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嘉措祖辈寺庙
2018-03-30撰文罗洪忠摄影任飞颖邱衍庆插画赵泽
撰文罗洪忠 摄影任飞颖、 邱衍庆 插画赵泽
清银镶宝多穆壶(供图秋天)
一直以来,对于仓央嘉措作品的认知,仅局限于20世纪20年代于道泉先生翻译的《仓央嘉措情歌》,西藏仓央嘉措文化研究协会副会长、布达拉宫管理处文物研究室文博馆员多吉平措博士几经努力,在2015年找到了仓央嘉措的另一部著作《乌金林寺志》。作为格鲁派领袖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在书中全面阐述了宁玛派教理,这在历代达赖喇嘛的著作中极为罕见,也得到了国外众多研究仓央嘉措文化专家,以及不丹、达旺等地相关学者的认可。经组织专家组对该书认真鉴定,确系仓央嘉措撰写的作品。这部著作已由多吉平措博士翻译成汉文即将出版。
近年来,国外学者对仓央嘉措文化进行了研究,诸如《重找仓央嘉措》作者梅维考察了仓央嘉措故居,在书中明确写道:乌金林寺始建于藏历第八绕迥(公元1487年)左右,是在门隅建造最早的一座宁玛派寺院,后来乌金林寺败落。仓央嘉措父亲仁增﹒扎西丹增是宁玛派持咒喇嘛,临终前特地嘱托修缮乌金林寺,仓央嘉措委托第斯·桑杰嘉措修缮该寺。第斯﹒桑杰嘉措委任穷结·贡布绕丹为总管,于藏历第十一绕迥土阴兔年(公元1699年),即仓央嘉措登上达赖喇嘛宝座的第三年,对乌金林寺殿堂等进行全面修缮,这个时期该寺常住僧众达百余人。
仓央嘉措著作《乌金林寺志》,在藏文史料中有记载,也有国内外的专家学者予以关注,可这部仓央嘉措著作的寻找却是一波三折。
谈起《乌金林寺志》时,多吉平措博士打开了话题。2015年年初,曾在西藏社会科学院工作过的巴桑罗布、格桑江村两位专家学者,也是仓央嘉措故乡人,提议成立西藏仓央嘉措文化研究协会,考虑到多吉平措在布达拉宫工作,对里面的文献典籍有(所)研究,希望他能加入到协会中来,帮助协会查阅和翻译仓央嘉措方面的史料。
多吉平措当时就在参与《中华大典·历代达赖喇嘛文集》整理与出版工作,其中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存世文集是整个领域最薄弱的一环。目前市面上虽有于道泉先生翻译的《仓央嘉措情歌》,庄晶先生翻译的《仓央嘉措秘传》,但在学术界争论颇大,而记录仓央嘉措身世的《金穗》,里面所记内容非常庞大,人物事件非常复杂,许多词汇非常难懂,翻译成汉文非常困难,虽然西藏人民出版社已出版了《金穗》藏文版,可少有人去研究。若凭现有的资料,很难写出一个真实的仓央嘉措。
多吉平措深知,若要把此项工作顺利完成,只有将重点放在寻找并完善仓央嘉措的相关文献史料上。除仓央嘉措除留下有争议的诗歌外,是否还写有其他著作?多吉平措博士翻阅了大量古代史料,有的史书明确记载仓央嘉措写过反映故乡的《乌金林寺志》,国外学者在考察仓央嘉措故乡门隅时,也在书中提到了这本书。这本书到底在哪里?他经过反复寻找,一次次考证,终于找到了这本存封300多年的藏文原著。
多吉平措翻开仓央嘉措著作,这本书的全名为《乌金林寺兴建所依、能依及深密僧伽团体详志·渡尘海大舶》。他从头到尾细读原文,再经过仓央嘉措协会专家组鉴定,《乌金林寺志》确属仓央嘉措本人作品,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由他负责翻译此书。多吉平措异常兴奋,将仓央嘉措著作一字一句慢慢拆读,没想到里面有很多生涩的宁玛派术语。若遇上特别难懂的宁玛派术语,他便到处请教宁玛派高僧等相关人员逐字逐句来讲解,翻译时尽量还原书中原貌。多吉平措经过一年努力,终于完成了《乌金林寺志》汉文翻译工作。
