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政治中遏制战略的牵制策略及误判窘境*
2018-02-20夏国永
郑 青 夏国永
内容提要:文章认为地缘政治纷争中,由于低估了遏制战略意图的应激反应和忽视实施牵制策略构成要素的对冲能量,地缘政治的遏制战略实施中出现了多层次的误判窘境,包括守成国家遏制战略误判的零和博弈窘境、棋手国家遏制战略误判的联合自保窘境、支轴国家遏制战略误判的双重中立窘境,由于这些遏制战略误判,溢出或连带的危机引发地区乃至全球频发矛盾和冲突,导致整个国际社会出现多元的地缘政治断裂,从而使得全球治理陷入动荡不安的高危状态之中。
一、地缘政治中遏制战略的演进历程
地缘政治演进中,对选定的“威胁”目标国家进行“制止与禁绝”为主要意图的遏制战略始终无法被完全消解。这一战略选择被世人熟知的历史事件就是1946年2月美国驻苏联大使馆临时代办乔治·凯南发出的8 000字电文,从而揭开了二战之后美国实施遏制战略的大幕。“遏制战略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主动制定的全球性战略,标志着美国国家战略从地区性战略向全球性战略的质的转变”。[注]周建明:《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基本逻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第2~3页。而促使这一国家战略转变的诱因是二战结束之初基于国际社会主要行为体的实力变化引发可预见的国际体系变革的大背景触动了美国地缘政治的编码,即“关于美国在世界上的利益、对这些利益的潜在威胁和可行的反应的前提性假定,它们在一个行政当局上台前或上台后不久趋于形成,而且除了出现非常不同寻常的境况,此后倾向于没有多大改变”[注]〔美〕约翰·加迪斯:《遏制战略史——战后美国国家安全政策评判》,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5年,第6页。。这一编码的特性在于,美国笃定地缘政治利益的全球性;潜在威胁的始终存在性、可行反应的遏制性。而实施遏制战略的思想基础,以冷战结束为分水岭,形成注重意识形态之争的理想主义的战略选择的思想基础和倾向巩固扩张超级霸权的现实主义的战略选择的思想基础两个阶段,尽管两个阶段的遏制战略思想基础具有较为明显的差异性,呈现“美国在世界上的利益”的阶段性特征,但有一条贯穿始终的遏制战略意图,那就是“认为地区大国的兴起是美国面临的长期安全威胁,他们的国家安全战略均以建立和维护美国主导的霸权体系为最终战略目标(总目标)”[注]崔海宁:《利益与价值观之间的权衡》,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4年,第168页。。
根据美国阶段性核心利益受威胁的感知程度,不仅是地区大国,甚至地区强国都很可能成为美国遏制战略的实施对象。在强国方面,具有代表性的有二战之后的日本、曾经的亚洲四小龙的韩国、新加坡;大国方面主要是冷战时的苏联和冷战后以金砖五国即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南非为代表的国家。美国对这些强国大国实施遏制战略必然会遭遇这些国家对遏制战略的刺激性回应,这一遏制回应战略大致分为对称与非对称两种类别。“对称战略有可能使冲突变得更为频繁;不对称战略虽然避免了这种缺陷,但其带来的战争灾祸则更具灾难性。”[注]刘中伟:《遏制战略的连贯、流变与衍生》,《国际政治科学》2006年第4期。纵观美国实施遏制战略的演进历程,不对称遏制战略多于对称遏制战略。从美国实施不对称遏制战略的结果来看,运用高压强势手段促使遏制对象彻底屈服并变本加历地进行“盘剥”,是这一战略实施的惯用伎俩。以日本为例,二战之后,日本以较快的增速使经济总量达到世界第二,与日本的贸易逆差让美国无法忍受,从而在20世纪80年代签署了扭转这一经济逆差局面的美日不平等《广场协议》,致使日本经济在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美国对日本经济不对称遏制战略的方式影响至今,甚至成为了两国处理类似问题的惯例。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全球范围内实施的贸易战来说,最终美国的盟友兼贸易伙伴如加拿大、墨西哥、欧盟、澳大利亚等国获得了关税豁免权;但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无论多么努力地争取,不仅没有获得美国关税豁免权的关照,而且美国还以“多边贸易”不如“双边贸易”合算为由暂拒重返TPP,使得日本本想以此为诱饵争取关税豁免权的如意算盘被“昭告天下”,再一次历史性地上演了美国对日本贸易遏制的“‘无常’背后的‘惯常’”[注]《谈崩了!