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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道译本之前的《共产党宣言》译介及其政治目的分析

2018-02-11王新刚

理论月刊 2018年8期
关键词:译介共产党宣言宣言

□王新刚

(河南理工大学 河南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河南 焦作 454000)

从19世纪末,《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逐步被翻译和介绍到中国。由于对共产主义理论认识的局限,这种翻译或是只言片语,或是部分段落的转译,不仅不完整、不系统,而且还存在较大的主观选择性。据《〈共产党宣言〉在中国的翻译和版本研究》统计,清末民初涉及到《宣言》在中国翻译的有11处,五四时期大致有7处。也就是说在陈版之前共有18处文献介绍到了《宣言》[1](p116-133)。但这些文献,有的只是大致思想的介绍,有些是书目预告,有的则是同一译者在不同时期的大致相似的翻译。通过分析不同流派对《宣言》译介的文本变化、思想传播等核心问题,可以折射出他们的政治立场。

一、资产阶级改良派:以“牖新知”为目的的《共产党宣言》译介

从康有为的《大同书》到梁启超在《新民丛报》发表的系列文章来看,他们都只是对社会主义部分的某一理论进行吸纳或批评。随着留日高潮的到来,在日本发展得如火如荼的社会主义理论,开始逐步被介绍到中国。《新民丛报》的开办和“广智书局”的开设,为马克思及其学说的书籍出版创造了条件。特别是由赵必振翻译的福井准造的《近世社会主义》,详尽介绍了《宣言》的写作背景及主要思想,并首次对《宣言》的部分段落进行了译介。

资产阶级改良派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翻译和介绍,反映了当时先进的中国人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认识过程,它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从误解到了解、从要义介绍到文本翻译的过程。康有为在《大同书》开篇就讲:“吾为天游,想象诸极乐之世界,想象诸极苦之世界,乐者吾乐之,苦者吾救亡,吾为诸天之物,吾宁舍世界天界绝类逃伦而独乐哉!”[2](p4)这个大同世界的设想,还存在较为明显的中国传统儒家大同思想或西方空想社会主义的影子。他认为西方的社会主义理论不过是对中国儒家政治思想的新的阐释和充实,故断言所谓的社会主义,不过是“过去的回音”和“未来的恫吓”。这是典型的维新派的社会主义空想,尽管是美好和浪漫的,但这个愿景始终没有也不可能有实现的具体路径。所以,毛泽东说:“康有为写了《大同书》,他没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条到达大同的路。”[3](p1471)梁启超则从空想社会主义,过渡到对科学社会主义的认识和介绍。只不过他对科学社会主义的认识具有严重局限性,是不客观、不科学的。1902年2月,梁启超在日本横滨开办的《新民丛报》,成为了资产阶级改良派鼓吹君主立宪的重要阵地。梁启超以“中国之新民”为署名在《新民丛报》上陆续发表《进化论革命者颉德之学说》(1902年10月10日)、《进化论革命者领德之学说》(1903年)、《二十世纪之巨灵托辣斯》(1903年11月2日—12月2日)、《杂谈某报》(1904年2月14日)等文章,对马克思及其社会主义进行专门介绍,并称颂马克思是“社会主义之鼻祖”。其中,《进化论革命者领德之学说》把马克思译为“麦喀士”,并用括号注释为“日耳曼人,社会主义之泰斗也”。《二十世纪之巨灵拖拉斯》和《杂谈某报》等文中,都提到马克思,并称道马克思的学说是“社会主义为将来世界最高尚最美妙之主义”[4]。尽管梁启超对于社会主义的态度不同于康有为,但他仍然没有摆脱改良的局限,试图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同”思想等来解释社会主义理论。认为社会主义的要义是:“土地归公、资本归公,专以劳力为百物价值之源泉。”“麦喀士曰:现今之经济社会实少数人掠夺多数人之土地,而组成之者也。”[5]

资产阶级改良派对社会主义理论的介绍和宣传,是建立在进化论基础上的,与社会进化论的思潮密不可分。认为人类社会与生物界一样,始终是进化发展的,“生存竞争”是动物界进化的根本原因,这一法则也完全适应人类社会。这种理论认为在人类竞争中,只有智、德、力三方面都强者才能大而胜,弱者必然小而败[6](p1-5)。这个理论从某一角度,解释了中国落后挨打的事实,受到了热烈的追捧。1898年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出版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已经逐步融入了中国人的世界观。到了1902年,社会进化论已经完全风靡了中国的知识界,梁启超甚至认为进化论是宇宙的普遍规律,社会革命也是社会历史进化的一种形式,他在进行社会主义理论介绍时多是基于这种世界观,有时对社会主义的理论甚至持批评态度。在《中国专制政治进化史论·绪论》中说:“进化者,向一目的而上进之谓也。日迈月征,进进不已,必达于其极点。凡天地古今之事物,未有能逃进化之公例者也。”[7](p771)这种进化论思想已经影响到社会的各个方面。但是,它对于“以定人类之原理,而其于人类将来之进化当由何途,当以何为归宿,竟不能确实指明”[8](p90-91)。

