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协同副词连续连用共现的情况分析

肖瑶

摘 要：连用共现有连续连用和间断性连用两种情况。本文选择副词下的两个小类：关联副词和协同副词，从顺向和逆向两个角度分析其连续连用共现情况。本文所选择的关联协同副词都可以顺向连用，但是其中只有26对可以互换位置，实现逆向连用。从语义指向和语用特征等角度简要分析逆向连续连用共现受限制的原因。

关键词：关联副词 协同副词 连续连用 顺向 逆向

一、引言

先看几个例句：

（1）结果，孙老师因为想出来调整一下，才一道来重庆。（新华社2001年8月份新闻报道）

（2）忽听赵敏说道：“大家住手！”这四个字声音并不响亮，她手下众人却一齐凛遵，立即跃开。（金庸《倚天屠龙记》）

（3）故乡的春天又在这异地的空中了，既给我久经逝去的儿时的回忆，而一并也带着无可把握的悲哀。（鲁迅《野草》）

（4）说着张先生已经拿出信来，戴眼镜的接住了信，就和同来的那伙人一道又走了，春喜也包起料子赶出去。（赵树理《李家庄的变迁》）

在上述四个例句中，带下划线的语句成分可分别看作“关联副词+协同副词”“关联副词+协同副词”“协同副词+关联副词”“协同副词+关联副词”连用共现，其中前两例是同一类型（可称之为“G+X”型），后两例是另一类型（可称之为“X+G”型）。从文字排列的线性顺序来看，若将“G+X”型看作顺向连用共现，“X+G”型则为逆向连用共现。

副词连用共现现象是现代汉语中的一个重要语言现象。从连用的排列方式来看，往往可以将其分为间断性连用和连续连用，间断性连用是指副词之间出现了停顿或者隔着其他的语词。例如：

（5）无论是一个或十万个，至多，也只能又向“国联”报告一声罢了。（鲁迅《南腔北调集》）

（6）身上酸懒，他不想起来；可也不敢再睡。（老舍《骆驼祥子》）

在例（5）中，“至多”是范围副词，“也”是关联副词，中间被“，”所隔开，出现了停顿。在例（6）中，“不”是否定副词，“再”是重复副词，中间隔着语词“敢”。这两个例句分别是间断性连用的两种情况。

连续连用是指副词的不间断连用，即中间没有插入其他的成分。例如：

（7）霍金输了这个场子很是不甘，1年后便又找上索恩，同时还有索恩的同事，加州理工的另一位物理学家普雷斯基（John Preskill），赌宇宙中不可能存在裸奇点，负者为对方提供能够包裹“裸体”的衣服。（自然科学《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

（8）两个男人一见她，却一起吃吃笑起来，一点也不为她的突然出现惊诧。（王朔《无人喝采》）

在例（7）中的“便”是时间副词，“又”是重复副词，是“时间副词+重复副词”式的连用共现。例（8）中“却”是关联副词，“一起”是协同副词，是“关联副词+协同副词”式的连用共现。在这两个例句当中，都没有介入其他成分，属于连续连用。

需要明确的是，本文研究的仅仅是副词内部的两大小类连续连用共现问题。目前，国内语言学界针对副词连用共现现象有不少成果，但是涉及的主要是范围副词、时间副詞、语气副词、否定副词、程度副词、频率副词等等，而有关关联副词和协同副词的研究却相对较少，其中专门针对二者连用共现现象的更是微乎其微。

就副词的连续连用问题而言，张谊生在《副词的连用类别和共现顺序》一文中将现代汉语各类副词的相邻级位顺序列成了一张逐级递降的连用共现图，若用“>”符号，可将其排列的先后顺序从左到右罗列如下：

评注性副词>关联副词>时间副词>频率副词>范围副词>程度副词>否定副词>协同副词>重复副词>描摹副词

一般情况下，当副词连用共现时，均需遵循这条连用规则。关联副词协同副词连续连用也是如此。商燕在《现代汉语中的协同副词研究》一文表明，从理论上来讲，关联副词都是可以同协同副词连续连用的，并且一般都是关联副词>协同副词，即“G+X”型。但语言的使用是一个动态复杂的交际过程，即使大多数语言实际符合该连用规则，仍然有一部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变序。笔者经研究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关联副词都能够与协同副词连续连用，也并非二者的相邻级位顺序一定是关联副词在前，协同副词在后。换句话说，在日常生活的言语交际过程中，除了存在“G+X”型，“X+G”型也是常常被人们所使用。这使得本文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本文语料来自于CCL语料库、BCC语料库。

