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think”类结构的构式分析研究
2018-03-03许名央傅昭桂
许名央，傅昭桂
(五邑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江门 529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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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 言
“I think”是英文中表达说话人态度的典型语法结构，本文简称为“I think”类结构。目前，学界关于这类结构的语言学地位莫衷一是，有人把它归入话语标记(如Schiffrin[1])，有人认为它是插入语(如Corver[2])。这类结构看似简单，但事实上，它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从它身上可以折射出很多语言学问题，有必要对它作进一步的研究。
这类结构的特点是在句中的位置比较灵活，可以出现在句首、句中或句末。如：
(1)I think it is a waste of time.①
(2)I've rung you because there’s something I think you ought to know.
(3)This is a different setup thing than the one I had, I think.
对于“I think”类结构，本文想要探讨：这类结构是否是相对稳定的，算不算是一种固定的构式？它出现在句中不同位置时，所起的作用是否相同，其句法地位有无差异？如果是构式，那么它是如何形成的？有何使用限制条件？
二、“I think”是否是构式
英语中大量存在表达说话人态度的这样一类结构，如“I think, I believe, I suppose, I mean, I reckon, I guess, I imagine, I consider, I bet, I regard, I recall, I estimate, I remember, I forecast, I cipher, I conceive, I expect,……②”等；构式语法认为，构式是形式与功能之间规约的匹配关系，包括词素或词、习语、部分的或完整的短语结构[3]。任何一种语言形式，只要它的形式或功能不能从它们的组成成分或其它的构式中预测出意义，就可以被称为构式。Paul Kay认为，形式与意义按惯例联结在一起，即为 construction(构式)[4]。Goldber对构式的形式定义为：
“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意义的结合体
Goldberg的这一定义所蕴含的意思是，凡是构式，无论简单或复杂，都有自己独立的形式、语义或功能[3]。有关构式的另一种说法是：任何语言表达式，只要它的形式、语义或功能的某些方面是不可预测的(unpredictable)，就都可称之为构式[5]。
根据对构式的界定，我们认为“I think”类结构可以算是一种构式，并从以下两方面进行论证：
首先，“I think”类结构的整体意义大于部分意义之和。I think是由“I”和“think”组成，其组成部分所能贡献出来的意义之和，只是表示“我认为”或“我想”，英语中也仍然存在只使用“I think”字面意义的语料，如：
(4)I think the worst thing for me is to see homeless people.
(5)I think that this is actually a very interesting thing.
(6)I think that’s the correct factual position.
但“I think”结构的意义远不止这些，它除了表达字面意义“我认为……”以外，还可以用作插入语。表达字面意时，一般作主句，后面可以跟一个宾语从句(如例7)，如果把I think去掉的话，原句句法结构的完整性会受到影响(如例8)：
(7) I think that people probably do get carried away with the euphoria of buying the vehicle.
(8) *that people probably do get carried away with the euphoria of buying the vehicle.
但是，“I think”结构也可以作为插入语，此时其字面意已经淡化，只表达说话者的态度，如说话者强调对此事不太确定，只是他的个人观点，有主观性的偏颇，如：
(9)Okay and the rest I think from that packet, are particularly gripping I think.
(10)You’ve got all the you’ve got I think a hundred voi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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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ristmas I think was the last time.
而且此时，如果把“I think”去掉的话，原句结构和意义仍然完整，如例(12)和例(9)的句法结构和语义信息没有差别，只是语用效果有点出入，例(9)表示说话者想注明这是他自己的观点和想法。这一层含义也正是“I think”贡献的。
(12)Okay and the rest from that packet, are particularly gripping.
由此可见，“I think”的整体意义不能从其组成部分“I”和“think”的意义上严格推导出来，而且其整体意义大于部分意义之和。也可以说“I think”的整体意义和功能是不可预测的，“I think”结构可以算作一个构式。
其次，“I think”类结构相对固定，具有构式的完整性。“I think”中间如果插入其他成分，如表示否定的“don’t”，或强调的“do”，或表示状态的副词如“firmly”、“humbly”等，其意义和应用范围会发生改变。
(13)Bit of a misunderstanding there, I think!
(14)Bit of a misunderstanding there, I don’t think!
(15)Bit of a misunderstanding there, I firmly think!
例(14)中，I think 中间插入了don’t，此句就不能成立了，因为“Bit of a misunderstanding there”是表达肯定意义的，而I don’t think表示否定意义，如果放到一起，就会产生语义抵触。而例(15)的可接受性也有待考证，口语可能还可以说得过去，但书面语中不可用。“I think”的结构完整性还表现在不能随意改变其中的成分，如把“I”换掉，此结构变为“he thinks”，“she thinks” “you think”的话，“I think”所具有的语义和语用效果会完全丧失。
(17)For what it’s worth, he thinks this is wildly over-optimistic.
综合以上考察和论证，可以得出结论：“I think”结构是一个独立的构式。构式是语法、语义和语用的结合体，构式语法的研究也突出了“构式”是句法形式、语义解释和语用功能三位一体的观点。也就是说，语法构式本身就决定了一定的语用含义，这些语法特征因此就应该作为固定的形式运用到语言理解过程中[6]。“I think”类结构也是这样负载了语法、语义和语用三方面特征的构式。
三、“I think”构式的语法化过程
语法化是语法范畴和成分产生的过程或现象。通常指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转化为无实在意义、表语法功能的成分,它比汉语中常说的虚化范围更广[7]。 但对于“I think”构式的定位，学界也有分歧，Schiffrin[1]等认为是词汇化, Wischer则认为中古英语的Me thinks是语法化和词汇化[8]，而现代英语的I think仅是语用化, Brinton等则认为是语法化[9]。我们认为“I think”构式的形成是语法化的结果。
“I think”构式的形成有一个语法化的过程，其中包括意义弱化和意义泛化。开始时，“think”只用其字面意，后面可以接从句——例(18)或介词短语——例(19，20)，并且有“思考、想、认为”等多重涵义。
(18)I think that it could be the only thing we do to celebrate our hundred years of existence.
