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对伪满金融问题的研究述评

付丽颖，秦婷婷

（1.东北师范大学日本研究所 伪满历史文化研究基地，吉林 长春 130024；2.吉林省金融文化研究中心，吉林 长春 130028；3.长春金融高等专科学校 金融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8）

近年来，国内对伪满时期金融问题的研究日渐丰富，在研究资料的利用上，对国内资料的利用比较充分，对国外特别是日本资料的利用还十分有限。日本在谋划成立伪满洲国时即将经济金融作为重要的统治内容加以研究，在伪满存续期间对伪满洲国的金融统治、金融制度、金融机构、金融市场、金融运行等诸多问题进行过全面的研究，形成了大量的图书、文章、报告以及部分机密文件。战后日本对伪满金融的研究者既有原在伪满经济金融机构任职的返日人员，也有对近代东亚史、中日战争史、中国近现代东北史感兴趣的学者，对战后的研究成果我们需在辨析其立场的基础上，在研究中加以合理利用。本文按伪满存续期间和战后两个阶段将日本对伪满金融的研究成果进行整理并加以简要评论，以期对我国伪满金融研究的深入开展提供基础性助力。

一、伪满时期日本对伪满金融问题的研究

伪满时期研究伪满金融问题的日本研究者主要来自关东军、“满铁”、日系金融机构以及在伪满金融机构任职的人员，除这些人之外，还有日本国内的中央银行和垄断财阀等组织。在中国东北的日本人的研究主要是从日本国家的根本利益出发，从侵略、殖民、掠夺的角度来研究如何设计和实施对中国东北的金融统治，其内容囊括伪满金融制度、金融立法、货币制度、中央银行、汇率汇兑、金融管制、农村金融等诸多问题，其中部分成果直接成为日本操纵伪满金融的政策参考。日本中央银行和垄断财阀则从顺畅贸易、扩大投资的角度对伪满币制、汇兑等问题有所关注。日本研究成果的形式主要是图书、报刊文章和各种研究报告，其中图书作为学术著作在日本出版，大量的论文、调研报告则以“满铁”调查报告、伪满政府资料、伪满时期出版的刊物等形式留存。这些充斥着侵略野心的资料，一方面是日本对我国进行金融侵略的确凿证据，另一方面也成为我们开展伪满研究的重要史料。

对伪满金融统治的研究，一般分为三个阶段：1932年3月伪满洲国成立至1937年6月是第一阶段，称前期；1937年7月七七事变爆发至1941年11月是第二阶段，称中期；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至1945年8月日本宣布战败投降，溥仪宣布“退位”，伪满灭亡是第三阶段，称后期。总的来说，日本的伪满金融问题研究，在伪满前期话题密集、成果丰富，在伪满中后期则相对薄弱。

（一）伪满前期的研究

伪满前期的研究多与货币金融制度设计、金融立法、金融整顿和农村金融相关。代表性的研究者有“满铁”调查部的南乡龙音与安盛松之助。南乡龙音1901年出生于日本鹿儿岛县，1922年在上海同文书院毕业后即入职“满铁”社长室调查科，1922年起历任经济调查会第四部金融班主任、产业部商工科金融系主任等职，系伪满洲中央银行成立与制定和执行伪满货币统一政策的重要人物。［1］南乡龙音在进入“满铁”之后，即开始对东北地区货币问题进行研究，在《满铁调查资料》《经调资料》《满铁调查月报》上发表了20余篇有关货币、金融的文章。其中，1932年伪满洲国成立之后发表的有《满洲货币统计A纸币篇》《满洲货币统计B货币制度篇》《满洲国货币金融制度统一略史》《大连海关征税货币换算率计算办法》《关于满洲国货币单位的说明》《满洲国海关课税计算单位采用国币》《大连钱钞交易手续费与外汇管理规则的关系及再建制度》等。［2］

1932年1月，日本关东军指派安盛松之助和南乡龙音负责制定《关于满洲币制问题的方针要纲草案》。安盛松之助的《满洲币制的现在与将来》即是针对这一任务的研究成果。《满洲币制的现在与将来》在梳理东北地区货币流通的种类、额度和价值变动基础上重点说明了伪满洲国的货币本位、货币制度、旧货币整理和发币行——伪满洲中央银行等问题，并对“日满”经济关系与将来的伪满币制问题阐述了个人观点。［3］

