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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式压制视域下汉语词素义的生成与演化
——以新词素“粉”为例

2018-03-18张小平

关键词:词素压制构式

张小平

构式压制视域下汉语词素义的生成与演化
——以新词素“粉”为例

张小平

构式压制是调节语义冲突和类型错配的机制,有时也会引起构式中某个成分的意义变化。当代汉语中,“粉”由无意义的译音音节演变为名词性词素,再转化为表事件的动词,形成了一个从具体到抽象、由专指到泛指进而转指的语义演变链。“粉”的意义演变是构式压制的结果,“粉”族构式与“粉”新义之间相互影响和制约,共同促成“粉”义的发展演变。

构式压制; 类型错配; “粉”; 意义演变

“粉”在现代汉语中表示粉末、变成粉末、粉红等意义,兼有名词、动词和形容词三种词性。近年来,随着微博、微信的流行,“粉”呈现出较强的能产性,以“粉”为词素构成的新词语频频出现,逐渐形成以“X粉”“粉X”为主的“粉”族词语构式(以下简称“粉”族构式)。“粉”来源于英语词“fans”的音译词“粉丝”,它与现代汉语中表示粉末的“粉”意义上没有联系,只是由于音译外来词造成了形体上的偶合,是同形同音关系。目前,学界大多关注“粉丝”一词的研究,并大多集中于“粉丝”的引入、意义以及影响其生成的社会文化心理等方面*周日安:《“粉丝”、“铁丝”与“钢丝”》,《修辞学习》2006年第6期。陈流芳、曲卫国:《外来词与本土词的语义互补初探——以“粉丝”的引入为例》,《当代修辞学》2011年第2期。,只有少数学者对“粉”的意义及其形成的社会文化因素进行了探讨*王焕玲:《“粉”字新义》,《现代语文》2012年第4期。,而鲜有运用构式压制理论来讨论“粉”的意义演变的。

构式压制(construction coercion)是用来解决构式与词之间的语义冲突(sematic conflict)、类型错配(type mismatch)的机制。根据构式语法对构式内涵的一般解释,构式可以理解为形式和意义(或功能)的特定结合体,从词素到词、到短语、到句子,直至篇章,甚至语体、文体,都可以看作构式。构式有独立的意义,如果词不能满足构式义的要求,就可能被强迫进行类型移变(type shift),包括论元结构(argument structure)的变化、意义变化等。如“John sneezed the napkin off the table”,其中sneeze本是一价动词,进入了三价的使移构式(caused-motion construction),就具有了三价动词的句法语义特征,添加了致使义*Michaelis , Laura A,“Type Shifting in Construction Grammar: An Integrated Approach to Aspectual Coercion”,Cognitive Linguistics,2004,15(1),pp.1-67.。在此基础上,著名学者施春宏教授对构式压制作了进一步界定。他说:“在组构成分进入构式的过程中,构式向组构成分提出需要满足的准入条件,如果组构成分的功能、意义及形式跟构式的常规功能、意义及形式不完全吻合,则通过调整其功能和意义结构及形式结构中的某些侧面以满足该准入条件。”*施春宏:《“招聘”和“求职”:构式压制中双向互动的合力机制》,《当代修辞学》2014年第2期。根据该界定,本文对汉语新词素“粉”的意义生成及演变予以分析和阐述。

