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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陆丝路在岭南的历史对接、区域效应和启示

2018-04-02许桂灵司徒尚纪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岭南丝路广州

◎许桂灵 司徒尚纪

(1.中共广东省委党校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所,广州 510053;2.中山大学 地理科学与规划学院,广州 510275)

近年,中央提出“一带一路”建设,作为我国扩大对外开放、不断加强与沿线国家和地区的经贸合作,推进双向投资,促进和平、友好交流的重大战略决策和措施,极大地鼓舞了“一带一路”沿线省区,使之纳入这一建设高潮。但“一带一路”并不是孤立的两条水陆交通线或经济走廊,而应视为一个存在有机联系的经济系统,不仅在商贸、信息、文化等方面的联系非常密切,而且在区域空间上也是不可分割的,这就是海陆丝路对接的概念问题。这里即以岭南为例,浅析两者在历史上对接关系、区域效应和有关启示,当有助于时下的“一带一路”建设。

陆上丝路在我国以西安为中心,延伸至大西北以及中亚、欧洲地区;海上丝路的最大中心在广州,广及世界大部分临海国家和地区,形成一个海陆经济、文化交流,对接、互动的空间格局,其中,汉水、长江、湘江、五岭间的通道,以及大运河等陆上通道,加上它们的沿线广州、泉州、扬州等海河港节点城市,构成的海陆丝路对接的空间体系,曾有力地推动了沿线地区的发展。但实际上,这种对接历史上在岭南早就存在,并发挥过巨大的作用,至今仍未泯灭。

一、海陆丝路在岭南对接简史

汉唐为陆上丝路繁荣、鼎盛的时期,西安为中外经济交流中心,而汉代番禺(今广州)则为《史记·货殖列传》提到的海外“珠玑、犀、玳瑁、果布之湊”的经济都会。西安、广州通过桂江上游灵渠下苍梧(今梧州),过骑田岭下北江支流武水、或湟水(连江),以及入长江循赣江过大庾岭下浈水,三江皆会于番禺。汉武帝平南越国当年(前111年),即从岭南引种奇花异果至长安,包括龙眼、荔枝、槟榔、千岁子、柑、橘等百余种,作为宫廷里的观赏植物,还在长安兴建以荔枝命名的“扶荔宫”。只是长安与岭南的生态环境差异很大,这些水果自然难以成活,但在南北文化交流史上,都留下了珍贵的一页。到东汉只好将岭南荔枝进贡长安,即走今广东乳源“西京驿道”。南海诸国的商品也流到北方,则五岭间的这些交通线,成为海陆丝路最早的对接通道。

唐帝国空前强大,开通了著名的“广州通海夷道”,长达1.4万公里,广州成为世界巨港,与其有联系的国家和地区多达70多个。隋开大运河,缩短了广州与长安的距离,五岭交通重心东移至大庾岭道。自张九龄重开、改善这条道路后,此道成为海陆丝路最重要的对接通道。大批阿拉伯人和波斯人抵广州,从事商贸活动,形成聚居地“蕃坊”。史称:“而海外诸国,日以通商,齿革羽毛之殷,鱼盐蜃蛤之利,上足以备府库之用,下足以赡江淮之求。”[1]海陆丝路对接满足了中外、南北的不同需求。唐玄宗天宝七年(748年)鉴真和尚第五次东渡日本未成,漂流到海南三亚一带,后北上广州,见珠江停泊的外舶不计其数,满载香药、珍宝,一派繁华景象。[2]伊斯兰教、景教、祆教传入岭南,大批外国水果品种,如菩提树、芒果、油橄榄、菠萝蜜等也同时传入,扩大了土地利用范围,丰富了人们的饮食生活。外国高僧也多在广州上岸,再北上其他地区。中国僧人也经南海西行求法,远至印度,梁启超称之为“留学运动”。[3]大庾岭道上升为南北交流最主要的通道。而一些高鼻深目、袒胸露背,戴大耳环,穿着奇装异服的外国人也带着各色贡物往来其间。[1]明大学士、政治家和思想家丘濬在《唐丞相张文献公开大庾岭碑阴记》中说:“兹路既开,然后五岭以南人才出矣,财货通矣,中原之声教日进矣,遐陬之风俗日变矣。”[4]唐大中年间(847—859年)广东出了第一个状元封开人莫宣卿。《资治通鉴·唐记》载唐太宗贞观七年(633年),唐太宗从唐高祖在汉未央宫大宴群臣,“又命南蛮酋长冯戴咏诗。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这一雅事历被传为俚人汉化佳话,也是中原文化南传、岭南与西安往来的结果。

