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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癫的现代视野解读

2018-03-07刘晓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8年8期
关键词:精神病院福柯时期

刘晓

(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是20世纪极富挑战性和反叛性的法国哲学家和 “思想系统的历史学家”。其思想对文学评论、哲学、历史学、医学科学史等领域有重要影响。其代表作有《疯癫与文明》《规训与惩罚》《性史》《词与物》等著作。《疯癫与文明》是福柯的博士论文,也是他的成名之作。尤其在1968年法国“五月风暴”之后产生了较为广泛的影响(“五月风暴”中福柯坚定地站在学生一派)。

福柯通过对疯癫史的考证,深入探讨了文明对疯癫压抑的正当性,以及理性对非理性的对抗。疯癫作为游离于社会正常秩序之外而不能获得合理地位,制度对其的压抑是否是一种合理化的表现?这正是本书想要传达的内容。他试图站在边缘化的角度去看待正统、理性。也正是这种反叛意识,他开创了知识考古学、谱系学等新的研究方法。

1 《疯癫与文明》内容概要

本书通过考证历史上人们对疯癫的态度和处理方法,来表现疯癫与理性的演进关系。大致可以分成三个时期: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古典时期、近代精神病院建立时期。

1.1 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

中世纪的疯癫即表现为麻风病人。中世纪盛期,随着十字军东征麻风病开始席卷整个欧洲,由此在英法德等国家纷纷建立大型麻风病院。十字军东征结束切断东方病源,麻风病逐渐消失,麻风病院被大量闲置。但是排斥麻风病的习俗心理并没有消失,它变成一种价值观意象,被用于证明上帝的存在。

文艺复兴时期,愚人船则成为了疯癫的象征,此时的疯癫尚未被归为理性的对立面,其状态还是自由的。此时疯癫被用以隐喻诱惑和梦幻:一表现为人的动物性对理性的追逐,即“动物界逃避了人类符号和价值的驯化,反过来解释了隐藏在人心中的无名狂暴和徒劳的疯癫”。二是疯癫构成了某种神秘玄奥的学术因素,成为了被禁止的智慧,是对盲目自大的喜剧式惩罚。此时疯癫仍是一个社会画面上,司空见惯的身影。这个世界在此时对疯癫是特别友善的。

1.2 古典时期

文艺复兴时期,疯癫从麻风病习俗之下解放,获得了短暂的自由。17、18世纪的古典时期,彻底将疯癫置于理性的对立面,理性获得了对疯癫的全部控制权。“它们又遗弃了疯人,却自吹解救了疯人”。禁闭所成为维护“治安”的重要手段。

福柯将1656年巴黎总医院——集半司法机构和独立行政机构于一体——的建立作为一个标志性事件。它象征着理性获得了对非理性压制的合法权力。这所君主制与资产阶级联合的秩序的产物,其实际功能与目标跟医疗无关,其根本目的是维护王权之下秩序的稳定。1676年,法令要求各城市设立至少一所类似教养所。18世纪末,英、荷、德、法、意、西纷纷建立类似的医院、拘留所和监狱。关押在其中的主要是违反习惯法的人、家庭浪子、无业游民和精神病人。此时,疯人与最犯一起被混押在禁闭所内。这便是权威主义的强制形式内,疯癫的新归宿。

古典时期禁闭的作用有三:一是吸收失业以维持社会治安和秩序。二是控制劳动力成本,劳动伦理理论恰恰表明了此时社会是从贫困、没有工作能力、没有群体融合的能力的社会角度来感知疯癫,疯癫开始被列为城市问题。三在于避免丑闻,在文艺复兴时期,展示疯子是一种常态,疯癫变成世界的纯粹景观。而在古典时期,即使是最粗暴最残忍的罪恶都不会被公之于众,所有与非理性沾边的罪恶都应秘藏起来。此时疯癫不再被看做是人自身包含的怪物,而是人类长期压抑的兽性。而这时的惩罚手段不是出于矫正的职责或惩罚的欲望,而是根植于人对动物古老的恐惧。此时,人不再将疯人看作病人,而将其视为野兽。

正是由于对疯人不再视为人,将禁闭视为维护社会“治安”的举措,古典时期对疯癫的治疗出现了两种并行不悖的方向:一是认为疯癫实质上是某种激情,是基于品质特性的隐含机制,采用强固法、清洗法、浸泡法和运动调节等方法,试图改变其本身的性质特质。二是认为疯癫是一种谬误,一种谵妄,因此通过唤醒法、戏剧表演法、返朴归真法等使疯人彻底醒悟。

1.3 近代精神病院建立时期

禁闭时代随着大恐惧的到来而结束。被送到禁闭隔离区的非理性又再次出现,“反叛”的无政府主义者、虐待狂带来了18世纪重大的文化转变,非理性被禁闭一个世纪之久后终于再次发声。接踵而至的是一种全新的划分。