一、“粉”族构式的形成及“粉”的词素化

1.“粉丝”的出现及“粉”族构式的形成

“粉”源于对“粉丝”的简缩使用。“粉丝”一词最早见于台湾媒体,2003年进入大陆,2005年随着某卫视的大型选秀节目而流行开来*郭利霞:《从“粉丝”到“扇子”》,《华北电力大学学报》2007年第3期。,多指迷恋、崇拜某个名人的人。从构式压制的角度看,“粉丝”的形成与汉语母语者头脑中已内化了的构式有着密切联系。首先,“粉丝”同时受到英语词fans语音形式和汉语固有词形“粉丝”的压制。“粉丝”是利用音译方式,通过模拟英语词fans的语音形式,采用汉语中固有词形“粉丝”来记录而形成的。其次,“粉丝”受到汉语词双音构式的压制。“双音构式是现代汉语构词中使用频率最高、具有原型性效应的词法构式,在构词法中具有绝对先用权(pre-emption)。”*刘玉梅:《“吧”族词形成的认知机制研究》,《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fan对应的本是汉语中的单音节“粉”,但是“粉”没有成为汉语中的新式表达,而是对译了fan的复数形式fans构成双音节词“粉丝”,这除了与英语词fan在表示对某事物或人之狂热者的意义时常用作复数形式有关外,还与汉语词双音构式关系密切。音译外来词时,如果外来词只是一个音节,汉语双音构式会进行压制,将其改造来填充双音的形式框架,如外来词“卡车”“啤酒”“酒吧”等就是在原有音译音节之外添加了表示意义类属的词素。“粉丝”则是利用fan的复数形式“s”来填充这一空缺,以满足汉语双音构式的要求。

“粉丝”的流行,开启了“粉”族构式词语形成的大门。2005年开始,“超级女声”“快乐男声”等娱乐选秀节目在全国范围内热播,“粉丝”一词使用频率不断提高,逐渐成为汉语词汇系统中的固化构式,并开始促成其他新构式的形成。当时,追星族根据自己喜爱的偶像不同把自己归入不同的粉丝团体,这种新现象在语言中也迅速被概念化和语符化,出现了“凉粉”(张靓颖的粉丝)、“职粉”(职业粉丝)、“散粉”(指没有加入任何歌友会或影迷会的粉丝,也指喜欢很多明星的粉丝)、“粉头”(粉丝团的头目)等词,逐渐形成“X粉”“粉X”的构式。构式中的“X”多为单、双音节的名词性和形容词性词素,“X粉”“粉X”都是名词。这两种构式中,“粉X”所构新词较少,据我们掌握的材料,只有“粉头”一词;“X粉”的构词能力较强,后来又出现诸如“铁粉”“忠粉”“脑残粉”“素质粉”“理智粉”等词。例如:

(1)PSY一直有一批“铁粉”,只不过在韩国“年轻貌美化”的全球娱乐输出中,这批粉丝的声音实在太过于微弱,所以才会被大家忽视。(《中华工商时报》2012.11.02,第B01版)

(2)我们会在贴吧和QQ群里发文引导学生粉丝如何做素质粉、理智粉,也会在私底下对一些过度狂热的粉丝进行开导。(《人民日报海外版》2013.11.08,第007版)

2.“粉”的词素化

“X粉”构式的形成,也是源于汉语词双音构式的压制。像“职粉”“铁粉”“忠粉”分别由“职业粉丝”“忠实粉丝”“铁杆粉丝”等词语简缩而来,其目的就是为了满足双音构式的要求。在简缩过程中,受到汉字的表意性和离散性*严辰松:《“字”的离散性剖析》,《外语研究》2009年第2期。的影响,“粉丝”这个本来不可分析的单纯词被拆分,“粉”作为“粉丝”的简缩成分被提取出来和其他词素共同构成新词,形成新构式。单音节化和复现率可以看作复音外来音节词素化的必要条件*苏新春:《当代汉语外来单音语素的形成与提取》,《中国语文》2003年第6期。。从“粉”的使用现状来看,它是单音节,可重复构词,同时又有明确的意义,可以说“粉”已经由原来无意义的音节升级为词素。在“粉”词素化的过程中,双音构式是“粉”词素化的诱因,决定“粉”词素化的关键因素在于定中构式压制。从句法语义关系看,“X粉”是定中构式。定中结构是汉语构词的优先选择构式*刘玉梅:《“吧”族词形成的认知机制研究》,《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该文作者从语义关系角度把“定中结构”称为“属种构式”。,这种在汉语表达中已经固化的构式常常会压制新表达式构成成分的语义特征。可以肯定的是,定中构式的中心成分一定会是有意义的语言符号。“如果中心位置上的成分是不能表义的音节,自然不符合定中构式的要求,因此就会被迫语素化,由无意义的音节变成有指称义的名语素。”*宋作艳:《定中复合名词中的构式强迫》,《世界汉语教学》2014年第4期。在“X粉”中,“粉”作为无意义的音节充当定中构式的中心成分,出现类型错配,受到定中构式压制,无意义的音节必然会被赋予意义,进而词素化。从构式本身来看,“X粉”是从重复出现的表达式中抽象出来的半开放的构式,具有相对固定的组织形式和语义类型。其中,“粉”是固定不变的,它决定了构式的所指和语义内容,具有自主性;“X”是自由可变的,它是修饰限制成分,具有依存性,决定构式的区别性特征。由于“X”的未知性和可变性,致使构式的开放性和包容度也较强,具有较高的能产性。构式的能产性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粉”的词素化。

