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字幕翻译中的娱乐化改写倾向——以《蜘蛛侠：英雄归来》为例

熊 丹

（安徽大学，安徽 合肥 230601）

1 引言

国外影视作品大量涌入中国，字幕翻译应运而生。在这样的背景下，国内有众多学者对字幕翻译展开了一系列的研究，众多学者结合目的论、顺应论、多模态话语分析等视角，在传统的字幕翻译上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近几年，受网络用语、观众喜好等外在因素的影响，电影字幕翻译逐渐呈现出娱乐化趋势，越来越多的影视字幕中出现了娱乐化改写的现象，其中字幕翻译中存在的大量娱乐化改写现象引起了强烈反响。各大媒体网站如《南方都市报》、中国新闻网、搜狐新闻等对此也纷纷进行报道对字幕翻译娱乐化改写展开热议，态度褒贬不一；这一现象吸引了不少学者对影视作品字幕翻译中的娱乐化现象展开讨论。因此本文选取2017年上映的《蜘蛛侠：英雄归来》为例，对其字幕翻译中的娱乐化改写现象展开讨论，分析其合适与否，以期为电影字幕娱乐化翻译提供一定的借鉴。

2 文献综述

2.1 勒菲弗尔翻译改写理论

勒菲弗尔，美国著名翻译理论家，他于1985年首次提出“rewriting”改写这一重要概念，“改写泛指对文学原作进行的翻译、重写、编选、批评和编辑等各种加工和调整过程。”[1]勒菲弗尔的改写理论主要体现在其两部重要著作：《翻译、重写和文学名声的制控》（Translation,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2]，《翻译、历史与文化论集》（Translation/History/Culture:A Sourcebook）[3]。勒菲弗尔在《翻译、改写以及对文学名声的制控》指出：“翻译是一种最为显著而易辨别的改写。”[2]同时他还在此书中指出：“这些改写和翻译都有意无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主流意识形态和诗学形态的指导和束缚”[2]。勒菲弗尔认为翻译的功用是由三种主要因素决定：一是文学系统内的专业人员：包括批评家、评论家、教师和翻译家；二是文学系统外的赞助者，是有影响或有权力的个人或者团体；三是主流诗学。夏平作为《翻译、改写以及对文学名声的制控》导读的撰写者，在导读中写道：“翻译作品的赞助人……有时甚至包括译文的受众……大致而言，赞助人负责意识形态的管制，专业人士负责诗学形态的掌控。创作人或者改写人要让自己的作品或改作（包括译作）得到出版、获得承认和由此而来的名利地位，就必须甘心受到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的规范和束缚。”[2]勒菲弗尔的改写理论重点在于赞助人和诗学两大因素对翻译的操纵，很大程度上拓宽了翻译的含义，产生了很大反响，众多学者对此展开研究，但研究多在于对该理论的介绍、批评和应用于文学分析之中，将该理论应用于电影分析的较少。而如今影视作品为了追求市场，迎合观众喜好，大量呈现出以娱乐观众为目的的改写倾向，这种电影字幕中的娱乐化改写现象非常值得我们去探究。

2.2 字幕翻译研究

字幕翻译根据角度不同分类也各有不同。从语言学角度看，字幕翻译可以分为语内翻译和语际翻译。语内字幕翻译不涉及语言种类的转换，只是将话语转化成文本。而语际字幕翻译：“是在保留原声的情况下，把源语译为目的语，并将目的语叠印在屏幕下方的文字”[4]。我们通常所说的字幕翻译即指语际字幕翻译。形式上字幕翻译有双语影视字幕和单语影视字幕；当然字幕翻译还可根据影视作品种类进行划分，如电影字幕翻译、公开课字幕翻译、纪录片字幕翻译等。我国的影视字幕翻译相较于国外研究较晚，但是近些年来，随着外国影视作品大量引进中国，影视字幕翻译已经成为一项热门研究，引起了广大学者的关注。我国字幕翻译研究从最初的对影视原则的探讨如：麻争旗[5]、张春柏[6]等，到影视语言特点的探究如钱绍昌[7]，以及随后的众多学者如朴哲浩[8]、冯节[9]等结合不同翻译理论，从不同角度对影视翻译、字幕翻译进行了分析概括。近几年由于受网络和观众喜好等影响，字幕翻译呈现出娱乐化改写倾向，所谓的娱乐化改写就是在字幕翻译过程中，译者根据电影情节结合观众的喜好，以娱乐观众为目的进行改写；娱乐化改写打破了传统字幕翻译的规范，使得字幕翻译不再带有浓重的翻译腔，让观影观众耳目一新，在观影中感受翻译所带来的幽默。这一倾向也引起了一些学者的关注，如吕云勇、李民[10]就英文电影字幕翻译的娱乐化倾向结合陌生化理论进行了相关分析；孙冰[11]从操纵视角下就欧美商业电影传播的娱乐化进行阐释。但总体而言娱乐化改写这一新特征呈现时间较晚，相关研究较少。因此对于电影字幕娱乐化改写现象值得进行深入的研究和探讨。