唐都长安,得益于大运河,成为广州北上联系最重要的城市。唐政府首在广州设“市舶使”,收取外舶关税,为朝廷的一个主要财源。唐僖宗乾符六年(819年)黄巢军队攻克广州,求为岭南节度使作为归附条件,朝廷不许。有朝臣曰:“南海有市舶之利,岁贡珠玑。如今妖贼所有,国藏渐当废竭。”[5]梁启超说:“自宋以前,以广东之交通,而一国食其利。”[6]唐代也不例外。

经高力士推荐、献媚,杨贵妃爱上了岭南荔枝,故唐代又恢复了汉代上贡荔枝的惯例。岭南荔枝再度上长安,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中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之句。至今,“妃子笑”已成为广东荔枝的品牌。但唐代上贡荔枝走的路线已不是西京驿道,而主要是大庾岭道。荔枝极不容易保鲜,隔夜即变味,故汉代上贡荔枝应为干品。既此,何需快马日夜飞驰。对此,争议颇多。但唐代贵妃娘娘所吃,肯定为新鲜荔枝。内中奥秘,直到清道光年间两广总督阮元之子阮福为《岭南荔枝词》作注,才对此作出了合理的解释:“考唐时转运,由扬州入斗门,渡淮入汴(今已湮),由汴入洛,适入太仓。岭南贡荔,当迹如转漕之利,连株成实,轻舟快楫,抵渭南后,摘实飞骑,一昼夜可至长安矣。”[7]这样,荔枝有三个月左右是在船上生长的,夏季南北气候差别不大,荔枝仍能像在岭南一样生长,故贵妃所吃应为荔枝鲜品。

唐代盛行贬谪之制,特别是武则天当政时,左迁最为严厉,人数也最多,主要以岭南为处置地。这些与岭南结下不解之缘的贬官罪臣,有的是身居高位、文韬武略的著名朝臣,有的是在党争中败北的政治家,有些人本来就是饱学之士,但因各种原因卷入政治漩涡被贬至岭南地区。据道光《广东通志》统计,在唐代290年间的宰相,曾在广东任职的就有30多位,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左迁。至于由各种原因,被“贬谪”、“安置”、“流徙”、“编管”等而至岭南者,则难以统计。其中唐代有冯立、王琳、宋璟、韩愈、常衮、杨嗣复、李德裕、李宗闵、刘禹锡、柳宗元、李绅、李尚德、张锡、牛僧孺等。这些流寓人物来到岭南,多致力于传播中原文化,颇多建树。如韩愈在阳山、潮州,刘禹锡在连州,李绅在肇庆、柳宗元在柳州,李德裕在海南等,都属其列。他们离开长安或其他地区,多走五岭通道,其中大庾岭道、骑田岭道(武水)、灵渠等使用最多,文化遗迹遗址也最多。如韩愈在唐德宗贞元十九年(803年)作为监察御史,因向朝廷请宽免徭役而得罪权贵被贬为阳山县令,在寒冬腊月里冒险翻越白雪皑皑的终南山,又荡一叶扁舟漂过八百里洞庭湖,溯湘江,过骑田岭,抵阳山,开始他在阳山一年的贬谪生涯。元和十四年(819年),韩愈又因上《论佛骨表》,反对唐宪宗劳民伤财迎佛骨于法门寺供奉,得罪皇帝,第三次被贬潮。这次他仍走旧路,沿连江抵广州,取道增江至潮州。途中经过陕西蓝关,写下满纸委屈、心境十分灰冷的《左迁蓝关示侄孙湘》诗,内有“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从长安到潮州,海陆丝路的主要节点都尽入诗中。