(19)I think about it for a bit, then I ask her if I can afford some sandwiches.
(20)I think of your completeness.
(21)Yeah load of rubbish, that’s what I think.
此时，“I think”占据了句子结构的第一主干的位置。但是随着语法化的衍进，其主干地位被淡化，如，其后接从句时，从句的标志词“that”可以被省略，如例(22)和例(23)没有本质的差异：
(22)I think that James knew in his heart that Niki was a more complete driver than himself.
(23)I think James knew in his heart that Niki was a more complete driver than himself.
但问题出现了，当“I think”位于句首，且后面没有从句的标志词“that”时，“I think” 也可被看作是插入语。当被看作插入语时，其句法地位发生了重大变化，“I think”之外的成分占据了句子的主干成分。而且此时“I think”的位置也变得灵活起来，除了在句首——例(23)，还可以出现在句中——例(24)或句末——例(25)，而且不管“I think”在什么位置上，主干的结构不受影响。
(24)James, I think, knew in his heart that Niki was a more complete driver than himself.
(25) James knew in his heart that Niki was a more complete driver than himself, I think.
当“I think”处于句首且没有标志词“that”时，从形式上无法判断I think呈现的是其本意，还是作为插入语的意义。如果非要对其进行区分的话，可以借助于语音和韵律特征，“I think”表达实意时要重读，而用作插入语时要轻读。“I think”的这一特征也正好体现了语法化过程中的边界效应，即，这时的“I think”处于从一个范畴到另一个范畴的过渡状态，也可以说，处于两个范畴的交集之中。这也说明，语法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是逐渐变化的。有些变化可能会遗留下来，固化在语言之中。
经过对语料的综合分析，我们可以构拟出“I think”构式的语法化过程：
上图中，箭头表示时间推进的方向，方格表示语法化过程中的状态，有省略号的方格表示过渡状态。
四、“I think”结构的构式特征
下面简要分析一下“I think”结构作为构式的语义、语用和句法特征。
从语义视角来看，“I think”结构作为一种构式，主要表达一定的传信(evidential)意义。语言中与表达信息来源可靠性程度相关的意义可以归纳为传信范畴(evidentiality)[10,11]。不同语言的传信表达方式有所不同。有的语言有一套严格的传信项目(evidential items)表达的形式标记，从而形成一个封闭的语法系统，有的语言则用词汇手段—传信策略(evidential strategies)—来表达传信范畴。“I think”构式就属于后者，是英语中用以表达传信意义的词汇手段。
从语用视角来看，“I think”构式表示说话人根据已知信息或现存语境对事件的发展或结果作出的推断，这里的“推断”是以说话者已有的知识经验为基础的猜测，其深层心理机制为说话人不以合乎逻辑的方法推出新信息，而只凭感觉经验得出现有结论。当然这种看似主观性很强的结论，实际上也掺有很多逻辑推理因素，只不过表面难以梳理出个明朗的程序罢了[11]。像“I think”构式这样，表示推测功能传信意义的结构在汉语中也能找到，如 “我想、我觉得、就我看来、依我看、看得出来”等。参看下面例句：
(26)我想，再傻的人也能看得出她是爱你的。③
(27)七十？你好毒啊！有八十分了，我觉得。
(28)依我看，只有把正规的便民店建起来，盲流才会自动消失。
从句法视角来看，“I think”构式应属插入语(parenthetical)。虽然学术界对插入语功能的认识基本一致，即插入语主要用来表达传信等意义，但对其句法结构的分析却存分歧[12]。
总体来看，功能语言学大都认为插入语是一种语法化的“固定”结构或“搭配”,是一个完全独立、处于句外、且没有任何语法关联的成分。即使有个别学者认为插入语与“饰句”(the sentential)并非完全独立，但它们之间的联系却不是句法上的，而是话语上的。
然而，近年来生成语法的研究则表明，插入语和饰句之间是一种纯句法的关系[12]。按照Rooryck的观点，动词在向副词性MoodevidentialP 移位的过程中，其意义的各个方面均发生了“副词化”(adverbialized)，这种副词化过程造成了插入语的语义弱化现象。试以(29)为例略作说明:
(29) a. Jules is back, I think.
b. The information content ‘Jules is back’ is evidentially restricted by some form of thinking on my behalf.
(29)b分别从信息内容、传信限制和充当方式状语的介词短语等三方面解释了(29)a中相对应的饰句、传信中心语和移动到中心语位置的动词。插入语动词移到状语中心语的位置后，就完全变成了一个修饰传信中心语的副词。状语中表示“方式”的成分消除了动词“think”的非传信意义。这样，中心语“think”因受到方式状语的影响而发生了副词化，从而使其在语义上与本身具有传信意义的MoodevidentialP相匹配[12]。
关于“I think”构式的句法地位，不同的理论有不同的看法，功能语言学的分析是从语言功能和交际出发，而生成语言学基于转换生成的理念。不能说孰是孰非，只因研究的出发点和路径不同而已。关于这类构式的句法地位，值得进一步地探索。
注释：
① 本文所用例句，均选自British National Corpus在线语料库，网址为：http://www.natcorp.ox.ac.uk。
② “think”的同义词选择同义词在线词典，其网址为：http://www.synonyms.net.
③ 例26、27、28的中文例句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