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城市青年女性的“美女时尚”现象的生成

邓　遂

(广东海洋大学 法政学院，广东 湛江 524088)

在当今美女崇拜的社会背景下，城市社会形成了一股以城市职业青年女性为主体的、以“形塑女性美丽、展示女性美丽”为主题的美女时尚热潮。这种美女时尚现象是如何生成的呢？其影响又何在呢？笔者拟在前作《城市职业青年女性的“美女时尚”压力研究》对美女时尚现象及其表现的分析基础上试图从社会学的视角对此做出解释。

一、城市青年女性的“美女时尚”现象及其表现

当今城市社会青年女性们通过美容、瘦身、健身、美体、整形等形式“形塑女性美丽、展示女性美丽”的社会热潮正持续升温，社会上各种“美女秀”轮番上演，同时城市社会及其互联网上也形成了与此热潮相关的职业群体及女性“粉丝”(Fans)群体。笔者认为，这些流行的城市社会现象正向人们昭示着一种新兴的城市青年女性时尚现象的来临——即笔者所谓的“美女时尚”现象，也就是“社会女性成员以各种手段形塑自身美女形象以及通过各种途径展示自身女性美形象的热潮”[1]。

目前城市青年女性的美女时尚主要有美女型塑与美女炫耀两大表现形式。“美女形塑指城市职业青年女性依照社会流行的女性审美标准通过各种途径和方法改善、形塑自身女性美的行为方式”[1]，其具体形式有靓肤美容、健身美体、装饰化妆与举止气质型塑等。而“美女炫耀，指青年女性通过各种途径和场合公开展示自身女性美特征与个性的炫耀行为，换言之即自身美女资源利用行为。美女炫耀行为主要包括：组织性美女炫耀行为与日常个体性美女炫耀行为。组织性美女炫耀行为，主要指参加有关方面组织主办的各种选美秀、美女行销活动等，通过展示美女魅力而达到营销商品或服务的目的行为，……本质是一种商业性行为。而日常个体性美女炫耀行为则指青年女性在日常工作与生活中通过衣着、行为举止等展示与利用自身青春女性美的行为，如在日常生活中甚至公开场所中青年女性通过薄、透、短、露等特征的衣着展示女性性感美及身材美的行为。”[1]美女形塑与美女炫耀是美女时尚相互密切联系的两大表现形式，美女形塑作为美女时尚最核心形式具有积累美女炫耀资本的作用，而美女炫耀则进一步造就更多美女形塑模仿行为。这样两者互为因果相互促进作用最终推动了美女时尚的发展。

二、现代城市青年女性美女时尚生成原因分析

(一)美女时尚生成的历史渊源：美女时尚文化的历代承袭

美女时尚自古有之，现代美女时尚则是古代美女时尚的历史继承与发展。古代美女时尚具有简单朴素的共同特征并因其所处社会时代的不同而各具特征。西周及以前时期的美女时尚以崇尚女性健康自然之美、重视女性内在修养及外在容貌体型相统一之美为其特征,如《诗经》中的《关雎》、《静女》、《蒹葭》、《硕人》等诗歌作品描述了这阶段的美女时尚特征：社会崇拜的美女具有以“纯净脱俗、雅静和谐、含蓄浓郁等内在修养与以高大健壮、出水芙蓉、眼睛明亮等外在美相统一的自然和谐之美”[2]。东周秦汉魏时期的美女时尚在承袭了前期重视内在修养及外在体型健美、容貌姣好的时尚特征外，还分化萌发了赵飞燕式的轻盈美女崇拜时尚。而在隋唐五代封建社会鼎盛时期的那种自信、开放、包容、大气的社会心态与氛围下形成了一种以杨玉环为典型的开放、丰满圆润、雍容华贵的美女时尚。到了封建社会日趋衰落的宋元明清时期则形成一种崇尚女性柔弱病态之美的时尚，以后更发展出了一种扭曲病态的美女时尚——对缠足美女的崇拜时尚，也就是“三寸金莲”美女时尚。这种美女时尚文化的演变，除了有历史时尚文化的一袭相承的因素外，更与各个历史阶段社会文化与社会心态相适应。