据多吉平措博士介绍,仓央嘉措在《乌金林寺志》著作中,大篇幅讲述莲花生大师的伏藏传承系统,作为格鲁派的宗教领袖,虽然历代达赖喇嘛中有修炼宁玛派的部分心法之俗,但用著书立志来阐述宁玛派教法源流,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是最系统、内容最翔实的一位。仓央嘉措在撰写《乌金林寺志》时,严格按宁玛派体系来讲述伏藏传承,同格鲁派的教理阐释没有任何关系。书中还大量引用宁玛派佛教典籍和伏藏授记,证明仓央嘉措家族传承宁玛派的纯正性。从这点来看,仓央嘉措从小受到了宁玛派的影响,特别是他父亲是宁玛派持咒喇嘛,受父亲的影响也很大。
仓央嘉措对修缮乌金林寺非常热心,当寺庙扩建完工后,还亲自撰写了《乌金林寺志》,对于当代研究达旺历史,宣示国家主权,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乌金林寺志》是仓央嘉措所著的一部重要历史著作,对门隅宗教史、吐蕃史的研究,增添了新的史料。西藏仓央嘉措文化研究协会将出版《乌金林寺志》藏汉文对照版,全书约11万字,藏文7万字,汉文近4万字,读者可以阅读藏汉文对照版。
《乌金林寺志》大量引用宁玛派经典,讲述宇宙形成,佛法诞生以及宁玛派祖师爷莲花生大师的前世、今生和来世。
莲花生大师,藏传佛教的主要奠基者。公元八世纪,应藏王赤松德赞迎请入藏弘法,成功创立了西藏第一座佛、法、僧三宝齐全的佛教寺院——桑耶寺。他教导藏族弟子学习译经,从印度迎请很多大德入藏,将重要显密经论译成藏文,创建显密经院及密宗道场,开创了在家和出家的两种圣者应供轨范,奠定了藏传佛教的基础。
朗达玛灭佛后,固守传统的宁玛派,尊奉莲花生大师为根本上师,所传授的咒语与伏藏,相传都是由他所教授。并认为莲花生大师为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释迦牟尼如来等身口意三密之金刚化现,亲身示现不生不灭之真谛,在藏传佛教信仰中极为崇高。
多吉平措博士介绍说,《乌金林寺志》主要由四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与西藏大多数藏文寺志一样,讲述宇宙的形成和佛法的传播源流。让人惊奇的是,仓央嘉措作为格鲁派的宗教领袖,学过十多年的格鲁派理论,却阅读和引用了《方广大庄严经》《三摩地轮经》《略宝积经·慈悲论》《俱舍论》等佛经,以及《莲师授记禁言》《西扎山遗教中》《莲师敬颂传》等宁玛派的经典,用它来阐释宇宙的形成和佛法的传播源流。当谈起雪域大地时,仓央嘉措认为,“原先的海水慢慢退去,生长藤树等无数奇珍异木,唤作药域,四周又被雪山环绕,唤作雪域,成为二十四地之一。”
藏家收藏的清代藏文文具盒(供图/邱衍庆)
从第斯桑杰·嘉措所著的《金穗》里,也写到仓央嘉措11岁时就撰写了著名的《马头明王颂》。多吉平措博士翻开该书,里面就有相关描述,“以大日如来而外持明观世音来、内大手印持明、密马头明王来尊为破除诸恶猛之主,从将白辛宁大师处闻听一切内外大法……”若不懂宁玛派经典,是很难读懂这段文字的。
《乌金林寺志》第二部分,主要介绍佛法在藏地的传播,莲花生大师被宁玛派奉为祖师,书中用很大篇幅讲述莲花生大师的前世、今生和来世,尤其是详细介绍了宁玛派伏藏教法源流等。仓央嘉措在书中记录了莲花生大师神通广大,在吐谷浑宫内,金城公主观宝镜而得神通,瞬间从波罗奈斯神塔内把无数佛陀舍利献于赞普等,并对藏王赤松德赞说:“王要施仁政,因此要把昂雪之荒漠变成林苑与绿荫之地,扎堆、东西达以及其他干涸地均变成溪流流经之地,广袤的荒野也变成麦穗滚滚的农田,……”藏王赤松德赞恳求莲花生大师建坛城,入定一上午,果真扎玛干涸之地突涌泉水,取名为“鲁增”(龙池),又有扎玛湖之地瞬间成林荫,下午拉瓦岩石周围变成森林,取名“拉瓦菜”(沙棘林),让藏王顿感莲花生大师的神奇。
