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临终病房的“死亡赌局”

文｜蔡政忠 杜晓纯 曾辉 罗子晴

近年在我国台湾临终病房出现一种怪现象，一些慈善组织的不法分子将临终病人所剩不多的存活时间当成下赌投注的标的物，平均在每一位临终病人身上投赌注赌金高达200多万元人民币。这项拿病人的死期当赌注的活动，据警方披露涉赌人员包括医护人员、病人家属、不明群众甚至病人自身。为何台湾众多的老人会、互助会、爱心协会等慈善公益组织愿意冒着非法的争议去开拓连保险公司都不敢涉足的“临终保险雷区”？一向以医疗技术、医疗保险和高端医务社工著称于世的台湾，近年为何屡屡发生临终病房的乱象？本文从法律、博彩、保险与心理等四个视角分析探讨此类怪现象的成因与对慈善事业的影响。

涉足“死亡赌局”的慈善组织

台湾老人互助会这类组织，据非正式统计，目前200多家，老人过世后有一笔丧葬费或家属慰问金，近年却屡传恶性倒闭诈财事件，还传出有人设赌老人死期的“死亡赌局”。

台湾社会的子女在家庭照顾老人上除提供日常生活的照顾开销、医疗的照顾支出、娱乐消遣费用支出之外，更需要直接面对老人死亡后所必须支出的一笔可观的丧葬费用。在老人生存期间，可能有退休俸、年金可供日常生活费用，医疗有健康保险给付，但在老人死亡之后其所给付之丧葬费、补助费却是寥寥可数，一个家庭突然面临动辄数十万元的丧葬费支出，会迫使家庭经济陷入困顿窘境，尤其是中低收入家庭更为明显，因而给了“老人往生互助会”生存的空间。

中华慈惠堂关怀互助协会于2009年在台中市成立，是台湾地区“民政部门”登记注册的非营利社团，宗旨是弘扬道教的瑶池金母慈悲精神，协助孤苦贫困无力丧葬者善后的慈善公益工作。该会同年也开办“老人往生互助会”，以传销运营模式招揽老人入会并缴纳会员年费，入会的老人若有死亡，则依照入会年资拨付一定比例的“互助慰问金”交给死者家属使用，该协会所属会员迄今为止将近两万人，遍布全台湾。老人往生互助会将每月缴纳的会员互助金分为新台币600元、1000元、1600元、2000元、2200元等5个档次供会员入会选择，视会员往生与投保时间长短，其家属及其关系人可获得一定的抚慰金，互助会为鼓励招揽更多的新会员入会，规定互助会员每介绍20人入会可当上组长、介绍200人入会可升为处长，组长、处长及分会长级别分别可获500元、300元及200元新台币的介绍费以及授予相关的职权，在入会条件的门槛上，不论老人有无伤残、重大疾病或癌症，均可申请入会。

为此，研究团队通过对互助会的入会年资计算分析得出“中华慈惠堂关怀互助协会给付率模拟运算表”，假如一个重症病人或老人进入了该协会，他每个月只需交新台币2000元，在第四个月累积投入金额为8000元，如果这个会员刚好在入会第四个月死亡，其家属或其他关系人即可得到新台币22 000元的慰问金，给付率达到了1.75倍之多。如果被投保人在一个月内死亡，则投入报酬率最高往生点给付率高达2倍，年化收益率高达53 144 000%之多。

同样涉事的亚太爱心会，该会会员每月至少缴交“捐助金”2000元新台币，在会员身故时，其中年化收益率最高者则出现在投保满一个月到六个月死亡的保户，如果病人在一个月内去世，庄家将会通杀奖池；被保人存活时间超过一个月，则参与者得到的奖励将随病人存留的时间递增。因此这些互助会无不挂着“临终关怀”的招牌，实际经营着骇人听闻、以濒死病人为对象的“死亡赌局”。

“新型保险”的出现挑战传统保险市场

随着老龄化和癌症患病率增高的趋势，作为最需要保险的群体，老年人保险市场需求潜力巨大。然而，正规保险又将老年人称作高风险客户，将老人保险市场称作一个雷区。一方面，有些老年人还存在着养儿防老的观念，投保意识不强。另一方面，投保的客户年龄越大，投保时身体就难免越加欠佳，因此，保险公司必须要考虑自身的风险，依靠提高保费、降低保险金额来增加利益，即便如此，不少保险企业在老人保险这个业务上都是亏损运营中，老龄商业保险市场尚处起步阶段。

在常规保险中，供老年人选择的种类相对较少，覆盖面不够广，产品价格偏贵，并且商业保险对参保人员要求也十分苛刻，其中“参保对象为身体健康、正常工作或生活的自然人。”这一个要求就有许多想要参保的老年人难以满足。加上近几年，保险行业整体利润水平下降，市场呈现阶段性饱和，在整个保险的微增长中，其中寿险业是下降的。

因此新型保险的产生以高龄住院人群为对象，让病人加互助会并且每月缴纳一定的费用，在临终之后就获取所谓的“往生互助费”，而这里所涉及保期和赔率等问题，与常规保险也有着相似性，背后的操纵不是具有保险行业就是拥有保险人员为背景的集团组织进行运作，故此称为新形态的保险市场发展模式。

