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现代行政公文句式考察

孙鹏程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行政公文是由党政机关处理事务时使用的文书。我国的现行的行政公文有15种，包括：命令(令)、决定、决议、公报、公告、通告、通知、通报、议案、报告、请示、批复、意见、函、会议纪要。本文的研究范围就是以上15种公文。

一、研究综述

目前，学界关于行政公文中句式的研究较少，还没有看到有专著出现。著作中有论述的也较少。在袁晖、郭其智(1998)的《公文语言学纲要》中第三章“公文句法”中对句式有一些论述，主要讨论了“是”字句、“在”字句、能愿句、省略句、缩略句和提示句等六种句式。

相对而言，关于行政公文句式研究的论文还是有一些的。有针对公文中的具体句式进行简单论述、定性研究的，如：辛建华(2008)《公文写作中特殊句式的运用》。作者从一些特殊的句式如省略句、非主谓句、介词短语、祈使句、“的”字短语、文言句等几个方面论述了在公文写作中的应用，但是显得很单薄，只有简单的论述或简评，缺乏深度。岳海翔(2004)《公文写作中的“炼句”艺术》则论述了写作中选择句式应注意的一些问题，同时也对一些如以“为了”“为”开头的句式，“……了”的句式等特殊句式的运用做了论述。这种论述具有具体的指导意义，但缺乏系统性，只是针对一些点做论述，仍然没有足够的深入[1]。

另外还有基于语料库对行政公文句式运用进行统计分析的，如邵建国(2009)《基于语料库的公文句式浅析》。其对5篇国务院公报从语料统计分析入手，对其中的“是”字句、“为”字句做了论述，指出在写作中要用好这些句式。但也只是对个别句式进行统计分析，是就个体来说，也没有成体系论述，选取的语料也较少，不具普遍性。

所以本文将自建语料库，对15种，共计150篇行政公文进行句式统计，运用定量、定性分析相结合的方法对其进行研究，以求在公文写作中句式的选择和运用上得到一些规律性的认识，搞清楚不同类别公文句式使用的差异情况，为公文写作提供指导借鉴。

二、语料来源和研究方法

保证选择的行政公文语料的准确性和权威性是对行政公文进行研究的前提。因此文章选择语料都是近年来自国务院、上海政府网的官方文件。从上述的来源中，我们随机选取了上述15类行政公文各10篇，共150篇来进行对行政公文中的句式进行研究。保证语料来源的权威性和语料选择的客观性更有助于我们从中得出行政公文写作的规律。本文采用基于语料库的研究方法，主要运用语料统计的方法、定性分析与定量分析的方法，对所选语料进行研究。

三、句式的划分标准

“句式”一词已有较多的研究、运用，但含义并非完全一样，这从句式的分类就可以看出。按照语序将句式进行分类的，分为常式句和变式句；从修辞学的角度对句式进行分类，可以分为：长句和短句、整句和散句。本文仅从语法学角度来探讨行政公文中的句式，修辞学的长短句、整散句等不予考虑。

本文选用的是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增订五版)中对常式句和变式句的分类标准，将常式句分为：“把”字句、“被”字句、主谓谓语句、连谓句、双宾句、兼语句、存现句七类；变式句分为：省略句和倒装句两类[2](P89-97)。本文也将收集的行政公文的语料中的句子分为以上所说的两大类，九小类来进行研究。

四、行政公文的句式研究

(一)常式句

1、常式句的分布

我们通过鉴别筛选，对150篇公文的句式进行了统计，制成表1。

表1 行政公文中的常式句分布

观察表1，我们可以发现：

1)主谓谓语句在行政公文中出现次数为0；

2)“把”字句在各类公文中分布较为均匀，在会议纪要中出现的相对较多；

3)“把”字句的出现次数明显比“被”字句要多；

4)兼语句与其他句式相比，出现的次数最多，尤其在通报、报告和意见中；

5)在命令这类行政公文中，除了主谓谓语句和存现句，其他的句式都有出现，而出现次数相差不大；

6)公告、通告、函中使用以上7种句式的次数和种类都较少。

为了更清晰地看清楚每种常用句式出现总数的多少以及占七种常用句式的比例，制作了表2。

表2 各种常用句式的出现比例

根据表2数据，对各种句式所占比例由高到低排序：兼语句(40.89%)>“把”字句(18.90%)>双宾句(12.37%)>连谓句(11.34%)>存现句(8.25%)=“被”字句(8.25%)>主谓谓语句(0)。

