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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石:柔软而感性的精神战歌

2018-03-26郭珊伶

成功 2018年10期
关键词:柔石第三人称秀才

郭珊伶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 江西南昌 330013

一、《为奴隶的母亲》

叙述内容上,《为奴隶的母亲》记叙了春宝娘的丈夫因生活境况艰难而擅自将妻子出典于秀才家,无力反抗的春宝娘在呜呜咽咽的哭泣和痛苦中被迫与仅有五岁的小儿春宝分离;到了秀才家,秀才对她虽是和善却也懦弱,因此而更遭到秀才之妻的嫌恶,当她终于作为商品履行了自己生育的职责之后,又因救济前儿引来秀才不快,三年期满后即被赶出了门;失去了新生小儿秋宝的妇人徒步回到家中,等待她的是依旧凶暴冷漠的丈夫,以及曾经被她温柔呵护如今却已视她为生人的春宝。

叙述话语上,以第三人称内视角为叙述角度,虽是第三人称,却将叙述焦点放置于主人公春宝娘身上,实际上是一种接近于第一人称的第三人称叙事。文本按照时间顺序采取顺叙的描写方式,时间跨度为三年,节奏上放缓了春宝娘前往秀才家之前的种种挣扎与拖延,加快了春宝娘在秀才家作为生育工具以生产为价值的生活过程,全文以第三人称内视角为叙述视角展开描写,文中的“母亲”并没有自己的姓名,仅用“她”加以代称,又以细致入微的动作、心理描写突出了内视角下的亲切感与真实感。春宝娘如同用于生育的商品一般被贱卖而又被抛弃的惨痛经历,被迫与两个孩子一一生离的苦痛,尽数藏于频频出现的“拭泪”、“含泪”、“挥泪”等词中。

叙述动作上,文本采用“独白式”叙述方式,作者既作为讲述者也作为主人公进行叙述,整篇文章步调一致,春宝娘的屈辱与眼泪都深刻地映照着作者叙事话语中浓厚的同情之意。

二、《没有人听完她底哀诉》

叙述内容上,《没有人听完她底哀诉》记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在北风中哭声哀号自己命运的惨痛,而从她旁边经过的形形色色的路人所展现出的冷漠态度则是文章重点突出的对象。这些路人中有贵妇人、青年学生、农人、工人、商人甚至孩童,几乎囊括社会中的各种阶层,而正是这些身份地位年龄学识经历都各不相同的人群,却在面对一个因遭受了丧夫丧子之痛而绝望的老妇人时表现出了如此令人齿寒的一致漠然。

叙述话语上,与《为奴隶的母亲》一样,采用第三人称内视角,时间上也同样为顺叙方式,从“哭声有了半个小时”到“哭声又连续半个小时”、“哭声又经过半小时”到“黄昏开始落下来”、“哭声又消逝半小时”到“黑夜如棉被一般盖在她底身上”,时间线索十分鲜明,文本时间与故事时间基本一致,节奏缓慢而均匀。

叙述动作上,叙述者声音与所叙述的故事融为一体,同样是“独白式”叙述方式,感情波动与故事角色相融合,形成一种习惯上的主角视角的阅读体验。

三、《祝福》

叙述内容上,《祝福》主要通过“我”的回忆,叙写了在“我”的本家——鲁四老爷——家里一位名为“祥林嫂”的女工的半生事迹;祥林嫂是一个壮实勤劳的寡妇,第一次进入鲁家做女工时,不久就被她的恶婆婆绑了回去,逼迫祥林嫂二嫁,换取聘礼给二儿子娶亲,生下了一个儿子,鲁镇人谓之“交了好运了”;两年之后,祥林嫂二入鲁家做工,她的丈夫死于伤寒,孩子也被狼给吃了去,从此祥林嫂失去了神采与活力,逢人便哀诉她死去的儿子阿毛,鲁家人只是叹气,也因祥林嫂的二嫁认为她是“败坏风俗”而不干净的;随着时间过去,镇上的人们愈发不耐于听祥林嫂的故事,“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便常拿祥林嫂在二嫁时的反抗与屈从做调笑;祥林嫂听从柳妈的建议,攒了快一年的工钱到土地庙去捐了门槛,高兴地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不详”与“不洁”的名头,却不想鲁家依旧不许她一起准备祭祀,由此彻底绝望,陷入了无法摆脱的痛苦中,直至成为乞丐,苍凉而卑微地死去;祥林嫂的死亡并不给鲁镇带来任何的影响,人们依旧放着爆竹“祝福”,沉浸在麻木的幸福和热闹中。