3 《蜘蛛侠：英雄归来》字幕翻译中的娱乐化改写

如今在引进中国的欧美电影中，最受中国年轻人喜爱的莫过于动作科幻类电影题材了。其中以漫威漫画改编而来的超级英雄系列电影更受追捧。这些电影在引进中国时，考虑到大批年轻受众的喜好，电影字幕翻译中娱乐化改写现象尤为明显。本文选取的《蜘蛛侠：英雄归来》正是属于这类题材。《蜘蛛侠：英雄归来》是一部由美国哥伦比亚影片公司和漫威影业联合出品的动作科幻电影。2017年9月在中国内地上映，讲述了年轻的蜘蛛侠彼得·帕克在钢铁侠的帮助下与终极大反派秃鹫进行斗争的故事。

笔者将《蜘蛛侠：英雄归来》中的英语台词同远鉴字幕组翻译的中文字幕进行了对比，采取勒菲弗尔翻译改写理论，对其中文字幕中出现的娱乐化改写现象进行分析。吕玉勇、李民[10]在对电影娱乐化改写手段进行分析时，认为对电影的娱乐化改写手段主要包括：（1）大量使用流行语；（2）套用“名人”名字；（3）借用古诗词或者俗语；（4）直接替换原文等。当然在不同电影中，这些改写手段也会略有不同。笔者通过中英字幕的一一对比发现，在《蜘蛛侠：英雄归来》字幕翻译中出现的娱乐化改写大多是运用了习语、中式口语、网络用语等手段。

3.1 通过使用习语进行改写

汉语中习语通常包含成语、俗语、格言、谚语等，其表现形式音节优美，音律协调，言简意赅，形象生动，或含蓄幽默或严肃典雅。习语往往是运用简短的几个字便可表达丰富的意境和意义。而电影字幕因空间和时间受限，需具有瞬时性、通俗性。而习语这种言简意赅的特性也恰巧符合电影字幕翻译的特殊要求，且丝毫不懂汉语的外国人在银幕上熟练地运用汉语习语，也会带来一定的反差和娱乐效果。

例1： 原文：Vulture: I′m all in on this. I couldn′t lose my house.

Government official:Maybe next time,don′t overextend yourself.

译文：秃鹫：我已经在这上面投入了一切。我不能就这么丢了房子。

政府人员：下次，别这么不自量力了。

这一段出自在《蜘蛛侠：英雄归来》开篇处，反派秃鹫承包的工作被政府人员全权接收，导致秃鹫可能会因此破产、无法养家糊口，所以他同前来告知消息的工作人员求情，说明自己已经投入一切，但政府人员对此不屑一顾。影片中也是略带嘲讽地说道：“Don′t overextend yourself.”若简单译为“不要透支自己”不仅难以表达出该角色说话时的嘲讽之意，同时也加大了中国观众的理解负担。而译文中“不自量力”的使用，既传达出秃鹫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实力，又将说话人对秃鹫惨状的漠不关心甚至于看好戏的心态展露无遗，使中国观众能够更好地了解说话人的态度。

例2：原文：Iron Man:Actually,it turns out it was the perfect tough-love moment that you needed,right?To urge you on?

