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圣敦煌的路上
2018-03-19李茂锦
文/李茂锦
莫高窟作为丝绸之路的佛教圣地,身处大漠,花开敦煌,光耀世界,成为精神的高地、文化的瑰宝、朝圣的殿堂。
1600年风雨沧桑,丝路彩虹飘然远去,昔日的辉煌被风沙深深掩埋,现代的阳光照耀着一个新的时代。
漫漫丝路,匆匆过客。在敦煌文化朝圣的路上,古往今来,走过的人络绎不绝,有外来人,也有本土人。他们以敦煌为精神信仰和梦想追求,生命不息,薪火相传,九死一生,锲而不舍,一步步从古代走到今天,从今天走向明天,从明天走向永远。
张骞:“凿空”丝路,畅通文明
在敦煌文化朝圣的路上,张骞可谓开拓者和第一人。张骞两次出使西域被誉为“凿空”行动,开通了中国与亚欧大陆间的贸易通道,建立了中国与中亚、西亚、南亚和欧洲地中海沿岸的丝绸贸易关系,标志着丝绸之路的全线开通,丝绸之路从此正式成为中国联系东西方的“国道”,东西方经济、文化沿着这条道路互通有无。莫高窟323窟(初唐) 北壁的《张骞出使西域图》,形象地记录了“凿空”壮举,并且成为弥足珍贵的史料。面对这幅饱含深情的壁画,人们仿佛重温那段往逝的岁月,与古人对面,与历史亲近,与文明交融,让人敬仰、沉思、感奋……
敦煌作为丝绸之路的咽喉和锁钥,开放包容,山高水长。东来西往的商贾使臣和文人墨客,或经阳关和玉门关,通过西域,远行亚欧大陆,或经西域,通过阳关、玉门关进入敦煌,回归长安。敦煌,总是一片大漠绿洲和精神高地,让人周而复始,梦绕魂牵。
敦煌作为“华戎所交,一都会也”,见证了丝绸之路经济文化交流的“汉唐气象”,并成为千里丝路一颗璀璨的明珠。遥想千年,飞跃时空。随着叮咚的驼铃声,奔驰的车马,中国的丝绸、四大发明、钢铁……通过敦煌,出关远行,漂洋过海。西域和西方的物产狮子、孔雀、汗血宝马等奇兽珍禽传入中原,苜蓿、核桃、葡萄、石榴、胡椒、葱蒜、黄瓜、西瓜等物产落地生根,开花结果。西域的音乐、舞蹈,印度的犍陀罗艺术,与汉民族的艺术交流融合,大放异彩。因此,丝绸之路不仅是一条经济交流之路,也是一条文化交融之路。
敦煌作为世界文化遗产荟萃地,莫高窟、玉门关、悬泉置遗址都是丝绸之路金丝带串起的璀璨珍珠。莫高窟就是随着丝绸之路经济、文化的交流互鉴产生的世界佛教艺术宝库,也是古往今来人们朝圣的地方。今天我们所说的“朝圣敦煌”,就是朝圣莫高窟。从北魏到宋元,在1600多年漫长的岁月中,人们在鸣沙山的崖壁上相继开凿了1000多个洞窟,故称千佛洞。现存的735个洞窟,其中,492个洞窟有4.5万多平方米的壁画,2000余身彩塑,就是敦煌艺术和敦煌文化的集大成者和精华珍品。莫高窟身在敦煌,光耀华夏,辉映世界。
不忘来路,勇探长路。如果没有张骞“凿空”,没有丝路畅通,就没有莫高窟的营造,就没有今天的佛国敦煌和朝圣敦煌。张骞、敦煌、莫高窟与丝绸之路息息相关,密不可分。在朝圣敦煌文化的路上,有了张骞的引领,后来的脚步才纷至沓来,前赴后继,勇往直前。
《张骞出使西域图》
《唐僧取经图》
玄奘:不至天竺,终不东归
说起玄奘,人们都知道他是唐三藏、大唐高僧。他与徒弟孙悟空、猪八戒、沙僧赴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19个寒暑,终成正果。这是小说和电视剧《西游记》里的唐僧,也是妇孺皆知的唐僧。据史书记载,唐僧当年西天取经时,经玉门关,通西域到天竺,归来时入阳关,经敦煌到长安。唐僧西天取经都在丝路往返,都与敦煌有关。因此。唐僧也是朝圣敦煌路上的一名践行者和探险者。
在莫高窟的姊妹窟榆林窟,现存三幅西夏时期的唐僧取经壁画,均是以宋代《唐三藏取经诗话》为蓝本绘制的。壁画上只有唐僧、白马和孙悟空,没有猪八戒和沙和尚。图中的唐僧作汉僧打扮,光头,身着襦裤,外套石袒袈裟,脚登麻鞋,双手合十,面目英俊。悟空亦着襦裤、麻鞋,头戴金环,额低嘴长,露牙披发,双眼圆睁,似人又似猴,形象逼真而带有野性。他或持金环锚杖、身背经卷、手搭凉棚,或牵一匹白马紧随唐僧之后。图中的白马栩栩如生,有时空鞍行走,有时背驮闪闪发光的经卷。这里,要感谢那些无名艺术家,为后人留下了极其珍贵的《唐僧取经图》。