首先兴起对精神病院的设立呼声。要求将罪犯与精神病人分离,单独设立精神病院。福柯集中地分析了图克和皮内尔的疯人院。“在福柯看来,皮内尔和图克建立的精神病院都不是解放疯人的科学的医疗机构,而是从道德和心理上对疯人实行更加残酷压迫的改造所,疯癫则被视为一种幼稚和不成熟的状态。图克的精神病院是打着解放精神病人,废除强制,创造一种人道环境的旗号,实质上却是通过负罪感对病人的生存状态进行干涉的不人道行为。其实质上虽然解除了对疯人的肉体惩罚,却加重了对他们精神上的控制。与营造宗教道德家庭模式的图克不同,皮内尔则拒绝将宗教环境引入精神病院中,他认为宗教刺激和引发了疯癫,宗教不是理性隐秘的古老地带,而是谵妄、幻觉、绝望、忧郁的根源。

在福柯看来,这两种精神病院模式都是对疯癫的又一种变相压制,甚至类似于理性对非理性的同化过程。出于博爱主义和人道主义的考量,明显可见,惩罚在现代社会越来越少见到,但这种家长制氛围下的精神上的压制,何尝不是一种惩罚。精神病院应当是中立的,应该排除掉基督教造成的那些意象和情绪,疯癫的虚妄性不是来自外在的指认,而是疯人自身对其的指认,外在的道德律令不应当成为疯癫治疗的手段。

2 疯癫思考下的时代色彩

自康德、黑格尔之后,西方哲学的发展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向。黑格尔完成了对德国古典哲学的大成总结,同时抛出了新的哲学问题:作为主体性存在、同时受到“大他者”约束的人究竟应该怎样生存?自此,现代西方哲学开始了对这一问题的不断探索:以罗素和维特根斯坦为代表的分析哲学,强调逻辑推演,认为不能对应图式的命题都不能进行讨论,同时传统形而上学关于人的存在、世界的本原等问题将不能被讨论,企图用不能被诉说为理由逃避这类问题的讨论。另一条线,则是自康德以来便有所体现的对人的存在的考量:康德的哥白尼式革命实际上是又一次将人放到主体的地位,过分强调人的理性能力和知性能力。如果说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企图通过这样一种绝对的普遍性抹杀人的个体性,那么克尔凯郭尔则从个人的角度第一次肯定了个体存在的意义,成为了存在主义的发端。克尔凯郭尔提高了信仰存在的地位,尼采则是摧毁了“上帝”这一宗教信仰:只有当人意识到其生活世界中的所有规则和秩序,包括客观世界的一切都是由自已创造的,只有当他意识到个人的主体地位时,他才超越了人类的局限,重新创造一切规则。海德格尔则进一步通过此在(Dasein,即人的存在)从存在论和本体论的角度肯定人的存在状态,而他的贡献就在于在 “That-being”与“What-being”中引入“How-being”。将“如何存在”引入本体论的讨论范围。

可见,现代西方哲学家一直围绕“人的存在”这一命题进行探讨。无论是悲剧底蕴下的超人精神,还是对世界荒诞的叹息,都离不开对“人的存在”的探讨。无论是福柯抑或是马克思都不是西方哲学中的反叛者,他们最终关注的问题仍然绕不开对“人的存在”的思考。

随着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的兴起,存在主义与结构主义的对立就变得日益尖锐。福柯在其中最大的贡献就是为我们描述了一个最令人窒息的画面:被困在孤岛上的人 (我们所处的社会就是一座牢笼、一座孤岛)。结构主义对存在主义的最大分歧就在于,存在主义不过是一味强调人存在本身就是价值,但是却为给出任何现实性的打破现代社会枷锁的解决方法。就像《疯癫与文明》中理性于非理性的不断博弈一样,非理性如何才能对抗理性的枷锁?——权力意志,福柯赋予“个性化”以抵抗本体论的特权。这也就是福柯眼中的现代性态度。

不难发现,福柯虽然是通过历史学、知识考古学的方式分析疯癫发展史,但他本人在其中体现出的很多观点受到了尼采思想的影响。如对酒神精神的向往一定程度上表现为非理性(疯癫)存在的可能;对道德本身的反抗;对权力意志的接纳等。

3 疯癫与文明的现代思考

福柯的思想虽然是20世纪的发声,但其影响力在当今亦然不减。性少数群体获得尊重、男女平等女权主义的兴盛、脑叶额切除手术的废除、性解放运动…….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在现代多元和人文思潮之下做出了改变,我们现在将其看为一种进步的表现。但就像福柯对疯癫的一种解释,过分狂热也是一种疯癫。当社会对少数群体的考虑压榨着规则之下的正常人的生活方式,这时就可能带来非理性对理性的压榨。规则是在一般民众的可接受范围内,维护社会运行的手段。在规则压抑人的主体性的20世纪,我们应该呼吁对边缘群体的关注。但其关注方式不应是浅层对规则的修改或者对曾经讳莫如深的概念(如性和疯癫)的盲目解放的倡导,其内在应当是对制度约束下人性的适度解放,作为人一部分的理性不应当变为外在于人自身的约束和规则,而应当是为实现人的感受、合理规范的一种人的工具。而真正的道德,更应该是康德的道德王国中所描述的:普适、处于义务而非为了义务,人是目的而非手段。因此,对边缘问题的解决也不能离开对人自身的解放,规则的修改或盲目的反抗权威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式。

参考文献

[1](法)米歇尔·加缪.疯癫与文明.[M].上海:三联书店,2012.

[2](美)詹姆斯·米勒.福柯的生死爱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3]吴冠军.生命、真理与虚无主义政治——黑格尔“日蚀”下的欧陆思想脉络新解[J].南京社会科学,2017(7):8-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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