饶赛赞康读书的僧人(摄影/任飞颖)
仓央嘉措在《乌金林寺志》中,记录了莲花生大师在雪域的功绩,发出这样的议论:“赤松(德赞)修建大寺院(指桑耶寺),幢顶镶嵌珍宝般,藏地兴盛佛教时,神魔多有不欢悦,迎请天竺班智达,犹如黑夜把灯照,藏地若能正佛兴,神魔远离又怎样?此外求土地欲兴建佛寺,赤松德赞心如意,建寺神魔降服之,不可违背莲花生大师言。空中抛出金刚杵,影射之地就奠基了桑耶寺,以能飞城为模,建须弥山,四大洲和各小洲,白天由人、夜间则由非人建,不久圆满完成。”
《乌金林寺志》讲起祖辈乌金桑布来到拉沃宇松,同明妃多吉宗巴结为夫妻,建立门隅三林,修建乌金林等3座寺庙,普渡众生。
大凡看过第斯·桑杰嘉措所著的《金穗》,知道仓央嘉措的祖辈是宁玛派掘藏大师白玛林巴的幼弟乌金桑布。十五世纪中叶,白玛林巴以某种授记名义,将乌金桑布从布姆塘委派到隐秘乐园门隅拉沃宇松去探访和传教。据藏文古籍《白玛林巴传》记载,白玛林巴于藏历第八绕迥金马年(公元1450年)诞生于门隅布姆塘(今不丹境内)。其父为聂顿·顿珠桑布,母亲为卓牧·白玛卓玛。乌金桑布到拉沃宇松后,结识当地首领白卡尔瓦·觉沃顿珠,并娶其女儿多吉宗巴为妻。觉沃顿珠乃赞普后裔,起初将这门亲事说成私奔,竭力反对。白玛林巴曾到拉沃域松进行调解,两家恩怨也发端于此。
乌金桑布得到白卡尔瓦等人的资助,先后建立了桑杰林、措杰林和乌金林等3个宁玛派寺庙。后来,措杰林寺毁于火灾,桑杰林寺、乌金林寺至今存在,白玛林巴的法统至今还在当地传承。乌金桑布曾在国王嘎拉旺布时代的都城曼扎岗讲经说法,为宗教信徒施授马头明王灌顶,故将曼扎岗称作“达旺”,直译就是“马权”。“马”指马头明王,是藏传佛教密宗一种本尊的名称;“权”是指灌顶。印度古代国王即位时,国师以四大海水灌国王的头顶,表示授权并祝福,藏传佛教密宗将其作为传授弟子秘法的一种形式。只有举行这种仪式,徒弟才有权修习所传授的口诀。
《乌金林寺志》重点讲述了门隅很早以前就有人烟繁衍生息,仓央嘉措祖辈乌金桑布是大伏藏师白玛林巴的第九弟,从不丹布姆塘来到鸟语花香、世外桃源般的乌金林,将宁玛派教法传到这里。在《乌金林寺志》中认为乌金桑布为四身、五智之主,是极乐境地怙主无量光猛像马明的化身。仓央嘉措还从宁玛派典籍《授记花串》《显明宝镜》等佐证乌金桑布是马明的化身,在东部诞生金刚名,成就大业,到持明境地拉沃宇松建立庙宇,造福众生。当乌金桑布从天而降崩唐之地,被众人视作青色骏马,到达拉沃宇松时,东北处地势犹如玄武俯伏,便将其取名为“乌金林”,西边犹如大象颈部状建立“桑杰林”,南边建立“措杰林”,这就是有名的门隅三林,与“拉沃地方掌三林”的伏藏授记相符。
仓央嘉措谈起祖辈乌金桑布同赞普后裔结为夫妻时,在《乌金林寺志》里这样介绍:裔脉卡萨觉沃顿珠的女儿乌琼·多吉宗巴美若天仙,具空行母的征兆,虽是结萨头人扎西朗杰的妻子,但在哥哥的教导下进入法门,成为乌金桑布大师的明妃。白玛林巴大师两次莅临此地,并声称与他之授记相符。白玛林巴还给乌金林寺行加持,给乌金桑布大师灌顶、赐加持,在岩石上还留下了自己的脚印,凿出一眼泉水,如今成为“上师岩”和“上师泉”。在拉沃宇松地方,以乌金林为主的三座寺庙,成为普渡一切众生无上法门的地方,从此兴盛。乌金桑布之子喇嘛旺乃、怙主丹增扎西、桑诺和云丹,其子丹增扎巴,梦中前往桑多白日山,从莲师处听法,亲睹无数神而成为大修行师。