这些贬谪官员的事迹和贡献,通称为“开疆文化”,对南北文化交流,特别是对开启岭南文化风气、提高当地文化水平,贡献匪浅。如潮州就有“赢得江山都姓韩”之说。

宋代以海立国,大力发展海洋经济,海上丝路空前发达。广州仍为海上交通和贸易的首位城市。但陆上丝路,由于所经地区先后为少数民族政权所据而中断,故宋代海陆丝路的对接也随之消失,而海上丝路独立地发展起来。虽然元帝国建立后,陆上丝路有所恢复,又对大运河裁弯取直,通大都(今北京),但元代更重视的是海运,故海陆丝路对接已大不及李唐。宋都开封和杭州、元都北京,区位已偏东。长安已沦为普通城市,失去陆上丝路中心地位,与海上丝路联系日趋淡薄,最终成为历史陈迹,而广州的海丝地位继续上升。直到明末,利玛窦在大庾岭道所见,是一派极为繁荣的商贸景观。他在《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写道:“梅岭山屹立在两河之间,标志着两省的分界线。越过它要花一整天时间,翻山的道路也许是全国最有名的山路。从山的南麓起,南雄江(即浈水)开始可以通航,由此流经广东省城,南入于海。山的另一面,在南安城,有另一条大河流经江西和南京,途经很多其他城镇,东注于海。许多省份的大量商货抵达这里,越山南运;同样的,也从另一侧越过山岭,运往相反的方向。运进广东的外国货物,也经由同一条道路输往内地。旅客骑马或者乘轿越岭,商货则用驮兽或挑夫运送。他们好像是不计其数,队伍每天不绝于途。这种不断的交流的结果使山两侧的两座城市真正成为工业中心,而且秩序井然,使大批的人连同无穷无尽的行装,在短时间内都得到输送。”[8]这种局面维持到1936年抗战前夕,京广铁路全线通行后才结束。大庾岭道完成了它作为海陆丝路对接在南方一端的历史使命。

二、海陆丝路对接根源

海陆丝路需要对接,包括人文和自然方面的根源。它们的作用是这种对接成为必要和可能。

首先是中国历代的政治中心绝大部分时间在北方,为了加强对庞大的国土的统治,特别是对南海海洋国土的政治、军事管理,必须借助海陆丝路交通才能实现。例如唐代,据《旧唐书·地理志》记载:“振州(今三亚一带)……南至大海……东南至大海二十七里。西南至大海千里。”以振州为起点,由海上向西南千里为崖州都督府管辖的海域,以东的海域为海南万安州管辖的区域。唐穆宗长庆三年(823年)工部尚书郑权出任岭南节度使,韩愈在《送郑尚书序》中云:“隶府之州,离府远者,至三千里。……帆风一日,踔数千里。……若岭南帅得其人,则一边尽治。”[9]说明唐政府派遣官吏到广州才能行使对岭南,包括海洋的有效治理。显见,海陆交通不可或缺,以后历代皆如此。

其次是我国帝都多在北方,皇室和达官贵族亟须海外珍宝,以满足从皇帝到达官贵人奢侈生活的需要。例如西汉开辟合浦、徐闻为始发港的海上丝路,即从海外输入“明珠、璧琉璃、奇石异物”;[10]以后又有香料、犀牛、象、翠羽、美木等进口,为宫廷所消耗。

再次是东西走向的陆上丝路所承载的商货,受经度地带性的影响,是数量多少之间的交流,这可借助于我国地势西高东低的格局和大江大河自西向东流动,容易输送解决。而南北之间的商货往来,属纬度地带性差异所致,是有与无的交换,不可或缺或替代。这就产生了对南方特产的严重依赖,其中一部多来自于海外。海上丝路应运而生,且长盛不衰。屈大均《广东新语·货语》指出:“计天下所有之食货,东粤(即广东)几尽有之;东粤之所有食货,天下未必尽有之。”这个区位和自然资源的地带性差异,是海上丝路产生的自然基础,不可改变。即使陆上丝路衰落,海上丝路仍然不败,继续独立地蓬勃发展起来,只是无须两者的对接而已。