安倍:老大给颗糖,特朗普:一边玩去》,《北京日报》2018年4月19日。。当然,在美国对日本肆无忌惮地发起不对称遏制的过程中,日本除实施诸如抛售美国国债等反制“狠手”之外,“日本在与美国一次次的‘过招’中磨练了自身的产业布局和技术研发”[注]王小燕:《中兴遭美七年禁售,日本经济界:危机定将倒逼技术进步》,凤凰网,http://news.ifeng.com/a/20180421/57770364_0.shtml。, 进而倒逼日本这一始终处于被遏制地位的国家练就了“绝处逢生”的本领,并持续性地成为美国贸易战中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尽管美国对日本的遏制战略具有上述积极意义的方面,但总体来看,危害多于益处,直观表现为日本被美国遏制掌控,反应被动。对此,就连美国知名学者约瑟夫·斯蒂格利茨都隔空支招日本:“所有国家都应该一起告诉美国,‘美国违反了国际法,我们将以深思熟虑、毅然的方式应对’。什么都不做的日本采取的是和解政策,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不是好办法。应该挑选几个对美国政治十分重要的核心产业采取报复措施。”[注]《日本不该认怂,要挑核心产业报复美国》,北京时间网,https://item.btime.com/m_9ff6d147f032174ed。但美日之间不对等遏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使得日本暂时还缺乏发起这类决绝的反遏制的战略勇气和举措,这实际上进一步放纵和强化了美国实施不对等遏制的“惯常”。而对于亚洲另一个棋子国家韩国,被美国实施不对等遏制的行径甚至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同日本一样,美国对韩国也有不对称遏制的历史,如20世纪“80年代初,韩美经贸位置发生实质性转移,美国为扭转经贸逆差的劣势,一方面频频向韩国施压,要求韩元升值,开放市场;一方面限制对韩国的进口,打破了以往韩美贸易秩序,严重损害了韩国的经济利益”[注]刘银萍:《20世纪80年代韩美贸易摩擦与韩国人的反美主义》,《历史教学》2009年第18期。,但在应对美国的贸易关税制裁时,居然实施了无底线的“极端应对方式的是韩国。与美国就调整美韩自由贸易协定(FTA)达成协议是重大错误。韩国还同意美国企业每年对韩国出口5万辆以美国安全标准制造的汽车。安全的定义应由本国国会确定。这相当于美国威胁韩国政府,向韩国兜售不安全的汽车”[注]《日本不该认怂,要挑核心产业报复美国》。。韩国面对美国不对称遏制的苦果只有自己默默吞下了。通过上述美日、美韩之间不对称遏制战略的实施与应对来看,美国借助不对等的强势,随意设置双边贸易规则,从而在地缘政治利益格局中编织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强化美国的利益空间。
在对称遏制战略方面,首要的是实施遏制与反遏制的国家在总体实力或关键国力方面具有相对抗的能力。这突出表现为冷战时期美苏两大阵营相互遏制,“包括:经济封锁、政治供给、颠覆破坏、军备竞赛等。由于美国是资本主义国家,而苏联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制度,因而美苏之间的冷战无可避免地烙上了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但是美苏之间的意识形态并非是冷战发生与发展的决定性因素,而只是双方争夺政治利益与国家权力的工具,是一个遮人耳目的‘幌子’。冷战时代,美苏都强调自己的信仰会给人类带来光明,都强调自己的社会制度是未来社会的模式,都宣布自己的意识形态到最终会消灭对方的意识形态。然而,总体上来说,美苏之间的对立,从根本上说是为了服务本国的国家利益”[注]《美苏冷战——两大阵营的对峙》,搜狐网,http://www.sohu.com/a/190318824_99989638。。但是作为能够左右世界格局的美苏两极大国捍卫的“本国的国家利益”的全球霸权性的本质是显而易见的,以至于美国通过实施“超越遏制战略”,即“在不放弃军事遏制的条件下,以经济援助为诱饵、以‘和平演变’为灵魂,抓住社会主义国家进行改革开放的有利时机,通过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外交等非军事手段,推行美国的价值观和政治经济模式,培养社会主义国家内部的亲西方的反对派,最终将苏联东欧纳入西方体系”[注]《论地缘政治因素对美国遏制战略的影响及启示》,《军事历史》2003年第4期。,美国也最终以一国霸权称雄冷战之后的国际社会。
