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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霓裳艳》的艺术特点

2018-02-23史贝贝刘于锋

新乡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霓裳心存

史贝贝,刘于锋

(山西师范大学 戏剧与影视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霓裳艳》是许之衡唯一一部现存的戏曲作品,壬戌(1922)冬月刊成,为傅惜华所收录,本文皆依据此版本作引用分析。

在此书前有许之衡的题记并赠言:

此为乙未(1895)岁初学试作,壬戌(1922)因刻他书之便,并付枣梨,一时游戏,未免魏收轻薄,旋深悔之。原拟毁板,久已秘不示人,嗣续作颇多,拟汇刻成《曲学丛书》一部,附《饮流斋传奇》数种。此本尚合曲律,遂姑存之,以见初作面目,不脱康、乾后曲家词藻习气也,检呈刚甫道丈教之,借博解颐。甲子十月之衡持赠。[1]2

周贻白的《曲海燃藜》对《霓裳艳》卷端的许氏自题抄录为:“……检子庚先生教之,并博启颐。甲子十月,之衡持赠。”[2]周氏称“此本系一九四四年,购自杭州书肆,殆抗战期间因乱散出者”,并言“《曲学丛书》似未出版,饮流斋其他传奇,亦未闻有人藏庋之”。对比周氏所抄录许氏题记和傅氏所藏本许氏题记,可看出分别是两位不同的受赠者,一是子庚,二是刚甫道丈(人)。周贻白不知子庚为何人。据查,同许之衡有关联的名叫子庚者唯北大词学教师刘子庚,即刘毓盘,许之衡与其相交甚密,曾以《守白词》相赠。字刚甫者颇多,有清末藏书家陆心源,但其1894年即逝世,故非此人;有清朝诗人金亦巨,生卒年不详;有郑庆筠,浙江秀水人,生卒年亦不详;还有一位是曾习经,刚甫即指此人。曾习经(1867-1926),字刚甫,号蛰庵,广东揭阳人,此人生卒年与《霓裳艳》的创作完毕及刊行时间完全对得上,且与许氏同为岭南人士,为1892年进士,并和许之衡一样在广雅书院求过学,许之衡师从康有为,曾习经师从梁鼎芬。号称“岭南近代四家”的曾习经著有《蛰庵诗存》《蛰庵词》,后者被收入朱祖谋的《沧海遗音集》中,他们是一个交游群体,许之衡在题记赠言中所提到的刚甫,便是曾习经,别无他人了。

但周贻白的《曲海燃藜》是1944年从杭州书肆购入,而傅惜华所藏的许之衡《霓裳艳》题记中,检呈后为空白,另起一行才有“……人教之”“之衡持赠”句,故亦可能许之衡分别赠与刘子庚、曾习经。

《霓裳艳》主要讲了围绕梨园名旦刘喜娘发生的一系列跌宕起伏的故事。刘喜娘因为貌美艺强,被一方豪强蒋奇看中,命手下单作梅进行操作,以祝寿表演为借口,强行将刘喜娘邀请到府上,并扣人逼婚。未想到蒋奇的小妾王琴阁与刘喜娘是故交,暗自将刘喜娘放走。书生阮心存是翩翩公子,才学颇高,聪慧踏实,因好友蒲后轩所提,对刘喜娘一直怀有崇慕之情,经过蒲后轩牵线,如愿以偿与刘喜娘同台演出了《凌波影》。但好景不长,阮心存的长辈北海公对他与戏子同台演出十分不悦,责他不许再犯。惆怅之下,阮心存决定远游他乡。而刘喜娘也遭遇生母辞世的不幸,孤单思亲,又想念阮心存。最后,在梦境中,神明将二人接到天上,成就了姻缘,全剧以喜庆收尾。《霓裳艳》善于塑造人物,不但主要人物刘喜娘和阮心存的人物形象十分生动,次要人物蒲后轩、刘母、单作梅、蒋奇、王琴阁、冼灵芝、尤士恭、文伯坛等人的刻画也很饱满。

下面从叙事结构、人物的设置与刻画等方面对《霓裳艳》的艺术手法进行分析。

一、叙事结构

《霓裳艳》用平淡普通的叙事方式,沿着时间轴将相关人物、事件慢慢道来。作品先定故事轮廓和氛围,再一一填充故事,使整部戏曲情节环环相扣,线索各自发展却又互相推进,流畅自如。《霓裳艳》的叙事结构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悲喜交织下的团圆结局