二、关联副词与协同副词的界定

（一）关联副词

前人对关联副词的界定以及具体用法已有较多的成果，其中对关联副词的范围问题研究比较详细的是张谊生和李泉。张谊生（2000）在对现代汉语副词进行分类时，将现代汉语副词分为描摹性副词、限制性副词和评注性副词。其中，限制性副词由于内部差异较大，被进一步分为8个小类：关联副词、否定副词、时间副词、频率副词、重复副词、程度副词、范围副词、协同副词。张谊生认为关联副词是一个动态的、不定的副词小类，之所以“不定”，是因为几乎每一个关联副词都是兼属其他小类或者大类，譬如“才”“就”兼属时间副词，“再”“也”兼属重复副词等等。凡是在句子或篇章中起到关联作用的，张谊生认为都可以看作是关联副词。在《现代汉语副词分类表》中，张谊生列出了10个关联副词，包括“却、又、就、也、才、还、更、既、再、一”。笔者认为可以将其看作是典型的关联副词。李泉指出，“从意义上来说，关联副词修饰所在词组或句子中的动词或形容词，起关联作用，连接词、词组或句子”。“从分布上来说，关联副词既能修饰动词，又能修饰形容词，在句子、分句或短语等语言形式中表示一定的逻辑关系，起关联作用”。结合意义和分布两个角度，李泉认为关联副词应当包括“便、不、才、都、就、却、也、越、又、再”。

本文选取的研究对象，是张谊生和李泉指出的互相重复的那一部分关联副词，即“却、又、就、也、才、再”。endprint

（二）协同副词

黄河（1988）首次提出“协同副词”的概念，但未对其作出明确界定。张谊生认为协同副词是限制性副词的一个下位副词，指出协同副词应当包括“一并、一总、一道、一起、一齐、一同、一例、一块儿”。肖奚强（2001）在张谊生的基础上，提出协同副词是指可以表示“某些主体或客体同时、同地施行或承受某事”的副词，“同时、同地是说施行或承受某事是在双方协同的状态下进行的”。他认为协同副词一共有6个：一起、一齐、一道、一同、一块、一并。张亚军（2002）认为“协同表示多个个体同时发生某种动作行为”，表示协同的副词应当有12个：一起、一道、一块、一同、共、同、共同、一齐、互、相、互相、相互。葛婷（2005）认为“协同副词是某些成分或某些成分与相关成分之间，以协同的方式全部参与了谓语所表示的动作行为或者处于谓语所表示的状态。”协同副词包括：一起、一齐、一道、一同、一块、一并，和肖奚强定义的范围一致。但相对于肖奚强的定义，葛婷更强调“协同”本身。叶秋生（2008）认为以往学者只重视意义，给协同副词下定义，还需结合句法功能、分布、位序、语义等特点，所谓协同副词应该“附在谓词前面，表示多个协同一致地具有谓词所表示的动作或状态”。叶秋生认定的协同副词有9个，分别是：一道、一起、一齐、一同、一块儿、一并、共、同、共同。商燕（2009）、王作佳（2011）等并没有对协同副词进行重新定义，而是根据出现频率和使用度，选择了“一起、一块（儿）、一道、一齐、一同、一并”6个协同副词作为研究对象作进一步的考察和分析。沈莉娜（2008）对协同副词的界定着眼于“协同”本身，“协同义词语”和“交互义词语”虽然都具有[+多数]的语义特征，但两者却是不一样的。从定义来说，她认为“协同义指的就是某些主体或客体同时或同地以各方结合、合作、协助配合的方式施行、承受事实或呈现某种状态，强调这些主体或客体的结合性、整体性、一致性和外向性”，而诸如“相互、互相、互、相”的交互义词语“要求成员之间是一种互动性、分别性、内向性的动作关系”。虽然“交互”同部分“协同”语词一样，都具有[+共同]的语义特征，也都指向多个对象，但是对象之间的关系却是不一样的。“共同义词语”要求“各成员之间的语义关系是共为主事或客事”，而“交互义词语要求各成员之间的语义关系是互为主客事”。沈莉娜“以某个词是否具有[+协同]的语义特征和一些语法功能为标准”，指出协同副词主要有“共、共同、齐、同、一并、一道、一块（儿）、一路、一起、一同”。

本文选取的研究对象是“一起、一齐、一道、一同、一块（儿）、一并”，将尚有争议的词语排除在外。

三、连续连用的共现顺序

按照副词的连用规则，一般情况下，关联副词应置于协同副词前面。但是从文字排列的组合方式来看，也存在协同副词置于关联副词前面的可能性。通过查阅相关语料，笔者发现第二种语言现象也是存在的。也就是说，在言语交际过程中，当关联副词、协同副词连续连用共现时，共现顺序有两种类别，一类是“关联副词+协同副词”的顺向连续连用共现，我们称之为“G+X”型；一类是“协同副词+关联副词”的逆向连续连用共现，我们称之为“X+G”型。