“满铁”调查部还编写了《满洲货币金融方案》和多部《关系资料》，以及《日本关西金融界的对满投资观》《满洲农业金融调查计划》《满洲采金事业方案》等资料。

此外，设于大连的“满洲经济研究会”是专门研究东北地区经济问题的组织，其出版的《满洲国货币问题研究及资料》一书收录了《日满货币问题》《满洲国货币问题考查》《钞票问题的必要性及其限度》《满洲钱钞交易市场研究》《大连特产商内与金融》《所谓金圆本位化论的讨论》等文章。［4］

日本国内对伪满金融问题也有所关注。横滨正金银行1933年编写《满洲中央银行沿革史》，对东三省官银号、边业银行、吉林永衡官银钱号和黑龙江省官银号这“四行号”在九一八事变前的概况和九一八事变后四行号合并、伪满中央银行创立准备、伪满中央银行制度与币制统一等问题进行了说明。朝鲜银行编写了《满洲国金融机关的将来》［5］，日本三井银行金融研究会也编写了《满洲国的币制与金融》［6］。为扩大对中国东北贸易，长崎市编写了《满蒙与长崎》一书，书中对东北地区的货币制度、币种、币值、发行额等情况进行介绍，并重点论述了采用银本位制的伪满洲国在与采用金本位制的日本进行贸易和投资往来时的可能影响［7］。为应对日满贸易中金本位和银本位货币交易面临的困难和问题，长崎市还专门组织编写了《满洲币制与金本位制度准备》［8］。日本陆军省调查班1933年编写了《满洲中央银行的现况》［9］和《满洲国财政经济金融》。［10］此外，日本国内媒体如《大阪每日新闻》、《大阪时事新报》、《神户新闻》、《东京日日新闻》也对伪满洲国的货币金融问题十分关注，对诸如伪满洲国币制、中央银行、货币统一等问题都多有报道。

（二）伪满中期的研究

伪满中期的研究范围扩大至对外金融关系、产业金融等内容，包括外部金融机构管理、国际汇兑问题、伪满与日本及朝鲜的金融联系、伪满金融与“日元圈”、伪满兴业银行、金融统治与“产业开发”等内容。虽然研究范围有所扩大，但由于伪满洲国的货币金融已经形成体系，因此对其关注度下降。《满洲帝国经济全集：金融篇4》对伪满洲国的币制、产金买上①伪满政府为垄断黄金的生产与销售制定《产金买上法》，强迫黄金生产者必须在黄金生产后三个月内按财政部规定的价格全部卖给中央银行，不允许民间私自买卖黄金。、外汇管理、国际收支、对德外汇统制、国际收支、公债与国债、有奖债券和彩票、资金统制、特殊和一般金融机构等内容进行了比较详细的介绍。［11］

时任伪满中央银行总裁田中铁三郎在其演讲集《满洲的经济与金融》中对伪满洲国的经济与金融的概况及相互关系等问题进行了解说与辩护。［12］前述《大阪每日新闻》《大阪时事新报》《神户新闻》《东京日日新闻》等日本媒体对伪满金融问题的关注集中于统制金融支撑产业开发、资金统制法、伪满洲国国债法、一业一会社、通货膨胀等问题，对伪满洲国金融的报道较之前一时期有所减少。

（三）伪满后期的研究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伪满进入全面经济统制时期，这个时期日本对伪满金融问题的研究集中于强化金融管制、巩固伪币与日元“元元等价”、资金统制、强制储蓄等问题。在伪满“建国”十周年时，伪满中央银行组织编写了《满洲中央银行十年史》［13］和《满洲中央银行十年史机密资料》。

日本银行编写的《满洲的财政、金融、物价》［14］一书中，对伪满洲国产业五年计划的资金来源问题和土著资本的可持续性问题进行了论述。德永淸行1943年发表于《经济论丛》上的《满洲中央银行法的修改》一文，对伪满中央银行法的背景、现状等问题进行了集中讨论。［15］

