还有对友情的抒写。《范爱农》一篇就表达了鲁迅与范爱农从“敌对”到“挚友”的经历,范爱农刚强的人格魅力也给鲁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五猖会》和《无常》中对故乡民风民俗的追忆,鲁迅向往繁盛的迎神赛会,更向往理而情、可怖而可爱的“无常”......《朝花夕拾》几乎每一篇目都蕴含着了鲁迅内心深处的记忆符号,这些符号包含美好的亲情和友情、童年的乐趣和爱好,都是鲁迅的生活体验和心理感知,共同构建了一个完整的“精神家园”。
鲁迅反抗绝望的力量不仅只是藏在自己回忆的“精神家园”中,在精神寻根的同时,鲁迅更多的是表现出对现实的反抗。即使在充满温情的《朝花夕拾》中,也同样保持着战斗性。如第一篇《狗·猫·鼠》就具有鲜明的杂文色彩,文章的开头就尖锐地讽刺现代评论派的名人名教授之流,揭露其媚态虚伪的嘴脸。鲁迅将“仇猫”与仇视现代评论派的心理联系,可见,《朝花夕拾》在追忆之中,也蕴含着对现实社会的指向。“仇猫”就从侧面描写出鲁迅长久以来与论敌们论战中所积压的愤懑情绪。
在《朝花夕拾》中,我们可以看到,鲁迅一方面发掘和歌颂生活当中美好的事物,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丑恶、黑暗现实的反感和不满。在《二十四孝图》中,“其中最使我不解,甚至于反感的,是‘老莱娱亲’和‘郭巨埋儿’两件事”。[18]传统的孝道是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用来钳制人思想以维护统治的工具。鲁迅对这种“孝道”作为人伦根本,表达了深深的怀疑,“不敢只想做孝子”便是对封建孝道的一种反叛。在《五猖会》和《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鲁迅也表达了对传统私塾教育的反思和批判。不论在家中还是在私塾,童年的读物永远都是“四书五经”、《鉴略》之类,封建教育都希望孩童从小就树立为孔孟之道为人生信条。当童年鲁迅正为能去观看五猖会而满心欢喜时,却被父亲叫来要求背诵《鉴略》。鲁迅在描写时,文章的情感直转而下。最后尽管能够在父亲的监督下完成背诵,但是在“开船之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东关的五猖会的热闹,对于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18]《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也让我们体会到鲁迅由童真童趣转而向单调私塾的情感落差。鲁迅饱含对百草园深深的眷恋,“总而言之: 我将不能常到百草园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18]这是鲁迅在向欢乐的童年所作的一次告别。而在《父亲的病》中,从莫名其妙的“药引”中,表达了鲁迅对传统中医的批判。鲁迅从小生于封建家庭,童年时在经过一件件遭受压制的事情之后,由对封建礼教朦朦胧胧的怀疑而走向叛逆,这一篇篇散文所记述的事件仿佛就是鲁迅思想中的量变,为他日后反封建革命的质变埋下思想的种子。
鲁迅决心与封建家庭决裂,而且要走出家庭,“仿佛是想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1]从家乡走出,来到南京求学对鲁迅早期思想的形成也是一个重要阶段。求学日本时期的鲁迅,更是执着追求科学救国,将个人命运与祖国前途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无论是“精神家园”,还是“思想源泉”,都是鲁迅反抗精神危机时所做的思想追寻。在“三一八惨案”发生后,在与论敌的激烈论之后,鲁迅突然选择回到记忆当中去寻找力量。这是鲁迅在时代浪潮中,退居到一种生命边沿的思想状态。鲁迅的一生都处于这种边沿意识之中。[19]从压抑的北京来到清净的厦门,现实中的鲁迅从社会的边沿的看社会群像,从精神危机到回忆成长,记忆中的鲁迅从生命的边沿看精神自我。《朝花夕拾》展示了鲁迅从边沿看中间,而走向自我超越的精神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