在我国戏曲史上,悲剧贯穿了戏曲的发展进程,历代都有悲剧创作。但悲剧未必一悲到底,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会将自己心中的美好希冀展现出来,使主人公历尽千辛万苦之后有团圆的结局,给观者以一丝慰藉和希望。这种先悲后喜、悲喜交加的创作模式能够以团圆的喜反衬过程的悲,以过程的悲使人体味团圆的喜,通过情感均衡的调节,使观者情绪高低错落,也使故事不至于过悲过喜,而是张弛有度,富有节奏感。《霓裳艳》便是一出有着喜剧性团圆结局的悲剧。

(二)一主脑、两线索的设置

在整体剧情定位于悲喜交替的基础上,《霓裳艳》用人物领导情节,以主次之分量体裁衣,斟酌轻重缓急,按照时间顺序将人物、事件串联在一起。李渔的《闲情偶寄·词曲部》说:“主脑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也,一本戏中有无数人名,究竟俱属陪宾,原其初心,止为一人而设。即此一人之身,自始至终,悲欢离合,中具无限情由,无穷关目,究竟俱属衍文,原其初心,又止为一事而设。此一人一事,即作传奇之主脑也。”[3]直线式的叙事方法可以删减枝蔓,支撑剧情按照线索一路发展,没有过多的延伸,便于叙述,易于理解;或者是多条线索互相影响、互相辅助。许之衡以一个中心人物刘喜娘为触发点,两条线索平行—交叉—重合,串联起逼婚、潜逃、封号、同台、分离、丧母、团圆这七个主要事件。上卷主要展现蒋奇逼婚、刘喜娘潜逃的紧张矛盾冲突,是第一个高潮。在危机已过、气氛舒缓后,下卷加入诙谐风格来调节,发展和布局较上卷更快更紧凑,封号、同台、分离、丧母这四个事件中间只穿插了巧遇喜娘和撮合双伶这两个情节,环环紧扣,少一出则觉不真实、不紧凑,多一出则嫌拖沓、繁琐。许之衡在创作中以双线来整理情节,将复杂缠绕的情节明了地呈现出来。

《霓裳艳》两条线索中,一条主叙刘喜娘不畏强权、勇敢反抗,以主观视角进行叙述;一条主叙阮心存对刘喜娘的爱慕,以客观视角进行叙述。两条线先是各自并进,后逐渐靠拢,至结局重合,使情节跌宕起伏、一波三折,以有限的出数折射当时社会的现状,以及艺伶、文人在动乱年代里的一片冰心。这种方式使得线索和人物既有关联性又具独立性,在介绍和对话中完成情节的推动和下文的铺垫,不露痕迹而水到渠成。

(三)双线人物的独立性和交叉性

双线模式要照顾到生旦在情节上的穿插,所以要有呼应点,即能互相引出另一方的叙述,而不是生硬地割裂剧情或生硬地转换视角。《霓裳艳》主线中,围绕刘喜娘的人物有韩氏、单作梅、蒋奇、王琴阁、冼灵芝、尤士恭、文伯坛,主要安排紧张的冲突和戏谑的调笑,节奏较快。围绕阮心存线的只有蒲后轩,节奏较慢,且多由二人稀疏平常的对话露出线索靠拢的痕迹,同时蒲后轩和刘喜娘线有些许联系,是因为他曾经和刘喜娘同台演出,但这并不是后来两条线索交织的主要推动力。包括杨韵吾,也是两条线的交叉人物,他既是刘喜娘的老师,又是蒲后轩的朋友,前者加上他才是阮、刘合演《凌波影》的直接原因。单作梅虽然出现的频率不高,也不是现实中的原型折射,但却是导致刘喜娘被蒋奇逼婚的重要人物,可以说全篇的剧情跌宕都和他替蒋奇寻美相关。如果不是他向蒋奇绘声绘色地描述刘喜娘,一再坚持刘喜娘就是蒋奇要找的美人,后面就不会发生祝寿、逼婚的情节;如果不是刘喜娘被迫逃到北京演出,也不会被阮心存知道背后的隐情和尤、文二人的纠缠,等等。

许之衡还安插了刘四、北海公。相比较而言,这两个人是游离于两条线以外的,但这二者分别是阮更了解刘,阮与蒲、刘相离的源头。虽均为一句话带过,却又不能缺少,二者起到进一步连接过渡的作用。阮心存之所以更了解刘喜娘,并心生钦慕,是因为刘四曾是蒲后轩的下人,刘喜娘被逼婚后逃走是蒲后轩通过刘四得知再传诉给阮心存的;北海公得知阮心存与一个梨园戏子同台演出,认为丢了正派人家的颜面,故严禁阮心存再作此举动,也是阮、蒲相别的始作俑者。若干人物、若干事件仅在需要推动剧情以达到两条线索相交的时候才派出人物事件进行连接。如刘喜娘的奇闻被刘四传出后,刘线和阮线是互不干扰、独立发展的。许之衡以结构为针,线索为线,细密地织起了若干人事,一事不曾多讲,一人不可缺席,将全部所写梳理得十分顺畅,连接得非常细致,丝毫没有发生场面混乱的情况,且人物关系简单干脆,各个角色出场搭配有理有据、疏密适宜。