这一时期对《宣言》的译介多是简明大义的笼统界说,有些是作为名言警句的偶然引用,谈不上形式上的系统,更说不上思想方面的深刻。对《宣言》最早进行介绍的是由福井准造著、赵必振翻译的《近世社会主义》。这篇文章用大量的篇幅介绍了欧洲社会主义的各个流派,并简要介绍了《共产党宣言》《英国工人阶级状况》《政治经济学批判》《资本论》等著作的写作过程及主要内容,涉及到剩余价值学说、唯物史观和科学社会主义等理论。其中,四次谈到《宣言》,并尊称为“一大雄篇”,介绍了《宣言》的写作缘由:“一千八百四十七年。‘正义同盟’于伦敦。变更其组织。以平民(即劳动者)之束缚者。与市民(即资本主)而平夷。全灭阶级之争阋。与旧社会之基础,撤去阶级制与私有财产制,以组织以新社会。”[9](p84)这段话正是1847年6月恩格斯参加起草的《共产主义者同盟章程》的第一条。“且大攻击经济社会之现组织,绝叫社会之改革。为劳动者吐万丈之气焰”,结论为“同盟者望无隐蔽其意见及目的,宣布吾人之公言,以贯彻吾人之目的。惟向现社会之组织,而加一大改革,去治者之阶级,因此共产的革命而自警。然吾人之劳动者,于脱其束缚之外,不敢别有他望,不过结合全世界之劳动者,而成一新社会耳”[9](p84)。这句话是《宣言》的结束语,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宣言》翻译最早的一句话。

这一时期,维新派对社会主义理论和《宣言》的译介多是以“牖新知”为目的。其一,向国人介绍西方的历史政治,以论证其改良的正确性。正如梁启超所说:“夫政法者,立国之本。日本变法,则先变其本,中国变法,则务其末,是以事虽同而效乃大异也,故今日之计,莫急于改宪法。必尽取其国律、民律、商律、刑律而译之。”[10](p64)其二,“牖新知”只是作为理论的介绍,很少涉及具体的实施,甚至认为它是不适合中国的,康有为认为工人对抗资本家是“贫富之争”,“共产主义”是“均产之说”。梁启超甚至认为社会主义在欧美尚不可实施,更不用说中国了,“行之其流弊将不可胜言”[11](p48)。其三,对社会主义的介绍和翻译都是把社会主义与封建主义相糅合,用社会主义注解大同社会。认为社会主义在中国古以有之,是无法实现的极乐世界。

二、无政府主义:以批判社会主义为目的的《共产党宣言》译介

无政府主义者翻译马克思主义的目的,是论证无政府主义相比较马克思主义更为科学。他们横加指责“马氏学说之弊”,强调“故由社会主义扩张之,必达无政府主义这一境”[12]。从他们对《宣言》翻译来看,基本上反映了这一目的。

1907年10月30日,《天义》报第8—10卷合册,《天义》报关于社会主义书刊预告的第一本就是《共产党宣言》(马尔克斯等著),并申明此书已有社会主义讲习会请人编译,不日出版。1907年12月30日,《天义》报第13、14卷,刊载了震述(即何震,刘师培之妻)的文章《女子革命与经济革命》,附录中引用了《宣言》的有关段落,篇名为《马尔克斯焉格尔斯合著之共产宣言》。1908年1月15日,《天义》报第15卷,发表了署名民鸣翻译《〈共产党宣言〉一八八八年英文版序言》,共2900多字。民鸣还完整翻译了《宣言》第一部分,当时翻译为“绅士与平民”,约7000字。这个翻译是根据日本《社会主义研究》创刊号上登载的日文译本译出的。1908年3月15日,《天义》报第16—19四册合刊,发表了署名为申叔(刘师培)的《〈共产党宣言〉序》。这也是中国人首次为《共产党宣言》作译序。1908年春,《天义》报第16—19四册合刊,发表了英国哈因秃曼著的、齐民社同人翻译的《〈社会主义经济论〉首章译者识语》,在第一节“共产制之由来”部分,加了译者按语:“此书之旨,在于由上古共产制,推测未来之社会,知其必为高等之共产制……其形式则较古代进化耳。”“马尔克斯等作《共产党宣言》,时于原始共产制尚未发明,故彼等之所言,仅以阶级斗争之社会为限。此书所言,诚足以补其缺矣。”[8](p296)