（一）“G+X”型共现顺序

从表格可以看出，关联副词可以和协同副词顺向连续连用共现，一共有36种有效组合方式（“一块”和“一块儿”视为一种），分别是：

“却一并”“却一道”“却一起”“却一齐”“却一同”“却一块（儿）”“又一并”“又一道”“又一起”“又一齐”“又一同”“又一块（儿）”“就一并”“就一道”“就一起”“就一齐”“就一同”“就一块（儿）”“也一并”“也一道”“也一起”“也一齐”“也一同”“也一块（儿）”“才一并”“才一道”“才一起”“才一齐”“才一同”“才一块（儿）”“再一并”“再一道”“再一起”“再一齐”“再一同”“再一块（儿）”。

（二）“X+G”型共现顺序

由上表可知，从理论上来说，关联副词和协同副词逆向连用共现时，一共有36种组合方式，但是在语言应用过程中，只有26种组合方式是有效的，分别是：

“一并也”“一并再”；

“一道又”“一道就”“一道也”“一道才”“一道再”；

“一起却”“一起又”“一起就”“一起也”“一起才”“一起再”；

“一齊又”“一齐也”“一齐才”“一齐再”；

“一同又”“一同就”“一同也”“一同再”；

“一道又”“一道就”“一道也”“一道才”“一道再”；

“一块（儿）又”“一块（儿）就”“一块（儿）也”“一块（儿）才”“一块（儿）再”。

就组合的有效性来说，在“X+G”型中，不同协同副词的连用共现强度依次为：

一起>（一道=一块儿）>（一齐=一同）>一并

而不同关联副词的连用共现强度依次为：

再>（又=也）>（就=才）>却

四、非有效组合方式情况分析

如上文所述，在逆向连用共现中，“一起”的连用共现强度最高，可以和本文中的所有关联副词共现，而其他5个协同副词却并非如此，非有效组合方式有10种情况：

“一并却”“一并又”“一并就”“一并才”“一道却”“一齐却”“一齐就”“一同却”“一同才”“一块（儿）却”。

（一）一并+关联副词

肖奚强（2001）认为，“一并”与其他协同副词的显著不同在于它的语义大多指向动作的承受者，很少指向动作的发出者。受这种语义指向的影响，“一并”所在句子的协同参与者，基本都是无生命体征的，所以几乎不与介词“和、跟”同现，即使有个例，所在句子的协同参与者也都是无生命体征的。例如：

（9）故乡的春天又在这异地的空中了，既给我久经逝去的儿时的回忆，而一并也带着无可把握的悲哀。（鲁迅《野草》）endprint

（10）物业管理企业能否把取得的物业管理服务再转移给其他的物业管理企业？答：物业管理企业不能将物业管理区域内的全部物业管理业务一并再委托给其他物业管理企业。（《科技文献》）

例（9）指向动作的发出者，但协同参与者“儿时的回忆”和“无可把握的悲哀”都是无生命体征的。例（10）指向动作的承受者，协同参与者“全部物业管理业务”无生命体征。

“一并却”“一并又”“一并就”“一并才”不能在言语交际中使用，可以先看看其他協同副词与关联副词组合的几个例句：

（11）你们三位艺业精深，立功无数，三人一起却只封得一个散人的名号，岂不大大不公，我有心。（刘铮《凤凰琴》）

（12）说着张先生已经拿出信来，戴眼镜的接住了信，就和同来的那伙人一道又走了，春喜也包起料子赶出去。（赵树理《李家庄的变迁》）

（13）木兰花和“一号”一面笑着，一齐又爬出了那间密室……（倪匡《隐形奇人》）

（14）“死算什么？能和你一道就够了！”（凯琍《娇奴狂汉》）

（15）我们三个人一齐才将他按倒，打麻醉针。那伤兵双脚都给炸掉了，（A：L·M·布琼尔德《太空安魂曲》（译者：王荣生）

在上述几个例句中，各自的协同参与者分别是“三人”，“戴眼镜的”和“同来的那伙人”，“木兰花”和“一号”，“说话者”和“你”，“三个人”和“他”。这些协同参与者都是有生命体征的，均不可替换成“一并”。由此可见，“一并”能和关联副词连用的关键是：所在句子的协同参与者必须是无生命体征的。