上述研究特别是研究所利用的统计资料为今人认清日伪统治实质、了解伪满金融运行实态、衡量伪满金融统治后果提供了比较丰富的研究素材。

二、战后日本对伪满金融的研究

战后日本的伪满研究在立场上呈现出比较复杂的状态，主要原因在于研究者们在日本对中国东北侵略与否、殖民与否的认识上存在分歧。

右翼分子完全否认侵略、殖民，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就是“满洲”解放论。1964—1965年间满史会编写的《满洲开发四十年史》［16］、1971年日本“满洲国史编纂刊行会”编写的《满洲国史》［17］、1980年代武田英克的《满洲中央银行始末记》［18］、《满洲中央银行干部的体验》［19］中都用大量笔墨渲染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东北的“奋斗”和“业绩”，其中对伪满金融有比较详细的介绍，表现出强烈的右翼思想倾向。

还有一部分研究者对日本伪满统治的本质认识不足，在承认侵略和殖民的同时，尽量淡化侵略而强调“建设”和“开发”，代表性观点是“两点论”和“调和论”，这在战后日本的伪满研究中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也有很多日本学者尊重历史，用实事求是的态度来研究伪满历史。如山本有造的《满洲国的研究》［20］、铃木隆史的《日本帝国主义与满洲》［21］、石田兴平的《满洲殖民地经济史的展开》［22］、岛崎久弥的《日元的侵略史》［23］等。

这一时期，还有许多研究成果，诸如《满洲兴业银行的回想》［24］、东京中银会编写的《满洲中央银行创立六十周年纪念》［25］、片桐裕子的《满洲国农业金融政策与中国农民的对应》［26］、柴田善雅的《满洲国农业金融的展开》［27］、波形昭一的《日本殖民地金融政策史的研究》［28］和《日本帝国主义的满洲金融问题》［29］、松野周治的《帝国主义确立期日本的对满洲货币金融政策》［30］、满洲中央银行史研究会编写的《满洲中央银行史：货币金融政策的轨迹》［31］、山本有造的《“满洲国”经济史研究》等［32］，以及南乡龙音的《东北的货币》［33］，岩武照彦著的《近代中国货币统一史——十五年战争期的货币斗争》。［34］

20世纪90年代初，安冨歩发表了《满洲中央银行的资金创造资金投入系统》［35］《大连商人与满洲金元统一化政策》［36］《“满洲国”经济开发与国内资金流动》［37］《满业的资金筹集与资金投入》［38］《满铁的资金筹集与资金投入》［39］等系列文章。在这些文章的基础上，安冨歩出版了《“满洲国”的金融》［40］一书，书中利用现代经济学的分析方法对伪满时期的资金流动、特殊会社的资金运作进行了细致的分析。

历史研究，如果没有充分、真实的史料作为基础，那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日本御茶书房、原书房、龙溪书舍等出版社复刻影印了一系列伪满洲国相关史料丛书和刊物，也构成伪满金融研究的资料基础。广濑顺皓还在CRESS出版社出版了《十五年战争期东亚经济史资料》［41］。虽然单个资料难以在时间上完全接续，但不同统计资料相互之间参照、结合，应该能够呈现伪满时期更多的金融实态，为伪满金融研究奠定坚实的基础。

［1］［日］南郷龍音［著］.小林英夫，加藤聖文，南郷みどり編：満鉄経済調査会と南郷龍音∶満洲国通貨金融政策史料［M］.東京：社会評論社，2004：13-14.

［2］［日］南郷龍音［著］.小林英夫，加藤聖文，南郷みどり編.満鉄経済調査会と南郷龍音∶満洲国通貨金融政策史料［M］.東京：社会評論社，2004：406-407.

［3］［日］安盛松之助.滿洲幣制の現在及將来［M］.大連：滿洲文化協會，1932.

［4］［日］満洲経済研究会.満洲通貨問題の研究並びに資料［M］.大連：満洲経済研究会，1935.

［5］［日］朝鮮銀行京城総裁調査課.満州国金融機関の将来に就て［M］.京城：朝鮮銀行，1935.

