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大学学生组织及其功能的历史演变

马立武，宗政兴

一、欧洲中世纪大学大学的产生与学生行会组织的功能

从古希腊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创办“学园”“吕克昂”以来，欧洲高等教育已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但严格地说，真正意义上的大学专指12世纪末在西欧出现的一种高等教育机构。大学(university)这个词来源于拉丁语universitas,其本意是指欧洲中世纪的商业和手工业行会组织，是一种具有合作和自治性质的团体，在12、13和14世纪大学形成和发展后也成为教师或学生组织的代名词。14世纪以后，universitas则成为大学的特指名称，而不仅仅是一个行会组织。最初时期的大学是由教师或学生或师生组成的行会组织，它有高度的自治权，有选举其领导人的权利，有独立制定学校法律的权利等。因此，“一个大学不是一块土地、一群建筑甚至不是一个章程，而是教师和学生的社团和协会。”[1]

11世纪后期，十字军东征促进了欧洲经济贸易的繁荣和发展，城市开始复兴，商业团体和手工业行会日益成为欧洲城市中一支重要的社会管理组织形式。12世纪中期的大学学生与教师相对于城市当地人来说是外国人，学生们远离故乡，由于当时的外国学生在城市里得不到很好的保护，一般来说他们在与当地城市居民的冲突中经常处于弱势和不利的地位。为了顺利地完成大学学习活动、保障自身的合法利益不受侵害，学生们受到欧洲城市行会组织的启发，逐渐自行联合起来, 逐渐形成学生团体。可以说，大学学生组织是大学与生俱来的一个基本组织和机构。

早期中世纪大学的发展出现了两种典型的形式，即教师型大学和学生型大学模式。教师型大学以12世纪的巴黎大学为代表，巴黎大学的教师行会主导和控制了大学的管理。学生型大学主要形成于南欧的意大利等地区，以博洛尼亚大学为代表。在学生型大学中学生行会管理和控制了大学的部分或主要的事务，教师在学生型大学中地位较低。

他们具有较多的对大学内部事务管理的权利。如教师行会和学校日常管理的控制权利。在博洛尼亚大学，学生行会的设立也是为了对抗博洛尼亚市政当局和其他外部势力和权威对学校的控制。由于博洛尼亚是12 世纪欧洲著名的法学研究中心，吸引了欧洲各地热衷法律研究的学生，他们成为博洛尼亚大学学生行会的最早成员。因为他们来自欧洲各地，受不到城市民法的保护，没有公民权。[2]776在博洛尼亚学生行会是学校管理的主体，它的出现与学生的法律专业背景和较高的社会身份地位有一定的关系。当时在大学法学专业学习的学生年纪较大，他们往往来自比较富有的家庭，这促使他们不仅注重在大学内维护自己的权利和地位，也注重通过创办学生行会来阻挡大学外部对他们的侵权行为。

学生行会在博洛尼亚大学的管理结构中居于重要地位，大学校长由学生行会的负责人出任。校长任期一般为一年，个别的也有两年。根据1159年大学的特许状，博洛尼亚大学校长具有比较广泛的对大学全体职员的管理权限，如监督管理教师的教学工作情况，决定教师的授课时间和假期，制定了要求教师入职宣誓制度，对违反有关规定的教师给与罚款，规定教师的薪金，以及学生事务管理和推荐博士或硕士学位候选人、大学的各种财务方面的管理权利等。在博洛尼亚大学的学生行会，学生们制定规章来管理自己的学习生活、调节内部问题。如博洛尼亚大学的日尔曼人同乡会章程就规定该团体的目的在于“扶植兄弟般的博爱、互联互睦、慰病助贫、理丧和消除仇恨怨言，陪伴和护送要取得教师职位的人出入考场，以及成员们在精神上的慰藉。”[2]765博洛尼亚的学生行会以迁移权作为武器，获得了城市当局的承认，并具有管理自己事务的权利，学生行会具有独立的自治权。

在中世纪时期学生组织的活动是极少针对已有的社会秩序问题的：这种活动既是对现有机制的保护，同时也是赢得使学生参与大学管理的途径，对西方大学自治传统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随着大学与社会关系的日益紧密，大学学生组织更多地关注大学外的社会问题以及对社会对大学的影响方面作出积极的或者是激进的回应。

二、近代大学改革与大学学生组织及其功能

14世纪以后，文艺复兴与宗教改革运动的兴起，对欧洲高等教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由于教会和大学几个世纪以来形成了密切的关系，教会内部的改革也带来了欧洲大学自身的发展和制度的变迁。由于新兴城市资产阶级势力的发展壮大对大学内部制度和大学自身目标产生了直接影响，大学的作用更为宗教界和社会各界重视，新大学遍布16世纪的整个欧洲，导致了大学入学人数的增加。但近代大学总的来看实施的是精英教育。从14世纪末开始，贵族成员开始大量进入大学。17世纪中期，牛津、剑桥两校招收了许多来自中上阶层家庭的子弟，富有阶层逐渐取代平民成为大学的主体，大学成为培养统治阶级的场所。从大学学生数量和阶层来源的角度看，近代大学具有鲜明的阶级性。

为了削弱和对抗传统的教会势力，新教教派积极主张教育世俗化，“以地方世俗政府的智力权威取代天主教会的权威”[3]，这为欧洲大学的发展开创出了新的发展空间，但是这也使欧洲大学较之以往更加成为政府的工具，政府对大学的控制程度逐渐加大，大学的自治地位受到削弱。近代后期，大学的自治地位进一步被弱化。英国在19世纪中期国会通过一系列法令，取消了牛津和剑桥大学自中世纪以来享有的各种特权。法国拿破仑时期无视大学自治等中世纪大学传统，通过建立帝国大学制，进一步加强了对高等教育的控制。

