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现蔡元培有关杨立诚的佚文

魏雅丽

(绍兴文理学院 图书馆,浙江 绍兴312000)

新发现蔡元培为民国图书馆学家杨立诚著作《英法德珍谈互译》所写序文及佚信《致杨立诚》各一篇，在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蔡元培全集》及《蔡元培先生年谱传记》(孙常炜编著)中均未见收录。此佚文、佚信涉及蔡元培与杨立诚的学术交流和日常交往，请见附录一、二。

杨立诚(1888—1959)，字以明，江西丰城人，1915年考入北京大学英文系，后转读哲学系。1920年2月赴法勤工俭学，先后在法国巴黎大学、德国也那大学研读哲学，兼习图书馆学[1]171。1924年11月回国，1925年4月至1926年8月任江西省立图书馆馆长兼心远大学教授，1927年5月任浙江省立图书馆馆长，1931年6月离职后又于1932年9月复任江西省立图书馆馆长[2]。1934至1935年，因任职浙江省立图书馆期间擅自提走图书馆基金及违规申领特别办公经费问题，遭国民政府教育部、法院稽查。关于其后期经历，所知不详，有学者推测其1933年底后隐居上海[2]。1953年后，在周恩来总理的关照下担任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3]。

杨立诚能够结识蔡元培，应从他就读北大时说起，蔡元培主持北京大学期间曾组织创办新闻学研究会，杨立诚是首届会员。1919年2月19日，蔡元培在北大新闻学研究会的改组大会上发表演说，到会会员有包括杨立诚在内的24人[4]132，1919年10月16日蔡元培亲自给学习了半年新闻学会课程的杨立诚等32人颁发听讲证书[4]181。《蔡元培全集》中最早有关杨立诚的记录，是1919年11月5日蔡元培致信时任江西省教育厅长的许寿裳，特为北京大学学生杨立诚留学法国寻求资助。信中说：“江西丰城杨立诚君，本年在北京大学哲学门毕业，将以自费留学法国，因学费不敷，欲援许德珩、陈宝锷两君例，请于镑余中每月拨给若干，以资补为荷。”[5]一位著名的学者、校长，对一个普通毕业学生的鼎力相助给了杨立诚极大的鼓舞，此后杨立诚与蔡元培一直保持着较为密切的交往。

1919年杨立诚从北京大学毕业时，正值国内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鼎盛时期。蔡元培、李石曾等是留法教育的积极倡导者，他们在《新青年》《申报》等刊物上刊登留法勤工俭学的相关说明，宣传留法勤工俭学的意义和重要性，掀起了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热潮[6]。在此时代背景下，1920年1月19日，杨立诚与同学许德珩等一起赴法勤工俭学。关于杨立诚的学习经历，有杨立诚致胡适信记载“学生自民国八年在北大哲学系毕业，后即在巴黎大学继续研究哲学二年，旋复在德国也那大学研究教育哲学三载”[7]可证。在北京大学的英文学习及留学法、德两国的学习经历，即是蔡元培序文中提及的“杨君立诚，先通英语，后兼习德法两国语”。1920年底，随着近两千多名勤工俭学的学生相继抵达法国，加上法国经济萧条和通货膨胀的影响，诸多学生面临失工或无工的严峻局面，生活失去保障。1921年2月28日华法教育会、1921年9月15日法国政府先后停止向勤工俭学学生发放维持费，学生面临更严峻的生存危机。受此影响，杨立诚在巴黎大学的求学生涯被迫中断，后转至德国也那大学研究教育哲学。在德国，杨立诚与也那大学的中文教授互教中、德语，期间杨立诚与他的大学老师胡适、蔡元培时有书信往来，他曾写信给胡适、蔡元培介绍他在也那大学的学习生活情况，并向他们请教中文的教授方法。这段法、德两国的语言学习经历，即是《英法德珍谈互译》的成书起因，该书正是1924年留学期间的杨立诚利用课暇练习翻译的学习材料编著而成，1929年8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全书共有短文百余篇，收集英、德、法文读本中有趣的短文，再以英、法、德三种文字对译，并附全文汉语释义的方法编译成书。

蔡元培在《英法德珍谈互译》序文中，对初习外语的困难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强记生字与文法，枯燥而无味；初读短文，其内容平淡而无奇”；提出了学习观点，“利用心理学上之联想律，而为两国以上国语之互译，或同或异，皆可用类似之联想以贯串之……选读滑稽之短文”；赞扬本书“是真能同时解决两种困难者，不特已通一种外国语，而更习第二、三种者可资助力；即初学一种外国语者，用国语对照，亦必获益不浅也”。可见蔡元培对杨立诚此书所述外语学习方法的高度赞同。蔡元培也曾留学德国，对外语的学习有自己独到的学习感悟和教育观，由此序文可见一斑。

