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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道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

2018-03-29宋绪富

关键词:君子人格传统

宋绪富

(山东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泰安 271000)

一个民族国民素质和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是一项长期、复杂而艰巨的综合性任务,既不可能伴随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而短期见效,更不可能凭借某种特殊措施一蹴而就。在这个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既需要明智的政治家的设计与推动,又需要忠诚的具体职能部门的策划与实施,更需要睿智的哲学家的学理反思、文化诠释与理想指引。利用具有后现代视野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智慧对充满时代张力的中国传统理想人格追求——君子之道进行深刻关照,或可为中国当前国民素质和社会文明程度显著提高、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与坚定文化自信、甚至为人类未来的身份认同提供一种颇有前景的文化参照。

一、君子之道的文化优势

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有着根本不同的人性论预设以及人格理想追求,这既是公认的历史文化事实,也是学界基本共识,以性善论为主要人性预设的“君子人格”和以性恶论为主要人性预设的“原子人格”可以大体概括这种差别。这两种有着不同文化旨趣的人格理想的文化渊源以及基本内涵是什么?经过几千年发展演化二者的社会文化后果该如何评判?值得我们认真反思与检讨。

(一)君子人格及其文化特征

“君子”一词,据考证最早出于作为中国传统“群经之首”的《易经》。《易·乾》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君子整天自强不息,勤奋努力);《易·坤》曰:“君子有攸往”(君子有所作为)。可见君子一词在周朝已经普遍使用。但是,关于君子的涵义,历来解说纷纭。梁启超先生在给清华学生作的题为《论君子》的演讲中认为,“君子二字其意甚广,欲为之诠注,颇难得其确解。为英人所称劲德尔门(gentlman)包罗众义与我国君子之意差相吻合。证之古史,君子每与小人对待,学善则为君子,学不善则为小人。君子小人之分,似无定衡。顾习尚沿传类以君子为人格之标准。望治者,每以人人有士君子之心相勖。《论语》云:“君子人与君子人也,明乎君子品高,未易几及也。”综合来说,孔子之前的君子应是“掌握统治权力的人”,或者“处于管理地位的人”,也就是当时的“地位高的”、“名望大的”奴隶主贵族,即“在位者”。比如《礼记·玉藻》云:“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宫羽。……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与玉比德焉。”[1]随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君子”概念才逐渐脱离了贵人、贵族及权力的意义而成了“有德者”、“道德高尚者”的专门指称了,比如《论语》中孔子对君子多有讨论,并针对性地回答过子贡和子路对何为君子的专门性提问,大都如此;考证先秦君子人物,无论是鲁大夫的儒者气象,还是晋大夫等的士君子之道,无论是叔向之义,还是子产之仁,概莫能外[2]。因此,儒家创始人孔子、孟子在君子内涵转化方面——即由血统论的君子提升为道德论的君子方面功不可没,此处不多赘述。

何为道德君子?虽然各家解说不一,但这已不是一个有太大争议的问题,有学者认为,仁、义、礼、智、信、宽、文、不器,分别构成君子人格的道德根基、价值尺度、行为规范、科学态度、操守准则、胸怀境界、修养风范和独立精神[3]。简要地说,可以认为,“仁义礼智信”——所谓“五常”,就是君子人格的基本规定;简言之,作为一个君子,要有爱心、同情心,知道关爱、怜悯;要有担当,在事关民族大义、国家危急、社会险情、他人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要有原则,遵守社会规范;要有科学素养,善于学习进步;要重事实,为人处事讲究诚信。其余德目,可视为这“五常”的具体表现和延伸。我国著名哲学史家陈来先生从中华文明价值观念与西方社会、尤其西方近代社会的价值观比较的角度,总结出中国传统文化价值观的四个基本特点,也基本符合上述君子人格的价值观指向,这四个特点是,第一,“责任先于自由”。中华文化价值观体现出强烈的责任意识,在个人与他方构成关系时,不是以自我和个人自由为中心,而是以自我为出发点,以对方为重,个人的利益要服从责任的要求。第二,“义务先于权利”。西方社会自近代以来非常强调个人权利的优先性,而在中国思想中则强调义务的有限性。第三,“群体高于个人”。中西文化人本主义思想由来已久,但西方近代的人本主义更强调以个人为本,而中国文化则突出以群体为本。第四,“和谐高于冲突”。人类文化史上充斥着冲突与斗争,西方文化中具有强烈的斗争意识、征服意识,而中国文化则更加强调多样性的和谐[4]。