早期的无政府主义者对《宣言》等经典著作中的社会主义理解还处于模糊状态,甚至一些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对社会主义的理解也不甚准确。“在马克思主义和无政府主义展开论战以前,特别是在1920年以前,中国思想界还不能将两者严格区别,是普遍的现象。”[13](p501)当时,他们对社会主义的认识,除了科学的社会主义之外,还有“圣西门、傅立叶、欧文的空想社会主义、武者小路实笃的新村主义、托尔斯泰的泛劳动主义、工读主义、无政府主义、工团主义、修正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乃至合作主义,都被笼统地当作‘社会主义’接受过来。”[14]这和无政府主义的阶级立场有很大关系,他们大多是小资产阶级,主张用“敛也,铳也,爆裂弹也”[15](p152)等手段,废除国家、阶级和私有制。

无政府主义译介《宣言》的目的是对“社会主义”进行批判,以证明其无政府主义的科学性。他们认为无政府理论是基于中国传统社会的批判而形成的,是“最革命”“最先进”的理论。一方面,它对于改良派的社会和谐理论作出了激烈地抨击和批判。“天下之物为天下人所有。故吾人苟尽期应分之力于衣食住之产出时,即有受其应分分配之权利。而其分配必须以人民之名行之,若有以宗教之名,国家之名者,均无当也。”[8]p237)那些认为社会可以分出等级的改良派理论,显然被他们批判得体无完肤。但另一方面,无政府主义走过了头,陷于偏激之中。认为“既有政府,则必上有统治之人,下有分配之机关,均背于平等之旨。故由社会主义扩张之必达无政府主义之一境”。而“社会主义,欲借国家之力,以均平财产者也,然亦易为国家所利用”[8](p237)。也正是基于后者,无政府主义者才对它们心目中的社会主义进行了批判。此时《宣言》的译介,大多也出于这样的目的。

三、资产阶级革命派:以启发革命热情为目的的《共产党宣言》译介

1903年马君武在《译书汇编》发表了《社会主义与进化论比较》一文,认为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同达尔文主义的共同之处都是基于唯物论,只是一个用来理解自然现象,一个用来解释历史发展。“马克司之徒,遂指出社会主义与达尔文主义相同之点。谓是二主义实相与有密切之关系。达尔文虽非唯物论者,然其学说实唯物论之类也。马克司者,以唯物论解历史学之人也。马氏尝谓阶级竞争为历史之钥。”[16]显然,这里基于进化论思想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认识与“康梁”有较大不同,他在文中明确指出,“康梁”是“托礼运之片字只义,演为大同条理”,“欲进化社会,而反致之于退化也”[16]。1906年6月26日《民报》第5号上,宋教仁整理翻译的《万国社会党略史》,是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最具代表性的文章,这篇长文是以“勥斋”的署名发表。它是以日本大杉荣发表在《社会主义研究》创刊号上的同名文章为蓝本,进行编译并略加修改。这篇文章又一次详尽地介绍了《共产党宣言》和马克思、恩格斯领导的万国社会党(即共产国际)的发展历程。1912年6月2日,《新世界》第2期,摘录了煮尘重治的《社会主义大家马儿克之学说》,这篇文章的绪论部分反复提及《共产宣言书》,即《共产党宣言》。