（二）一道+关联副词

葛婷（2005）认为，“一道”表达的是整体协同性，侧重过程的同时同地性，需要参与者“主动”参与动作或者状态，其语义指向的体词性成分需要是有生命体征的协同参与者。换句话说，“一道”的语义指向必须是体词性的，其次，所在句子的协同参与者必须是有生命体征的。例如：

（16）说着张先生已经拿出信来，戴眼镜的接住了信，就和同来的那伙人一道又走了，春喜也包起料子赶出去。（赵树理《李家庄的变迁》）

（17）“死算什么？能和你一道就够了！”（凯琍《娇奴狂汉》）

（18）……有侵权行为，这样，南海出版公司同4名大学生一道也成为被上诉人。《文汇报》2000-01-11）

（19）法律规定，必须有联合国决议或者和其他国家一道才能对外国进行经济制裁。据日本媒体报道，这项……（《文汇报》2004-01-30）

（20）“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你需要的话，和我一道再去买。”（阿尔弗莱德·希区柯克《离婚协议》）

很显然，在上述例句中，协同参与者都是有生命体征的体词性成分：例（16）“戴眼镜的”和“那伙人”，例（17）“说话者”和“你”，例（18）“南海出版公司”和“4名大学生”，例（19）“联合国”和“其他国家”，例（20）“我”和“你”。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认为，“一道”的语义和用法与“一起”相同，多用于口语。笔者认为“一起”可以和“却”连用共现，而“一道”却不可以，这因为“一道”的口语化程度更深。

（三）一齐+关联副词

“一齐”多用于书面语，“一齐”侧重于时间上的同一。此外，在本文所选择的语料库中，“一齐+关联副词”所在句子的协同参与者都是有生命体征的。例如：

（21）刘姥姥听说，巴不得一声儿，便拉了板儿登梯上去。进里面，只见乌压压的堆着些围屏、桌椅、大小花灯之类，虽不大认得，只见五彩炫耀，各有奇妙。念了几声佛便下来了。然后锁上门，一齐才下来。（曹雪芹《红楼梦》）

（22）右有石秀，各引五千人埋伏，听得前路火起，一齐也举起火来，两路分开，赶杀南北两山军马。（施耐庵《水浒传下卷》）

（23）木兰花和“一号”一面笑着，一齐又爬出了那间密室。（倪匡《隐形奇人》）

（24）……诡计多端，故意装病来试探我们，九个人一商议，又过了两天，这才一齐再上缥缈峰窥探。（金庸《天龙八部》）

例（21）中，协同参与者是“刘姥姥”和“板儿”；例（22）中，协同参与者是“五千人”；例（23）中，协同参与者是“木兰花”和“一号”；例（24）中，协同参与者是“九个人”。在这4个有效的“一齐+关联副词”组合方式中，协同参与者显然都是有生命体征的。

那么“一齐”为什么不能和“就”连用共现呢？先来看几组其他有效组合方式所在的例句：

（25）“死算什么？能和你一道就够了！”（凯琍《娇奴狂汉》）

（26）为了和职工打成一片，他们停办了专门为领导开的小食堂，到大食堂和工人一起排队，一同就在这个被誉为全军水泥行业的“大哥大”的空军水泥厂，从质量化验室到计算机控制室，从几十米高的平台到机声隆隆的大型水泥磨机前，没有一个岗位不是操纵在这些农民临时工的手中。（《人民日报》1994年）

（27）相比之下只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一块就舒服多了，他们可以容忍我的任性，我在一旁听（微博）

“一齐”较“一道”“一块”更具书面性，多用于书面语，后者一般不能被前者替换。“一齐”和“一同”都具有较强的书面性，《现代汉语虚词词典》认为，“一同”相当于“一齐”，表示“同时”。笔者认为，两者虽然都表示“同时”，但仍有一定的区别。“一齐”只与表时点的时间词连用，“一齐”后面的谓词成分一般多表示具体行为的动词，抽象动词出现的情况不多，而“一同”并没有这样的限制。例（26）中的“在”不是瞬间动作，不能将“一同”替换成“一齐”。再来看“一齐”和“就”的连用共现问题，“就”作为关联副词，兼属时间副词，《现代汉语虚词词典》指出，“就”表时间时，有三种情况，“以说话的时候为参照点”“以某一时间为参照点”“以事件为参照点”，换句话说，“就”表示时间强调的是时间点。在“一齐就”结构中，“就”作为时间副词的属性更突出，都强调时间的瞬间性，和“一齐”重复，所以不能连用共现；而在“就一齐”结构中，“就”作为关联副词的属性更突出，“一齐”强调同时，所以可以连用共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