冷战之后,中俄两国作为毗邻而居的地区大国,联合起来在地区事务乃至全球治理中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俄罗斯传统的军事优势与中国不断增强的经济实力分别被美国认为是冲击其霸权的军事强力和经济份额,从而促使美国频繁发起针对中俄的遏制行动。进入21世纪美国有意无意地同时开辟两类遏制战略:一是主要针对具有较为雄厚军事遗产的俄罗斯的遏制,一是主要针对经济发展不断突飞猛进的中国的遏制,相应地,中俄也做出了对等遏制的反应。
在针对俄罗斯的军事遏制方面,美国主要扮演的是“离岸推手”的角色。对俄罗斯的军事遏制至今已有两个代表性事件:一是2014年克里米亚脱乌入俄事件,二是2015年俄罗斯军事介入叙利亚从而扭转战争局面事件。从这两次军事反遏制的结果来看,俄罗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随后美国联合欧洲等盟友国家对俄发起的多项经济制裁也使得俄罗斯的经济受到不小的冲击,但这类制裁是“两败俱伤”的。2014~2016年,据联合国消息,“欧盟因对俄制裁每个月损失32亿美元,俄经济3年来则因制裁损失550亿美元”[注]刘莹:《两败俱伤!联合国报告称欧盟对俄制裁致双方损失上千亿美元》,环球网,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7-09/11246386.html。。正是因为这类对称遏制造成双方俱损的后果,2018年4月,在叙利亚化武攻击事件上,美国考虑是否对俄罗斯实施新一轮的经济制裁时犹豫不决,对于这一制裁意向,连其欧洲盟友也表示“无意跟进”,这样的制裁意向反倒激起俄罗斯快速作出了反制裁的表态。美俄军事遏制引发的对称经济遏制不仅造成双方俱损的后果,而且引发地区乃至全球军事对峙的敌意和经济矛盾,且没有出现以往美国长期以来在实施遏制战略时获得的绝对优势和胜利结果。
在针对中国的经济遏制方面,美国部署了两方面的遏制战略:一是针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宏观构想,美国联合日本、澳大利亚、印度出台了“印太”战略,就在这一战略对中国是否会产生冲击问题仍处于争论和观望阶段之时,2018年,“美国正考虑在印度—太平洋地区加强基础设施项目,以此来反制中国与日俱增的地缘政治影响力”[注]《美印日抱团与中国抢基建,印太战略正在推进?》,观察者网,http://www.guancha.cn/global-news/2018_04_10_453263.shtml。。二是美国在全球范围内掀起增收贸易关税狂潮,对中国开出了301调查征税产品建议清单,主要包括已被纳入“中国制造2025计划”的“机器人、航空航天和清洁能源汽车在内的10个关键行业”[注]《路透社解读中国制造2025,美国担心被超越》,快资讯网,http://sh.qihoo.com/pc/9ff5bc2b5bf89a8ae。的高科技领域,已经启动的遏制措施,就是2018年4月,中国通讯巨头中兴通讯在美国被禁售并被宣布全面制裁。对美国开启的贸易大战,中国快速实施了对等反遏制举措,“中国在24小时内迅速反应,对美输华产品进行同等力度、同等规模的对等反制裁措施”[注]《中美贸易战:剑指中国制造2025》(下篇),搜狐财经网,http://business.sohu.com/20180418/n535199363.shtml。。中兴通讯受美国全面制裁后,另一家通讯巨头华为较为迅速地解雇了5名美国员工,撤回了在美国的政治公关人员,进行业务调整。无疑,中美之间的贸易对称遏制也是两败俱伤的后果,美国损人不利己的同时,也突显了中国长期“依靠美国底层技术壮大中国科技实力的”的软肋,[注]《中兴被禁,“中芯”何从》,搜狐网,http://www.sohu.com/a/228719356_460436。激发中国“知耻而后勇”,更加坚定地推进“中国制造2025计划”。想必这样的遏制战略的衍生意图是习惯了被顺服的美国所始料不及的。
二、地缘政治中遏制战略的牵制策略