叙述话语上,《祝福》以第一人称外视角为叙述角度,以作为局外人的“我”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为记叙对象,将祥林嫂凄惨的生活经历与旁人愈发冷漠甚至于残忍麻木的神态一一具现,在悲悯之余更有摈弃了祥林嫂之后,对鲁镇依旧在“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中的“无限的幸福”的强烈讽刺。叙述顺序为倒叙,由“我”遇到已经沦为乞丐的祥林嫂并在傍晚就听闻了祥林嫂的死讯为开头,引出“我”对于祥林嫂一生过往的回忆。叙述内容受到视角限制而聚焦于“我”回忆中的祥林嫂,时间跨度十分之久,从祥林嫂第一次进入鲁家到祥林嫂死去,其间时距不一,节奏鲜明紧凑,详写了祥林嫂二入鲁家失去了第二任丈夫与孩子阿毛之后的失神之态与周遭人冷漠的嘲笑以及捐门槛等,略写了祥林嫂被迫二嫁之后的生活过程,使文章重心更加突出,祥林嫂作为旧时代封建思想的牺牲者,她的反抗与妥协都将成为众人的话柄,麻木而愚钝的“看客”仅仅是需要一个“不干净”的人作为众矢之的来发泄生活的无聊,而并非真的在意祥林嫂的生活。

叙述动作上,文章采用“复调式”叙述方式,作为叙述视角的“我”在文章中几乎也是一个冷漠而麻木的看客,对于祥林嫂的不幸,也仅仅是高高挂起的姿态,如祥林嫂问地狱与魂灵是否存在时,“我”模棱两可的回答与事后“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的自我脱辞。而实际上,本文的主人公并非“我”,而是祥林嫂,作品中的语句并不像前两篇柔石作品一样充满悲苦与对主人公的同情,反用一种近乎冷峻的客观视角将看客的冷漠和祥林嫂颓丧的神情一一道来,作品所要表达的强烈的批判性与文章本身的冷峻性产生碰撞,给读者带来更为强烈的阅读体验与心灵震撼。

四、总结

在形象塑造方面,《为奴隶的母亲》、《没有人听完她底哀诉》和《祝福》都塑造了一个旧时代底层悲苦的衰朽妇女形象,她们遭人践踏又遭人鄙夷,既是命运的受害者也是人际的垫脚石,底层的妇女是黑暗社会中更深层的受害者,她们一边饱受生活的摧残,一边也遭到同样作为底层人民的其他人的轻贱。在鲁迅的《阿Q正传》中,更是借阿Q之口直言古旧中国人对于女性的陈腐思想:“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商是妲己闹亡的,周是褒姒弄坏的;秦……虽然史无明文,我们也假定他因为女人,大约未必十分错;而董卓可的确给貂蝉害死了”。女性在旧时代思想中的定位便是低贱而害人的某种物品,依附着丈夫与儿子而存在的。因而春宝娘可以被丈夫随意地贩卖租赁给他人用于生育,孤孀的婆婆失去丈夫和三个儿子后便失掉活下去的力量,祥林嫂被逼再嫁之后她的反抗与妥协都沦为他人调笑的话柄。

在叙述风格方面,三篇文章因主题与时代相似而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总色调上的重复,如灰暗的总调气氛和枯黄凄清的人物内心等。但是柔石与鲁迅的笔调差异在此三篇中可见一斑。首先,柔石的作品带有强烈的感性色彩,虽是第三人称,却以内视角的方式直言主人公内心的凄苦和委屈,在叙述中自然而然地携带了对于主人公的悲悯与同情,文中也常有一些并不那么冰冷的角色给灰暗的文章色调增加一丝暖意。如《为奴隶的母亲》中的“秀才”,虽是春宝娘的买主,却也并不十分苛待她,最后只是屈于大妻的逼迫而只能将春宝娘赶出去;又如《没有人听完她底哀诉》中,最后老太遇到的几个孩子,虽然最后也是惊叫着跑开了并无施展援手,但是他们并不鄙夷、讽刺她,甚至抖了抖衣袋和裤腰,并不声响。而鲁迅的《祝福》却以一种冰凉的态度叙述着这个惨痛的故事,“我”对于祥林嫂也并不十分热切,甚至“乘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这使得文章整体缺少感性成分的同时又放大了祥林嫂的悲哀,没有人在意她的姓氏,没有人愿意听她失去的“阿毛”的故事,直到死亡,大家也并不在意她是如何死的,只淡然地道是“穷死的”罢了。故事中冰冷刺骨的寒风仿佛刮进读者内心,悲凉感更胜前者。相比之下,柔石的柔软和感性便愈发凸显,其笔触温软,处处留情,人道主义思想深入骨髓,即使是在最严峻冷漠的大环境下也不乏人物内心零碎细小的温情与自我救赎的挣扎。从局限性上看,柔石的作品在人性的揭露与国民麻木劣根性的鞭挞上全然不及鲁迅深刻,其叙事布局留有一定余地,少有全然的绝望;与此同时,艺术价值上也缺乏技巧性与多样性,多以平淡的顺叙、第三人称内视角为叙述话语,难以带给读者震撼心灵的特殊阅读体验。但同时也应该看到,柔石所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正是五四启蒙运动由高潮走向落潮期,原本雄心勃勃对新中国的光明前景充满期盼的知识分子们此时陷入了迷惘与彷徨的深渊,柔石作品对于否定封建文化、揭露旧社会丑恶的真相并将人民沉睡的自我意识从深渊中挖掘出来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若将鲁迅尖冷峻峭的文章风格喻为尖刀匕首,则柔石的作品亦以其细致温柔的文笔与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鼓励着沉睡中的中国人奋起反抗,编织成一曲柔软而感性的精神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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