可以说,受到双音构式和定中构式的双重压制,“粉”获得“粉丝”义,表示迷恋、崇拜某个名人的人,完成了词素化过程。

二、“粉”族构式的衍生与“粉”意义的泛化

1.“N物+粉次构式”*“次构式”的概念见宋作艳:《从构式强迫看新“各种X”》,《语言教学与研究》2016年第1期。“次构式”是偏离原型的一种典型性较弱的构式,其功能和意义与原型构式基本一致。与“粉”[+物]语义特征的生成

如前所述,在早期的“粉”族构式中,“X粉”大致可分为两种情况。一是“N+粉”,除“职粉”外,其中“N”大多是指称人的词素,如“姚粉”(姚明的粉丝)、“翔粉”(刘翔的粉丝)等;一种是“Adj+粉”,其中“Adj”多表示对崇拜对象迷恋的状态和程度等,如“理智粉”“狂热粉”等。这两种类型可看作“粉”族构式的“优先规则系统”(preference rules system)。随着“粉”族词语不断增多,“粉”族构式的形式和意义之间的联系逐渐固化。此构式的语义信息不仅携有幽默诙谐的外来色彩,还承载着肯定积极的情感态度,它逐渐被社会文化环境赋予特定的流行色彩。“粉”族构式所蕴含的这些流行元素,诱使人们无论场景是否适合,都会千方百计使用它。于是,在语言运用中,“X粉”族词语的阵营不断壮大,“N+粉”中“N”逐渐由指人扩充至指物。如:

(3)C版iPhone4的价格应该和联通的WCDMA版接近,主要还要看国内W版的价格走势及国内“果粉”的订货数,但应该不会超过7000元。(《文汇报》011.02.第008版)

(4)《舌尖2》的姗姗来迟,令很多“舌尖粉”对它的期待空前高涨,已经准备好了像第一季那样垂涎三尺。(《中国艺术报》2014.05.19,第003版)

上述例子中“果粉”和“舌尖粉”的“果”“舌尖”分别指的是苹果手机和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所指均为事物,不再是人。构式压制理论认为,若词项在意义上与其句法语境不兼容,词项意义会服从于它所内嵌的形态句法结构。这条原则同样适用于构成合成词的词素的意义。从理论上讲,“X粉”所激活的认知概念框架中的任何概念都可能与“粉”概念整合构成新表达;但具体到定中结构,如果定语激活的属性是中心词素所不具备的,构式往往会强迫中心词素发生语义变化,以便实现语义上的和谐顺妥。如“果粉”的“果”与优先构式中要求搭配指人词素的构式不兼容,这时构式会迫使“粉”的语义发生变化,“粉”所关涉的对象添加了[+物]的语义特征,不再局限于[+人]的特征。一般来说,构式压迫会迫使非常规搭配作出重新解释,随着这种搭配的使用频率不断提高,它会形成一个新的构式。随着“星粉”(三星手机的粉丝)、“书展粉”“堂粉”(大讲堂的粉丝)、“锤粉”(锤子手机的粉丝)等类似词的不断涌现,在原有“N+粉”构式的基础上,就形成了一个典型性较弱的“次构式”。为了与原型构式区分开,我们把它描写为“N物+粉”,这个“次构式”与原构式的语法功能和意义基本一致,只是其中的“N物”可以指称事物。这一“次构式”的形成,也促成了“粉”新义的形成,“粉”不再仅指崇拜、迷恋某个名人的人,已经泛化为迷恋、喜欢某些人或物的人。