美女时尚作为一种具有悠久历史的社会崇拜热潮，其产生除了有社会文化建构因素外，还和人类审美的心理体验特点及审美文化特征相联系，审美心理及文化是美女时尚产生的心理与文化基础。对美追求是人类自然本性之一，审美意识产生及对美的追求与对美的创造是人类提升生活质量、走向文明的体现。“人体美观念起源于人对自身的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价值判断”[3]，这集中体现为人体美观中对生殖力和生命力之美的重视,如女性审美中关于年轻、健康、活力的要求其实就是人类对自身生殖力及生命力的目的性实用性的心理需求。此外，特定社会人体审美观念往往与其社会文化特征相联系。如希腊社会的尚武精神及伦理规范的松散造就西方人体审美敞露特征，而中国以仁礼为核心的儒家文化则造就了中国人体审美的遮蔽观念。笔者认为，人类人体审美的心理与文化特征为历史上美女时尚的形成及美女时尚的历史承袭奠定了心理与文化基础。

(二)美女时尚生成的社会基础与条件：科技的进步及休闲社会的来临

现代传媒与信息技术及现代医疗整容技术的产生是现代美女时尚产生的社会技术基础。自民国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及休闲社会的来临，真正意义上的现代美女时尚得以产生，中国的美女时尚得以与世界美女时尚接轨并融合。现代传媒与信息技术的发展，如电影、电视、广播、广告、网络、杂志等技术及产品的出现，为中外美女时尚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创造了技术基础，使得西方具有透露性感特征的女性人体审美观念逐步成为现代主流的女性人体审美观念，也为美女炫耀提供了多种快速高效途径，并使得美女效应突破地域限制而具有世界性效应，造就了美女资源在世界各领域中通吃现象。而现代医疗整形美容技术及产品的出现为美女的形塑提供了更为丰富而高效的渠道，如现在美女形塑形式除了传统的装饰、化妆等传统方式外，更有建立在现代国际健美、美容服务与产品，以及现代医疗整容技术等基础之上的现代性美女形塑方式，并催生出了众多的典型性人造美女、变性美女等美女形象。现代科技技术为现代美女时尚生成奠定物质技术基础，而美女时尚潮流也随着科学技术的进一步发展而将向新的阶段发展。

城市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以及休闲社会的来临是美女时尚产生的社会条件。随着女性社会地位普遍提高，城市青年女性的个性意识、自我价值意识、社会成就意识等日趋增加，这为城市青年女性的美女时尚追逐行为提供了心理动力。此外，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及城市社会的兴起，富裕与闲暇从上层社会即“有闲阶级”的垄断物、奢侈品逐渐演变为普通民众的基本权利，一种相对富裕而闲暇的休闲社会开始来临，使得普通民众也有了追求社会时尚的条件与资格。正是这种休闲社会的来临及现代城市职业青年女性的崛起为现代城市青年女性追逐美女时尚创造了经济与时间上的有利条件，使得美女时尚成为一种城市大众时尚。这样，城市职业青年女性在经济与时间容许的条件下通过“美女时尚”来彰显自我个性、自我价值、获取社会地位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三)美女时尚生成的直接原因：美女社会建构下的女性社会分层策略的选择

目前不少学者从文化视角分析了美女崇拜(即美女时尚)现象的产生，认为美女崇拜是男权文化建构的产物[4]。笔者认为，美女时尚既是一种美女崇拜现象，同时也是一种社会时尚形式，因此美女时尚的生成既有美女崇拜的权力文化建构的宏观社会原因，更有着社会时尚产生的微观个体性原因。齐美尔认为“对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追求是人的本性，而时尚正是人们追求社会一致性与个性差异性动机相结合的产物。一方面，人们通过对时尚的模仿表达其社会成员的群体归属, 希望与自己认同的目标参照群体保持一致，从而满足人们的‘求同’动机；另一方人们通过时尚创新以建构其个性化的身份以彰显其自身独特个性与优越性，希望与等级较低的、自己蔑视的群体显出差距、拉开距离，从而满足人们‘示异’的动机。”[5]在这里齐美尔从个人行为微观方面分析了时尚产生的社会阶层分化根源。因此笔者认为，现代美女时尚作为美女崇拜现象与社会时尚现象的结合物，它是社会文化建构与个体社会阶层分化行为策略共同作用的产物。

