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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夜》和《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比较赏析

2018-03-07王梦娇

文化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托娃阿赫玛赵明诚

王梦娇

(西安外国语大学,陕西 西安 710000)

阿赫玛托娃(1889-1966)和李清照(1084-1155)是俄中文坛上两颗耀眼的明珠,其诗采斐然、成果卓著。两位女诗人生活年代虽相差800余年,但仍能从其作品中窥见相似之处。两人都善用女性特有的敏感捕捉灵魂的律动,有着同样细腻的笔触,有着透过身边琐碎的物象传达幽思秘情的相似才能,两人先后以不同的语言向世人描绘同一颗深情而睿智、柔弱而博大的女人心,两人都用自己的诗艺向世人显示了女性绝不亚于男性的人生价值。[1]

一、内容赏析

阿赫玛托娃的诗歌长期被视为“室内性”的女性诗,但其本人并不避讳“室内性”,并强调说,女性诗人的主要任务是“充分表达自身和周围世界中最为隐秘和异常单纯的东西”[2]。李清照的这首闺思闺怨词《凤凰台上忆吹箫》在物像空间上同样未超越室内视域,但“同样的动作,发生在狭窄的空间里与发生在广阔的空间里相比,其能量只会有增无减”[3]。

从题目看,《在白夜》题为Белойночью(俄语中的五格),不是Белая ночь(一格),即诗的描述对象并非白夜本身,白夜是诗人行为发生的背景时间,构成双关,表现了诗人此刻度日如夜的孤寂心情。“凤凰台上忆吹箫”这一词牌取传说中萧史与弄玉吹箫引凤的故事为名,吹箫引凤,乘龙而去,人们用这一词牌表达对神仙眷侣的怀念和祝福。李清照与赵明诚本该也是这样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一对。自公元1107年起,李清照与赵明诚屏居乡里十余年。据陈祖美《李清照简明年表》:“公元1118至1120年(重和元年至宣和二年),这期间赵明诚或有外任,清照独居青州。是时明诚或有蓄妾之举。作《点绛唇》《凤凰台上忆吹箫》等。”此时李清照35-37岁,人近中年,遭丈夫冷落,膝下又无子嗣,内心难免生出罅隙,萧史弄玉的佳话反衬词人此时的悲凉心境。

阿赫玛托娃的诗(下称“阿诗”)首节由“ах”(唉)一感叹词起首,接以诗人有意为之的“未关上的门”“没点燃的烛”作引谈自己虽疲惫却不想睡。“我没有关上房门”好像诗人在等什么人,却“没有点燃蜡烛”,诗人似乎知道等的人暂时不会来。诗人心事重重,但尚未向读者交代缘由。李清照词(下称“李词”)列举“狮炉里的冷香”“乱铺在床上的红被”“慵散未梳的头发”“铺满尘垢的梳妆盒”“照上帘钩的太阳”几个含蓄的并置意象,由物及己再至物为读者摹画出一个慵懒闲散、素面朝天的女主人公。与“怕郎猜到,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叫郎比并看”中李清照女为悦己者容的形象判若两人,这引发了读者的好奇心。

第二诗节中,阿赫玛托娃将目光移至室外,从“有一个声音令我陶醉”,由声音言及思念之人,层层递进,至该节末诗人才引出思念的主人公。而李词入题迅速,列举并置意象,紧接着直抒胸臆“生怕离怀别苦”,突然词人戛然而止,“多少事、欲说还休”,又将描写对象转至自身,“新来瘦”,无关喝酒,也不是悲秋,上片完结。这再次引发读者好奇,言离别之事又欲说还休,可以猜想词人的言外之意、难言之隐与同赵明诚夫妻关系不和、赵纳妾一事有关。

阿诗尾节首句“我很清楚,一切都已失去”与李词“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乃异曲同工。无论是阿赫玛托娃还是李清照,在爱情中都保有清醒的自觉,以至于能够亲笔书写这份自觉。《在白夜》作于1911年,时值阿赫玛托娃与古米廖夫离别,注明一九一一年二月十七日写于沙皇村的一首诗与《在白夜》情境相似:门儿半掩半开,/椴树飘来清香……/小马鞭和手套/被遗忘在桌子上。/灯下一片昏黄……/我听到簌簌响。/为何你要离去?/我一片儿迷惘。[4]接着诗人感叹“生活—是可诅咒的地狱!”正如其本人所言:“爱情不再给我以平和,只给我以痛苦的光荣。”但末尾两句,诗人笔锋斗转,一个“哦”字将上述颓败凄惶的心绪隔开,代以“我对此充满信心:你一定会重返我的小屋”完结。阿赫玛托娃作为研究普希金的专家,该诗风格接近于普希金“明朗的忧郁”。李词则借阳关、武陵人、烟锁秦楼三个典故,用顶真修辞接“楼前流水”“终日凝眸”“凝眸新愁”结尾。阿诗的情感脉络为:消沉—怀想—失望—希望,不同于此,李词一悲到底、愁上添愁。