我们可以明显发现，主谓谓语句占七种句式出现总数的比例为0；兼语句所占比例最高，为40.89%。“被”字句、连谓句、存现句、双宾句，这四种句式所占比例较为接近。

2、句式分析

(1)主谓谓语句

观察表格数据，我们发现该句式在15种公文中均未出现，可见该句式并不适合行政公文的写作。

例1：他什么书都看过。

例2：一口水他都不喝。

该句式特点是主谓短语充当谓语。以上两例属于主谓短语作谓语的典型。此种句子谓语结构看起来相对复杂，表意不够直接明了，不易理解。行政公文语言要求简洁平实，表意明确，所以行政公文的谓语都比较言简意赅，这样行政公文更容易被理解接受，所以该种句式在所选语料中均不使用。

(2)“把”字句

观察表格数据，“把”字在15种公文中出现的次数相对较多，请看：

例3：……逐步把南阳市建设成为经济繁荣、和谐宜居、生态良好、富有活力、特色鲜明的现代化城市。(《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批准南阳市城市总体规划的通知》国办函〔2017〕14号)

例4：把县域科学普及摆在与科技创新同等重要的位置，深入开展农业科技教育培训和农村科普活动，切实提高农民科学素质。(《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县域创新驱动发展的若干意见》国办发〔2017〕43号)

“把”字句多含有处置的意思，谓语中的动词所表示的动作对“把”字引出的受事施加影响，产生某种结果[2](P91)。这种句式可以显示出主语的主动性和对受事对象的支配性。政治性和政策性是行政公文的两大特性，它的首要职能就是传达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处理机关行政公务，这类文章含有很明显的处置意味，对用来表达要求接受对象完成哪些任务。因此，此种句式在行政公文中经常使用。

(3)“被”字句

行政公文中也存在使用“被”字句的情况，例如：

例5：连续7年被江西省公安消防总队评为“先进大队”。(《国务院、中央军委关于授予江西省公安消防总队吉安市支队井冈山市大队“井冈山模范消防大队”荣誉称号的命令》国函〔2003〕126号)

例6：内蒙古自治区违规建设的有关项目被国家有关部门责令停止建设。(《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制止违规建设电站不力并酿成重大事故的通报》国办发〔2006〕55号)

“被”动句中，它的话语焦点放在动作的承受者上。一般使用“被”字句，都是为了突出承受的一方。由于公文写作的特殊性，一般着重强调施事，强调动作发出者的意愿以及要求、命令，表述被动的情况较少。所以与“把”字句比起来，“被”字句使用的频率较少，说到底还是跟其表意不够直接有关。

(4)连谓句

在选择的150篇行政公文中出现的连谓句主要有：

例7：国务院批准并报请国家主席习近平签署，授予赵忠贤院士、屠呦呦研究员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国务院关于2016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的决定》国发〔2017〕2号)

例8：卫生部门要主动监测、收集、分析、调查、核实相关传染病疫情。(《国务院关于整合调整餐饮服务场所的公共场所卫生许可证和食品经营许可证的决定》，国发〔2016〕12号)

连谓句谓语是由连续动词组成，这些连续动词一般具有一定的语义关系和逻辑关系。例7中“批准并报请”，例8中的“监测、收集、分析、调查、核实” 均存在动作发生先后关系。行政公文的语言特点使得其句子谓语一般较为简单，所以该句式在公文中使用较少，但有时为强调事件的进程、解决的要求和步骤，适当使用连谓句可使公文更有条理，逻辑性更强。

(5)兼语句

兼语句是7种常用句式中在出现次数最多的句式，且分布较为广泛。请看：

例9：任命林郑月娥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第五任行政长官。(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令 第678号)