在敦煌民间,有唐僧阳关晒经石、高老庄主婚、莫高窟藏经、三危山拜观音、月牙泉瑶池蟠桃会等许多传说。这些传说虽然来自民间,但也有其真实性。唐僧取经回归阳关后,曾在敦煌逗留一段时间,期间肯定发生了许多故事,经民间口口相传,一直流传到今天。这些故事,在笔者所著《敦煌故事》中都有记录,这既是一种取经苦旅,又是一种文化传承,无不贯穿着悠悠的丝路传奇和敦煌神韵。
由此可见,唐僧当年不远万里,不仅朝圣西天,也在朝圣敦煌。敦煌和天竺都是佛国圣地,莫高窟佛教艺术就是和印度佛教艺术交流互鉴的产物。而且唐僧取经的故事进入敦煌壁画,留下了唐僧当年取经的影子,甚至比《西游记》成书要早300多年。今天,当我们面对《唐僧取经图》时,不仅感叹其珍贵的艺术和画面,更感叹的是一种信仰和精神。唐僧“不至天竺,终不东归”的执着和信念,就是丝绸之路开拓进取、勇往直前精神的生动写照。
《萨埵太子舍身饲虎图》
常书鸿:守望敦煌,魂归莫高
莫高窟佛龛碑记载:
莫高窟者,厥初秦建元二年(366),有沙门乐僔,戒行清虚,执心恬静,尝杖锡林野,行止此山,忽见金光,状有千佛,遂架空凿岩,造窟一龛。
后法良禅师继之,莫高窟开凿之风日盛。至宋元,佛龛达1000多个。从那时直至民国,莫高窟一直由道士主管。湖北麻城人氏王圆箓,可谓莫高窟最后一名道士,也是莫高窟悲剧的始作俑者。他发现了藏经洞,也出卖了藏经洞。1905~1924年,先后有俄国人奥勃鲁切夫,英国人斯坦因,法国人伯希和,日本人吉川小一郎、橘瑞超等,共从敦煌盗走珍贵文物2万余件。我国著名学者陈寅恪曾悲痛地说:“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今天,这句话已镌刻在敦煌研究院入口处的石头上,以警示后人;今天,莫高窟早已回到祖国的怀抱,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今天,段文杰、樊锦诗、王旭东继往开来,敦煌文物研究保护已进入数字化的新天地。抚今思昔,我们不能不想起“敦煌的保护神”常书鸿。
常书鸿 (1904~1994),浙江杭州人。1935年,常书鸿赴法学习西方绘画已近10年,那时,他倾心于古希腊、罗马、意大利艺术,师从新古典主义大师劳伦斯,他的作品被法国国家博物馆和国立里昂博物馆收藏。一个秋天的下午,常书鸿在塞纳河畔的书摊上看到了《敦煌石室图录》这本书,他轻轻翻阅,简直被惊呆了:那1000多年前的作品气势雄伟,人物刻画有力,其笔触之奔放比现代野兽派还要粗野,而这些画作竟然在遥远的大漠之中的敦煌。从那时起,常书鸿像着魔一样痴迷于敦煌石窟。
1941年,常书鸿一家来到了重庆。1943年3月,常书鸿一家来到敦煌。他在莫高窟看到几百个洞窟,记录了晋魏隋唐到元朝1000多年间佛教艺术、道教艺术和世俗生活的天才智慧之作,融会了中西文化,真是世界艺术的宝库,他为此感到震惊和欣慰。当他面对北魏壁画《萨埵太子舍身饲虎图》时,不禁被灵动的线条、悲壮的画面所感染。从此,他抱定“舍身饲虎”的信念,用生命去殉敦煌艺术事业。从那时到20世纪80年代初,常书鸿一直守望在敦煌莫高窟,担任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长,组织临摹了各时代的代表作和精品,推出了一批优秀临摹品,并培养了一批专家。这些临摹品成为中国美术史、文化史重要的研究资料,曾到南京、北京和许多国家展览。敦煌文化(艺术) 由此引起了一次次轰动,并在世界范围内引发了敦煌热。敦煌由此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在20世纪40年代敦煌艺术研究所初创时期和以后的岁月里,常书鸿制定了一系列严格的敦煌保护制度,为后人保留下了一个具有历史本来面目的敦煌。从此,他的命运和敦煌紧紧地连在了一起,生生死死,不离不弃。
1994年,常书鸿在北京病危时再三叮嘱家人,一定要把他葬在敦煌。两年后,常书鸿回到了敦煌,安葬在莫高窟对面的沙漠中。他对敦煌爱不够,死也要做“敦煌的守护神”。
常书鸿,朝圣敦煌的赤子,守望敦煌的功臣。他虽然不是敦煌人,但对敦煌的爱胜过对故乡的爱。今天,每年数百万中外游人朝圣敦煌,朝圣莫高窟,无不为博大精深的敦煌艺术所倾倒,无不为敦煌研究保护的科学成果所震撼!