2.“Adj虚+粉次构式”与“粉”[+虚拟]语义特征的生成

2010年左右,中国掀起一股微博热,“X粉”中的“Adj+粉”构式也被运用于与微博有关的领域内,出现了“僵尸粉”“活粉”“死粉”“被动粉”等词语。如:

(5)截至4月12日,该平台粉丝数目已超过13万,且少有“僵尸粉”,是新浪微博上首个10万级粉丝的地方公路信息官方微博。(《中国交通报》2013.05.09,第001版)

(6)当记者表示需要活跃度较高的粉丝时,店家表示店内所售的“粉丝”都是“活粉”,在微博里有头像、有资料、活跃度高,与真正的粉丝几乎没有区别。(《中国工商时报》2011.06.30,第006版)

微博中的“粉丝”是指对某一博主保持持续关注的人或群体。“死粉”“活粉”“被动粉”中的“死”“活”“被动”,都是形容词性,指微博粉丝的性质和状态;“僵尸粉”虽然是“N+粉”构式,但定语成分与中心成分出现了语义上的错配,“僵尸”不是粉丝崇拜或喜爱的对象,而是通过隐喻手段表达像僵尸一样没有任何活跃度的、虚假的意义,实际也具有形容词性。但这种定中构式与前面提到的原构式“Adj+粉”有所不同,现实世界中指称人的“粉丝”不会直接出现类似“死”“活”“僵尸”的分类,语义形成了错配,原构式必然会对其进行重新解释,迫使“粉”所指对象不再局限于现实世界真实的人或物,也可以是微博中的虚拟人。后来,这些词语也开始在微信上使用,随着其使用频率提高和使用范围扩大,就在“Adj+粉”构式的基础形成了一种“次构式”,我们把它标记为“Adj虚+粉”,其中的“Adj虚”可以是虚拟世界中的人或物所具有的特点或性质。于是,“粉”添加了[+虚拟]的语义特征:其关涉对象可以是微博、微信这一虚拟事物;“粉”所指对象不仅可以是现实世界中真实人,也可以是虚拟世界的虚拟人。

至此,受“X粉”构式及其“N物+粉”“Adj虚+粉”等“次构式”的压制,无论“粉”的关涉对象还是其所指,意义都有所扩大。在微博、微信语境中,特指对某一微博或微信持续关注的个人或群体。

3.“V名+粉”新构式与“粉”义的进一步泛化

微博、微信的注册用户大多是普通人群,且年轻人居多。他们在现实世界中一般缺乏认同感,便十分希望在虚拟世界中得到他人的关注和支持,于是很多博主十分看重并想方设法增加自己的粉丝数量。正因为如此,使得“粉”族词语在微博、微信上频频出现。伴随着“粉”的组合能力不断增强,“X粉”中“N+粉”“Adj+粉”两种构式的“优先规则系统”的“脚手架”功能逐渐被弱化,“X粉”构式又出现新的组合,其语法功能和意义都发生了变化,形成了全新的构式,像“增粉”“涨粉”“掉粉”“路转粉”“吸粉”“留粉”等。如:

(7)在2015年,更多的出版商微信运营者开始自觉地选择与大号合作,实现快速增粉。(《中国出版传媒商报》2016.01.05,第019版)

(8)“吸粉”很重要,但“留粉”才是目的。(《浙江日报》2016.05.19,第017版)

在上述组合中,除“路转粉”是主谓结构外,其他都是“V名+粉”,构成动宾结构。所谓“V名”表示的是,像“增”“涨”“掉”等词素,都是名宾动词性词素,其宾语都是名词性词素。后来,这类词语逐渐突破微博微信的语境,进入一般日常生活领域。如:

(9)他们借助像《来自星星的你》、《纸牌屋》等热播电视剧来编制营销资讯,趁“三八”妇女节推出“女神节”来“增粉”,提升关注度。(《中国证券报》2014.3.24,第011版)

(10)相比此前咄咄逼人,占尽媒体头条的风光时刻,经过两场辩论的特朗普正在“掉粉”。(《钱江晚报》2016.10.12,第A04版)