译文：钢铁侠：其实，这么看来我收回的时机很合适，爱之深责之切嘛，对吧？驱使你继续努力？

这句话是发生在彼得被钢铁侠批评并收回其装备，蜘蛛侠独自一人阻止了大反派秃鹫，保护了那些外星物品之后，钢铁侠再见彼得时，向彼得委婉道歉时所说。这里钢铁侠为自己挽回颜面时说的“tough-love moment”被译成“爱之深责之切”，这一表达在中国常用于长辈对晚辈出于关爱关怀对晚辈严格教导。而在这里，“爱之深责之切”与电影中钢铁侠如同父亲一般教育批评彼得时的场景相互照应，也很好地传达了钢铁侠对于彼得的关心以及在误会彼得之后略带羞愧的为自己找台阶时的心态。这一改写方式很好地将电影情节前后呼应，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可以迅速了解说话人传达的语义；同时又将钢铁侠冠冕堂皇的为自己找台阶的幽默形象生动地传达出来。

3.2 使用中式口语进行娱乐化改写

电影对白常常描述生活场景，语言多采用口语化表达，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有时会选用一些常见中式口语进行改写，这些常见的中式口语简单易懂，被广大观众所熟知，有助于深化人物形象；同时选用的中式口语大多带有娱乐调侃的意味，不同于传统翻译的死板，给观众一种新颖轻松的观影体验。

例3：原文：Spider-Man:Thought you got away from me,didn′t you?

译文：你还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呢？

这句话是在蜘蛛侠追踪贩卖外星武器的罪犯时，自言自语说到的。如果直译的话，则是“你以为可以摆脱我吗？”译文选择用“逃出我的手掌心”代替“摆脱我”，“逃出我的手掌心”在中国口语中常用，说话人在使用这句话时通常是对事情结果信心满满，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这样改写一是减轻了观众的理解负担，二是传达出蜘蛛侠自信满满的状态，却又同之后蜘蛛侠跟丢罪犯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反转，产生幽默略带讽刺的效果。

例4：原文：Vulture:Hey,I just saved your life.Now what do you say?

译文：秃鹫：喂，我刚刚放了你一马，你应该说些什么来着？

这段话发生在秃鹫发现彼得蜘蛛侠身份，对他进行了一番威胁之后所说。秃鹫威胁彼得如果再次干预他的事的话，他将杀了彼得。如果将“I just saved your life”直译为“我刚刚救了你的命”的话，可能会使中国观众感到困惑，从威胁到救命之恩的转换太过突然。而译为“我刚刚放了你一马”则很好的连接了前后语境，从威胁到“不杀之恩”更符合观众的理解逻辑。同时这样改写之后，让观众对于秃鹫这一反派人物的厚颜无耻骄傲自满有了更深刻形象的认知。

3.3 通过使用网络用语进行娱乐化改写

在该电影字幕翻译中，使用网络用语进行娱乐化改写这一手段相较于另两种手段使用频率最高，究其原因可能在于网络用语在大众生活中普及性高，用语简洁却又能准确地传情达意，且这些用语都带有一定的幽默调侃的意味。

例5：原文：Peter:We should probably stop staring before it gets creepy.

Michelle:Too late,you guys are losers.

译文：彼得：咱们别一直盯着人家看了，挺诡异的。

米歇尔：我早就注意到你们两个吊丝啦。

例6：原文：Ned:Sorry,Peter.I guess we’re still losers.

译文：奈德：抱歉，彼得。我觉得我们俩还是吊丝。

这两个片段中loser这一词汇的翻译均被译成“吊丝”。例5是在彼得和奈德偷偷关注心中女神丽兹，却又害怕别人发现时，米歇尔嘲讽的说道：“You guys are losers.”例6是在彼得和奈德希望用认识蜘蛛侠来扭转同学的看法，但是彼得因要追踪罪犯无法现身，被同学嘲笑时，奈德满心失望地说到：“I guess we′re still losers.”这里两次出现的losers都是指奈德和彼得，前后照应。如果将“losers”直译为“失败者”则显得过于严重，在中国观众看来，仅仅是不敢搭讪女神，没能在同学中树立高大的形象就被冠以“失败者”可能过于严重。这里均采用了网络用语“吊丝”一词，“吊丝”作为一种讽刺和自嘲用语，多指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或在校学生，他们生活平淡无奇，在面对心中女神时，自惭形秽，往往只敢默默注视，这一词已成为中国大陆男青年自嘲常用语。考虑到这部电影的观众大多为年轻人，“吊丝”的使用不仅可以很好地诠释影片场景，还传达出讽刺之意亦或是自嘲时的落寞无奈之情，同时年轻观众可以迅速理解，减轻了观众的理解负担。

4 娱乐化改写原因分析

4.1 为了符合电影字幕特点，易于观众理解

电影字幕受时间空间限制，具备瞬时性、通俗性，因此字幕翻译应尽量简洁明了，通俗易懂，同时还要注意字幕同画面相结合。而上述提及的娱乐化改写手段如习语、中式口语、网络流行语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中较为常见的语言，其表达方式言简意赅，恰巧同字幕翻译要求相符合。再者，恰当的娱乐化改写可以准确传达说话人的情感态度，又具有幽默活跃气氛的效果，便于观众理解电影情节的前后发展。因此娱乐化改写逐渐受到电影字幕翻译者的青睐，成为一种趋势。