例10：……督促指导畜禽养殖场切实履行主体责任。(《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推进畜禽养殖废弃物资源化利用的意见》国办发〔2017〕48号)

例11：这场火灾……使许多人失去了自己可爱的家园。(《关于研究大兴安岭林区扑火救灾工作的会议纪要》)

常见兼语句一般有“使令式”“爱恨式”“选定式”“‘有’字式”[2](P93-94)。其中“使令式”最为常见。前一动词有使令意义，并伴随一定的结果出现。例10、例11均属“使令式”，例9则属于“选定式”。兼语句之所以在行政公文中出现如此频繁，是因为大多数的行政公文都是用来发布规章、政策、传达精神、报告情况，要求文件接收方产生一定的行为反应，一般具有使令意义，能引起一定的结果。所以在行政公文中频繁出现兼语句就很正常了。

(6)双宾句

行政公文中出现的双宾句有：

例12：追授原福建省公安消防总队三明市支队将乐县大队一中队一班班长郑忠华“抢险救援勇士”荣誉称号。(国务院 《中央军委关于追授郑忠华同志“抢险救援勇士”荣誉称号的命令》国函〔2004〕96号)

双宾句的成分一般包括施事、动作、与事和受事，其中双宾句的动词必须与施事、与事、受事都存在关系。在行政公文中，该句式一般只出现在关于嘉奖有关单位及人员的文种中，所以它的次数相对较少。

(7)存现句

存现句的结构方式丰富，有典型的，也有非典型的，[3]而行政公文里用的大多是典型的存现句。行政公文中出现的存现句主要有：

例13：……等方面存在着某些混乱现象，给外国登山团队违章进行科学考察以可乘之机。(《国务院、中央军委关于进一步加强对外开放山峰管理工作的请示》)

例14：森工企业现有一百多万职工、三百万家属，队伍过于庞大。(《关于研究解决国有林区森林工业问题的会议纪要》)

例15：……有地质原因，也有诸多人为因素。(《国务院关于重庆市武隆县地质灾害事故人为责任调查处理情况的通报》)

行政公文中的存现句一般用来陈述客观情况，例13、例14中的存现句用来陈述情况，例15中的存现句用来表述有什么样的问题，什么样的原因。因为请示是一种上行文，用于请求上级机关批准某种要求的文种，所以在具体写作时会先写清楚请示的具体原因，此时就会阐述一些实际情况和问题，这时就会用到存现句。会议纪要用于记录会议的进程和主要内容，会议上讨论的问题以及会议的本身都将作为一种客观情况被记录下来，所以在会议纪要中也常出现存现句。当要表扬某些单位或部门先进的地方，或指出存在的错误时，以及向他们传达重要精神或有关情况，一般会使用通报这一文种。所以存现句在行政公文中大多出现在请示、会议纪要和通报等。

3、小结

经过以上分析，我们发现不同的句式在行政公文中出现的频率不一样。兼语句是七种常用句式中出现频率最多的句式。兼语句之所以在行政公文中出现的如此频繁，是因为大多数的行政公文都是用来发布规章、政策、传达精神、报告情况，一般具有使令意义，能引起一定的结果。所以其在行政公文出现如此频繁。七种常用句式在行政公文中出现次数最少的当属主谓谓语句。因为其谓语形式太过复杂，而行政公文的语体特征要具有平实性，所以行政公文中很少出现主谓谓语句。

对于其他的常用句式也都有各自适合的行政公文类别，也可以说行政公文对于句式的使用具有选择性，例如：“被”字句表示被动，如果出现的话，大多出现在命令、决定、通报一类的行政公文。这三种公文都可以用来奖惩有关单位人员，在这三种行政公文中容易出现奖惩对象，也就容易出现受事，所以用“被”字句的次数较多。再如：存现句在行政公文中大多用来陈述一个客观情况，他大多用于请示、会议纪要和通报之类的行政公文。

