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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关于美国作家薇拉·凯瑟的研究及趋势

2018-02-11

关键词:凯瑟文学文化

黄 浩

(金陵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 江苏 南京 211169)

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实现了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型,作为“美国社会转型时期的两位旗手”[1]之一的薇拉·凯瑟(1873—1947年),毫无疑问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女性作家,其作品体现了“一种变化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1]。美国文学界对薇拉·凯瑟的研究几经沉浮,从创作初期其成为研究热点,到她去世后二十多年被人遗忘,再到20世纪70年代文学批评理论的迅速发展使人们重新审视其作品,一度无人问津的薇拉·凯瑟重新回归美国文学批评家的视野。在1973年诺顿公司出版的《十六位美国现代作家》中,薇拉·凯瑟作为唯一入选的女性作家与海明威、福克纳等大文豪一起位列其中,被誉为20世纪美国文学界举足轻重的作家之一,其在美国文学界的地位不言而喻。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新历史主义和文化批评理论的兴起,文学研究不再局限于传统的文学文本研究,新的研究理论和方法使关于凯瑟的研究焕发了新的生命力。国外学者开始将凯瑟的作品放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结合地域、文化等非文学因素对其进行解读,分析文本与地域的相互影响,挖掘文本与历史事件的关系,对凯瑟的作品及作家本人的解读呈现出百花齐放之势。笔者将从文学与地域、文学与历史、文学与文化三个角度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外学者在凯瑟研究上取得的成果进行分析,并通过分析近年来凯瑟研究的变化探寻国外关于凯瑟研究的发展趋势。

一、文学与地域的相互影响

19世纪,以马克·吐温为代表的反映美国边疆生活的小说盛极一时。历史学家弗莱德里克·特纳在他著名的“边疆假说”中提出,西部边疆塑造了美国人的性格,平等、民主、进取和创新,是边疆拓荒者的真实写照[2]。依据荒原意识来勾勒美国文化发展潮流,将美国人与欧洲移民、国家与地方、传统与现代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独具一格的美利坚民族文化。在美国的这一社会进程中,具有浓郁地域色彩的文学作品“通过描述某一区域内本地人与外来人的文化冲突以及冲突的消解,增进了不同地域间人们的相互理解”[3]。因此,国外学者将地域概念引入文学批评,突出地域在作品中的重要作用,探讨了人与地域之间的关系以及地域在文学研究中的地位。

薇拉·凯瑟因擅长描写美国西部大草原上的拓荒者而被文学批评家和学者誉为边疆作家。在她饱含深情的笔触下,19世纪末美国中西部拓荒者的形象跃然纸上,他们顽强的精神和坚韧不拔的品格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美国人。1930年,卡雷·麦克·威廉姆斯在《美国文学中的新地域主义》中提出“新地域主义”概念,使得美国地域主义文学再度兴起。薇拉·凯瑟、辛克莱·刘易斯、舍伍德·安德森等正是这一时期地域文学的代表作家,而地域主义也成为国外凯瑟研究的一个侧面。20世纪初的美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工业社会的兴起和商业文化的传播使人们认识到拓荒时期美利坚民族的独特个性、坚定意志和开拓精神的宝贵,进而意识到美国的独特性正在被逐步侵蚀。在以凯瑟为代表的一批描写中西部拓荒生活的作家笔下,远离城市的乡镇成为一片蕴含道德理想的净土,人们急于寻找一个契机怀念这种本土感和独特感,而地域主义文学恰恰为人们提供了这样的契机并使人们从中找到了精神和道德的依托。此后,地域文学在20世纪30年代后沉寂了一段时间;20世纪70年代女权主义批评的崛起令女性地域主义文学重回研究者的视线,学者们重新从地域主义批评视域解读凯瑟的小说;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文论的崛起,地域主义文学作品解读摆脱了落后和守旧的标签,凯瑟研究又被掀开新的篇章。