这一时期对《宣言》的翻译,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谈及了阶级斗争的思想,提到“以为阶级争斗,自立式来其胜若败必有所基”。并引用翻译了《共产党宣言》的第一句话:“自草昧混沌而降,至于吾今有生,所谓史者,何一非阶级斗争之陈迹乎?”[17](p11-12)同时,还用阶级的方法分析了当时社会,认为共产党人应该公开自己的革命目的。其二,提出了资本阶级生产了自己的掘墓人,即联合起来的工人阶级。“今者资本家雇主无复能据社会上之阶级矣,彼辈无复能使其所以生存之现组织为支配此社会之法则矣。故彼既不足支配社会。何则?彼辈使凡劳动者,虽方供役于彼犹不得以全其生故也。夫彼等既使劳动者贫困使至为穷民而不可不抚养矣。”[17](p15)其三,朱执信在1905年的《德意志社会革命家小传》和1912年的《社会主义大家马儿克之学说》中“共产主义宣言书之概略”部分都涉及到了进行共产主义革命的“十项措施”,1906年叶夏声的《无政府党与革命党之说明》(《民报》第7号),也介绍了《共产党宣言》,并把《宣言》的十条纲领做了简单解释。这三处翻译或者引用的“十条纲领”大致相似,只有个别措辞的不同。其四,《民生日报》在1912年的9月20日、21日、23日和10月10日、17日、19日、24日,分七期连续登载了陈振飞翻译的《绅士与平民阶级之争斗》。《民生日报》宣称以“民生主义为宗旨”,站在革命派的立场上,刊发了大量宣传民生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文章。其中,连续刊摘的《绅士与平民阶级之争斗》,是参照日本《平民新闻》第53号,即1904年11月13日日文版的《宣言》翻译而来的。这也就是《宣言》的第一部分,今译为“资产者和无产者”,全文共4800多字。

资产阶级革命派的《宣言》译介,对于中国人的革命意识和革命热情具有重要的启蒙意义。这一时期《宣言》的译介和传播,从资产阶级的主观目的上看,就是为“革命”服务。“随着马克思主义的传入,‘公有’‘国有’‘社会所有’等新概念也传播开了。这样,对‘社会主义’及阶级问题的理解,也发生了由国富民强到经济平等主义的转变。这种‘公有’‘国有’的公私观与传统的均平观有很大不同,它确立公共性象征的‘国家’,具有更明确的至上的合法性。”[18](p61-72)这一时期,正是公私观念的转变,使马克思的阶级斗争理论在中国找到了新的土壤,改变了从社会和谐角度来看待阶级问题,也抛弃了改良的设想。《宣言》中对于“阶级”“阶级斗争”理论的宣传,推动了中国人的革命意识和革命运动。正如满口雄三所说:“公是多数者、国民全体等意,所谓私是少数者、专制者意——在上述论说中,这一构图是十分清楚的。中国的革命正是在这一构图中,将少数者、专制者作为个人、‘私’来斥责的,将多数人、人民全体的利益作为‘公’来标举而推进的‘公’革命。”[19](p60)中国人公私观念的转变,也正是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中国式表达。尽管这种表达方式,还不完全等同于后来社会主义者进行“阶级斗争”,而且其中也多有误解和偏见,但都不能否定这一理论为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所做出的思想贡献。

资产阶级革命派基于自身的阶级利益和政治目的,对于社会主义的认知和《宣言》的译介仍然存在较大的局限,有的甚至是歪曲和误读。正如朱执信在《德意志社会革命家列传》中所说:“庶几于社会革命犹有所资也”[20](p10),这也正是后来译介《宣言》的主要目的。尽管他们也提出了“举政治革命、社会革命毕其功于一役”[21],但这只能处于空想的主观臆断状态。资产阶级革命从本质上看,是资产阶级主导的革命形态,它对于《宣言》所讲的全人类的解放,只能做出曲解或者模糊化的处理。孙中山认为社会主义就是“社会生计而已矣”[22](p325)。所以,他认为在民主民权革命获取成功之后,就可以完全致力于民生主义建设了,而这里的民生主义也就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为人人心中应有之理想,故孕育于数千年以前,名词为之表示”。“社会主义者,人道之福音也,主张平等、博爱,即人道主义之根本也。”[23](p510)“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又名共产主义,即是大同主义。”[24](p765)可见,基于自身的阶级局限性和特殊的政治目的,对于社会主义的理解和《宣言》的译介还存在较大的片面性。

四、陈版发表以前社会主义者对《共产党宣言》的译介

苏联十月革命的胜利,使具有先进意识的中国人,开始从社会革命的实践角度来重新审视马克思主义。五四运动前后,出现了《宣言》的译介高潮,为1920年陈望道版奠定了基础。这一时期的译介,对于后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话语体系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