1.对女性美及美女资源的社会文化建构是美女时尚生成的深层宏观社会原因。这种文化建构主要表现两方面：首先是对女性美的文化建构。自人类社会进入父系社会以来，社会进入了男权社会时代，女性作为男权的对象物而被视为男性的附属物，成为男性财产的一部分。即使是现在社会，女性也还只是在法律与形式上获得了与男性平等，而实际上男女的不平等状态并未得到根本性的改变。在男权社会里，美女的标准是男性主体的审美标准，是男性依照自己的审美标准建构起来的产物，而历史上美女标准的变迁反应了男性(尤其社会中的权势男性)的社会与心理需求的变化与对女性人体审美偏好的变迁。如在历史任何阶段里的女性美标准上，都把青春年少作为美女构成的重要条件之一。笔者认为这里除了因为青春年少更能彰显活力之美外，还有着男性特有的实用性审美观在起作用，因为青春年少女性具有更强的生殖能力，满足了男性对自身基因传承的愿望。此外，如唐朝的以肥为美的审美标准，也是男性对女性生殖能力要求的反应，因为肥胖的女性一般来说来具有较强生殖与哺育能力。其次是对美女作为一种社会资源的文化建构。当女性美之标准依据男性要求而被建构起来后，作为被权力物化的女性中符合这种标准的女性形象即“美女”形象就自然而然被建构诞生了。毕竟美女是社会上少数人，这种美女的社会稀缺性决定了美女自然而然成为了社会中的一种特殊社会资源。其特殊在于两方面：一是这种社会资源与他物质和信息资源相比其存在方式比较特殊，它存在于人类女性身体本身，以身体(包括肢体、躯干、容貌等)及其行动的某种品质与特征表现出来；二是这种资源被权力所建构并依附于权力，进而成为当今权力者的社会地位及物质财富的象征。当美女被建构成为一种稀缺并作为权力与财富的象征物、并具有人格特征的特殊性社会资源时，美女即成为社会男性(尤其是社会上层男性)的追求目标。而人类认知上的心理光环效应现象使得美女之外在美的优势被放大，遮盖了美女品德、性格、才能、性能力等方面上某种缺陷，并进而赋予了美女在品德、性格、才能、性能力等的某种优势。心理上光环效应现象让大多数男人们面对美女时，无论他是多么的理智与精明，但在女性美貌面前常常显得那么的白痴与弱智，常常为美貌而欺骗，在美貌与贤惠、才干、温柔、较强的性能力等之间简单地划等号。美女的光环效应进一步使得美女成为社会追逐目标，也进一步造就美女在社会各领域中的通吃现象。正是这种对女性美及美女资源的文化建构造就了美女时尚存在的社会宏观环境。

2.对身体资本的挖掘与利用是女性个体社会分层策略表现形式。美女时尚存在的微观条件是美女资源被女性(尤其青年女性)及其他社会组织，当成了一种谋求社会成功、社会地位的资本，并通过对这个资本的挖掘与利用来实现自身社会地位的升迁及维持。笔者在这里将蕴藏于女性身体及行为之中的、被挖掘并被利用的、以谋取社会地位的女性美资源，称之为身体资本。对这种身体资本的打造、挖掘、利用是个体及社会组织适应社会竞争的行为策略。当美女被社会建构成一种稀缺性社会资源并成为追逐对象时，女性一方面成为依附于权力之下的物化资源，但另一方面女性又在成为美女资源载体的同时又是一个有着自我需要与追求的社会个体。女性这种社会主体性决定其在美女崇拜的社会大环境下必然要挖掘并利用这种身体资本来提升自己在社会各领域中的受欢迎度，以更好地适应社会竞争并进而获取较为有利的社会地位。当女性美被个体及相关组织所挖掘并被利用从而成为适应社会竞争、实现社会成就、获取社会地位的资本时，女性美就转化为一种身体资本。简而言之，身体资本就是被挖掘并被利用的以获取社会地位的女性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资本的生命在于运动，它是一种处于不断运动中的价值。资本只有运动才能增殖。”[6]身体资本作为社会学上的概念，身体资本的生命力在于在获取社会地位的过程中对身体资本的挖掘与利用。城市青年女性对自身女性美这种身体资本的挖掘与利用形式集中体现为美女形塑与美女炫耀两种形式，而当今城市社会中流行的种种青年女性的美女时尚现象，如美女崇拜、美女形塑、美女炫耀等，则是城市青年女性充分挖掘并利用身体资本的行为表现形式，是她们适应社会竞争、获取社会地位的个体性社会分层策略行为的表现形式。

身体资本与知识资本、社会资本相比具有以下特点：①身体资本存在于身体本身，它一般通过身体的形体外在特征及身体行为方式的气质与风格表现出来。②身体资本正从一种更多地具有先天性的天然产物演化为一种更具后天性的人工产物。在传统社会，女性身上美女资源的优劣，也就是身体资本的多寡，更多地是先天自然生成的，如美貌、肤色美、体形美等，但随着现代医疗美容健身美体等行业的服务、产品的不断创新及技术发展，这种身体资本在现代社会日益成为后天性的人工形塑的产物。这为城市青年女性挖掘身体资本创造了条件。而现代电影、电视、广播、网络、报纸、杂志等的繁荣，则为青年女性更好地利用身体资本提供更为便利而高效的条件。③身体资本和特定社会历史阶段的女性美之审美观念相联系。在某一特定社会或特定社会阶段，某一特定身体特征及行为风格等，也许可以成为身体资本的一部分，但在另一特定社会或社会阶段看来，这种特定身体特征及行为风格等，却未必成为身体资本。如唐朝以女性肥胖为美，肥胖在唐朝可以成为身体资本的一部分，但在现代中国社会，社会普遍崇尚以女性苗条为美，女性肥胖只能成为身体资本的对立物了。④这种身体资本只有通过美女形塑、美女炫耀等方式的挖掘与利用行为才能实现。当身体资本未被挖掘与利用时，它只是一种女性形体与容貌特征及行为风格，是一种潜在的身体资本，并不必然地成为女性获取社会地位的身体资本。