1992年,菲特雷和莱斯在《诺顿美国女性地域作家选集:1850—1910》中对凯瑟的《哈里斯老太太》与伊迪丝·华顿的《伊坦·弗洛美》进行了对比分析,他们认为,凯瑟作品中的地域是一种集体记忆,其展现了一代人与另一代人不同的价值观[4]。凯瑟与玛丽·亨特·奥斯汀都是以描写西部地域和人文特质为主的女性作家,菲利普·约瑟夫在2007年出版的《全球化时代下的美国文学地域主义》中,对这两位女性地域作家进行了比较研究,讨论了作家、其地域文学作品和作品所反映的社会群体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他指出,地理环境和社会环境对凯瑟笔下人物的影响较为深远,而凯瑟作品中的人物最终会与周围环境达成妥协并融为一体[5]。另一位凯瑟研究的主要人物——内布拉斯加大学林肯分校的盖伊·雷诺兹教授在2009年发表的《以薇拉·凯瑟为例:地域与声望》一文中,则将凯瑟小说中的“地域不同”放在多种族视域来探讨,认为其小说展现了当地文化与众不同的特点,同时更突出了当时的社会和文化运动[6]。让·卡罗尔·格里菲斯在《女性地域文学的民主色彩》中指出,凯瑟作为女性地域作家,其对美国民主起源的探索是其对地域文学最大的贡献,她的作品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19世纪的美国[7]。

正如玛丽·亨特·奥斯汀所评价的那样,“有些美国作家只是描写西部,而有些作家骨子里就是西部的,他们的任何作品都是关于西部的作品。毫无疑问,薇拉·凯瑟就属于后一类作家”[8]。凯瑟对地域的关注不仅让读者了解了美国文学的共性,而且为读者展现了美国地域文学的个性。由于美国学术界在不同时期对地域文学的界定和阐释并不相同,因而学者们对凯瑟小说的地域主义解读也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二、文学与历史的相互关联

20世纪90年代,新历史主义批评理论的兴起使学者开始将凯瑟小说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进行解读,不再局限于文学文本研究,而是更多地关注文学的外缘和边缘,研究其与美国社会历史事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对其作品中体现的移民文化、多元文化、族裔文化做出阐释。凯瑟以作家的视角,用独特的方式参与社会对话,在小说中记录美国社会转型时期发生的历史事件。但是,凯瑟的小说不是对历史事件的简单复述,而是从自身的角度对历史事件进行记录,引发读者的兴趣,从而使读者进一步了解这一时期美国的社会和历史。

1880—1920年是美国历史上的移民时期,数以百万计的美国新移民因生活达不到预期状态,纷纷离开美国。有关统计数据显示,有接近一半的美国新移民返回故乡或另谋出路。因此,如果仅仅简单地把美国看作是一个移民和定居的地方,那将会错失了解美国社会的机会。在《薇拉·凯瑟与美国的移民神话》中,约瑟夫·乌尔格教授以移民这一历史事件为切入点,不再关注西进运动中新世界与旧世界的文化和思想差异,而是着眼于移民帝国,指出迁徙是美国社会的一种生活状态,流动性是美国社会的特点。定居与移民、无家可归与落地生根、个人生存与集体奋斗成为凯瑟文学创作的主题,“凯瑟笔下的两种记忆代表着忘却和修改的愿望,展示出美国人历史意识中的流动性,而这种流动性则广泛存在于拓荒者之中”[9]。在乌尔格看来,移民思潮内植于凯瑟的创作思想,美国民族得以形成并发展的深层次文化因素在其作品中得以阐释。凯瑟认为,移民不仅是简单的地理位置的变化和身体的移动,最重要的还是文化的迁徙和转移。令人遗憾的是,乌尔格对凯瑟“移民意识”的阐释只是泛泛而谈,没有对移民在这一过程中其心理、意识、文化等方面的变化进行详细的解释。

盖伊·雷诺兹则从当时的美国化、进步运动等历史语境重新解读凯瑟的小说,其著作《历史语境中的薇拉·凯瑟:进步、种族和帝国》将对凯瑟的研究放在美国转型时期的社会历史背景下,从进步主义运动、种族、美国化、意识形态等角度解读凯瑟的小说。雷诺兹认为,早期的文学评论家指责凯瑟的作品远离美国现实生活,带有浓厚的怀旧情绪,从而认为凯瑟的作品逃避并脱离美国社会现实生活的论断过于简单和武断[10]16,他指出,凯瑟作品中的回忆、怀旧和反思正体现了其作品中所塑造的新美国人对历史的传承。凯瑟对文化差异的接纳,对多元文化的包容,对不同族裔文化诸如印第安文化、黑人文化的描写,都反映出美国民族生活中与众不同的一面,凯瑟正是用这样的方式参与美国社会文化话语的建构。

