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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墙头马上》李千金的形象看元代女性意识的觉醒

2018-04-03陈成文

宿州学院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剧作家封建礼教千金

陈成文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宣传部,淮北,235000

“元曲四大家”中白朴创作的元杂剧《裴少俊墙头马上》倍受大家喜爱。剧中生动刻画了李千金这一具有反叛精神的女性形象,在封建社会“三从”“四德”等思想禁锢之下,她以大胆泼辣、果敢坚定的个性特征和敢于挑战封建礼教、捍卫女性尊严的精神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李千金个性形象的成功刻画,与白朴对封建女性的同情和女性意识的觉醒、元代蒙古族统治者淡薄的贞节观念、蒙古族女性主体意识的影响存在一定关系,剧中的李千金形象已经成为元代女性意识觉醒的代言人,值得学界去研究探讨。

1 白朴与《墙头马上》

《裴少俊墙头马上》(以下简称《墙头马上》)故事“最早见于白居易的《井底引银瓶》诗”[1],此剧代表白朴元杂剧创作的最高成就,与《拜月亭记》《西厢记》《倩女离魂》共称“元代四大爱情剧”。李千金是《墙头马上》这部戏剧中的女主角。故事的情节大略是:作为洛阳总管李世杰的女儿,李千金家世显赫,物质生活充裕,一日,她在自家墙头上张望时,与裴少俊相遇,两者一见钟情,相互以诗赠答。李千金情窦初开,勇敢地与裴少俊私奔了,长时间隐藏在裴少俊家的后花园中,还生下了一双儿女。转眼过了七年,裴少俊的父亲裴尚书发现了他们的私情,逼着儿子裴少俊一纸休书休掉李千金。为了达到目的,裴尚书软硬兼施,让李千金在石上磨玉簪,用游丝在井里打水,还污蔑她是下流娼妓。面对裴尚书的专横跋扈,李千金毫无畏惧,更没有委曲求全,而是决然离去。裴少俊中了状元之后,父亲裴尚书得知李千金的家世情况,专程到李府请求复合,被李千金狠狠奚落一番。剧末,为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李千金才委曲求全,返回裴府,与裴少俊破镜重圆,重归旧好。

2 李千金的个性形象

元代剧作家塑造女性形象时,“多倾向于女性的依附地位,突出男性的主体性位置”[2]。而白朴塑造的女性形象别具一格,发出异样的光彩。特别是《墙头马上》剧作中的李千金形象尤其让人回味无穷,她大胆泼辣、爱憎分明、勇敢率真的个性气质、坚守婚姻、敢于挑战封建礼教的精神和捍卫女性尊严的决心,都是女性个体生命意识觉醒的具体表现。

2.1 大胆泼辣

元代社会,由于封建礼教的束缚,女性的性格以内敛居多,生活中往往寡言少语,忍气吞声。剧中,李千金大胆泼辣的个性十分耐人寻味。她不仅个性张扬,敢想、敢说、敢做,言行充满自信,她自由、青春、大胆,为了真爱不计较个人得失。如第一折开头的“混江龙”,仅寥寥数语就看出了她的心直口快、干净利落,一副干练女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她的泼辣还表现在与心爱之人裴少俊幽会时,被李嬷嬷撞破,她便不由分说,一下跪倒在嬷嬷面前,完全不顾及千金小姐的身份,万般恳求李嬷嬷放他们逃走。另外,还表现在她对丫鬟的爱护上,当李嬷嬷斥责李千金的丫鬟时,她勇敢地站出来替丫鬟辩解,主动承担责任,果断坚决。

2.2 爱憎分明

封建社会中,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一名反封建女性能够做到爱憎分明着实难能可贵。李千金的爱憎分明主要体现在与爱人裴少俊、公公裴尚书的戏剧冲突中。她对裴少俊一往情深,为了意中人,她抛弃一切世俗观念,与裴少俊私奔,屈居裴家后花园七年,生活中她更希望裴少俊能出人头地,以期夫贵妻荣,过上幸福的生活。当裴少俊高中状元后,她却被一纸休书休回娘家,更加激发了她内心的不满与愤懑;当裴少俊来到李府要求和好时,李千金狠狠地痛斥裴少俊枉读诗书,只学会了写“休书”。她还痛斥公公裴尚书毫无怜顾之情,更痛恨婆婆没有母子之爱,并坚定拒绝了裴少俊的请求,展示了一名女性爱憎分明的独特形象。