三、海陆丝路对接的区域效应

海陆丝路作为联结国内外、沿海与内地交通的大动脉,历史上发挥过重大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区域效应,享有崇高的历史地位,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

(一)促进我国疆域版图的形成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统一的国家,我国的疆域版图是长期的历史发展的结果,以鸦片战争以前清帝国版图为历史上的中国,也是领土面积最大的中国。这个疆域版图的形成,有一个漫长的历史演变发展过程,其中离不开海陆丝路对接的作用。

在岭南,主要表现为对我国在南海海洋国土的形成的作用。秦汉统一岭南的大军,取道长江、湘江,过五岭,直抵海南岛(海南岛汉代始入中国版图)。汉初以徐闻、合浦为始发港的海上丝路,开辟了广州至东南亚、波斯湾、罗马帝国的航线,都首先经过南海海域,则其首先为我国人民所命名、认识和开发。唐代,以广州为起点,长达1.4万公里的“广州通海夷道”,远达西亚、东非乃至欧洲,南海诸岛至迟从这时开始正式归入唐帝国的疆域,确立了主权。宋代,南海丝路的地位进一步提升,与广州通商的国家多达50多个,南海诸岛获得了海上丝路枢纽地位,中沙群岛海域为新辟至菲律宾航线经过的海区。宋朝廷派遣“广南水师”,加强海上巡逻,巡海范围至今西沙、越南中部占婆岛和越南归仁附近。[11]元代,我国更加开放。据陈大震《南海志·船舶》中记载,与广州有贸易往来的国家和地区有140多个。泉州港的地位上升,中沙、东沙航线更为繁忙。元代航海家汪大渊在《岛夷志略·万里万塘》中指出由潮州出发有三条地脉,实际是我国渔民在海上生产的作业线,把东沙、中沙、西沙和南沙四大群岛联成一体。元政府在海口港外设置白沙水军,负责海上巡逻,进一步加强对南海诸岛的管辖。汪大渊在上述书中还特别指出了指南针在航海中的作用:“故子午针(即指南针)之人命脉所系,苟非舟子之精明,鲜不覆且溺矣”。明代以郑和七下西洋为标志,海上丝路发展到高峰,最远达非洲东岸,留下的历史记载、水下考古、沿线国家和地区的文化遗迹遗址甚多。其中郑和第二次远航,是从广东沿海某个港口出发的。志称,“永乐五年(1407年)秋九月,命太监郑和使西洋诸国,首从广东往占城国。”[12]这个未知之港应为海陆丝路的连接港。另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设海南卫,“于所部海面巡视,有警辄行申报。”[13]另据明王佐《琼台外纪》(已佚),明代海南万州辖“长沙”“石塘”,海洋指挥佥事“统兵万余,巨舰50艘”“巡视海道几万里”,当时外国人称南海为“大明海”,[14]确认明政府对南海诸岛及其海域的主权和管理,这有效地维护了南海丝路的畅通。清代因袭明代对南海诸岛及其海域的管辖,有关防务分由海口营、崖州营、儋州营负责。志称:“崖州协水师营分管洋面……共巡洋面一千里。南面直接暹罗、占城夷洋。”[15]即达南沙群岛海域。

海上丝路的延伸与海上巡逻同步发展,显示我国在南海的疆域逐步形成、发展为我国海洋国土。到康熙徐葆光修《中山传信录》,首次将南海各岛群称为“南海诸岛”,说明清政府已将南海各部分岛群作为一个体系加以管辖。鸦片战争以后,海上丝路中断,但我国在南海的海洋国土范围已经形成。故海上丝路功不可没。而海上丝路在南海沿岸各港,它们拥有广阔的海向和陆向腹地,为丝路的运作提供了充足的货源。故这些港口也是海陆丝路的对接点,同是海洋国土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二)推动以港口为核心的区域社会经济发展