斯人虽去,魂归大漠。此刻,屹立在敦煌研究院的常书鸿铜像,仿佛也感到无限的欣慰!
纪永元:追梦阳关,书写传奇
在朝圣敦煌的路上,纪永元可谓地道的本土人。他是阳关的追梦人,也是敦煌文化的践行者。
阳关,因在玉门关之南而得名,始建于西汉武帝时期。阳关是丝绸之路南道的重要关隘、中西交通的重要门户。唐代诗人王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千古绝唱,使它声名远播,更令人心驰神往。经过千百年风沙的洗礼,昔日雄伟的关城已被掩埋在古董滩下,只有北边墩墩山上的烽燧,作为阳关的标志,向人们讲述着阳关的峥嵘岁月。游人千里迢迢地寻访阳关,总有“凭吊阳关不见关”的慨叹和遗憾。面对游客的叹息,纪永元常常陷入深深的沉思……
纪永元出生在鸣沙山下,喝党河水长大,对敦煌文化情有独钟。他是一个有梦想、有追求的年轻画家。20世纪80年代初,他辞去文化馆的工作,在鸣沙山下办起了“鸣沙书画社”,在敦煌走出了创办文化产业的第一步。从那时起,他追梦的脚步就一刻也没停止。从“鸣沙书院”到“敦煌书画院”,纪永元一路风雨兼程,激情迎接彩虹,梦想更加新奇大胆。他曾无数次徜徉于古董滩、墩墩山、阳关古道,思接千载,情飞万里。丝路风云、金戈铁马、阳关三叠、大漠驼铃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声声回响在他的耳畔,渐渐地融入他的胸中,酝酿成阳关博物馆的美好画图:雄伟的关城屹立大漠,历史的风云汇聚眼前——络绎不绝的游人朝圣敦煌、寻梦阳关——验牒出关、举酒壮行、折柳话别:聚散离合一杯酒,东西南北万里程——人们走阳关大道、览丝路壮景、穿时空隧道,思古发幽,壮怀激烈……
1999年底,纪永元开始阳关博物馆的筹建。2001年4月动工,2008年8月28日告竣,总占地面积10万平方米,建筑面积2万多平方米。总体呈仿汉城堡式建筑,古朴大气,质朴雄浑。馆内建筑以东西中轴线展布,由汉阙牌楼、两关汉塞厅、丝绸之路厅、阳关都尉府、阳关关城、张骞铜像、王维雕像等文化景观组成。梦中的阳关,一夜间神话般地浮现在大漠边塞。
阳关博物馆以“挖掘古文化,传承新文化”为宗旨,是一座依托历史文化遗迹而建,具有文博、保护、研究、旅游等多种功能的新型博物馆,为西北地区最大的景点式博物馆,也是甘肃省第一家民营博物馆。
阳关博物馆建馆的建成,弥补了昔日“凭吊阳关不见关”的遗憾。远远望去,雄关高耸,箭楼巍然,战旗猎猎,鼓角声声,与远处的阿尔金山雪峰遥相辉映,与近处的阳关烽燧和周围的葡萄田园融为一体,组成一幅大气磅礴、浪漫自然的巨幅画卷。这幅巨幅画卷,是一位敦煌赤子、一位曾经的画家,用智慧和心血绘成的,它绘在阳关古道,绘在丝路敦煌,也绘在飞天儿女的心中。纪永元,就是飞天儿女的丹青高手,“感动陇原十大骄子”,敦煌文化的朝圣者和书写阳关传奇的人。
阳关遗址
阳关博物馆
王潮歌:拨开黄沙,又见敦煌
“敦,大也;煌,盛也。”丝绸之路使敦煌开放包容,拥抱世界;莫高宝库使它身居大漠,倾情世界。历经千百年风雨沧桑,丝绸之路日夜叮咚的驼铃声已随风远去,那缤纷流丽的丝路花雨已被厚厚的风沙掩埋,那“华戎所交,一大都会”的敦煌已被高楼大厦和现代霓虹所代替。抚今思昔,让人感受遥远而又切近的梦幻与现实,让人感叹千年敦煌的影子何处寻。