二、人物的设立与刻画

(一)以对比、衬托设置人物分组

《霓裳艳》所涉及的人物群体较小,但文中很多人物是相互对立的,可分作五组。

第一组是蒋奇和刘喜娘。蒋奇以军威、金钱和地位来打压刘喜娘,认为刘喜娘必会有和王琴阁一样的选择,那就是归顺自己。而刘喜娘偏偏蔑视这种狂妄自大、欺压弱者的官宦强权,所以对蒋奇的威严和官职描述得越大、越夸张,就越能显示出刘喜娘反抗斗争的危险与艰难,越能反衬出刘喜娘与他人的不同和可敬可爱之处。

第二组是梨园好友和刘喜娘。冼灵芝对捧角之人的荒唐胡闹持容忍和避让的态度,待人接物八面玲珑,知道说话要有分寸,不得罪人,以求明哲保身,立足于梨园中受人追捧;王琴阁则清醒地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一直都会被他人摆布,权衡利弊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好走,所以选择了取悦权势,以此过上受尽宠爱的生活。与之相对立的是,刘喜娘不甘心也不屑委身于世俗子弟,她高洁自持,不曲意逢迎,而是靠自己的本事生活,显示了出淤泥而不染的可贵品质。

第三组是捧角之徒和阮心存。尤士恭和文伯坛二人最喜捧角和自诩才人,但凡两人出场,便有滑稽恶俗、洋相百出之态。他们眼中只有当红女伶的容貌、身段,对于刘喜娘的真实性情并不了解,之所以捧她也只是为了讨欢心、得赏识,甚至能和她有交集,可以同进同出,这样他们便有了炫耀张扬的资本,毕竟这是能羡煞旁人的。阮心存身为一个聪颖好学的富家子弟,风度翩翩又品行端正,颇有文才却向来自谦,他对刘喜娘的爱慕并不只是因为她有出色的姿容,还因为她有出色的技艺和品行。所以他对刘喜娘的了解越深入,对刘喜娘的爱慕就越强烈,他为刘喜娘的遭遇而怜惜感伤,这和尤、文二人的追捧心境是截然不同的。

第四组是两对好友。尤、文二人经常互相吹捧,希望以对方来提高自己的名声和才识。阮、蒲二人因为学问和兴趣的志同道合而惺惺相惜,他们有才情、学识却从不自夸张扬。和尤、文不同的是,这二人想着如何能共同风雅地追求并演绎艺术。这两组亦是以跳梁小丑般的尤、侯之流来衬托真正的书生文人那一腔正义和因读书而濡染出的雅致。

第五组是黄海公和蒲后轩、老郎神。北海公代表的是传统家长,认为演戏无关艺术,只不过是低微贫困的人供众人消遣娱乐,以此谋生罢了,大家出身的人是不会登台上场的。阮心存和刘喜娘的同台演出,无疑是对这种观念的挑战,所以他禁止阮心存再有这样的举动。而蒲后轩认为阮、刘的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极力撮合阮、刘二人,但他只能尽力到圆阮心存与刘喜娘同台演出之梦,阮、刘的团圆结局是借助老郎神来完成的,这更能体现出阮、刘的结合是天造的姻缘。

(二)从不同角度对人物的刻画

在刘喜娘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上,除了刘喜娘自我介绍外,韩氏、蒲后轩、阮心存、单作梅、冼灵芝和尤士恭等人口中对她的描述,多角度、全方位地展现了刘喜娘的魅力,使刘喜娘的形象血肉丰满、惟妙惟肖。

韩氏所表达的信息是母亲对女儿的疼爱和为女儿的出众而自豪,她只知道刘喜娘为学技艺吃了很多苦,才有了今天的盛况,却不太理解女儿的心思和想法,所以她提供的是刘喜娘台前百般皆好、台后吃苦无数的信息。

蒲后轩对刘喜娘也颇为欣赏,认为她可爱可敬。但从他言语之间透露的是刘喜娘身份低微,有貌有艺,在梨园中自是翘楚,无人能及,并将她比为谪于人间的仙子,可与阿娇、宓妃、杨玉环等相媲美,并没有深刻地揭示出刘喜娘内心深处那一份坚贞和异于常人的勇敢,他对刘喜娘的相关描述在一定的程度上影响着阮心存对刘喜娘的印象和看法。