(二)“原子”人格与西方社会

与中国传统社会大异其趣的是,西方文化在他们集体人格或人格理想形成的过程中,其“原罪”观念与“性恶论”的人性论预设是思想主流。随着中世纪以后欧洲依次出现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宗教改革以及资产阶级政治革命,高举人文主义、人本主义的大旗,突出个人的独立价值与尊严。18世纪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在其两部重要著作——《道德情操论》和《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中从不同角度提出了“理性经济人”假设,其论述奠定了近现代西方社会的人格理想的基础。为了与中国传统理想之“君子人格”相直观对照,我们可以给他取一个简称:“原子人格”。原子人格——或者按照西方学者的说法——“原子个人”——的最突出特征是强调个人独立于、优越于自然、社会和他人的人性论假设,强调原子化个人所拥有的自由权利,因此这是一种“分裂”的(与自然分裂、与社会分裂、与他人分裂)、“斗争”的(与自然斗、与社会斗、与他人斗)人格思维,后来经过历史上主流学者的一系列理论阐述、政治家的政治实践以及制度设计,发展至今已十分完备。

如果认真检讨一下西方“原子人格”的历史文化后果,世界上多数有识之士早已清楚地看出,这种立足于分裂、斗争思维的人格特征正是造成当今各种危机的文化根源和罪魁祸首之一;同时,从逻辑上说,西方文化把个人置于集体、社会国家之上,按照黑格尔的说法,实际上既伪造了个人的本质、也伪造了国家社会的本质,是有严重缺陷的。与之相比,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君子人格则是一种深刻的“和谐”思维,是世界和谐存在、国家和平进步、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根本文化保证,对当今世界种种经济、政治危机都具有釜底抽薪式的消解功能。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最基本的道理,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无非有两项基本任务,即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而这个世界又是具体的、丰富的,展开一下就意味着,人生在世无非面对和处理五大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他人的关系、人与自己的关系、人与他族的关系。当今世界——尤其是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已经成为一个危机四伏、极为凶险、令人担忧的世界,概括起来可称之为有五大危机:生态危机、社会危机、道德危机、精神危机,以及文明危机。认真审视一下上述危机不难承认,几乎没有哪一个危机是中国传统文化造成的。一般地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在人与自然之间讲“天人合一”、在人与社会之间讲“集体主义”、在人与人之间讲“和而不同”、在人与自己的关系讲“身心和谐”、在人与他族的关系讲“近悦远来”,都没有制造人类生存危机的文化因子。可以说,当今世界危机是西方文明的危机。

就当今世界愈演愈烈的各种危机而论,我们不敢说中国传统文化价值观是唯一的、最有效的拯救之道,但有两点完全可以肯定,第一,对几百年来的种种世界危机,我们中华文化不应该负任何文化责任;第二,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为人类危机的解决可以提供重要思想资源。对这一点有识之士早已多次指出过,比如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认为,人类正逐步走上集体自杀的道路,不得不向中国文化求救[5];1988年,7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法国巴黎发表联合宣言,呼吁全世界向孔子汲取智慧。这足以值得世人冷静而严肃地思考。

二、君子之道的提升逻辑

君子人格较之于原子人格,虽可见仁见智,但实际上优劣自见、无需多论。但无需回避的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君子之道一直面临一个貌似有力的诘问,那就是这种君子人格我们歌颂、追求了2 000多年,历史上似乎并未出现多少个真君子,就是到现在我们的国民素质也不是很高,以至于我党把“国民素质和社会文明程度显著提高”、“人民思想道德素质、科学文化素质、健康素质明显提高”作为“十三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目标之一。那么,这个君子人格理想还值得重视吗?是不是一开始就规定、选择错了而应该换一换了?反观西方社会所鼓吹和追求的人人自由平等、个个人格独立等等似乎更加动听与现实。这里有一个根本的辩证法问题,也就是马克思从黑格尔哲学中发掘出的“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6]的“否定性辩证法”,按照黑格尔的话说就是,“真理是全体、是一个过程”。“君子人格”同样如此,而且就我国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经济社会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言,就我国目前迎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而言,“君子人格”迎来了获得辩证发展和提升的历史契机。

(一)矛盾运动与真理显现

在马克思和黑格尔看来,事物由于自身矛盾性而不断自我展开,经历一个不断自我否定的过程,展现出一条螺旋式上升的自我实现之路,经过抽象,可以概括为“正(肯定)——反(否定)——合(否定之否定)”三个阶段。所以,某种理想、美好的观念或者理想中的制度的设计,经过初始阶段的追求,实现之后我们往往发现那根本不是我们理想中所追求的状态,甚至相差甚远、大相径庭,这时候,理想追求者们往往产生错误的态度和可怕的行为。比如法国大革命就是一个极为典型的例子。那些资产阶级革命者拼命追求一种理想中真正自由、平等的政治制度,经过长期流血革命以后建立起来新制度、推举出新领导人,可发现无论是建立起来的新制度还是选举出的领导人都不符合原来的设想,于是重新推倒、消灭它们,以致陷入恶性循环。所以黑格尔称法国大革命是“绝对自由和恐怖”。为什么人们不满意经过努力实现出来的对象?因为,根据马克思和黑格尔的辩证法,真理是全体,在实现自身的过程中,经过阶段性的自身否定只能局部地实现,所以看上去好像不是它自身,要摆脱掉、消灭掉。在真理显现或实现自身的过程中,它要表现为一个一个的阶段、一个一个的环节,我们必须把其中每一个看上去都有缺陷的环节保留、吸收,融入全体。这才是科学的、辩证的态度。试想,就一个人的成长而言,我们是绝不会因为童年的幼稚而憎恨自己的童年,也不会因为少年的天真而否弃自己的少年,因为它们作为必要环节都已经被纳入、融入你的生命之中了,构成了你这个整体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部分。