凯瑟的小说与美国社会历史紧密联系,她的作品真实地反映了美国的社会和历史。安妮·古德温·琼斯在《取代南方:〈我的安东妮亚〉中的南方副文本》中,寻找凯瑟的诗歌TheNamesake与艾伦·泰特的OdetotheConfederateDead的关联。两位作家都与美国南方有着深厚的渊源,凯瑟在《我的安东妮亚》这部内布拉斯加小说之下隐藏了一个副文本:凯瑟的南方情结[11]85-109。作者的南方生活经历、南方种族主义对黑人的迫害、奴隶对现实的逃避以及对自由的渴望都在这部小说中一一体现。2017年,达里尔·W·帕尔莫在《当今西方薇拉·凯瑟研究》中指出,进入21世纪后西方学界在对凯瑟的作品进行解读时越来越注重其历史背景[8]。

综上所述,凯瑟研究者们不断挖掘文学文本与历史的关联,在历史语境下解读凯瑟的小说,从而为人们了解美国转型时期的历史事件并理解凯瑟的文学作品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

三、文学与文化的相互呼应

凯瑟对非主流文化“潜在的聚合力和权威性具有敏锐的感觉”,她在笔下建构了一种“旨在理解和解释异种文化或‘他者’的话语”[10]160。在凯瑟的文学创作生涯中,欧洲传统文化、新教徒文化、印第安文化以及黑人文化都对她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20世纪90年代以来,文化批评和文化研究在西方文学界的兴起推动了凯瑟研究向新的方向发展。运用文化批评理论对凯瑟的作品进行分析,追寻其作品创作的文化渊源和文化取向,探讨少数族裔的文化身份认同困境,西方学者向人们展示了解读凯瑟作品的另一种途径。

凯瑟早在孩提时期就崇尚印第安文化。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社会拜金主义思潮泛滥,物质文化大行其道。出于对美国社会的不满和对美国人堕落生活的失望,1912—1926年,凯瑟五次探访美国西南部,她的足迹遍布美国大峡谷,此外她还寻访了亚利桑那州峡谷峭壁上的原始人遗址,发现了一个古老的美国,一个远比她的认知深刻得多的美国。在这片新大陆,印第安等土著人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化,但尽管如此,凯瑟在她的作品中却并未给印第安文化留有足够的笔墨。梅利莎·瑞安研究了凯瑟《啊,拓荒者!》中的印第安民族,她认为凯瑟为了鼓吹拓荒精神而漠视了美国的原住民[12]。卡洛琳·沃达特在对凯瑟作品中的印第安民族进行研究后认为,凯瑟的作品没能揭露美国压榨印第安人的暴力历史[13]。迈克·费舍尔对《我的安东妮亚》的解读与前两位学者的研究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认为凯瑟在极力歌颂欧洲移民和拓荒者时,忽略了印第安原住民所遭受的迫害,忽视了内布拉斯加是印第安人领地的事实,罔顾他们远比白人更早定居于此的历史,因此他认为《我的安东妮亚》是一部“只为白人而写的小说”[14]。