1924年杨立诚回国后先后执掌江西省立图书馆、浙江省立图书馆。蔡元培作为一名教育家，是非常重视图书馆建设的，他认为“教育不只在学校，还在学校之外的许多场所，第一是图书馆”[8]。身为浙江人士，蔡元培十分关心浙江图书馆的发展，因而杨立诚主政浙江省立图书馆时期，是他同蔡元培交往最为密切的时期，也是其图书馆事业最有成就的时期。

杨立诚主政浙江图书馆期间，该馆在馆务管理、藏书建设、读者服务工作、学术研究等方面均取得了开创性进展。馆务管理方面，杨立诚调整完善了浙江图书馆机构设置的基本框架，1930年8月将原馆的国文、西文两部扩充至征集、编纂、阅览、推广四组，次年1月增设总务处[1]5-6。藏书建设方面，杨立诚领导图书馆专门制定了《购置外国图书标准大略》，增加中文科技新书、外文书馆藏量，并依照《杜威十进分类法》对图书的购置作了比例分配，使得藏书建设能够有计划按目标进行，图书采购量逐步上升，1931年馆藏已达24万余册，是1913年的2.4倍之多[9]。图书馆同时注重收藏有价值的赠书，1930年，经蔡元培关照，购藏国学大家单不庵遗书8000余册。关于购书价格之事，蔡元培1931年6月10日致杨立诚函云“萧山单氏遗书，闻已由贵馆保存……是项书价，既由贵馆估定……惟单夫人家境异常艰难，设非售书稍得善价，实不足以维生活，倘其书品尚佳，还希悯念遗嫠，略予优价……”[10]348。信中蔡元培嘱托杨立诚念及单氏遗孀家境艰难，予以图书价格上的优待，可见蔡元培先生慈悲、仁爱之心。

杨立诚重视读者服务工作，专设推广组以开展馆外图书流通巡回工作，为方便读者阅览，曾专门开设夜间图书馆、儿童阅览室等。1930年杨立诚倡导开展读书运动，为延请专家指导读书运动，1931年2月，杨立诚致函蔡元培请求获得帮助。蔡元培十分重视并持续关注此事，于1931年2月19日专门致函“中央研究院”各研究所所长组主任，嘱托各系主任“该馆请求指导，自宜予以相当助力，特为函达，还希执事允任该项指导，或推荐一人，先行示复”[10]293，为杨立诚读书运动会寻求支援。并于4月4日答复杨立诚：“兹先后接得各处复函，特汇齐寄奉，即希察阅，直接订商可也。”[10]316可见蔡元培对杨立诚读书运动一事的高度赞同与积极帮助。

杨立诚带领馆员从事学术研究，1927年12月创刊《浙江图书馆馆刊》，该刊注重国内外图书馆事业的报道，迅速发展成为当时图书馆界重要刊物[11]，1929年与金步瀛合撰《中国藏书家考略》。作为学者的杨立诚更是研有所成，任职期间在《图书馆杂志》《图书馆学季刊》《浙江图书馆报》等刊物上发表调查报告、介绍文章、译文等不同类型文章。1929年编著出版了《四库目略》《文澜阁目索引》等。其中《四库目略》是查考我国古代典籍版本情况的重要参考书，它将《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和《郘亭知见传本书目》三书加以合并改编[12]，每种书下不仅列载卷数、著者和内容提要，而且详细记载了各书版本情况，查阅使用方便。1929年1月10日，蔡元培为《四库目略》撰写序文，“杨君立诚，覃思好学，夙嗜著述，近编《四库目略》，意在标举群书，开示途径，致力甚勤，旨趣甚善”[13]。可以看出蔡元培对杨立诚治学精神的认可，赞赏他是个好学勤奋之人，后世学者以此书为工具书可节省相当精力，称赞此书对教育界人士的贡献为功实至大也。

除学术性交流外，蔡元培同杨立诚的私人关系也很密切。回看本文新发现的佚信，此佚信是1931年4月21日蔡元培为推荐张长铭去浙江图书馆任职而写给杨立诚的。据信中可知，张长铭曾任职于浙江图书馆，后辞职至“国立中央研究院”修补善本书，待善本书修补完毕后面临失业状况。经多方努力，尚未能考释出此事的后续进展，但从蔡元培为一个曾经的浙江图书馆普通员工专门写信给杨立诚寻求工作一事，可看出蔡元培同杨立诚私交甚厚、日常交往密切，更可反映出蔡元培先生是个仁厚博爱、乐于助人的热心之人。

综上，蔡元培先生在杨立诚读书北大时成为他的老师，自他留学欧洲便对他照顾有加，对他影响甚大，杨立诚回国后的图书馆事业更是得到蔡元培的积极帮助。从学术交流和日常交往看，蔡元培同杨立诚是相当熟悉的，蔡元培先生尽力支持杨立诚的图书馆事业、认可他的学术才华。然而，1931年杨立诚因擅自提走图书馆经费，违规申请特别办公费，受到国民政府、教育厅的通缉，开始了隐姓埋名的逃亡生涯，再未能同蔡元培先生保持联络，学术上亦不再有新的成就，不可谓不是件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