随着“粉”使用语境的扩大和构式能产性的增强,类似“增粉”“涨粉”“掉粉”中“粉”的意义彻底泛化为某些人或物的支持者和关注者。

三、“粉”的动词化及意义的转化

除“增粉”“涨粉”外,同时出现的还有“求粉”“骗粉”“互粉”等“V动+粉”“Adv+粉”新构式。如:

(11)官博求粉更要接地气。(《辽宁日报》2014.01.12,第002版)

(12)甚至有些开通微博的代表与委员之间也会“互粉”,针对两会感言进行互动转发评论。(《江西日报》2013.01.27,第003版)

“V动+粉”中的“V动”都为谓宾或名谓宾动词性词素,构式中其宾语都是动词性的。像“求粉”“骗粉”并不是请求粉丝和欺骗粉丝,而是请求别人做自己的粉丝和欺骗别人做自己的粉丝;构式中“请”和“骗”的宾语都是动词性的,处于宾语位置的“粉”受此压制也沾染了动词性的性质。“互粉”的意思是互相做对方的粉丝,“粉”直接受副词性词素“互”修饰,其动词性的特点更为明显。可见,“粉”已经开始由名词性向动词性转化,由此也拉开了“粉”动词化的序幕。

在社会生活中,为了表达更多层次范畴概念,“粉”族构式的更多新表达不断产生,其意义在新表达的基础上进一步概括和泛化,范畴类属功能进一步加强,“粉”逐渐呈现出独立成词的倾向。如:

(13)粉一回十。(百度贴吧)

(14)相比之下,“粉一粉”演艺界人士就容易多了。听几首歌、追几部剧,甚至下载几个表情包,你就有了当粉丝的资格。(《科技日报》2017.3.12,第003版)

(15)他说在国外的时候,和小伙伴一起“粉”了一首歌,叫《不变的信仰》。(《人民日报》2015.05.27,第005版)

上面例子中,“粉”都已独立成词,并且在语境中呈现出动词的语法特点。例(13)中的“粉”可以后带数词补语,(14)中的“粉”使用的是动词的重叠形式,(15)中的“粉”可以受副词“一起”修饰,后面可带动态助词“了”和宾语。它们都出现在了动词的位置上,实现了动词的功用。无论是“求粉”“骗粉”“互粉”中的“粉”,还是独立成词的“粉”,都是构式中的一种范畴错配(category mismatch)。所谓范畴错配,“是指一个句法范畴出现在了另一个句法范畴出现的位置,句法范畴和语义功能之间出现了错配”*转引自宋作艳:《定中复合名词中的构式强迫》,《世界汉语教学》2014年第4期。。上述构式中“粉”出现了范畴错配,构式就会压制“粉”,使其类型移变,被重新分析。这一重新分析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语法性质由名词性转为动词性,二是被重新分析为词。名词的动词性用法在汉语尤其是古代汉语中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语法现象。汉语词类没有严格的形态变化来表明自身的语法性质,因此,一个词常常可以同时具有名动两种语法属性。此外,汉语中单音节名词比双音节名词更容易出现动词性用法;名词动化多是双音名词去掉其中一个音节使其变成单音节的,没有单音节名词用作动词时加上一个音节使其变成双音节的*王冬梅:《现代汉语动名互转的认知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学位论文,2001年,第112-113页。,如“纳米技术,谁都可以纳一把?”等。“粉”的动词化也符合这条规律,从某种程度上讲,“粉”是作为“粉丝”的简缩成分来完成其动词化进程的。

