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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归家

2018-02-26王也

牡丹 2018年36期
关键词:警长奶奶身体

王也

曾经叛逆离家的少年,回家之路有多远?

——题记

她无数次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偌大的屋子干净得连空气都没有烟火味。桌椅的摆放还是几月前的模样。一切循规蹈矩,外表鲜亮内里却蕴着沉沉的死气。

她想逃。她无无数次酝酿这个念头。曾经带着吉他流浪的阿远在她心里播下这颗种子,随着父母因忙于工作而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它一日日疯长。

很静,只听得见时钟的声音。她望向面前的穿衣镜,镜中映出瘦削的人影,嚣张的红唇,硕大的耳环,她扬扬下巴,自嘲地笑。

“嘭”的一声,她摔门而出。

远方,远方……

行走中,她一遍遍在脑海里描画这两个字,激动得像虔诚的信徒朝拜心中的圣地,她的心狂热地跳动着。

背包里,装着她的积蓄、日记本以及那座城——大理。那是阿远故事里的城,在那样远的地方,远离纷尘、喧嚣,远到只剩苍山洱海旁的绿树灰瓦,远到心都找得到栖息的地方。

大理的第一夜,她睡在机场。她蜷缩着,夜里,有一点点彷徨。心却被她尽力用希望与喜悦填满了,怯懦的,她都不想要。

一夜思绪。

天亮,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上路。她决心要找份工作,可事与愿违,没有店家愿意招用一个外地户口、年龄尚幼的姑娘。一日日碰壁,钱包渐瘪,连寄居的小旅店都难以维持。第十日,她艰难地咽下干涩的馒头,舌头是苦的。胃里翻江倒海,她伏在马桶上大口吐了起来。

终于有了工作,在肮脏的小餐馆,繁重的活计弄得她疲惫不堪,令人作呕的气味里,她皱眉看着满手油污,脑中慢慢浮现家里的一尘不染。她用力甩了甩头,咬牙坚持,说服自己不必留恋,也不能原谅。

她害怕黑夜。藏在深巷的小旅馆附近没有路灯,乌压压的树张牙舞爪,她一步步挪着,用力抱紧自己,用步点遮掩牙齿打颤的声音。她奋力想疾走,身体却怎么也不肯在黑夜里勇敢地前行。看到旅店灯光的那一刻,她感到喉咙一阵酸涩。

第十五日,钱已消耗殆尽,住不起小旅馆的她流落街头,被一个好心的老奶奶收留。奶奶居住在一个深深的小院里,夫离子去,形单影只。

她幸有一容身之所,这日傍晚,两人一同坐在夕阳下。

奶奶叹了口气,轻轻讲起她唯一的儿子。他是那样好的青年,有宽宽的肩膀、黝黑的青春脸庞,还有炽热得像太阳一样滚烫的心脏。他那样年轻,那样朝气蓬勃,渴望去外面闯荡。他说,他要去远方,去那美丽祖国的腹地,去穿上那最美的军装。

四十二年前,因为梦想,他走了。四十一年前,因为一场洪水,他走远了。

他永远留在了十八岁。

她哽咽了,听一位心碎的母亲刻骨的思念,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家。她用尽全部的力气,紧紧握住奶奶的手,像在洪水中挣扎的人抓住最后一缕救命稻草,为使身体不在内心的惊涛骇浪中颤抖。

一滴热泪,落在她的手背上。

这夜,她没有睡着。望着窗外的灯火,她想起了很多。

幼时家贫,三口人挤在五十平方米的出租屋里,而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周末,父母会带她去公园,并买上一个棉花糖。

是草莓味的,爸爸从不会记错。

记得公园里的木秋千,爸爸在身后用有力的大手将秋千荡得很高,她那样开心地笑着,露出光秃秃的牙床。妈妈会炖她喜欢的肉羹,炖了很久,香香的。每当她吃得舔嘴抹唇,妈妈就会用那样温柔的目光望着她,柔柔地,像冬日里的暖阳。

一家三口挤在窄窄的沙发上,看电视里播放她喜欢的《黑猫警长》。爸爸会扮演罪犯鼠一只耳,在“小黑猫警长”——她的审问下,不住求饶。停电的晚上,爸爸给她讲鬼故事,她吓得躲进妈妈怀里,妈妈躲进爸爸怀里……

天亮了。她从没有这么平静,心也从没有这么清明。

她仿佛在瞬间明白了所有,又似是糊涂到底,身体不受控制,一头冲了出去。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大脑已经跟不上脚步了,疾行中,她拼命思索着要去哪。

家?家!

她扭頭向小院跑去,收拾行李,她要回家!

“丫头!”身后人疾呼。停下,呆滞地,她沉浸在这熟悉的声音里。

猛然回首,她看见苍老了许多的父母泪眼迷离地站在朝阳里……

尾声

机场的卫生间里,她洗净浓妆,换上浅蓝色的棉布裙,坦诚地面对镜中的自己。清新的面庞,素颜与乌发,模糊的视线里,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美过。

她记起送别阿远的那日,他曾抚上她的长发。她知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想他。身后的背包,日记里这样写道:“此时我想,身边有爱,何必流浪。家中温暖,何必远方。”

归期已至,行客归家。

(威海市第一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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