君子人格同样如此。首先要承认,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君子人格在其实现自身的历史过程当中,的确也显现出了它的很多光彩环节。遍读中国史书,正人君子、“民族脊梁”并不少见;而近现代革命史上涌现出的数不胜数的救国救民的民族英烈、当代建设改革史中涌现出的繁若群星的模范人物,都是君子人格的真实显现。相对而言,上述“君子”虽为少数,但足以彰显中国传统文化视域下我们的人性到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层次,同时也为更多“君子”的出现确定地诠释出了逻辑的可能性。

(二)君子人格辩证法

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特别厘清。古代之君子,或者说传统之君子,即便是由血统论上升到了道德论的高度,但仍然没有完全脱离其血缘根基,道德与血统或者血缘在古代中国有着密不可分的自然的、逻辑的关联。根据上述讨论我们知道,传统中国人的血缘关系作为整合社会生活秩序的组织力量一直保存下来,形成了费孝通先生所说的社会学意义上的“差序格局”[7],血缘亲情作为社会群体的整合力量功能至今犹存,这就意味着,传统中国人所讲的道德很大程度没有摆脱血缘范围,或者说,传统中国人所讲的道德主要是梁启超先生所讲的“私德”,而非“公德”,“社会公德”对于传统国人而言是一个较为陌生的概念。比较而言,西方文明发展初期由于古希腊的地理环境、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等方面的特殊性,很早就形成公众社会,喜欢过公共生活,而公共生活实践必然要求建立公共规则,社会公德规范及公德意识由此而生;中国传统社会是“熟人社会”,没有西方意义上的公共生活,所以“社会公德”意识相对缺乏。明白这一点至为关键。中国古代社会的特点是为“家国同构”的宗法社会,血缘色彩浓厚,以德治国极为自然。生活在一个大的宗族中,除了自家长幼,就是同乡近邻,是谓“熟人社会”,其成员一定会按照君子的要求遵守基本道德规范。几千年的农耕社会,社会地域结构极为稳定,血缘纽带流传至今。是故,古之君子,有其特定限域,是君子人格发展的特定环节,甚至可以说是有缺陷的。因此,今天之君子,必不同于昨日之君子。相应的,复兴中华文化、重建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也意味着实现中华优秀文化的辩证发展,也就是说,复兴中国传统文化,重点在“兴”,而不在“复”,我们必须在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形而上学基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为根本现实基础、以人类精神文明发展的最前沿为必要文化参照的时代背景下,通过创造性转化或转换性创造实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否定之否定与时代复兴,同时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绝佳文化契机。

三、君子之道的时代境遇

我们现在所生活的社会与传统社会已迥乎不同,随着建国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随着我们国家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我们已经逐渐由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走向现代的工业社会,正在向着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与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阔步前进,从社会学的角度正在由一个“熟人社会”走向“陌生人社会”,对传统中国人而言,这是一个极为深刻的社会、文化和精神变革,而这种变革又将经历一个相当长期的过程,可以说,我们现在还正处于这场变革过程之中。这个新时代要求我们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继承革命文化,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更好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为人民提供精神指引,要求我们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结合时代要求继承创新,让中华文化展现出永久魅力和时代风采,而这个过程正为“君子”人格的否定之否定提供了新的、绝佳的历史契机,我们可以在经济转轨、社会转型,人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以及思维方式发生根本性转变的历史关口当中,以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辩证精神自觉重塑新时代的君子人格,既保留传统文化中君子的基本内涵和永恒价值(因为作为中华文明的遗传基因我们永远会保持“熟人社会”的特质),又为君子增加全新的社会内容与时代元素(“陌生人社会”已露端倪);既涵纳古之“私德”意义之君子的基本要义,又融炼出当今“公德”意义之君子的时代要求,实现君子观和君子人格的辩证发展,从而为国人以及整个人类未来的文化身份定位、人性理想图景塑造出一个活力十足、内涵丰富、永放光彩的人格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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