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自由意志与狂热的群体精神
——电影《死亡诗社》与《浪潮》中人物分析与比较
2018-02-22陈昕悦
陈昕悦
(苏州大学传媒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死亡诗社》和《浪潮》讲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基廷老师倡导民主自由和及时行乐,文格尔先生则实验性地构建了微型极权专制主义的小群体。但是它们又有相同的地方:一个才华横溢的老师,带着一群初出茅庐的学生,打破主流话语的声音,成为校园中的逆流。他们的聚会、思想、行动都表现了处在迷茫困顿中的年轻人在精神导师的带领下对人生意义和人生价值的追问。笔者不禁产生了一个疑惑,倘若死亡诗社这样一个地下小组获得了学校的话语权,掌握了这个学校,它会不会发展成为浪潮那样的专制集权组织呢?如果能,那校园中那些对诗歌毫无兴趣的人是否也会遭到不平等的对待呢?反言之,如果处理得当,浪潮能否“去纳粹化”,成为一个单纯无害的兴趣小组?本文主要分析两部电影对领导者、反叛者、殉道者这三个角色的形象构建。
一、领导者
冯克利先生在为勒庞的《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写的序言中说道:“缺了英雄的群体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算是一些朝生暮死的‘群氓’。”领导者是一个群体中的英雄角色,也是群体的灵魂,决定了群体的性质与走向。正如死亡诗社的成员们视基廷老师为船长,而浪潮的成员们视文格尔先生为领袖。表面上看,他们的区别在于不同的人格魅力:基廷老师自由,才情浪漫,敢于打破常规;文格尔先生强硬,善于言辞,富于领导魅力。但笔者认为他们的区别不在于这些表象特征,而在于他们将自己置于学生中的位置、教学的方式和传达的理念。
首先,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是老师对学生称谓的要求。在第一节课上,罗宾·威廉姆斯扮演的基廷如是说:“在这节课上,同学可以叫我基廷先生,大胆一点的话不妨叫我,啊!船长!我的船长!”轻松的玩笑和诗兴贯穿了基廷的课堂,船长的意象也隐喻了基廷将自己看作孩子们诗歌路上的引路人。他将自己和学生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和他们一起去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他警告学生一味服从的危险,教他们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世界的不同。固然基廷也有自己的不足,比如一味地批判现实,只宣扬浪漫主义和及时行乐,但从本质上来说,他向年轻人宣扬的人生的终极意义是自我、自我的梦想和诗意。这里我们不妨将死亡诗社称为“追求个体的自由的群体集合”。
文格尔先生的第一节课,教室里一片自由散漫的气氛,当他将“Autokratie”(独裁统治)写在黑板上时,学生们抱着了轻视和嘲笑的态度,于是他灵机一动,准备做一个试验,让学生们体会独裁的魅力。文格尔试图给“独裁班”的学生们创造一种优越感——“无论表现怎样,我们这个班也比楼下的‘无政府主义班’要好”,踏步的目的是,一起将楼下的“无政府主义课”踩在脚下,“让我们的敌人吃天花板上的灰”。从本质上来说,他所宣扬的人生的意义是在集体中寻找意义和归属感,建立联系。归属感源于脆弱,这群各有缺陷的孩子开始渴求同质化。我们不妨将浪潮称为“追求群体优越感的个体集合”。
笔者认为,领导者的位置不同,追求的目的不同,因而带来的意义就不同,造成的结果也各有差异,这就是两个组织的领导者所带来的区别。
二、反叛者
青春期的叛逆是这两部电影一脉相承的,也是其魅力和动人之所在。无论是反抗“传统,荣誉,纪律,美德”口号,高升学率却死气沉沉的威尔顿预备学院传统填鸭式教育的死亡诗社成员,还是反叛无聊生活与个人缺陷,都是那一代年轻人对主流的否定和对自己的重新界定。大多数有关《浪潮》的文章认为这不过是一场乌合之众的闹剧,这类文章往往引用李普曼的名言认为这群年轻人不过是“大众无知者,是煽动者的天然猎物”。但笔者认为,这群年轻人的每一次发声、每一个行动,其实都是自我释放出的信号,是听从内心的感召。