从19世纪开始欧美各国高等教育获得了快速发展，各国相继建立了多种类型的大学，以满足工业革命的需要。但是在对待学生问题上，大学依然保持了其保守的一面。大学学生和学生组织的状况和地位并没有显著的变化。从大学外部的影响势力来看，大学所在城市、国家和教会机构加强了对大学的管理和控制。近代开始欧洲大学开始具有国家化和民族化的特征，从14、15世纪以后，欧洲一些大学开始限制外国学生，使中世纪大学的国际化色彩开始减弱，学生行会组织的作用显得没有必要了。

从大学内部情况来看，教师在大学教学和管理中的作用得到了加强，压缩了学生行会管理大学的空间。学校内也加强对学生和学生活动的管理，学校内学生组织也丧失了对学校内的一些管理权。美国近代大学的学生社团活动受到学校当局的管理和限制，北美地区的大学一些大学出现过地下的学生社团兄弟会(Fraternity)。但一些学生社团入选资格条件严格，如创立于1790年的哈佛黑斯廷·布丁社交俱乐部只接纳哈佛最有人脉关系的新生。[4]

与中世纪时期相比较，近代学生组织的活动主要是在学校规定的范围内的社交、学习交流活动。学生社团活动极少介入学校外部和学校内部事务，学生组织的教育功能主要体现在学习交流、课外活动等方面。由于学生大多来自于富有阶层，他们并不像中世纪大学的学生那样具有强烈的需要和兴趣去组织学生社团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影响近代大学生组织教育活动减弱的一个因素是各个大学的学生人数较少，即使他们组建了学生社团，其影响力也不会太大。

三、现代西方大学学生组织及其功能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特别是20世纪60年代后，由于高等教育民主化的管理改革和国际化的发展，大学规模的扩张，学生数量剧增，原有的大学管理秩序已经显得不合时宜。大学的传统教育理念、大学制度和管理方法受到了新形势的挑战，这也对大学学生组织的功能和宗旨等问题带来了新的思考。西方社会发展日益多元化，多种族、多民族、多文化背景成为大学学生的一个重要特点，大学学生团体和学生组织也在寻求新的路径和模式来应对社会发展的需求。这个时期大学学生组织的性质和地位与近代相比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朝着多元化、多样化、多功能的方向发展。大学学生和学生组织不仅在大学参与管理方面提出了新的诉求，也积极介入和影响社会和国家的重要政策的形成和制定。

由于现代社会高等教育和大学在国家发展和国际竞争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大学学生组织也代表着大学学生在追求自身卓越发展的同时也成为推动社会改革的一支新生力量。在20世纪60年代出现了席卷世界各地的学生抗议运动，就是对这种情况的回应。在美国，大学学生对宪法权利保障的诉求获得了最高法院的支持。20世纪60年代以后，最高法院作出了一些有利于学生权利保障的裁决，“代替父母”理论和管理方式在大学中被取消，学生和学校当局的关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20世纪70年代由于高等教育财政危机的出现，各个大学为争夺学生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学生消费者至上”的观念(Student Consumerism)也随之出现。

1968年法国爆发了战后空前规模的“五月学潮”，促使法国进行了自19世纪末以来影响最大的高等教育管理体制的改革。同年法国议会通过了《高等教育方向法》，提出了大学的自治、参与、多科性的三大办学原则，使学生获得了参与大学管理的权利。20世纪60年代日本全国发生了反越战、反安保和争取大学自治的学生运动。由于学生组织缺乏稳定的经济资助，也无法与强大的国家机器对抗，自1969年开始学生运动开始衰退。[5]

高等教育发展的新变化对大学学生组织及功能产生了新的影响，大学学生组织教育功能也发生了显著变化。

第一，由于高等教育与国家和社会关系的日益紧密，大学和高等教育成为社会政治势力注重的一个重要领域，其影响也通过多种途径和方式进入到大学。另一方面，大学学生组织不论在校内和校外也形成和使用多种媒介和手段参与学校、国家管理和社会政治活动。世纪初期开始，大学学生组织就开始成为社会政治运动和社会改革的重要力量，社会政治力量也积极渗透和影响大学学生组织作为影响社会的一个主要手段，或者直接资助或建立具有政治倾向性的学生组织。

第二，大学学生组织参与学校的管理。近代资产阶级革命后，近代欧洲国家相继颁布了承认公民集会、结社、言论自由等权利的宪法，使大学学生组织的建立获得了合法性的依据。产生于19世纪德国大学的学术自由的理念开始在世界各个大学中得到传播，教师和学生的学术自由权利逐步被大学和社会认定，教师和学生得以获得了参与学校管理的权利。20世纪中后期高等教育进入民主化和大众化发展时期，学生个体和群体利益受到学校当局和社会的高度重视，大学学生组织在大学管理、改革和发展中重新获得了新的发展空间。

第三，学生组织从单纯的校内组织走向社区和社会，开始具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感。现代大学学生组织虽然有一些激进的行为和活动，但更多的学生组织成为沟通学校与社会的重要桥梁。学生组织的教育功能也超越了传统的校内娱乐、交际的局限，出现了许多推动社会公正、民主的学生组织。20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后，美国大学的学生组织就积极参与到美国女权运动和种族平等运动中。

当代由于高等教育民主化的发展和学生权利意识的觉醒，大学学生组织不仅积极参与大学内部管理，也在大学的社会责任的实现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由于经费、学生的主体身份和大学的自主权等因素的影响，学生组织的活动及功能的发挥还是存在于一定的权限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