20世纪,人类社会遭遇两次世界大战灾难的历史遗产之一,就是人为制造诸多地缘政治中的待解难题,诸如韩朝问题、巴以问题、印巴问题等,这些问题形成的历史成因虽然多样,但有一个共性:都曾受过霸权或强权国家的殖民,或发生过强势国家的代理人战争,制造这些难题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一如既往地维护或巩固强权国家的既得利益,从而形成遏制战略的牵制策略。实施这一策略依据的是“通过建立均势,受威胁的国家本身必须参与遏制危险的对手。换句话说,它们愿意担负遏制和必要时抗击入侵者的重任。而采用推卸责任的战略,它们就可以设法让另一大国遏制入侵者,自己则冷眼旁观。受威胁的国家常常会采用推卸责任而不是均势战略,因为在战争爆发时,推卸责任者(buck-passer)可避免与侵略者打斗的代价”[注]〔美〕约翰·米尔斯海默:《大国政治的悲剧》,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4年,第155~156页。。上述遏制战略中,涉及两大主体、四种类型的牵制策略。两大主体,一是大国强国;二是弱国小国。四种类型的牵制,一是强国(大国)对弱国(小国)的牵制;二是强国(大国)之间的牵制;三是弱国(小国)对强国(大国)的牵制;四是弱国(小国)之间的牵制。从牵制双方的力量对比来看,其中第二、第四种属于均衡牵制类型;第一、第三种属于非均衡牵制类型。均衡牵制的两种类型和非均衡牵制的第一种类型主要依靠国家实力的大小决定牵制的胜负,第三种弱国(小国)对强国(大国)非均衡牵制的类型属于“大国平衡战略,即把维护大国之间权势的基本平衡的常态化作为它始终追求的目标,扮演离岸平衡手的不是大国,而是小国或是力量弱小的国家集团,推行大国平衡战略主要由于大国之间矛盾所导致的相互制衡,以小制大,大国成了小国的筹码”[注]唐志明:《从地缘政治看东盟的大国平衡战略》,《求索》2006年第12期。。
在国际社会霸权主义、强权政治依然处于较为强势的情况下,地缘政治中实施遏制战略就存在不可避免性,特别是进入21世纪,不断推进的经济全球化使得国家之间相互依存度越来越高,国际社会面临需要共同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以“制止、限制目标国家不能随意行动”为本意的牵制策略实施的范围越来越广,出于对牵制策略实施的安全、可靠及成效的考量,需要厘清实施遏制战略的牵制策略四个方面的构成要素:一是牵制策略的方法。遏制战略的牵制策略具有虚实之分。所谓牵制策略之虚,就是遏制战略的牵制策略着重实现对目标国的威慑,包括呈现最具破坏性的牵制策略手段,迫使牵制目标国屈服于实施遏制战略国所预设的要求。所谓牵制策略之实,就是遏制战略的牵制策略直接利用强实力对牵制目标国施压。牵制策略的虚实都是实现遏制战略不可或缺的谋略,实施时分别有“进攻的方法、‘显示存在’的方法、防御的方法”[注]《作战理论入门》,北京:战士出版社,1982年,第125~129页。三种策略。进攻型牵制的优点在于能够占据牵制的主动权,在实力和条件充分具备的情况下,能够获得较大程度的牵制胜利;缺点在于打破既有的地缘战略格局,容易处处树敌,激起反牵制行动。防御型牵制的优点在于可以占据道义的制高点,凝聚具有共同利益的盟友进行反牵制,增加抵抗牵制进攻的能力;不足在于反牵制的被动性较易被进攻型牵制的强势所突破和解体。显示存在型牵制的优点在于无论是独自显示存在、还是搭便车显示存在,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彰显和强化显示存在国家的实力尚存,从而起到牵制威慑的效果;[注]2018年4月,英国参与了美法联军对叙利亚的军事行动,这一事件最能体现脱欧后的英国在国际事务中急于“显示存在感”,从而彰显实力犹存的意图。不足在于以刷存在感为目的的牵制策略,往往会暴露这一类型国家实力的不足或衰退,产生的牵制威慑效果有限。
二是牵制策略的阶段。就牵制策略实施的演进过程来看,可分为三个发展阶段:一是优势阶段,牵制国相对被牵制国具有可比优势,影响、塑造、改变等是这一阶段的主要牵制策略行为;二是僵持阶段,被牵制国的实力不断上升,甚至具有与牵制国等量齐观的实力,提防和设置障碍是这一阶段的主要牵制策略行为;三是失势阶段,被牵制国实力不断超越牵制国,激烈的竞争、冲突甚至战争都有可能成为这个阶段的牵制策略行为。对具有相对稳定的有限牵制主体而言,这三个阶段一般依次推进。但对具有多元主体参与的牵制策略而言,这三个阶段并非会依次经历,需要参与牵制策略的主体了解目标牵制主体所处的阶段性,以便采取具有阶段契合性的牵制策略手段。忽视牵制策略的阶段性,采取不恰当甚至错误的牵制策略,不仅达不到牵制的目的,反而可能置实施牵制策略的国家于被动甚至被牵制的反转境地。这三个发展阶段从21世纪美国对中国遏制的演进过程可见一斑,“面对中国崛起,美国对华政策目标大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美国的目标是通过双边和多边手段,在理念、制度和行为上影响中国,促使中国的内外政策朝着美国期待的方向发展,确保中国崛起的进程在美国的掌控之中。第二阶段,随着美国塑造中国幻想的破灭和中国力量的迅速提升,美国的政策重点转向保持对华力量优势,以维持其在对华关系中的主导地位。第三阶段,随着美国对华力量优势的缩小甚至在某些领域力量或影响力优势的丧失,美国对华政策转向务实,将主要关注如何维护和争取美国的实际利益”[注]吴心伯:《美国对华政策进入新阶段》,《环球时报》2018年4月24日。。目前,“中美进入力与势的竞争阶段”[注]吴心伯:《美国对华政策进入新阶段》,《环球时报》2018年4月24日。,美国依然如故地实施原有强力模式的牵制策略,遭遇到了国力不断提升的中国即时性地反牵制抵抗,从而引发全球牵制联盟的分解与重组,反映牵制策略阶段性转变产生的动荡威力。