2.3 勇敢率真

古代爱情戏剧中,像李千金这样勇敢追求爱情,率真表达对意中人的爱慕之情的女性形象并不多见。李千金“从人的本能出发,渴望品味爱情的芳香”[3],遇到心仪男子便勇敢率真地追求她理想中的爱情,让人眼前一亮。剧中,当她与丫鬟梅香看围屏上的才子佳人时,被梅香猜中了心思,李千金并不腼腆、害羞,主动承认说“我若招得个风流女婿,怎肯教费功夫学画远山眉”,毫不掩饰对理想中的爱情的渴望与追求;当李千金收到裴少俊写的情诗时,她回到“深闺拘束暂闲游,手拈青梅半掩羞。莫负后园今夜月,月移初上柳梢头”,字里行间透露出她渴望与裴少俊尽早幽会的勇敢与率真;当丫鬟梅香提醒她“倘有人看见”时,她说道“既待要暗偷期,咱先有意,爱别人可舍了自己”,表现出她对真爱的那份勇敢与执着。

2.4 坚守婚姻

李千金不仅勇敢率真地追求爱情,还坚定不移地守护她的婚姻家庭。当她与裴少俊私会被李嬷嬷发现求怜不成时,李千金就放弃一切顾虑,为了她的爱情坚决与李嬷嬷展开斗争。为了婚姻家庭,李千金面对公公裴尚书的无理刁难时据理力争:裴尚书污蔑她出身“倡优酒肆”之家,不配与其子结为婚姻时,李千金十分冷静说出了她出身官宦之家的身世。裴尚书用尽手段威胁李千金离开裴家时,她说“随汉走怎说三贞九烈,勘奸情八棒十挟。谁是他歌台舞榭?甚的是茶房酒舍?相公便把贱妾拷折下截,并不是风尘烟月”[4],句句都道出了她对这段婚姻的坚定不移的信念。

2.5 抗争礼教

封建礼教对女性思想残害至深,而李千金的形象却与众多受迫害的封建女性不同,冲破重重桎梏勇敢的同封建礼教抗争。李千金生活在封建官宦之家,其父亲深受封建正统思想影响,在出门前,父亲特意安排夫人一定要“紧闭闺门”,谈到李千金的婚姻大事时,裴尚书强调要等待他回来再议亲事也不迟。在此环境之下,李千金却能够无视封建礼教,遇到心仪的意中人裴少俊时,主动和简邀约,还违背常理让丫鬟去迎接,并与裴少俊私定终身,这种婚恋观是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胆否定。当爱情遭遇波折时,她表现出敢于挑战封建卫道者,果敢地辩驳道,她和裴少俊的姻缘是合情合理,无半点虚情假意。展示了李千金是一个有胆有识的抗争封建礼教的“女斗士”。

2.6 捍卫尊严

剧中,李千金形象还表现在坚定捍卫女性的人格尊严上。当裴尚书发现李千金与儿子已结合七年时,便辱骂李千金不知羞耻、伤风败俗,而李千金说她只钟情于裴少俊一人,是上天旨意、天赐良缘,她还反驳裴尚书是对她个人人格的污蔑,勇敢捍卫一名女性的人格尊严,强调她的个人行为是合乎人性天理的。为了更加深刻地展示她对女性尊严的坚决捍卫,剧情还安排裴少俊高中状元,当裴少俊想与李千金重修旧好时,李千金坚决拒绝了梦寐以求的婚配,目的也是为了维护一名女性的人格尊严,体现出“传统女性对自我生命的珍视”[5]。可见,在李千金的理想世界里捍卫女性人格尊严的重要性。

3 元代女性意识的觉醒

李千金的个性形象在白朴的如椽大笔之下生动传神、栩栩如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奠定了白朴在中国戏剧发展史上的地位。李千金的个性形象的成功刻画,不仅与白朴对反封建女性的关注同情和其自身个体生命意识的觉醒相关,还与蒙古族统治者淡薄的贞节观念、蒙古族女性的主体意识的影响存在一定关系。《墙头马上》中李千金的个性形象已经成了青年男女抗争封建礼教的代言人,也从多个角度昭示了元代女性意识的觉醒。

3.1 剧作家女性意识的觉醒

元代社会推行民族压迫和民族歧视制度,汉族文人剧作家倍受歧视、地位低下,“九儒十丐”位列妓女之后。像白朴这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文人剧作家,十分同情作为“男人附属品”的女性的悲惨遭遇,便开始通过创作文学作品来反映元代社会对反封建女性的不公正待遇和女性意识的觉醒。白朴是汉族文人剧作家的代表,他创作的杂剧多是“抒发自己内心的孤独、愤懑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6],这从《墙头马上》剧作中可见一斑。“《墙头马上》揭示了剧作家强烈的个性解放欲求与根深蒂固的传统价值观念的对峙抗衡”[7],白朴在刻画李千金这一女性人物形象时,安排她出生于显赫家族,行为率性乖张,遇见心仪男子之后就一见钟情、主动邀约,既写出了女性自然萌动的天性,也写出了少女热烈的个体生命本能的觉醒。这种对封建时代女性桀骜不驯、敢于抗争禁欲主义的描写,是剧作家白朴对反封建女性追求人格独立、维护女性尊严的肯定,也是白朴作为一名剧作家的女性意识觉醒的具体表现。