在阮心存初次听到蒲后轩提起刘喜娘的时候,他只表现出对刘喜娘的好奇。但在听到刘喜娘更多的事情后,阮心存的感触越来越深。他先是透过众人夸赞的表面看到了刘喜娘真正的性格,她是一个执意要保留最后一份高傲,不惜用身家性命来战斗的强者;后是由此延伸出刘喜娘的对于自身处境的不由自主和无可奈何,故阮心存对刘喜娘的评价与描述是最为全面的。

冼灵芝对刘喜娘的评价与他人又不相同,她是从才思和演艺水平来评价,认为女伶不仅要有出众的容貌和身段,还要有扎实的功底和较高的先天资质,故冼灵芝的评价是从行家的角度来进行的。

尤士恭是从追捧名角、有着强烈占有欲的心态来评价刘喜娘的。在他看来,一个女伶的好坏不在于她是不是精于演绎、老练独到,而是是否风华绝代。冼灵芝同样才貌双全,只不过因态度平和,他便可以随时去拜访,坐上一坐,言词也并不体现出尊敬。对于刚强的刘喜娘,他反倒更加热烈地迷恋。

(三)语言表现艺术特征

许之衡用精准确切的语言,借景物和气氛相互烘托,使哀婉之处情更悲;夸张的自嘲,使丑恶之人的言行举止跃然而出;天然纯粹的道白,稍带含蓄却浅显易懂;讽刺引经据典的比喻,又使语言不脱文人书卷的浪漫气息。

1.哀婉叹息,情景相融。阮心存和刘喜娘的唱词主调为感叹悲伤,不管是对自己人生的总结,还是对处境的失意,都带着苍凉落寞的情绪。戏曲悲剧的意境对气氛的渲染尤为重要,在抒情的过程当中必须有相应的情景作陪衬,甚至只对季节景色做描写,便能表达出人物的心情。先看阮心存的唱词。

【锦缠道】望青霄,这几年天旋地摇,苍狗白云飘。老天公只宜醉眼酕醄,甚人间度的昏朝,甚年光过的暄韶,一点活愁苗,恰便似沿阶春草,谁将块垒浇。算只有狂歌冷啸,合付与舞裙歌板玉檀槽。[1]18

阮心存的郁闷苦涩,通过昏、暄、愁、冷四个主要的字眼就能表现。接下来用天旋地摇、白云苍狗来形容时光的流逝和生活的浑噩,如果没有亲身体会,是写不出这样能引起共鸣的话来的。借酒消愁般的狂歌冷啸,是唯一的依靠和寄托,许之衡把天地的广阔凝练成数句言语,用大处来写小处,使人顿生凄凉之感。阮心存身为一个富家公子,而发出这样的喟叹,更能说明他的失意沧桑。

再看刘喜娘的唱词。

【雁儿落带得胜令】绿疏疏帘衣暗遮,悄荧荧灯花未灭,虚飘飘半榻篆炉烟,淡溶溶一片穿窗月,冷清清孤枕欹斜,静悄悄单衾慵叠,唧啾啾虫声儿不绝,急忙忙更筹儿难歇,寂寥廖长夜,甚纷纷春梦儿闲牵惹,意悬悬痴呆,蓦腾腾梦中人何处也。[1]199

从戏曲史上来看,悲剧人物一般都是被家庭门第、传统思想迫害的女性,贵族的小姐会被封建的观念和家长包办婚姻所迫害,精神上没有自由。而下层的劳动妇女与青楼艺伎会被轻贱和蔑视,人人可欺之,所以她们受到的是身心的摧残。刘喜娘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生活更加困顿无望。同样是寂静的月夜,韩氏在世时会替女儿炖好燕窝,等女儿戏毕归来,母女二人在如水的月景中共享天伦之乐。母亲去世后,刘喜娘只能独自一人在房中听虫声啁啾;炉烟袅袅,更显萧条肃静。刘喜娘不用诉说,景中自带情感,观者体会更深。