［6］［日］横浜正金銀行頭取調査課.満洲中央銀行沿革史［M］.橫浜：橫浜正金銀行調查課，1933.

［7］［日］長崎市役所：満蒙と長崎［M］.長崎：長崎市役所，1932：31-39.

［8］［日］長崎市：満洲幣制と金本位制度に就て［M］.長崎：長崎市役所，1932.

［9］［日］陸軍省調査班.満洲中央銀行の現況［R］.東京：陸軍省調査班，1933.

［10］［日］陸軍省調査班.満洲国の財政経済金融に就て［R］.東京：陸軍省調査班，1933.

［11］［日］木實.満洲帝国経済全集［M］.新京：東光書苑，1939.

［12］［日］田中鉄三郎.満洲の経済並に金融に就いて［M］.東京：金融研究会，1940.

［13］［日］栃倉正一.満洲中央銀行十年史［M］.新京：滿洲中央銀行，1942.

［14］［日］東京銀行集会所：満洲の財政·金融·物価［M］.東京：東京銀行集会所調査課，1942.

［15］［日］德永淸行.満洲中央銀行法の改正［J］.經濟論叢，1943，56（1）.

［16］［日］满史会编著.王文石等译.满洲开发四十年史［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

［17］［日］满洲国史编纂刊行会编：东北沦陷十四年史吉林编写组译.满洲国史［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校办印刷厂印刷.吉林省内部资料准印证第90098号，1990.

［18］［日］武田英克.満洲中央銀行始末記―新国家建設に賭けた男たちの夢と挫折の記録［M］.東京：中央公論社，1985.

［19］［日］武田英克.満州脱出―満州中央銀行幹部の体験［M］.東京：中央公論社，1985.

［20］［日］山本有造.「満洲国」経済史研究［M］.名古屋：名古屋大学出版会，2003.

［21］［日］鈴木隆史.日本帝国主義と満州∶1900～1945上、下［M］.東京：塙書房，1992.

［22］［日］石田興平.満州における植民地経済の史的展開［M］.京都.ミネルヴァ書房，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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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日］満洲興業銀行の回想［M］.興友会発行（非売品），1979.

［25］［日］満洲中央銀行创立六十周年纪念［M］.東京：东京中银会.

［26］［日］片桐裕子.満洲国の農業金融政策と中国農民の対応［J］.慶応義塾大学法学部法学研究，1982，（55）.

［27］［日］柴田善雅.「満州国」における農業金融の展開——合作社を中心に［J］.中国研究月報，1981，（7）.

［28］［日］波形昭一.日本植民地金融政策史の研究［M］.東京：早稲田大学出版部，1985.

［29］［日］波形昭一.日本帝国主義の満州金融問題［J］.金融経済，1975，（8）.

［30］［日］松野周治.帝国主義確立期日本の対満州通貨金融政策［J］.經濟論叢，1977，（7）.

［31］［日］満洲中央銀行研究会.滿洲中央銀行要覽［M］.東京：東洋経済新報社，1988.

［32］［日］山本有造.「満洲国」の研究［M］.東京：緑陰書房，1995.

［33］［日］南郷龍音.東北の通貨［J］.産業経済研究，1959，（通号16）.

［34］［日］岩武照彦.近代中国通貨統一史―十五年戦争期における通貨闘争［M］.東京：みすず書房，1990.

［35］［日］安富歩.満洲中央銀行の資金創出資金投入メカニズム［J］.人文学報（第69号），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1991，（12）.

［36］［日］安富歩.大連商人と満洲金円統一化政策［J］.証券経済（第176号），1991.

［37］［日］安富歩.「満洲国」経済開発と国内資金流動.「満洲国」の研究［M］.東京：綠陰書房，1995.

［38］［日］安富歩.満業の資金調達と資金投入［J］.人文学報（第71号），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1993，（3）.

［39］［日］安富歩.満鉄の資金調達と資金投入［J］.人文学報（第76号），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1995，（3）.

［40］［日］安富歩.「満洲国」の金融［M］.東京：創文社，1997.

［41］［日］広瀬順晧.一五年戦争期東アジア経済史資料［M］.東京：クレス出版，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