3.2 统治阶层的女性贞节观念

元代“社会形态相对落后,思想控制上比较宽松”[8],“独尊儒术”的正统思想遭遇到巨大冲击,各民族、各地区之间交流交往增多,思想、政治、文化等各领域都较为活跃,与元代之前汉族统治者相比,蒙古族统治者更加尊重各民族的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让儒、释、道、伊斯兰、基督、萨满等各教派自由发展,一种相对宽松的环境和言论自由的社会形势自然形成,为女性意识的觉醒提供了良好的发展环境。特别是以刚烈、尚武著称的蒙古族统治者入主中原后,他们的治国理政思想还未能完全地接受正统的儒家思想,也没有确定严密的封建礼法制度,加之蒙古族对封建忠孝、贞节观念比较淡薄的风俗习惯,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儒家思想对反封建女性的束缚,以上都为剧作家白朴成功塑造李千金这一反封建女性形象提供了可能。

3.3 蒙古族女性的主体意识

蒙古族女性以刚烈著称,在家中与男子地位不相上下,其女性主体意识比汉族家庭的女性意识更强,这种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深深影响了元代各阶层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从现实看,蒙古族的风俗习惯和政治、经济等对元杂剧的形成及繁荣兴盛产生了明显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元杂剧中以“才子佳人”为主题的爱情剧中,大胆歌颂青年男女为追求自由婚姻而私自结合、私奔等的行为,白朴的《墙头马上》就是其中之一。剧中刻画的李千金形象,是故事情节发展的中心,体现了女性的主体意识,她大胆泼辣、敢作敢为的个性特征也与蒙古族女子刚烈的性情十分相近,可以说李千金的个性形象正是受到蒙古族女性的主体意识影响的“产物”。无独有偶,同一时期文学作品《捉搦歌》也写道:“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个成翁妪”“小时怜母大怜婿,何不早嫁论家计”,这种对元代女性主体意识觉醒的描写,充分说明蒙古族女性的主体意识对元代女性意识的觉醒产生了深刻影响。

3.4 杂剧作品的女性视角

白朴创作的《墙头马上》是元杂剧作品的代表作。此剧以李千金这一女性形象为第一叙述视角,剧情围绕“李千金”这个中心人物展开,从多个角度展示了她的独特个性形象和个体生命意识觉醒。剧中的李千金不仅敢于违反封建伦理道德,大胆突破封建礼教枷锁,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发起挑战,还“为所有怀揣着爱情自由、婚姻自主梦想的女性开辟了一个新天地”[9],李千金的个性形象已经成为元代反封建礼教、追求自由恋爱和婚姻自由的女性意识觉醒的代言人。作品叙述过程中,虽然李千金和裴少俊的爱情一波三折,但作者仍然以“大团圆”结束全剧,既表现出元代剧作家的对美好婚姻的强烈愿望,也表现出反封建女性抗争封建礼教的最终胜利,体现了元杂剧作品对封建礼教家法、封建伦理道德批判的意向,昭示了元代女性意识的觉醒。

4 结 论

白朴作为元代极富代表性的文人剧作家,生活在文人地位极为低下、学而优则仕模式被打断的社会环境之中,他便抛开了儒家积极入世的思想,选择逃避社会、背叛传统,通过创作元杂剧来展示理想中的人物形象和社会环境。从李千金个性形象塑造看,她出身于官宦之家,又有蒙古血统,其性格大胆泼辣,为其在追求爱情、守护婚姻进程中敢于同封建卫道者斗争提供了可能。随着戏剧冲突的不断加剧,李千金的个体生命意识开始萌芽发展,为了爱情和女性人格尊严,她从一个性情泼辣的“小姑娘”逐步成长为追求自由婚姻、抗争封建礼教的“女斗士”,表现出了英勇的抗争封建礼教精神和捍卫女性尊严的自觉行动,这与元代文人剧作家对反封建女性的同情和女性意识觉醒、蒙古族统治者淡薄的贞节观念、蒙古族女性的主体意识的影响存在一定关系,剧中的李千金是剧情发展的中心,也是叙述的第一视角,她的形象俨然已经成为了元代女性意识觉醒的代言人。总之,白朴《墙头马上》中对李千金独特人物形象的刻画,不仅彰显了文人剧作家对女性尊严和女性个体的尊重,还表现了女性个体生命意识的觉醒,揭露了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残害之深,丰富了古代戏剧人物形象的艺术画廊,从多个角度昭示了元代女性生命意识的觉醒,促进了元明清戏剧文学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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