三是牵制策略的成本。牵制策略作为遏制战略的手段,其实施的前提是构建牵制“组合拳”或组建牵制联盟等的机制才能运行;所谓牵制“组合拳”就是实施牵制策略的国家占据被牵制国家不具有或较少具有的发展资本,而这一发展资本又是被牵制国家亟需的,利用被牵制国这一发展软肋,牵制国发起了对被牵制国的遏制行动。如“经济上的相互依存也是制约大国走向对抗的因素。……如果说经济相互依存是一种‘软制约’,那么,‘核威慑均衡’是一种‘硬制约’,‘软制约’是一种牵制,而‘硬制约’则是一种强制”[注]张蕴岭主编:《21世纪:世界格局与大国关系》,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第9~10页。。一个国家如果同时占据了软制约的牵制力和硬制约的强制力,至少在身处危机四伏的国际环境中自身的国家安全能够得到比较有确定性的保障,这是国家具有强实力的标志。但在国际争端中,软制约与硬制约相互牵制是较为常见的“组合拳”,如面对伊朗、朝鲜等发展中国家发展铀浓缩及进行核试验等活动,美国频频使用的就是经济制裁,但这类牵制“组合拳”所要支付的成本,一方面,面对这样的经济制裁,这两个国家不堪重负;另一方面,这类国家更加坚定地转向美国的竞争对手,在地缘政治中凝聚成反对美国的反牵制力量,即所谓组建牵制联盟。由于“联盟的组成原则是尊重这样的道义和法律义务:无论任何国家对联盟的任何成员发动进攻,应视作对联盟所有成员的进攻”[注]〔美〕汉斯·摩根索:《国家间政治》,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79页。。而保障联盟成员统一行动的动力是对于联盟国家共同利益和各自国家所关注的核心利益的维护和实现,这是牵制联盟得以存在和发挥作用的成本。
四是牵制策略的力量。地缘政治属于国际政治的范畴,而国际政治中的一条至理名言就是:不存在永远的朋友,也不存在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同样,对于以处理关系为实施主轴的牵制策略而言,分清敌友至关重要,如果把朋友当成了敌人,不仅处处树敌,而且会丧失极好的发展机会;如果把敌人当成了朋友,国家就有可能充当牵制的工具,陷入设计好的牵制牢笼中被禁锢。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对牵制策略的力量认知是存在缺陷的,主要基于对人类社会发展历程的固有认知,把所有国家都标签上同样的演进模式,加之历史遗留问题和当下存在的利益之争,把未来可能的威胁变现成了现实中的对抗,从而把牵制力量局限于牵制的直接参与国,这类对牵制策略力量狭隘认知的后果,就是压制而非和解成为了牵制策略追求的唯一目标。那么上述对牵制策略力量认知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呢?对这一问题的解答,就需要回归牵制策略实施的成因,即到底是谁在制造和掌控牵制的局面?制造和掌控牵制局面的,既有可能是牵制中具有强势的一方,又有可能是牵制参与国之外的国家力量,而后者恰恰是牵制策略力量认识不足的盲点。表现为地缘政治中诸多牵制矛盾久拖无解的原因就是牵制力量以外的力量在不断加码牵制矛盾,表现为两种情形:一是外在力量支持牵制的一方,使得牵制处于僵持状态;二是两个实力相当的外在力量分别支持牵制的双方,牵制的走向受制于外在力量的博弈从而暂且无解。可见牵制策略的力量应包括内外两类力量。
三、地缘政治中遏制战略的误判窘境
现阶段,国际社会地缘政治纷争不断,除了争夺有限发展资源和剪不断理还乱的历史遗留等常见问题之外,由于低估了上述遏制战略意图的应激反应和忽视实施牵制策略构成要素的对冲能量,地缘政治的遏制战略中出现了多层次的误判窘境,这些误判窘境不仅反映当事国实施遏制战略的遭遇境况,而且由于遏制战略误判,溢出或连带的危机引发地区乃至全球陷入本不应出现的矛盾和冲突之中,从而使得全球治理陷入高危之中。从遏制战略误判引发的纷争能量的大小来看,有三类国家遏制战略的误判值得关注 :一是对遏制战略具有掌控能力的守成国家一旦发生误判,对地缘政治安危的影响具有全局性;二是对遏制战略具有相对自主能力的棋手国家一旦发生误判,对地缘政治安危的影响具有辐射性;三是对遏制战略的实施具有地理优势的支轴国家一旦发生误判,对地缘政治安危的影响具有连带性。