不能否认,老师们的引导确实起到了启蒙的作用,使得反叛的主题——学生们自我和群体意识开始觉醒。基廷的浪漫主义理想对年轻人的确有着极大的煽动作用,特别是当学生们看到基廷满脸通红,亢奋地在课堂上大声斥责课本的序言是坨狗屎,写下这篇序言的所谓专家更是个白痴的时候,学生们骨子里的反抗精神达到了高潮。浪潮的孩子们在集体中找到了乐趣,让他们的生活重新变得有意义,给了他们一个值得为之奋斗的理想。
说到反叛者,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人,浪潮中拒绝穿白衬衫的金发女孩儿卡罗尔,她是女性主义的一个象征,也是浪潮唯一一个独立、理智、冷静的个体。水球比赛前后,卡罗尔冒险打印传单,揭露真相、抵制浪潮的勇敢行动,无疑是在影射和致敬纳粹时期“白玫瑰反抗运动”中散发传单而被盖世太保无情杀害的女英雄苏菲索尔。卡罗尔的反叛如此独特,因此我们可以将其称为“追求群体优越感的集合中的个体反叛”。
三、殉道者
鲁迅说过:“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两部影片中,两个年轻生命的陨落无疑是最令人叹惋的部分。他们是这两个故事中的殉道者,为了心中的信念主动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浪潮和死亡诗社解散,他们的故事也永远画上了句号。笔者认为这是对成长的伤痛和代价的戏剧化处理,也是两部影片对于青年个人价值追问的最终探讨。就如哈姆雷特所说:“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死亡诗社》中的尼尔热爱表演,在基廷老师的引导下,他解放了天性,找到了梦想。但尼尔的父亲专横固执,早已为他规划好未来的路,即成为一名受人敬仰的医生。然而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但是父母的殷切期望又让他活得痛苦压抑。在老师的鼓励下,他坚定地追求舞台表演之梦,努力争取出演机会。演出大获成功,好评如潮,尼尔成就感爆棚。看到势头不对的父亲强迫儿子转学,还以十年为期要求他转学。尼尔绝望至极,以死抗争,终于在雪夜自杀作为最后的反抗。信仰破灭,年轻的生命还未盛放就已凋零。
而《浪潮》中的蒂姆,家境优越,却得不到关爱,被叫作“软脚虾”,为了和同学套近乎,甚至不惜走私大麻。因为浪潮的存在,蒂姆感觉自己不再是一条虫,而是一条龙的一部分。蒂姆诚心诚意地想维护浪潮的坚固,要光大它的荣耀。在他看来浪潮就是他梦想中的帝国,而文格尔先生就是能为他指引未来的领袖。当理想破灭,浪潮被宣布只是一个空洞的谎言时,他崩溃了,饮弹自尽。
每个悲剧都有殉道者,他们是矛盾冲突最激烈的所在,他们的死是戏剧性的,但影片却一步步把它的发生导向了必然。为“追求个体的自由的群体集合”抑或是“追求群体优越感的个体集合”而殉道都是可惜的,却引发观者更多的对于个人意义和成长的思考。孤独的自由意志和狂热的群体精神发挥到这两个人物身上,算是极致了。
四、结语
文学死亡,信仰沦丧,精英缺席……其实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也在问:这是最好的时代还是最坏的时代?电影中的虚无、迷茫以及困惑可以在当代每一个青年身上看到影子,不过去掉戏剧化的处理,当今的青年没有能参与宏大的叙事,他们的反叛就是当下正流行的“佛系文化”与“丧文化”。当我们悠久的信仰崩塌、消亡之时,当古老的社会柱石一根又一根倾倒之时,反叛便成为唯一的出路和无可匹敌的力量。
纳粹般的独裁是错的,可苏格拉底之死、泛滥的民主也让人心有余悸。世界并非单纯的非黑即白的民主或是专制,笔者相信一代又一代,从众与寻找自我的道路永不止息。
[1]张俊,侯芳.从《死亡诗社》看美国文化中的个人主义[J].武汉冶金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14,24(01):78-80.
[2]于志云.“乌合之众”的闹剧——关于电影《浪潮》的一点社会学思考[J].电影评介,2013(17):63-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