海陆丝路对接可以是线状通道,也可以是节点,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空间体系。如上述,港口最直接地发挥了其吞吐功能,将海陆丝路连成一体的地域单元,故这样的港口对其所在的区域社会经济进步的作用匪浅。汉代海上丝路开辟,时属汉帝国的红河三角洲兴起,为汉代经济区。日南、龙编、西卷(均在越南中、北部)、合浦、徐闻、番禺(广州)等沿海城市出土了大量汉代的海丝文物,说明在港口的带动下,城市经济兴盛一时。唐代五岭交通重心东移,大庾岭道上升为海陆丝路对接的最重要的通道,广州为“广州通海夷道”的起点和最大港口。广州中外商贾云集,城外有专供外商居住的“蕃坊”,约有12万人。[16]广州发展为世界性的城市。宋代,以海立国,大力发展海洋经济,广州作为国际贸易港更加兴盛,入居的伊斯兰教徒人数更多。顾炎武说:“自唐设结好使于广州,自是商人立户,迄宋不绝。诡服殊音,多流寓海滨湾泊之地,筑石联城,以长子孙。……夷人经商,翱翔城市。”[17]广州城市由此产生巨大的吸引力和辐射力,带动珠三角经济开发。到南宋,珠三角已成为我国一个基本的经济区,[18]生产大量广米,外运闽浙等地。这一转变,除了大量中原移民入居,广州商贸发达,是一个巨大的推动力。明清时期,南海丝路发展达到高峰,商业贸易也兴盛至极。据外国人估计,鸦片战争前夕,广州“城市人口绝不会少于一百万。”[19]这样一个巨大的商品辐射中心极大地加快了珠三角商品经济的发展,出现生产专门化、集中化、商品化的基塘农业区(桑、蔗、果),大量的农产品、手工业品出口海内外,珠三角进入了全国先进地区之列,也是海陆丝路在广州对接带来的巨大的经济效应,甲于全国许多港口城市。

(三)催生对接通道,兴起一批城镇

海陆丝路也是通商贸易之路,势必造成沿线商业兴起和城镇产生。马克思说:“商业依靠于城市的发展,而城市的发展也要以商业为条件,这是不言而喻的。”[20]汉代以后,岭南城镇发展就离不开海陆丝路对接的通道。徐闻、合浦、龙编(今河内)、广信(今广西梧州与广东封开一带)、布山(广西贵港)、桂林等城镇皆因输出、输入商品而加速发展起来。魏晋南北朝时期,广州成为“天子南库”,依靠的是海外贸易税收。唐代海上贸易是最活跃的经济部门,广州城西商业区的出现,即得力于海外贸易的支持,而“蕃坊”的形成更是这种支持最直观的表现。位处海陆丝路对接通道上的韶州,商贸仅次于广州。《全唐文》称:“岭南属州以百数,韶州为大。”[21]恩州(阳江)“当海南五郡泛海路”,商旅往来频繁,时称“远郡之沃壤。”[22]与恩州漠阳江接壤,沟通西江的新州依靠的新兴江亦为南道交通的枢纽,商旅必经,为“西南道尤好郡也”。[23]粤东潮州,“与韶州同”,为“岭南大郡”。隋代陈稜、张镇周经略流求,以潮州为基地。隋代外贸使广东出现了新海港城市,如嘉庆《澄海县志》收录的《建南门外天后庙记》中曰粤东辟望港(在今澄海市区),“群以海为命,自富贾大商,以暨龙户渔人,咸于是托业焉。当风利潮高,扬帆飞渡,瞬息千里。……贸易数省”。明清海陆丝路对接在岭南更上一层楼,城市人口大增,明初广州人口仅2.75万人,嘉靖四十一年(1562)增至30万人,成为“百货之肆,五都之市”。[24]圩市更如雨后春笋,嘉靖年间(1522—1566)珠三角16县有圩市175个,[25]到明末仅顺德、东莞、南海、新会四县圩市就达到115个。[26]到乾隆年间(1723—1795 年),珠三角圩市上升到 570 个。①据(雍正)《广东通志》和(雍正)、(乾隆)珠江三角洲各县志中的相关数据统计。出现以广东四大镇广(州)、佛(山)、陈(村)、(石)龙为东西走向、南连澳门南北走向的“T”字形经济空间网络,形成了向内陆和海外双向辐射的经济格局,有力地推动了珠三角商品经济的繁荣,海上贸易即为其生命线。故同治二年(1863年)广东巡抚郭嵩焘奏曰:“广东之富,在商不在农。”无论财富还是商人阶层,都以城镇为集聚中心,这些中心的形成和发展离不开海上丝路。