3.女性对身体资本的挖掘与运用直接导致了美女时尚现象的生成。青年女性对女性美这种身体资本的挖掘与利用可以起到齐美尔所指称的“求同”与“求异”作用效果，实现社会分层体系中社会地位的维持及升迁。一方面青年女性通过形塑、模仿成当今社会中特定女性上层(如女明星、女权贵等)所具有的美女特质，如脸型、体型、行为方式甚至衣着等，实现同自己所期待的社会上层女性群体保持一致，在客观上昭示其社会地位与其所崇拜女性群体具有类似性，进而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其社会地位；另一方面青年女性在美女形塑及美女炫耀上突出自己的女性美的个性特征及其优势，从而与等级较低的、自己蔑视的女性群体显出差距、拉开距离，突出自己社会地位优越性，实现社会地位的维持与提升。对身体资本的挖掘与利用行为作为青年女性的社会分层策略或社会竞争策略，实际上体现了社会青年女性之间的社会竞争性。在当今男权社会中，青年女性之间的竞争往往以女性对身体资本的挖掘与利用的竞赛形式展开，也就是以美女形塑时尚、美女炫耀时尚的竞赛方式进行，进而通过以身体资本来征服或取悦男性权力者以实现自身社会地位的升迁和社会优势地位的维持。随着当今女性的自我价值及自我意识的觉醒，青年女性对家庭婚姻幸福、职场等领域的成就动机日趋强烈，但在男权主义社会中，青年女性在家庭婚姻、职场等领域方面会面临来自其他女性及普通男性的巨大竞争压力。在青年女性的社会成就动机与现实竞争压力之间的张力之下，青年女性通过挖掘与利用身体资本获得社会成功将是一种社会常态，换句说，城市社会中以“美女形塑、美女炫耀”为主题的各种形形色色的青年女性美女时尚现象将长期存在，甚至还将会进一步兴盛、进一步发展演变。

三、对美女时尚现象生成影响的讨论

城市青年女性的美女时尚作为一种女性对身体资本的挖掘与利用行为现象，它有助于女性在男权社会中实现社会地位升迁及自我价值的实现。而城市青年女性的美女时尚作为一种青年女性生活模式的社会时尚文化现象，它对丰富青年女性生活、提升青年女性生活质量及自信心具有多方面积极影响。但在另一方面，城市青年的美女时尚现象作为中国社会转型期兴起的文化现象，尽管它承袭了中国传统的美女时尚文化成分，但其蕴含着更多的现代文化时尚成分特征，如这种美女时尚生活文化本身呈现出的张扬、开放、奢华特点及时尚文化消费的超前性、不计代价性等特征，这种现代美女时尚文化特质与我国普通家庭(尤其是正处于城市化、现代化的进程中的乡村家庭)生活模式及其传统家庭文化所蕴含的含蓄、内敛、节俭等价值取向存在冲突。这种文化冲突会让追逐美女时尚的城市青年女性及社会带来若干负面影响，如美女时尚在给城市青年女性带来活得精彩与自信同时，也会给她们带来方方面面的“美女时尚压力”[1]，甚至引发其家庭问题、个人社会生活价值观问题等，再如现代美女时尚存在过分重视外表形塑而忽视内在元素建设的特征与张扬、开放、奢华的个性，这会带来社会虚荣化、浮躁化、形式化等弊端，还会产生新社会不公平现象。

参考文献：

[1]邓遂.城市职业青年女性的"美女时尚"压力研究[J].中国青年研究,2013,(8):76-80-30.

[2]钟馨.谈《诗经》中女性美[J].辽宁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26-130.

[3]胡敏.中西人体美观念及其表现形式比较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2006.4:Ⅰ-Ⅱ.

[4]尹旦萍.美女崇尚现象的文化反思[J].江汉论坛,2008，(7):121-125.

[5]孙沛东.论齐美尔的时尚观[J].西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6):95-99.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