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电影《芳华》的艺术改编
2018-03-28李文君
李文君
(天津师范大学,天津 300387)
电影对原著有一定的取舍,它有优点,也有缺点,优点在于情节结构的紧凑,缺点在于它的分裂、暧昧与模糊不清,电影之于原著,就像是粗线条的群像和细腻的个人特写。对照小说与电影,我们能够直观地看到两者之间的不同。
一、现实的思考与缅怀的青春
看过原著的人都知道“触摸”的含义,就是刘峰触摸林丁丁事件,其实原著中的“触摸”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当何小萍被文工团其他男生排斥时,患有腰伤的刘峰主动提出做她的舞伴,一起练习托举的动作。从这时开始,何小萍爱上了这个愿意触摸自己的男人。严歌苓所写的改变了刘峰和何小萍一生的两次“触摸”,在冯小刚对“一代人芬芳的年华”的美好回忆中消解掉了,二人的悲剧命运似乎变成了缅怀青春的牺牲品,冯小刚强调了原著中对美好青春的回忆,抹去了严歌苓对人性的探索和对过去那个年代的反思。与原著相比,他要表达的重点不是刘、何二人残酷的青春故事,而是那个时代里小人物的离合悲欢以及对它的缅怀与回忆。
二、对反面人物的模糊
电影中刻意模糊了对反面人物和反面事件的刻画。一心想嫁入豪门做阔太太的上海女孩林丁丁在镜头里却被拍摄成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偏偏天下女人在心底里,都是不信平凡的;尤其女人如林丁丁,千万年前该跟骏马一并儿,同属于最凶悍骁勇的酋长,怎么可能心服口服的爱上平凡。”林丁丁的野心在电影里消失了,她只把刘峰当作一个圣人,哭着说所有男生都可以追她唯独活雷锋刘峰不行。原著里郝淑文因为嫉妒先勾引了陈灿,拿到萧穗子给他写的情书以后与陈灿一同举报,导致穗子受到了处分,而在电影中三人的感情却变成了青春的悸动。原著中“刘峰就是好得缺乏人性。他的好让我变得心理阴暗,想看他犯点儿错,露点儿马脚什么的。”在电影中被一句“腐蚀活雷锋带过了”。这种改动使得这份青春更加唯美的同时也使得剧中的配角人物形象过于扁平,很多行为都是对当时事件的随遇而安,像是一切听从导演调度一样,角色本身失去了爱恨,更不用说观众了。
三、对正面人物的修改
较之于原著,电影中对人物复杂性的刻画较为单薄。严歌苓笔下的刘峰是正面的,他正直善良,可他确实摸到了林丁丁脊梁上的肌肤。电影中则将触摸改成了拥抱,后来删去了保卫战士逼供时吞吞吐吐的刘峰,删去了战争中寻求死亡的刘峰,删去了与失足女小惠暧昧的刘峰,这使得他向着神坛一步步靠近。原著里属于小萍的海绵文胸在电影中却不属于任何人,渲染了其他人对她的欺凌的同时也体现了她的纯真。原著中小萍成为英雄是充满偶然性的,在电影中却修改得有些刻意,较之于原著,少了些残酷与荒诞,盖上了一层正直善良的薄纱。
四、对所谓集体的美化
文工团这个集体从头到尾似乎没有一点变化,不管是对刘峰的背叛还是对何小萍的驱逐,都丝毫不会影响文工团在解散时含泪高歌,一遍遍唱着再见吧战友。似乎只有那泳池上波光粼粼的光线,少女的肩带,湿漉漉的头发。王朔在《动物凶猛》里提到过记忆的真实,“我悲哀地发现,根本就无法还原真实,记忆总是被我的情感改头换面,并随之捉弄我,背叛我,可是说真话的愿望有多么强烈,受到的各种干扰就有多么的大。”回忆里的青春总是带着滤镜。
五、关于人性
或许文工团里的恃强凌弱和处处排挤谈不上什么大恶,可再善良的人也会被裹挟进这洪流。萧穗子的形象温婉细腻,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可当女兵们在讨论海绵文胸时,萧穗子竟甩出了一句:“这是搓澡用的吧?没准儿上面还有老泥儿呢!”自己笑个不停,惹得大家也和她一同大笑。朱克阴阳怪气地学政委的话:“你们不害臊吗?!我为你们感到害臊!”惹得大家一齐喝彩,镜头转过去却是萧穗子的笑脸。
六、关于叙述视角
原著中的故事通过叙述人“我”(萧穗子)的视角讲述出来,有一部分是萧穗子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有一部分则是萧穗子的想象,成为上帝视角,让作为读者的我们有很大的想象空间。跟繁杂的书本文字相比,不同于小说中的文字表达,电影基本语言镜头,使“我”的叙事能力变弱,删去了很多原著中的想象情节,使得萧穗子对刘峰和何小萍的讲述略为平淡,连小萍的那句不原谅都没有转达。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硬骨绽花开,滴滴鲜血染红它”。尽管电影在揭露现实时不够深刻,我们也不能全盘否定它。小说与电影,文字与视觉、听觉艺术本身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艺术形式,二者在载体,感官方式,呈现方式,对象及其感受上是不同的,由于时长、感官效果、娱乐性,以及社会性的约束,电影注定要对原著的一些情节进行删减与改编。总的来说,《芳华》的原著与电影都是成功的,只是电影弱化了现实批判,加强了对青春的回忆与缅怀。李碧华在《霸王别姬》中写道:“人间,是抹去了脂粉的脸。”那个年代若是多一些抹去脂粉,少一些涂脂抹粉该有多好,让充满善良的芳华,更加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