一是地缘政治中守成国家遏制战略误判的零和博弈窘境。依据所谓的 “修昔底德陷阱理论”,在地缘政治中,守成国家实施遏制战略似乎具有先天的必然性,原因在于守成国家为了捍卫既得的优势地位及利益,必然对于任何一个崛起国家的可能威胁进行遏制,尽管“可能威胁”并不等同于“必然威胁”,但如果国家的遏制战略是以“必然威胁”为设计前提,那么出现遏制战略误判就不可避免。“大国之间的战略误判,由此引发的猜疑、威胁和反威胁行动的螺旋式升级,是大国之间角力、走向对抗甚至战争,并最终被诱入‘修昔底德陷阱’的根本原因。增强互信,减少战略误判,管控分歧,是跨越陷阱的关键。”[注]徐惠喜:《莫让战略误判诱入陷阱》,经济日报-中国经济网,2018年1月15日。无论是“修昔底德陷阱理论”的遏制战略依据、还是“战略误判”的遏制战略实践,其实质都是以零和博弈的结果假设完成对守成国家与崛起国家的关系认定。而零和博弈的战略误判主要包括以下几种类型:一是把不是威胁当成了威胁;二是把次要威胁当成了主要威胁;三是把未来的威胁当成了眼前的威胁;反之亦然。遏制战略误判导致的零和博弈窘境,是守成国家永远把自身置于致命威胁的高压战备状态,以进攻作为确保国家遏制战略取胜的唯一手段,忽视零和博弈可能导致两败俱伤的危险,甚至付出国力衰败代价的后果。守成国家对崛起国家遏制战略误判的根源是缺乏对国家竞争重点转变的认识。现代社会遏制战略的重点经历了三个阶段,即“在二次大战结束以前为第一阶段,新老大国力量对比变化的核心领域是经济力量支撑下的军事力量,而决定守成大国与后起大国争霸胜负的是军事因素即世界战争。二战后的冷战为第二阶段,军事因素仍具有重要作用,但已经不是决定性因素;经济力量支撑下的软实力因素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冷战结束以来进入第三阶段,军事力量进一步退居二线,软实力和经济实力的重要性进一步上升,更为突出的是科技创新力和国际体系话语权成为决定胜负的核心因素。当前美国在这两个领域仍遥遥领先于新兴大国。还应指出,在这三个阶段过程中,守成大国与后起大国的战略竞争激烈程度趋于下降,战略妥协和战略合作的可能性与现实性趋于上升,这也是相互依存和恐怖平衡二者交互作用的结果”[注]黄仁伟:《后起大国与守成大国互动的历史与现实》,《国际关系研究》2015年第1期。。与第一阶段的竞争重点“军事力量”和第二阶段的竞争重点“软实力”相比,第三阶段的“科技创新力和国际体系话语权”的竞争重点并非是通过打压竞争对手就能够提升的,国际体系话语权的取得不仅依靠强大的综合国力的支撑,更重要的是能否通过提供全球治理的方案、贡献全球治理的资源,特别是为发展处于停滞的国际社会注入活力和动力,这才是获得公认且具有权威的国际体系话语权的有效途径。
但在全球治理实践中,以美国为代表的守成国家无论是一些学者还是现阶段的治国者,对于崛起的中国的遏制误判贯穿于战略规划和行动的全过程。在遏制战略的规划认知方面,具有代表性的误判认知认为“‘遏制’这个术语引起某些问题,因为它确实蕴含着一个意思,即美国的政策方向始终是防御性的。一个人可以就1945年以来华盛顿对世界的方针是不是防御性的做详细争辩(我倾向于认为是),……在此重要的是,美国领导人始终设想自己是在对现存的国际秩序作出反应,而非对其发动挑战。[注]〔美〕约翰·加迪斯:《遏制战略史——战后美国国家安全政策评判》,第6页。在遏制战略的行动方面,二战结束以来,这一战略一直是美国的国家战略,其战略误判行动就是美国曾经深陷其中的越南战争、伊拉克战争,对于让遏制战略成为美国国家战略的行动之父——凯南的评价,美国战略大师基辛格说:“凯南的成就是,到了1957年,自由世界所有的矮墙都已配置卫兵防守,他的观点对此有决定性的贡献”[注]张文木:《地缘政治研究不能让国家四处“拼命”》,《北京日报》2018年4月24日。。美国对遏制战略的误判不仅表现在全球范围内部署兵力,而且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对目标遏制国,如原苏联和如今的中国进行强制压制的行动,认为这些目标国的存在就是为了取代美国在全球的统治地位,其遏制的结果怎样呢?对于原苏联而言,美国通过超越遏制战略,导致苏联解体,但这一行动为欧洲东扩提供了机会,欧洲从美国的附属盟友变得越来越拥有自主行动力,美国对欧洲的管控力越来越弱。美国对崛起的中国发起近乎疯狂的遏制战略进行围追堵截,掀起世界范围内的贸易大战,由于其明确美国利益不可侵犯的底线原则,促使国际社会重新思考全球治理的道路、调整地缘政治发展的步伐。就美国这一国家的个案而言,地缘政治中守成国家遏制战略误判陷入零和博弈窘境,是以国家威严逐渐丧失和国力出现衰退为解说底色的。