涉赌可疑人员身份探究

项目组成员历经长时间的访谈调查发现，震惊台湾的死亡赌局涉赌人员的身份背景，总结归纳为以下五大类：

医疗人员

医疗人员一旦参与死亡赌局，这样的情况极有可能违背医德，因为主治医师是最了解病患治疗方案与康复情况的“内部知情人士”，万一医师参与赌局或做起庄家，病人生死则完全掌控在医师手中，何时断气也要看医师获利而定。

护理人员

护理人员在不清楚有死亡赌局的情况下，一般都会依照医嘱的治疗程序开展护理工作，但是万一临床护理人员一旦牵涉到死亡赌局之后，就很有可能从小细节来干预病患的病情，例如减少或增多吊瓶的用药剂量，甚至故意制造不恰当的护理行为来影响病人病情。

亲属

涉赌亲属又分为直系亲属和旁系亲属两种情况。直系亲属在下注前必定先充分考虑医师对病人病情的诊断报告，再考虑自身经济实力做出投注的决定。当直系亲属在下注之后，会根据病人病情的情况发展，再酌情权衡增减赌注金额。至于旁系亲属出现涉赌下注的行为，其可能会依照自身投注赔率的获益评估之后，对病患直系亲属施以善尽孝道的规劝或进行道德绑架的要挟为由，劝其家属为亲人施以无效性的抢救治疗，以达到延长生命的存活时间从而使自己在赌局当中获利。

病人

此种情况又细分为一般病人与案主自身两种。一般住院病人涉赌动机在于住院生活枯燥无趣，恰好通过介绍而关注到这一类新型保险的商机而尝试看看；而案主会下注购买自己未来死亡的时间，其主要动机在于想要在过世之后留给子女一笔“意外之财”。

社会人士

与病人没有直接关系与接触，但知道哪里有开设死亡赌局投注站，单纯是抱着赢钱的心态去跟单。

台湾各司法机构对老人互助会涉赌的相关司法判决及不良社会影响

对假借关怀老人而开设的死亡赌局，经长期调查发现，在警方所查获的各家老人协会在众多司法判决当中也有不同的判决结果，除了上述前段成立协会的法人属性问题争议之外，有些地方主管部门也依照社会组织的《人民团体法》直接进行行政干预来强制勒令解散。除此之外，在司法机构的诉讼攻防战中，辩护律师与起诉检察官均有不同的切入点。有些组织甚至被判无罪。但是由此事件引发的社会问题已昭然若揭：第一，已经变质的关怀老人协会开始在扰乱金融秩序；第二，关怀老人协会正在非法大量涉赌吸金，掌握协会财务核心的组成分子只有寥寥几人，万一发生恶意金融倒账或卷款潜逃的现象，则会引发庞大的社会金融与信用危机；第三，相关法律管理配套制度的不健全，处理过类似相关案件的法律从业人员对此类乱象忧心忡忡地表示，这种关怀互助会对社会确实有危害，多次因为起诉的条法不对，造成涉嫌金融犯罪或道德信用不良分子当庭无罪获释，也就说明台湾法律中管理类似弱势群体的互助组织相关法规还不健全。

死亡由谁说了算破解“死亡赌局”的“预立医嘱”计划

“死亡赌局”中的病患如果撑不过赌客、家属所期望的获利期限，家属则会把病患送进ICU“强迫维生”，此时医师基于家属的要求，又或者是救死扶伤的天职、绩效利益等的驱使，医护人员会在很大程度上对病患进行无意义的急救，该行为不只造成了医疗资源的浪费，同时被迫送进ICU病房的临终病患则被戏称为“通心面人”，该病人在外部已呈现全身挛缩，插满鼻胃管、气切管，四肢被捆绑着，身上满身孔洞地挂满点滴吊瓶、人工肛门、尿带……即便呈现意识昏迷，甚至脑死的病人还被迫使用呼吸器、叶克膜，在这一系列维生器具和急救措施中，很少有人会在意临终病人的自主意愿及其他们的身心痛苦，更别奢望他们的死亡质量会提 升。

在死亡赌局中，有许多临终病人在最后的几个月里，自主决定生命质量和生命周期的权利遭受剥夺，只能依从于家属或他人的意愿而存活或死亡，倘若医务社工或医疗团队成员能早些向病人导入“预立医嘱”治疗干预计划的话，临终病患就能很巧妙地破解死亡赌局当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魔咒与困境。

何为“预立医嘱”？这是指当人们万一处在药石罔效的昏迷状态时，可要求医护人员与家属遵照自己事先选择好的方式来进行治疗。

在某种层面上预立医嘱是尊重病人“拒绝医疗权”，也只有当预立医嘱具有了法律效力，病人的意愿在生死关头才有分量。

但反过来思考，让家属接受预立医嘱往往要比病人自定预立医嘱更加困难，病人的决定难免会影响到家属、朋友和医护人员的情绪，甚至会引起一些争议、误解和法律上的问题，在这一医嘱制定的过程中，更需要医务人员、心理师和社工来居中协调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三方之间的关系。

在病人方面，需要医务社工、心理师先了解临终病人的个人意愿并做好记录，协助病人制定预立医嘱；在家属方面，社工和心理师需换位思考家属对病人的亲情眷念与不舍，适时地对其进行哀伤辅导，陪伴病人与家属接纳临终和善终；同时，也需要促进医师与病人进行有效的沟通，让医护人员包容并理解病人最后采取相悖的治疗模式走完一生，社工同时也要说服病人家属切莫以道德绑架病人的重要关系人，避免一些无谓的医闹行为干扰病人休养与善终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