(二)变式句

1、变式句分布

表3是本文选取的150篇行政公文中省略句和倒装句的分布情况：

表3 行政公文中的变式句分布

从表3我们可以看出：

1)省略句在15种行政公文中均有出现，且出现次数都较高，尤其是在意见、请示、会议纪要和报告中；

2)倒装句在15种行政公文中都没有出现。

2、句式分析

(1)省略句

在一定的语境里，由于语言的经济原则[4]，往往会省去句中某个句法成分，请看：

例16：原则同意《西部大开发“十三五”规划》(以下简称《规划》)，请认真组织实施。(《国务院关于西部大开发“十三五”规划的批复》国函〔2017〕1号)

例17：要贯彻落实城乡规划法关于先规划后建设的原则。(《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批准临沂市城市总体规划的通知》，国办函〔2016〕24号)

从上述两则例子来看，谓语动词前面的主语分别为“国务院”“临沂市政府”，根据标题可确定为已知信息，文中都被省略了。省略句在行政公文种出现的频率是极其高的，在本文选取的150篇行政公文中，每一篇都出现了省略句，而且大多数都是省略主语。另外，由于公文的受众一般都是普通大众或者标题中的相关单位，所以很多时候，公文的受众对象在行文中也常被省略。

(2)倒装句

行政公文中几乎是不使用倒装句的，本文选取的150篇公文没有一篇使用倒装句的。行政公文区别于其他文本的本质属性就是实用性，它追求的是明白晓畅，清晰易懂，并且行政公文还要具有规范性和平易性的特征[5](P12)，所以在行政公文一般不使用成分位置颠倒的倒装句。所以，我们在写行政公文是也要避免使用倒装句。

3、小结

通过以上对行政公文中变式句的研究，我们发现省略句和倒装句在变式句中出现的次数处于两种极端，省略句出现次数占了变式句出现总数的100%，而倒装句在本文选取的150篇行政公文中一次也没有出现。省略句在行政公文种出现的频率是极其高的，而且大多数都是省略主语，在本文选取的150篇行政公文中，每一篇都出现了省略句。原因也在前文分析中提到，在此不再赘述。另外，在行政公文中几乎是不使用倒装句的，因为行政公文区别于其他文本的本质属性就是实用性，它追求简单易懂，且要符合行政公文语言规范性和平易性的特征，所以在行政公文一般不使用倒装句。

五、结论

通过本文对行政公文中使用的句式进行定量、定性分析，我们得出了行政公文句式使用一些规律性的东西，这在前文的小结中都已提到，在此无需赘述。探讨规律的目的是为了现实运用，为实际的公文写作提供一些帮助，因此，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概括归纳一些行政公文写作的建议：

第一，行政公文的写作总体上要做到语言简洁，平实易懂，表达明确，避免歧义，语言表达切忌过于口语化。

第二，要熟悉行政公文的15个小类和每个小类的适用范围。在一些发布规章、政策的文种中，如：决定、通知等，就可以多使用一些含有处置、主动含义的句式，例如“把”字句，兼语句。在一些对某些单位或人员进行表彰或通报的文种中，如：命令、通报，就可以多使用一些突出受事的句式，如：“被”字句、双宾句。

第三，上行文、下行文和平行文是行政公文按行文关系划分得出的类别。在写上行文时，要注意行文对象是自己的上级机关。这里所讲的“上级机关”是指自己的直属上级[6](P34)。所以要尽量避免使用带有使令意味的兼语句，相反，在写下行文时，行文对象是下级机关，就可以使用兼语句。所以要熟悉各种句式，这样在写作行政公文是才能根据类别选择更合适的句式。

[1]周尤睿.论公文写作中句式的选择与运用[D].成都：四川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

[2]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五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

[3]张志敏.现代汉语存现句的句法、语义和语用分析[D].呼和浩特：内蒙古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3.

[4]金彦，崔新平.经济原则下汉语中使用英语缩略语的规范性研究[J].大众文艺，2017(24)：165-166.

[5]程芳银，范钦林，马启俊.新编应用文写作教程[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3.

[6]张保忠.中国党政公文写作要领与范例[M].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