仓央嘉措在《乌金林寺志》中,记录了莲花生大师在雪域的功绩,其中提到“赤松(德赞)修建大寺院(指桑耶寺)……”。下图为桑耶寺(摄影/邱衍庆)
《乌金林寺志》讲述了仓央嘉措父母的家世,他根据父亲遗愿让桑杰嘉措派人修缮乌金林寺,以及寺庙建成后的情况。
第斯·桑杰嘉措在所著《金穗》中,记录了五世达赖喇嘛阿旺洛桑嘉措于1682年圆寂,根据其生前安排和遗言,西藏便依例开展了转世灵童的寻访活动。仓央嘉措于藏历第十一绕迥水阴猪年(1683年)3月1日诞辰于门隅拉沃域松夏尔措白嘎尔宫。仓央嘉措的父亲叫仁增·扎西丹增,出生聂氏家族,是掘藏大师白玛林巴胞弟乌金桑布的后裔,宁玛派持咒喇嘛。仓央嘉措的母亲叫白嘎尔瓦·次旺拉姆,吐蕃赞普后裔。
谈起仓央嘉措的父母,多吉平措结合翻译的《乌金林寺志》讲到,当仓央嘉措讲起自己的父母故事时,有点像写家谱。仓央嘉措在著作中写到,他的父亲扎西丹增是乌琼布珍之子,生于铁阴兔年,宁玛派持明主。当讲起父亲的德行时,列举诸多佛教经典,诸如《悲心不别经》、萨迦班智达等,说明他的父亲“前世行善而得乐,今生安乐无需言。”“永不言打诳语,宝象绝不食言,真言诞生天界,诳语堕入魔地。”
当仓央嘉措讲述自己母亲次旺拉姆时,称她是赞普后裔。当他父母结合而诞生他本人时,门隅地震不绝,有些亲睹七太阳、彩虹,鲜花屡见于空中,甘露常降等异兆频发。此时新生无数婴儿与牲畜,熟不知为何之征兆?但众人惯于随波逐流,而种种奇特之说传给了第斯·桑杰嘉措。讲到这里时,多吉平措提起了第斯·桑杰嘉措在撰写仓央嘉措传记《金穗》时,大量参阅了《乌金林寺志》里面的内容,讲述仓央嘉措的身世。如今研究门隅达旺地区和不丹的很多学者,也将其作为研究门隅早期历史文化、人口迁徙等的重要史料。
谈起仓央嘉措为何修缮乌金林寺时,仓央嘉措在书中明确写到,乌金林寺由祖辈乌金桑布大师修建,后来衰败了。仓央嘉措登上达赖喇嘛宝座后,按照已故父亲的遗愿,同第巴桑杰嘉措、母亲次旺拉姆等人共同商讨,具体交由僧官琼杰巴·果普巴衮布热丹担任寺庙扩建总负责人,于1699年开始施工,1700年正式竣工。当乌金林寺修缮后,仓央嘉措非常高兴,专门写了寺志。
在《乌金林寺志》里,仓央嘉措讲起新修寺庙的规模和供奉佛像。修建了大门、门庭四柱子、二层僧舍及其门庭、采光联窗、四柱伙房、六柱库房、四柱库房、别舍及采光联窗房等十余间房屋和茅厕、大庭院;门庭四壁绘有四大天王、持金刚、财神;右侧有世间形成图、左侧则是萨班的图;八柱子的大殿四周绘有释尊三尊、右侧为莲花生主仆像、德达林巴像;左侧为仓央嘉措像、长寿佛;设有仓央嘉措和第巴桑杰嘉措的宝座;主供银质菩提塔,塑像有从右开始泥塑莲师像、曼达热哇像、益西措杰、莲师及明妃像、莲师八化身像;从左边分别是银质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像、宗喀巴、五世达赖喇嘛、德达林巴、第巴桑杰嘉措、父亲丹增扎西、母亲次旺拉姆;以及四十二静神像、五十八位饮血神像、八大猛像以及大日如来神众像等。
1706年,仓央嘉措被拉藏汗陷害,不得不离开西藏,蒙古准葛尔部落侵扰西藏,破坏了宁玛派主要寺院,杀害了诸多宁玛派高僧大德等,门隅拉沃宇松的宁玛派寺庙也未能幸免。藏历第十一绕迥火阴鸡年(1717年),将乌金林寺由宁玛派改为格鲁派,并将寺庙管理权移交给达旺寺。乌金林寺如今作为仓央嘉措的诞生地,成为非常重要的朝圣地,许多高僧大德也常常云集于此讲经说法。
《乌金林寺志》讲述了仓央嘉措父母的家世,他根据父亲遗愿让桑杰嘉措派人修缮乌金林寺,以及寺庙建成后的情况。(插画/赵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