二、形式赏析

叙述话语的差异。《在白夜》以独白夹杂对话展开,各诗节中均直言“你”,出现在小节末三、四句:(ты)незнаешь(你不知道)、похожегонатвой(与你的相似)、тыпридешь(你会来)。诗人认为与思念中的“你”重逢可期,这也呼应了诗末由失望至希望的情绪转变。《凤凰台上忆吹箫》则异,全词以独白展开,词人自说自话,不言“我”字,也无一次正面提及所思所抒情之人,唯有一次用“武陵人”借代赵明诚。李清照处于被动地位,好像一个听凭审判的怨妇,“怕”“休”“瘦”“难留”“远”“锁”系列动词将词人的悲凉无奈连缀起来,更讽刺的是一个“念”字稍显情谊,可惜我念斯人,“念我”的非斯人,而是“楼前流水”。于是,旧愁未走,新愁又“添”,“怎一个愁字了得”。

两篇诗作在选词修辞色彩上较接近。《在白夜》以简单的单音节、双音节和三音节词为主,诗作通俗易懂,可令读者快速了解诗人表达的思想内容,但意微而词显、言浅而思深。李清照词的总体风格较直白浅显,这首《凤凰台上忆吹箫》也不例外,措词上保留了李清照的词风特色,可谓“以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

诗格不同。《在白夜》共三节十二个诗行,四音步与三音步交叉使用,这种诗行交叉使全诗节奏灵活、自由、流畅。基数诗行为四音步抑扬格,压扬抑抑韵,听来缓慢深沉;偶数诗行为三音步抑扬格,压阳韵,听来较生硬,仿佛突然中断,诗人娓娓道来,又戛然而止,从音乐性上呼应了李词的“欲说还休”。三节诗内部呈交叉韵,韵脚的规律变化较单一格律韵脚的使用从乐感上更加丰富,但错落有致,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凤凰台上忆吹箫》以长调体式写成,相比李清照词作中所占份额较多的小令而言,属罕见。词人借这样的体式在上阕开头寄情于景,接续大篇幅独白式的心理描写抒发了词人的孤闷心情。与阿诗富于变化的音步和韵脚不同,李词全词压平声韵:头(tóu)、钩(gōu)、休(xiū)、秋(qiū)、留(liú)、楼(lóu)、眸(móu)、愁(chóu)。平声韵的特点是较和缓,词人缓缓诉诸着内心的感伤,对离愁别绪深表无奈却又无能为力,只得被迫接受,将读者也带入压抑苦闷的情绪中。

三、结语

坎坷的爱情经历和动荡的时代背景赋予阿赫玛托娃和李清照细腻的情思和感人的笔触,两位诗(词)人的创作主题也经历了从早期爱情诗歌到后期突破个人悲欢,最后上升到家国愁思的转变。该文选取二位作家两首早期的爱情诗歌为比较文本,在内容上,以题目为切入点,借助诗篇创作背景对作品进行细读,分析两篇独立作品的各自特点,同时又互为参照,言其相同相异之处;在形式上,从作品叙述话语、选词修辞效果展开,以俄汉语诗格为依托,分析了《在白夜》和《凤凰台上忆吹箫》的艺术特色及美学效果。朱光潜先生在《谈趣味》中说道:“文艺并不一定只有一条路可走。东边的景致只有面朝东走的人可以看见,西边的景致也只有面朝西走的人可以看见。理想的游览风景者是向东边走过之后能再回头向西走一走,把东西两边的风味都领略到。”正是通过诗歌文本的比较,才使作品乃至作者整个创作过程能互为主观,互为他者,互相照亮,更见其价值所在。

[1]顾蕴璞.诗国寻美:俄罗斯诗歌艺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337.

[2][3]郑体武.俄国现代主义诗歌[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359.359.

[4]伊莱茵·范斯坦.俄罗斯的安娜(安娜·阿赫玛托娃传)[M].马海甸,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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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阿赫玛托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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