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中国电影的身体奇观

摘 要：身体有千姿百态，它作为电影中塑造人物的重要载体，观众可以允许其以多个侧面展现在银幕上，无论是阳刚的还是纤弱的，无论是颠倒了性别取向的还是残缺不堪的，身体在文化领域被赋予了最大的宽容，但是这些不同形态的构成只是电影的内容，要怎样表现这些身体，或者只展现身体奇观生理层面而躲避灵魂和身体所承载的生命意义，则涉及到电影的形式问题。

关键词：身体奇观；不同形态；影像传达；狂欢；身体叙事

身体作为人存在的一种载体和表征自我的有形资产，化身为一种影像元素时，总体上呈现出两种姿态和面孔，其一是外在身体这个存在物，另一个是寄托着情感和精神的存在物。它们完成电影的两种功能：呈现现实和造梦。本文中，笔者将身体奇观界定为借助各种手段来展示和再现男女身体的各种形态，以此给观众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情绪感染力或者陌生化效果的影像。

一、 身体奇观的不同形态

身体有各种姿态，就像人有许多面孔一样，将身体的任何一个侧面放大到荧幕上都会有不同的影像效果。丑陋的，游离的，性别倒错的，私密的，这些身体的不同形态便成为影像奇观的源泉。

（一） 以丑为美的震惊体验

展现身体在现实生活中的非常态，将身体不宜被人放大的细节拿来叙事或者表意，带给观众一种陌生化效果。以蔡明亮的电影为例，他会展现剧中人物上洗手间的真实过程、呕吐等。在侯孝贤的电影《好男好女》中也有这种上厕所的全过程的展现。这些场景我们在现实中很难看到，甚至有些观众认为导演表现的是丑陋的，但是看似丑陋的身体影像对观众来说同时也是一种陌生化的奇观体验。

这种“丑陋”的身体奇观带来的效果有两个：一是真实，是人脱下文明的外衣之后的真实。呕吐，上厕所这种生理性的表现是还原一个人最真实的状态，没有人会离开这些东西。但是就是身体的真实状态在以往电影中被遮蔽掉，认为是丑陋的，所以在一些导演的电影中出现这种场景时便成为了一种奇观，其实是因为以往的导演表现较少的缘故。二是震惊效果或者是震惊体验，但是它区别于本雅明的震惊体验。这种看似丑陋的身体动作之所以构成奇观，是因为它将观众引入到一种陌生的境界，在此之前的电影人没有这样表现过身体，或者没有表现过身体的这种状态。

现在这种身体的“丑陋”状态已经越来越有市场，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和世俗大众文化浪潮的兴起，电影面对前所未有的开放和宽容。比如2013年的电影《美姐》影片的开头便是以二蛋的视点观看美姐上厕所的场景，随后影片中出现美姐的三个女子上厕所的场景，农村最原始的情欲和张扬的生命力通过这种真实的状态展现出来，也许这样的电影场景出来，观众非但没感觉到丑，反而觉得是美的，是一种真实而又陌生的美。

（二） 性别倒错呈现的陌生化奇观

性别是身份的界定和文明进步的象征，自从亚当夏娃在伊甸园里穿上衣服的那一刻起便被定义了男女有别。但是随着大众文化的流行和西方女性主义思潮的兴起，几千年传下来的性别文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为什么男人就应该是强大的，女性就应该是纤弱的？这种对性别文化的质疑不仅是女性争取自身权利的需要，更表现了这个社会的多元化和宽容度。

社会在进入后现代之后，一切都变成多元的。男性中心主义在众声喧哗的时代变成了群像，变成了各种人各种文化的缩影。在某一部分人身上甚至出现了性别特征模糊化的倾向，表现为男性女性化或者女性男性化。男性女性化在韩国电影或者电视剧中表现得明显，男人也像女人一样上了烟熏妆。而女性男性化在中国文革时代的电影中多有表现，女人们穿上清一色的衣服，包裹起来的身体几乎看不出性别。20世纪90年代以来，性别特征模糊化的情况在电影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口碑效应较好的《失恋33天》中将王小贱塑造的女性化，借助文章的身体语言表演出来。电影《银饰》中的男人像女人一样喜欢银饰，并且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女人，经常偷偷地装扮成女人的模样。张元的电影《东宫西宫》中的司汗具有鲜明的女性化特质，由此产生的一系列身体行为和言语成为身体奇观化的表征。电影《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也因为自我体认的倒错产生一种身体奇观。