二是地缘政治中棋手国家遏制战略误判的联合自保窘境。布热津斯基把具有相对自主能力和在美国全球战略中占据地缘牵制价值的国家称之为棋手国家,认为这些“是有能力、有民族意志在其国境之外运用力量或影响去改变现有地缘政治状况以至影响美国的利益的国家。它们在地缘政治方面有多变的潜力和/或倾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是为了民族的荣耀、意识形态的成就、宗教上对救世主的信念,或经济扩张,有些国家确实在谋求地区主导地位或全球地位。它们的动机有很深的根基,并且十分复杂”[注]〔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4、35页。。在实践层面,有资格成为棋手国家的,被认为主要是“法国、德国、俄罗斯、中国和印度”[注]〔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4、35页。,甚至曾经的世界霸主英国随着国力的衰退、协助美国在地缘环境中的牵制影响功能的下降甚至消失,因而英国被布氏排除在棋手国家的行列之外。显然,对于美国来说,与其说国家实力还不如说是对美国在地缘中的影响作用是评判是否是棋手国家的标准,这一认知国家地缘影响力的评判,显然是存在偏颇的。但可借鉴的是在地缘政治中具有主导或牵制影响力的都可被称之为棋手国家。在地缘政治中,棋手国家的影响力呈水波状展开,越靠近水波的中心,受棋手国家影响的感知度就越强烈,这样就不可避免地使得棋手国家在地缘政治中遭受抗衡冲击的机率和挑战也就越多。与此同时,在地缘政治以外,棋手国家还要处理好与域外离岸推手国家,包括强势国家及超级大国的关系,尤其让棋手国家深感不安的是,地缘政治中出现任何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都有可能诱使棋手国家在实现遏制战略的过程中出现战略误判,因此,实施联合遏制与反遏制就是最为常见的战略方略,但国际政治中的联合遵循的是“有效时间不可能超过它们所要取得的共同利益的结合所持续的时间,这种结合通常都是很不稳定的、稍纵即逝的。联盟是短命的,这是一条规律”[注]〔美〕汉斯·摩根索:《国家间政治》,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59页。。尤其棋手国家需要联合的对象多元,相对而言,棋手国家对时局的可控力居于偏中的位置,极易成为遏制联合与斗争的对象,而使得棋手国家也极易陷入联合自保的窘境。
棋手国家实施联合自保主要有四种情形:一是棋手国家联合域外国家遏制域内竞争对手;二是棋手国家联合域内国家遏制域外强势对手;三是棋手国家联合域内国家遏制域内竞争对手;四是棋手国家联合域外强势国家遏制域外国家。摒弃棋手国家实施遏制是为了争霸的意图,上述四种情况都有可能出现联合自保的遏制误判。虽然对于棋手国家,联合自保的最大优势:一是与强者联合,可以获得借力发挥遏制的威慑力;二是与弱者联合,可以获得增长能量遏制的影响力。但与强者联合中,棋手国家时刻被警惕变强变大、被支配而失去核心利益的掌控力,甚至强者国家为了在区域或全球范围内获得阶段性的核心利益,存在以漠视或牺牲棋手国家的利益为手段,棋手国家被遏制打压。与弱者联合中,弱势国家期望借助棋手国家力量的溢出效应达到遏制目标国家的目的,同时,弱势国家的发展劣势及进位赶超的惯性,都为棋手国家埋下了遏制隐忧。棋手国家遭遇强国的打压与弱国的危机连带效应是联合遏制中可能无法避免的联合自保窘境。但令棋手国家不可回避的一个大问题,就是棋手国家无论与哪类国家进行联合遏制,首先需要明确能够确保其联合自保的掌控力来源。从地缘政治的实践来看,这种掌控力不仅来自于国家综合实力的总体水准,更重要的是,要构建联合自保的牵制对冲网络,以便面临可能的联合威胁时,能够通过联合对冲力量化解联合自保的遏制。这种对冲网络的建设,一是需要预见可能危机的威胁,二是要突破排他性的遏制联合的一维性,通过与多元、多层次国家主体建立遏制联合体,为预防和化解联合自保的威胁寻求出路。另外,对于棋手国家实施遏制战略中一个致命的联合自保软肋就是为了达到遏制的目标,较易忽视真正能够确保其联合自保的国家、区域乃至全球核心利益的主轴;偏离了这些利益主轴的维护,棋手国家就会失去对抗强势国家遏制的资本,无法获得消减或缓冲弱势国家产生的危机连带效应。基于这些联合自保的窘境,棋手国家在实施遏制与反遏制战略的过程中,始终要考量和立足国家核心利益多层面的地缘所属,缺失对这一基本问题的观照,棋手国家陷入遏制的联合自保的窘境是不难预见的。