2.插科打诨,讽刺幽默。许之衡以轻松幽默的喜剧性语言舒缓气氛,营造所需要的喜剧效果。

【前腔】〈高念介〉刘喜娘,你前世定是刘无双。那些杜丽娘、小红娘、王美娘、荀灌娘、赵京娘、细柳娘、仇大娘、孙二娘、王三娘、赵五娘、九花娘、杜十娘,都不及你美貌之容妆。好诗呀好诗。真是天壤奇诗。〈杂〉老爷,我听见你念了许多娘娘娘,也有我懂得的,也有我不懂得的,大约总是把别的娘们,来此比较比较这刘娘。我常听见老爷说,《红楼梦》的甚么林姑娘、薛姑娘,都是天上神仙一般,为甚不把林姑娘、薛姑娘,也写在上面哩。〈丑〉妙呵妙呵,想不到这个奴才,倒有这番议论。善哉问,善哉问,起予者此奴才也,始可与言诗已矣。〈作得意状介〉妙呵妙呵,你这个人,既然跟了俺老爷多年,也成了个诗仆了。俺就把这诗的用意和妙处,与你解释解释,你洗耳恭听。【小引】(副净上)厚脸皮,厚脸皮,几篇俳体文与诗,劝进帝王家,又劝伶官驾,但求得顾问,日日闲帮衬,衬衬衬。[1]115

尤士恭在作诗中罗列数个人物,皆名中带“娘”字,占了诗作大半篇幅,本就令人忍俊不禁,更何况他还要自夸自大。更增喜剧因子的是,他的仆人还要来为这首歪诗“锦上添花”。这一个设置可以说是画龙点睛之笔,既暗示了尤士恭平日里便是这般的胡写乱作,又可以顺势让尤士恭进一步表现出荒唐之态,故在仆人提出建议后,许之衡并未放笔,又推进了喜乐的氛围,那就是尤士恭非但没有教训仆人,反倒连连称妙,还要借着夸奴才的话暗示自己将仆人熏染成一个“诗人”。最后,许之衡还要让尤士恭将这首歪诗的用意和妙处讲解给仆人听。文人诗作,向来是意会为佳,倘若需要用言语解释,原因不外乎有两种:一是作诗者乱用典故,二是读诗者没有文化的积累。二者有一就会扫了雅兴,败了诗局。而尤士恭和仆人,一个对句读不通而敢教育他人,一个对诗文不通而敢于提出建议。许之衡才思敏妙,让人物以俗语衬俗人,一俗到底,愈俗愈甚,显得生动有趣。

3.比喻巧妙,引经据典。

【五般宜】只道他大威名震逍遥水津,竟成了把河桥做飞虎将军,一心心着意在红裙,不去跃马提戈,倒去调脂弄粉,向俺女儿厮混,硬留下寨营软困,调兵符当作花符,排蚁阵不如鸳阵。[1]67

单作梅本想向刘喜娘夸耀蒋奇的威名,威吓她顺服蒋奇。刘喜娘却借着单作梅的话,先把蒋奇夸到了天上,称他“大威名震逍遥水津”。紧接着一个突转急下,讽刺蒋奇那么大的声势阵仗,却只是为了颜如玉。接下来字字不留情的冷嘲热讽,将蒋奇又摔到了地上,用调脂弄粉来嘲笑他本应跃马提戈为国保一方平安,却把这个本职用到了沉迷女色、欺压弱者上来,直指责蒋奇领军作战的本领还不如挑选红颜、娶三妻四妾的能耐,读之大快人心。

【前腔】他既不是放雕笼将侍女捐,又不是开后阁把歌姬遣。(末)这何消说得。(生)莫不是红绡夜盗仗昆仑健,莫不是红拂潜逃有李靖牵。(末)不是不是,他向来没有情人。那里找昆仑和李靖来。(生)莫不是提诗句得放还,莫不是损花容才幸免。(末)也不是,他花容没有损,他也不懂得题诗。(生)难道是报信流莺,添些枝叶,也把消息香踪却浪传。[1]94

此唱词念白是蒲后轩让阮心存猜测刘喜娘是如何逃脱蒋府的。阮心存将女子出逃的典故一一猜测,既是引经据典,又浅显易懂。以这种方式展开对话,强于平铺直叙的道明,更增添了刘喜娘经历的浪漫和奇妙。

《霓裳艳》虽是许之衡初试之作,但是它从体制结构到人物塑造,无不显示了作者的创作功底。许之衡并不拘泥于创作理论,而是将自己的所感所悟融会贯通,如神来之笔,将初作完成。《霓裳艳》前有周梦鸳作序,张树青、徐云槎、何鸥客、朱静夫题词,从这些题词中,也可窥见《霓裳艳》的确是一部能深入人心、引起共鸣、值得品味玩赏的佳作。

[1]许之衡.霓裳艳[G]//傅惜华藏古典戏曲珍本丛刊:第一百一十二册.北京:学苑出版社,2010.

[2]周贻白.曲海燃藜[M].北京:中华书局,1958:94.

[3]李渔.闲情偶寄[M].王永宽,王梅格,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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