此外，这种性别倒错而呈现出来的身体奇观在同性恋电影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因为同性恋本来就是相同性别人的感情纠葛，所以其中必有一个人要假想式的改变性别，来完成与自己本身性别相异的人物形象的塑造。这在台湾电影中表现较多，比如导演周美玲在《艳光四射歌舞团》中塑造的歌舞团的演员们。他们中男性居多，但是在表演和平日中都扮演成女性来进行生活，以及他们在同性恋中表现出来的身体奇观也成为他们身份迷失和寻找的一种隐喻。

（三） 性别表征下的私密性呈现

身体奇观针对的对象是身体的不同形态，所以这种很私密化的属于性别特征的东西便得到导演的钟爱。比如只有女性才具有的怀孕、生育、例假、哺乳等等变成了一种身体奇观。李玉电影《今年夏天》中令人震惊地表现了女同性恋的赤裸身体之后还将女性来例假这件事轻松展现出来。由于女性的生理特点更明显，这种性别表征往往涉及女性的身体较多。比如电影中多出现女性洗澡被偷窥，而男性洗澡被偷窥的画面很少。在此电影中的身体奇观成为一种權利意志。

身体奇观是借助电影视觉和听觉的形式展现身体的不同形态。所以身体的一些特殊面貌也构成了不同的身体奇观，笔者将身体的特殊面貌归结为以下几种：一是男性的阳刚之美。在电影《红高粱》、《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以及西方的一些电影中，展现男性的阳刚之美是重点。二是女性的阴柔或者时尚之美。武侠电影或者都市电影中常常出现。《英雄》中的两个红衣女人，《杜拉拉升职记》中的时尚女性，以及王家卫电影中的女性有着东方女人特有的魅力。三是身体之痛。以身体的缺陷为主。《暖》中的残疾，《爱情的牙齿》中的女主人公疼痛的后背。四是身体的族性。有些特殊的民族，本身她们出现在银幕上便是一种奇观，她们的身体和生活出现在银幕上更能够满足观众对异族的窥视和好奇之心。电影《赛德克·巴莱》中的原住民的身体和脸上的图腾更成为一种符号和文化的象征。

二、 身体奇观的呈现方式

（一） 契合环境氛围的景别

景别的多样性為身体奇观的展现提供了机会。著名喜剧大师卓别林的默片喜剧，观众看得主要是其动作效果，所以多以全景和长镜头的形式来展现。而对于身体奇观，电影中则主要有身体局部和整体效果两种呈现形式。这是因为人身体的一些特殊部位就能够完成一种欲望的传达和视觉冲击力，比如女人的手、脚、胸部、脸等。在进行这些身体局部的呈现时，多依靠流畅的剪辑和近景、特写等景别来展现。比如《让子弹飞》中通过近景和特写的交替展现花姐打鼓时的身体奇观。《杜拉拉升职记》中开头用特写呈现玫瑰的美腿。《幸福万岁》中不时用特写、近景的切换表现餐馆服务员的身体，以引起剧中男主人公的想象和欲望。此外，对身体除了这种碎片化效果的呈现外，还注重整体性效果的呈现。这种身体奇观是与身体的运动紧密相连的，多采用全景景别，比如电影《十面埋伏》中章子怡的舞蹈段落就是用全景和近景的不断切换实现的。

（二） 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的浏览与展现

身体作为人物的承载体，在影片中出现时不仅出现在私人空间中，也可能出现在公共空间中。那么电影是如何在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中展现身体奇观的？

公共空间里的凸显性原则。即摄影机多采用客观镜头、高调摄影、明快色彩将观众的视线缝合进镜头的视线，让观众跟着摄影机的运动，将聚焦点一直对准公共空间里的主人公以及他们所在环境中展现出来的身体。王家卫电影中的打牌场景，常常采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展现这些女人的身体。

私人性空间的主观性窥视原则。展现私人空间中的身体奇观时常采用剧中人物的主观镜头，来替代荧幕之外观众的窥视。比如电影《十面埋伏》中的小妹洗澡是个私人空间，但是通过金城武饰演的视线来实现。《阳光灿烂的日子》中马小军对米兰的窥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中的水生的主观镜头看到的是小金宝的身体奇观。观众与剧中人物的主观镜头形成一致的认同，借此满足窥视欲望。