三是地缘政治中支轴国家遏制战略误判的双重中立窘境。国际社会的地缘政治中,一些大国强国为了获得利益,居然能够以离岸推手的方式纵横八方实施以“选边站”为特征的遏制战略就是得益于一些支轴国家的助推。“地缘政治支轴国家的重要性不是来自它们的力量和动机,而是来自它们所处的敏感地理位置以及它们潜在的脆弱状态对地缘战略棋手行为造成的影响。最常用来界定地缘政治支轴国家的是它们的地理位置。……一个地缘政治支轴国家有时能成为一个重要国家甚至一个地区的防卫屏障,有时其存在本身就可能对一个更活跃和相邻的地缘战略棋手产生十分重要的政治和文化影响。”[注]〔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第35页。支轴国家占据的“敏感地理位置”,通常指的是交通枢纽地带、国家间的交会处、重要的战略要道或是盛产人类社会发展所需资源的地区。这样的地理位置导致两个结果:一是支轴国家成为纷争易发地带,一旦支轴国家或所在地区爆发动乱,不仅对支轴国家本身而言是个灾难,而且极易引发地区乃至全球危机传动;二是支轴国家拥有牵制相关纷争国的资本,这虽然为支轴国家在地区甚至全球范围内确立了一定的国家优势地位,但如果不顾及牵制的性质和牵制对象的差异、一味以自身独特的地理优势采取进攻性的牵制方略以呈现存在感,或依附强者搭便车获益为宗旨参与遏制战略,那么遭遇遏制战略误判就不可避免。支轴国家的遏制战略误判主要包括,偏离遏制的性质和遏制国家的意图及其反应的判断而实施错误的遏制战略,其结果导致主轴国家极易陷入双重中立的窘境。
遏制战略具有正义与非正义两种性质,地缘政治的基本常识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支轴国家只有选定遏制战略的正义一方,才有可能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可。但需要注意的是,即使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可,遏制战略的正义一方的利益并不必然在有限时空内得到保障,原因在于国际社会的认可大致有两种类型,一是道义上的认可,二是行动上的认可。无疑,缺乏具有行动力的认可对非正义行为是起不到有效制止作用的。自二战结束以来,保障国际社会行动力的主要有联合国等国际机制和各区域联盟的规章制度,但是强权政治对国际机制的任意践踏和区域联盟存在着纷繁复杂的利益纠葛,其结果是,一方面国际社会欠缺正义行动力,另一方面强权国家凭借优势资本(包括软资本和硬资本)获得垄断利益,那些依附强权的支轴国家也分得了一些垄断利益。在这一获益惯性的驱使下,进入21世纪,即使一些强权国家的霸权势力趋于衰减、保障国际社会正义行动力的新的国际力量逐渐出现,但是一些支轴国家仍然不愿或无法与这些霸权国家主导的遏制战略进行断舍离。另外,面对越来越强势的新增力量,支轴国家大多会从明哲保身的角度与这些新增力量建立各种联系,支轴国家这种“双重中立”的做法面临的困境是,在新老强势力量发生纷争时,支轴国家保持中立平衡的侧重点到底如何确立。就当前国际社会,如韩国、新加坡、土耳其、乌克兰等支轴国家在所属地区周旋于中美、美俄的举动来看,经济、政治、军事等侧重点的错位平衡,在进一步激化遏制双方的矛盾之外,这些支轴国家招致各种利益损失的危机也不断凸显;除了遏制战略的性质之外,导致支轴国家陷入双重中立窘境的因素还有就是对遏制国家的意图及其反应的误判。主导遏制的国家大多希望支轴国家发挥对遏制目标国的牵制功能,并遵照主导遏制国的这一战略意图,但显然对于具有独立主权的支轴国家而言,支轴国家的利益并不与主导遏制国家的利益完全等同,这类利益诉求的差异,突出表现在支轴国家希望通过解决问题实现所诉求的利益,而主导遏制国家则依靠制造并保持问题的待解状态来确保获得谋求利益的途径。支轴国家与主导遏制国家之所以存在这样的遏制意图差异,除了主导国家只是把支轴国家当作谋取私利手段的原因之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主导国家在遏制战略中扮演“平衡者”的角色特性,即“平衡者不会同任何一国或国家集团的政策永久保持一致。它在这一体系中的唯一目的就是维持平衡,而不论这一平衡将为哪些具体政策服务”[注]〔美〕汉斯·摩根索:《国家间政治》,第279页。。正是因为主导遏制者的平衡特性,使得一些支轴国家期望通过主导遏制国家的帮助打破牵制平衡而彻底解决核心问题的战略行动往往出现孤立无援的重大误判,从而成为主导遏制国家再一次变本加厉地掌控支轴国家的砝码。长期以来,由于地缘政治中国家遏制实力的巨大差异,遏制与屈服是最为常见的反应,但进入现阶段,随着一些被遏制国实力的提升,加之一些被遏制国受利益相关国的帮助,被遏制国整体反抗遏制的能量在提升,在这种情况下,支轴国家一旦误判遏制反应,可能导致自身陷入混战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