四、历史的启示

海上丝路和陆上丝路都各有自己的历史过程、特色、地位和影响,但它们又是相互对接、互补、互动的两条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轴线,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历史遗产,对今天“一带一路”建设有着重要的历史经验和启示。

首先,这两条丝路构筑起我国历史发展和空间推移的基本轴线和骨架,它们互为经纬,前者横跨我国地形的三级阶梯,即从青藏高原经黄土高原、云贵高原到华北平原和长江中下游平原;后者纵贯五大流域,即海河、黄河、淮河、长江、珠江流域,呈一个“T”字形的空间结构,在它们的交叉点也是对接点发生各种互补、互动关系,促进各地区关系不断融合,促进了国家整个疆域版图的形成和巩固。仅就经济、文化关系而言,从西北陆上丝路传入中亚、欧洲的葡萄、石榴、胡桃、胡豆、胡蒜、胡萝卜等作物品种、音乐、舞蹈、魔术等,被融合为中华民族文化的一部分,“不是张骞通西域,安有佳种自西来。”而海上丝路也传进棉花、玉米、占城稻、番薯等作物和东西方科技、思想和宗教,这些作物已推广至陆上丝路的大部分地区,其他东西文明也成为中华文化的共同财富,故应将海陆丝路视为一个整体,既各自又共同发挥各种功能,产生相应的效应和结果。应从这个历史经验出发,把“一带一路”作为一个尺度甚为宏大的空间体系,以此来制定有关的战略、政策、规划和布局。

次之,在岭南,海陆丝路最主要的对接点(交汇点)是港口,从粤东柘林、潮州、汕头、汕尾、莱芜、海山、神泉、后宅港,经粤中广州、澳门、佛山、江门港为主,到粤西之阳江、安铺、广州湾、钦州、防城、北海港,以及海南海口、铺前、清澜、三亚等港群,历史上主要对东南亚、欧美、澳大利亚、日本、俄罗斯等地发生贸易,将岭南与内地、与世界各地段联在一起。这些港口群也构成海岸经济带,呈海陆双向辐射格局,甚有利于海洋经济发展。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发展海洋经济及其沿海布局是一个重要的战略决策和措施,因此应充分发掘、利用历史上的港口群,激活它们的功能,为当今的“一带一路”服务。

再次,海港和河港往往不可分割,特别是在珠三角和沿海一些独流入海的河流,如韩江、漠阳江、鉴江、南流江、南渡江、万泉河等,海河连成一体,形成经济走廊,近年珠江—西江经济带即为这种海河结合的空间模式。又最新推出的已上升为国家战略的《北部湾城市群发展规划》即包括了广西南宁、北海、钦州、防城、玉林、崇左;广东湛江、茂名、阳江;海南海口、儋州、东方、澄迈、临高、昌江等地县级市,形成面向东盟国际大通道的重要枢纽、西南中南华南地区开放发展的新的战略支点、“一带一路”有机衔接的重要门户、全国重要的绿色产业基地、国家海陆统筹发展示范区。[27]这一规划所显示的战略思想、战略目标、空间格局,不仅与海陆丝路对接的主题相关,而且也充分重视了这些地区海河港的地位和价值,特别指出国家海陆统筹发展战略思想和决策,是一个很有远见、务实的创新规划,其效果将可预期。

最后,基于不少干部、群众对海陆丝路对接概念和内涵的认识尚有待提高,故加强这方面的教育、宣传也是十分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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