（三） 多样化的影片风格

中国文化中历来有含蓄的传统。表现在中国绘画是留白的空间，在中国文学中有隐晦的抒情，而中国电影中则是唯美的风格。主要是以王家卫为代表，王家卫的电影中以张弛有度的节奏、舒缓的音乐和暖色调展现优美的女性身体，比如《2046》中的暗红色，《花样年华》中的慢节奏。张艺谋的《英雄》中打斗占到影片的三分之一，在舞蹈化的打斗中，用唯美诗意的镜头展现身体奇观。而在霍建起的《暖》中用暖色调映衬着残疾而美丽的暖与潮湿的小村庄。在《周渔的火车》中展现身体奇观的镜头总是和周渔的奔跑联系在一起，并且此时的影片节奏也变得舒缓起来，用慢镜头展现。

杂糅拼贴的视觉冲击。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审美能力的提升，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人们的注意力不像以前那样长久，需要不断地变换影像来刺激观众的兴奋点，所以观众愿意欣赏富有视觉冲击力的影像。在展现身体奇观的一些影片中便出现了杂糅拼贴的快速剪辑镜头。这种影片中的身体不参与叙事，仅仅是作为一个像道具一般的元素存在，不承担意义，身体变成了一副后现代的图画。在一些台湾电影中表现得明显。蔡明亮的《天边一朵云》中借助歌舞段落以及化妆造型来展现身体的奇观。《台北晚九朝五》中用强烈的MTV式的剪辑和音乐展现酒吧中的身体奇观。

此外，对身体奇观还有另外的呈现方式。其一是着重人物身体的服装造型、化妆造型等。借助精致或者夸张的造型语言塑造出的是身体的外形，而不是精神和深刻性的思想。比如《杜拉拉升职记》中请来好莱坞的著名造型师，试图打造出一个镜头、一身衣服的快速换装效果，电影中服装色彩的拼接以及配饰的搭配让每一位观影者享受时装秀的快感。而《花样年华》中多套旗袍更是展现了张曼玉水蛇腰的身体美。《夜宴》中对吴彦祖的化妆造型引起一种奇观化效果。其二是依靠技术呈现身体奇观。借助技术的方式来表现观众在现实中不常见到的身体奇观，多出现在武侠电影中，比如《英雄》中两个红衣少女的打斗。其三是在叙事中完成奇观化身体的塑造。比如依靠剧中人物的叙述视点，《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通过女主人公的视点来展现她所爱慕的作家的阳刚之美；人物身体塑造的群像化。安排一组人物，通过分头叙述和观照的方式来一一展现。《小时代》中性格各异的女性。《金陵十三钗》中装扮各异的女性身体奇观；融合其他传统文化的元素。身体奇观要展现给观众一种陌生化的经验，需要借助一些对外国观众陌生化的元素。比如中国传统的戏曲，《霸王别姬》中借助这样的元素展现张国荣女性化的扮相奇观。台湾电影《夜奔》中也是借助“林冲夜奔”这样一出剧来展现同性恋中男性的身体奇观。

总之，无论是僭越了美丑界限化身为肉体与灵魂的身体形态，还是混淆了性别和表征自我的私密性身体形态，都可以成为电影表现的内容，并且会通过叙事、影片风格和富有冲击力的影像传达于众。但身体奇观无论是作为电影的内容还是形式，不能只是为奇观而奇观，为博得观众的眼球而存在，应该体现身体的主体性和身体所承载的生命意义为好。

参考文献：

[1][英]布莱恩·特纳著，马海良、赵国新译.身体与社会[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2][法]波德里亚著，刘成富、全志钢译.消费社会[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3][美]马歇尔·伯曼著，徐大建、张辑译.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现代性体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

[4]汪民安.身体、空间与后现代[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5]康正果.身体和情欲[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6]汪民安，陈永国编.后身体：文化、权力和生命政治学[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7]陈嘉明.现代性与后现代性[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8]陈旭光.电影文化之维[M].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社，2007年版.

[9]赵丹燕.从女性主义角度看电影《杜拉拉升职记》的视觉奇观[J].艺术探索，2010年第4期.

[10]王贤波，朱卫东，石晶.电视艺术身体展示与重塑的美学思考[J].现代传播，2013年第6期.

作者简介：

齐燕敏，助教，山东省菏泽市，菏泽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