敦煌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人们不远万里,千里迢迢地来朝圣遥远的敦煌,梦中的敦煌。在莫高窟17号洞窟前,看着空空如许的藏经洞,听着讲解员饱含深情的讲述:清光绪二十六年农历五月二十六日(1900年6月22日),湖北麻城人、道士王圆箓,英国人斯坦因,法国人伯希和,日本人吉川小一郎、橘瑞超,美国人华尔纳,藏经洞5万卷经书,2万多卷流落海外,“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游客们对这些名字、事件和慨叹,无不义愤填膺,甚至有人激愤地说:“我们的国宝流落海外真可惜,这样的悲剧可不能再重演了!”
千年的敦煌,千年的往事,如遥远的梦,何时才能在眼前亲历?
忽如一夜春风来,大漠深处现奇观。2016年9月20日,在首届敦煌文博会隆重开幕之际上演的大型室内情景体验剧《又见敦煌》,以 “走入式”情景剧场演出让观众“走上”千年丝绸之路, 身临其境地感受敦煌的历史文化和风土人情。
《又见敦煌》采用穿越历史、整合古今的风格,演绎出一个既有厚重历史又有多彩文化的独特敦煌。进入表演区,T台一般的大道实际上是意象化的丝绸之路,当张骞、索靖、张议潮、悟真和尚、王圆箓、常书鸿等一个个敦煌历史上的人物走过丝路、穿过黄沙,大声回答“我在”时,观众的心灵也纷纷被触动:千年一瞬,近在眼前。此时此刻,使人在穿越时空的同时,感到心与心相通,情与情交融,古与今插肩,爱与恨升华!
作为敦煌本土人,看《又见敦煌》,将激励我们不忘过去,珍惜今天,把敦煌文化的薪火在我们一代代人的手中传下去;作为游客,看《又见敦煌》,就是激发一种忧患意识,“我以我血荐轩辕”,将热血融进华夏文明传承创新的大动脉,点燃精神火炬,激发民族豪情,续我中华文脉。
敦煌是人类的敦煌、文化的圣殿,也是艺术的沃土、凤凰的摇篮。改革开放以来,从敦煌这片沃土和摇篮中,脱颖而出了《丝路花雨》 《大梦敦煌》 《敦煌神女》等艺术经典,让敦煌美名远扬,让世界情倾敦煌。这既是对敦煌文化的朝圣,也是对敦煌文化的传承。《又见敦煌》的导演王潮歌,是朝圣敦煌的后来者,也是一位大胆的追梦者,而且在追梦的路上,常追常新,常追常奇。从《印象刘三姐》 《印象西湖》 《又见平遥》等大型山水、实景演出,她打破了传统演出的常规表现手法,带动了一个产业的兴起,实景演出也成为旅游城市一个必备项目。王潮歌与敦煌,是超凡脱俗的梦笔生花。
《又见敦煌》从丝绸之路到1600年历史的莫高窟,是“敦煌的魅力抓住了她”,是“敦煌空旷的戈壁荒漠吸引了她”。“在每一把沉积的黄沙下面,都有故事,都有历史。”王潮歌不畏艰辛,勇敢面对,终于“拨开黄沙,又见敦煌”,让观众在实景体验中进行了一次千年穿越之旅,为敦煌艺术推陈出新,锦上添花。
丝绸之路,千年敦煌,有了一代代朝圣者前仆后继的足迹,枯木就会逢春,沙泉就会涌流,薪火就会相传,青春就会不老,生命就会永恒,在“一带一路”再展时代雄风,再谱阳关新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