4.2 赞助人及其意识形态的影响

勒弗菲尔曾指出“所有的改写，不管其目的如何，都反映了某种意识形态和诗学。”同时他认为赞助人及其意识形态是制约翻译的外因。一部外国商业电影引进中国，当然希望能够获取高票房，而电影字幕翻译的好坏影响着影片情感的传达和观众的理解，对票房高低有着重要影响。因此一部英文电影字幕的翻译，不可能单纯的按照译者的意愿进行。影片投资商、导演等作为影片的赞助人为了实现电影高票房，必然会要求译者翻译过程中迎合主流文化。同时近年来中国国产小成本喜剧类电影大放异彩，如《泰囧》《煎饼侠》《捉妖记》，该类电影语言中不乏大量的网络流行语；更有粉丝经济下产生的真人秀大电影，这些电影针对广大年轻观众，大量使用网络语、方言或当下流行元素，均在电影市场取得了不错成果。国产电影的娱乐化倾向给字幕翻译的译者们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和导向作用。因此在这种主流文化的影响和投资商等赞助人的压力之下，译者使用口语、网络语进行娱乐化改写也不足为奇。此外夏平曾在《翻译、改写以及文学名声的制控》一书的导读中指出翻译作品的赞助人有时甚至包括译文的受众，因此电影字幕翻译中，观众可被认为是赞助人之一。不可避免的，译者亦会将电影的受众群体考虑在内。《蜘蛛侠》这类电影受众多为年轻人，对于他们网络用语等的使用已成为常态，因此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使用一定的网络用语进行娱乐化改写更易吸引观众。除此之外娱乐化改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增加影片的幽默度，从而更吸引观众获取高票房。

5 娱乐化改写反思

对于电影字幕的娱乐化改写并不意味着所有此类改写都是贴合电影，值得推崇的。正如吕玉勇、李民曾指出：“但当这种翻译方法用的过多过滥时，观众就会感到厌烦了。再加上这种译法有时为了达到娱乐目的而不惜放弃原文…这会让观众很难接受。”[12]

例7：原文：Peter:Yeah,I just...I really want to tell her.But it′s kind of weird,you know?

译文：彼得：我真的很想告诉她，但是又感觉很奇葩。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这段话是彼得想向丽兹坦白他就是蜘蛛侠时所说。 译者将“It’s kind of weird”译成“又感觉很奇葩。”若不进行改写，直接采用直译手段可译为“又感觉很奇怪。”用奇怪在这里完全可以明确表达出彼得这句话的含义，对于中国观众而言，也不存在什么理解障碍。而“奇葩”的网络含义常特指奇怪的人或事，超出常人理解，世间少有。通常会说感觉这人/事很奇葩，直接说“感觉很奇葩”在表达上有一些别扭、怪异。而且“奇葩”的使用也并不能体现出彼得的矛盾心理，更像是一种自嘲，和电影情节并不完全吻合。所以笔者认为这样为了使用流行语而进行娱乐化改写，并没有将电影情节考虑在内，不值得提倡推荐。

所以译者在选择是否使用娱乐化改写手段时，最终还是要考虑到这种改写手段与电影情节是否吻合，能不能有效地减轻观众的理解负担，可不可以实现传情达意的目的又产生娱乐效果，最为重要的是有没有娱乐化改写的必要。译者应该避免在翻译过程中为了过于迎合受众、赞助人等，走向为了娱乐而娱乐的改写极端。

6 总结

本文从勒菲弗尔的改写理论出发，对电影《蜘蛛侠：英雄归来》字幕翻译中的改写手段进行了分析，发现译者通过使用习语、中式口语、网络用语等进行娱乐化改写，有效减轻观众的理解负担，增加语言的表现力，使语言表达更加简练高效，同时还能迎合观众的需求，达到幽默娱乐的效果。但是过多的采取娱乐化改写手段，为了娱乐而娱乐的改写也会使观众感到厌烦，效果适得其反。因此笔者认为只有充分结合影片，选取恰当的改写方式，适当地进行娱乐化改写，这样才能给观众呈现出优秀的影视翻译作品，实现电影高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