名词动化必然会引起其意义的转化。伴随着“粉”的动词化,其意义也由某些人或物的支持者和关注者引申出陈述义——关注、支持。意义转化可以通过构式压制得到解释。一般来说,名词处在动词经常出现的特定构式中,受该构式的压制,往往是名词词义的指称义内隐,陈述义得到凸现。施春宏教授指出:“构式压制得以成功的前提是,被压制的词项自身一定包含有跟构式相契合的某些特征,词项进入构式后,这方面特征便凸显了出来;如果词项不含有构式所要求的某方面的本质特征,压制现象便无从发生。”*施春宏:《从构式压制看语法与修辞的互动关系》,《当代修辞学》2012年第1期。名词动化是有语义基础的。具体而言,“粉”的动词化语义与其名词性的本质角色有着密切联系。生成词库理论提出词汇语义表达主要包括四个层面,即论元结构、事件结构(event structure)、物性结构(qualia structure)和词汇类型结构(lexical typing structure)。其中,物性结构是核心,决定着名词的语义,它主要由四种角色构成,分别是“形式角色”(formal role)、“构成角色”(constitutive role)、“施成角色”(agentive role)、“功用角色”(telic role)*Pustejovsky,James,The Generative Lexicon,Cambridge: MIT Press, 1995, p.61, pp.85-86.。除这四种角色外,规约化属性也被纳入到物性结构中。规约化属性指事物的典型特征,包括与事物相关的常规活动、属性等*Pustejovsky,James & Elisabetta Jezek,“Semantic Coercion in Language: Beyond Distributional Analysis”, Italian Journal of Linguistics 20,2008,pp.181-214.。就“粉”而言,“粉”所激活的概念框架中的本质角色是名词的规约化属性。在微博设置中,只要点击某微博主页的“关注”按钮,就会成为该博主的粉丝;日常生活中,“粉丝”这类人的常规活动是支持和关注自己喜欢的人或物。因此,“粉丝”的规约化属性就是关注和支持。当“粉”出现范畴错配,受到相应构式的压制,被重新分析为动词后,其规约化属性——关注、支持得以凸显。据研究,具有明确、单一的功用角色和施成角色的名词更容易用作动词*宋作艳:《逻辑转喻、事件强迫与名词动用》,《语言科学》2013年第2期。。这条规律同样适用于规约化属性,关注和支持是粉丝比较明确且单一的特点,其转指的动词义也就比较清晰,不会造成词义的模糊,从而在理解和解释中更易被重建。简言之,通过构式压制,构式义会压制词项义发生语义类型的改变,具有规约化属性的词素“粉”有能力进入相应构式,并实现语法和语义上的转变。

四、结语

随着“粉”族构式的发展和“粉”族词语的增多,“粉”的意义发生了多方面的演变:“粉”由无意义的译音音节转化为名词性词素甚至一跃而为动词。在其语法属性转换的同时,词汇意义也发生了相应的转变:“粉”从迷恋、崇拜某个名人的人引申为某些人或物的支持者和关注者,再到表事件的关注、支持,形成了一个从具体到抽象、由专指到泛指进而转指的语义演变链。在此过程中,构式压制发挥了重要作用。“粉”的意义演变是构式压制的结果,“粉”族构式与“粉”新义之间相互影响和制约,共同促成了“粉”义的发展演变。

事实上,不仅“粉”的意义演变,汉语中的许多新词素如“门”“被”“亲”等,其意义的演化都与构式压制有着密切的关系,都可以运用构式压制理论得到科学合理的解释。这样来看,探究构式压制对词素义演变的影响,也许可以为汉语词素义乃至词义研究提供一种新视角。

TheFormationandEvolutionofChineseMorphemeMeaningintheViewofConstructionCoercion——TakingtheNewMorphemeof“Fen(粉)”asanExample

Zhang Xiaoping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and Exchange, University of Jinan, Jinan 250022, P.R.China)

Construction coercion is a mechanism which solves semantic conflict and type mismatch, and sometimes may change the meaning of certain ingredient in the construction.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fen” transfers from transliteration meaningless syllabus to noun morpheme and then to verbs expressing things, in which, it forms a semantic evolution chain from concreteness to abstract and from original meaning to extended meaning. The meaning evolution of “fen” results from the construction coercion, and there is an interaction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formation of the new construction of “X+fen” and the new meaning of “fen”.

Construction coercion; Type mismatch; “Fen(粉)”; Meaning evolution

以沫]

2017-01-21

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项目“基于定量分析的汉语词素义生成与演化研究”(11YJC740146);山东省社科规划研究项目“基于定量分析的汉语词素义生成与演化研究”(10DWXJ05)。

张小平,济南大学国际教育交流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济南250022; sh_zhangxp@ujn.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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