黑人的生活和他们的故事也对凯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其作品中对非裔文化的描写也成为众多学者研究的对象。伊丽莎白·阿莫斯在《〈我的安东妮亚〉和非裔美国艺术》中对凯瑟的最后一部小说《莎菲拉与女奴》进行分析时就指出,凯瑟对黑人外貌的描写“充斥着种族主义者的成见”[11]58。有学者认为,凯瑟笔下的黑人是愚昧无知的。托妮·莫里森指出,《莎菲拉与女奴》这部小说的问题在于作者试图在艺术上迎合一个观念,即一个白人奴隶主有权利和资格凌驾于她的女性奴隶之上[11]81,因而部分西方批评家认为凯瑟的作品中透露并传达了种族主义思想。而另一些西方学者并不赞同这一说法,认为应该把凯瑟及其作品放在多元文化背景下进行研究,因此得出截然不同的研究结论。凯瑟对非裔美国人的关注不仅仅出现在其后期的小说中,在其早期作品中也曾出现过,如其代表作《我的安东妮亚》。安·莫斯里主张“从多元文化的角度看待凯瑟对待非裔美国人的态度”[15]。《我的安东妮亚》中,小镇的冬天“使人感到陈旧、肮脏、衰老、阴沉”,只有一件事打破了这种沉闷、单调的生活,“那就是黑人钢琴家——盲人达诺尔德到镇上来了”[16]180。达诺尔德的声音唤起了吉姆美好的回忆:“那是一种温柔、亲切的黑人嗓音,就像我在很小的时候听到过的那种嗓音。[16]181”在分析黑人音乐家参孙·达诺尔德时,阿莫斯批评这段描写“种族主义十分明显——副词‘粗野’……以及对‘节奏’和‘昏天黑地’的强调都是如此”[11]58,但他也同时指出,达诺尔德是《我的安东妮亚》中非裔美国文化潜文本解读的一个重要符号,隐藏在小说中的黑人文化内涵通过达诺尔德来体现,可见非裔美国音乐对凯瑟文学创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凯瑟所生活的内布拉斯加大平原是欧洲各国移民居住的地方,丹麦人、德国人、挪威人、波希米亚人等带来了各自不同的宗教信仰和文化传统。与此同时,印第安文化和黑人文化对凯瑟的文学创作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凯瑟以其敏锐的眼光发现了它们的文化意义并在作品中探讨其意义所在。

四、研究趋势

21世纪以来,随着凯瑟书信被解禁,越来越多的文献资料被发掘出来。Willa Cather Archive为凯瑟研究者们提供了更多详实可信的资料,如创作背景、文中典故出处、作品取材等,而以前未受重视的凯瑟的诗歌、杂志评论、短篇小说及后期作品则逐渐成为凯瑟研究的新宠儿。除了凯瑟的草原三部曲《我的安东妮亚》《哦,拓荒者!》《云雀之歌》持续受到学者们的关注外,《教授之屋》《莎菲拉与女奴》《我们中间的一个》和其短篇小说以及传记也纷纷成为国外凯瑟研究的热点。

凯瑟研究学者大卫·波特和莎拉·奥布赖恩多次提及出版凯瑟书信对凯瑟研究的重要性。2013年,安德鲁·朱厄尔教授和珍妮斯·P·斯托特教授合作编辑了《薇拉·凯瑟书信选集》,这是凯瑟书信首次面世。在引言中两位学者写道:“在凯瑟去世之前,她立下遗嘱禁止出版她的任何书信……现在我们违背她的遗愿将它们公开是因为我们相信这些书信有价值,它们将对全世界读者产生巨大的影响。[17]”朱厄尔教授、斯托特教授和梅莉莎·J·霍姆斯特德教授将于2018年编辑出版凯瑟完整书信的数字版学术著作。凯瑟书信的全面出版将为凯瑟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可以预见凯瑟研究将分为两个研究阶段——书信出版前和书信出版后,前者是凯瑟作品文本研究,后者是文本与凯瑟生活经历、思想情感相结合的研究。

国外的凯瑟研究除了研究对象更加丰富以外,其研究方法和研究内容也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近几年文学与地域、文学与历史、文学与文化、文学与性别、文学与政治、文学与音乐等方面的相关研究频繁出现。学者们对凯瑟作品中的族裔文化研究也不再局限于印第安文化和黑人文化,对其作品中犹太文化的研究也见诸报端,而音乐在凯瑟作品中的重要性也越来越受到学者们的重视。因此,仅从某个角度或用单一理论分析凯瑟作品的研究范式已经被西方学者所摒弃。国外最新出版和即将出版的有关凯瑟研究的专著或论文逐渐呈现出多元化研究趋势,如盖伊·雷诺兹教授的新作《感受薇拉·凯瑟:作家及其身体》将于2019年由爱丁堡大学出版社出版,该书从凯瑟本人、身体、艺术以及它们与从维多利亚晚期到现代主义的文学文化运动的关系等多方面全面分析凯瑟其人及其作品。

综上所述,近年来西方学界将凯瑟的小说与美国社会历史文化联系起来,通过建立文本与历史的整体联系并从文化研究的视阈对文学文本进行研究,建构起文学与地域、文学与历史以及文本与其他学科的文化空间,对凯瑟的作品进行了全面的阐释和解读,而凯瑟书信的出版则为凯瑟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国外凯瑟研究也将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这正是21世纪国际化背景下凯瑟研究的新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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