五四运动前后,出现了翻译和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高潮,研究团体不断涌现,大量著作被翻译过来。而《宣言》的译介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谭平山的《“德莫克拉西”之面面观》从政治、经济、精神和社会四个方面,考察“德莫克拉西”(即民主)的发展历程。文章指出:“马氏更本此见解,而为共产之主张;《共产党之宣言书》乃马氏与英智尔(Engels)所共同发表者。”[25](p41)并翻译了《宣言》的部分内容和《宣言》第二章中的十条“措施”。如果说谭平山还只是在介绍“民主”时谈及了《宣言》的话,那么,成舍译在《每周评论》(1919年4月6日)上发表的《共产党的宣言》,则是专门介绍《宣言》的文章。这篇文章认为,《宣言》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最先、最重大的意见。其要旨在主张阶级战争,要求各地劳工的联合,是标示新时代的文书。并提出了劳工革命的步骤和目的,摘译了《宣言》的第二章最后部分的十条纲领。1919年5月,刘秉麟的《马克思传略》刊摘于《新青年》第6卷第5号,简要叙述了《宣言》的大旨,并把《宣言》翻译为《共产党宣言书》,介绍了成书的原因和大致内容。

《宣言》的译介过程,也是马克思主义传播和启蒙过程,它对于唤醒民众,促使其接受先进的思想等具有重要的意义。

其一,《宣言》的译介是一场伟大的思想运动。这一时期的译介,从其主体来看,既有教授,也有学生;既有学者,又有政治家;既有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也有激进的革命民主主义者。尽管他们的立场不同,《宣言》译介的目的也各不相同,但它们对《宣言》都是持肯定的态度。成舍我、渊泉等人的译介,并不是信仰马克思主义,而只是作为一种学说的介绍。胡汉民等研究唯物史观,也是从社会革命需要出发的。当然,从客观上看,它们的译介和共产主义知识分子一起,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

其二,《宣言》的译介是中国现实的需要。这一时期的译介,其重点在于“唯物史观”“阶级斗争”理论和“十大纲领”。从译文的语词变化可以看出,“阶级斗争”是被传播和介绍的主要理论,它已经成为了动员群众运动,推翻黑暗统治的重要思想武器。正如李大钊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中说:“自马氏与昂格思合布‘共产党宣言’,大声疾呼,檄告举世的劳工阶级,促他们联合起来,推倒资本主义,大家才知道社会主义的实现,离开人民本身,是万万作不到的,这也是马克思主义一个绝大的功绩。”[26](p64)还有,成舍我在译文中明确了“劳工革命”的目的。即把无产阶级高举起来,放他们在统治地位,以图Democracy的战争的胜利;并可以把一切的生产状况完全革新。

其三,《宣言》的译介影响了广大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做了思想上的准备。《宣言》的译介,使广大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开始进行学习和研究,反过来又推动了《宣言》的传播。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把《宣言》作为了主要读物之一,并广泛收集了中英文等各种资料,还专门请研究者进行宣讲。上海共产主义小组,也把《宣言》作为其主要纲领,“相互交谈的依据则是《共产党宣言》和共产国际大会的几个决议文件”[27](p31-32)。此外,武汉共产主义小组、山东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甚至法国的新民学会等都把《宣言》作为主要读物进行学习和研讨。

当然,这一时期由于对马克思主义理论认识的局限,对《宣言》的译介还存在诸多问题。

其一,在《宣言》被广泛传播的过程中,还有大量的反对力量。如李泽彰从英文本已经译出了《宣言》的全文,标题为《马克斯和昂格斯共产党宣言》,把《宣言》的第一部分,发表在1919年11月底的《国民杂志》第2卷第1号上,并准备分期连载。但胡适见到译文后,对其进行告诫,李泽彤不得不把剩余的稿子取回[28](p45-46)。除了12月胡汉民的《唯物主义批评之批评》转译了译文的部分片段之外,李的剩余译文已无从考究了。胡适反对的理由除了阶级立场的差异之外,还与传播早期译介者对《宣言》的认知和把握不够有关系。正如胡适说当时“大家都谈社会主义,同用一个名词,中间也许隔了七八个世纪,或两三万里路”[29](p1420)。事实上,情况的确如此。就连当时主办《〈共产党〉月刊》的李达,也把“修正派”“正统派”“工团主义”“组合社会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主义”等混为一谈,称其“范畴虽有种种不同,但在社会改造的根本原则上,都是主张将生产机关归社会公有”,手段或“直接”或“间接”,都是“各国国情及国民性不同所致”。所以,尽管《宣言》被广泛翻译和传播,但对其理论把握尚不成熟,也存在较多的反对力量。

其二,《宣言》传播的过程中,还面临着巨大的思想阻力。“五四时期中国才真正形成社会主义思潮。但是,即便社会主义思潮亦非常复杂,除马克思主义,还有空想社会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社会改良主义、国家社会主义、第二国际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新村主义、泛劳动主义、工联主义乃至合作主义等,都被当作‘社会主义’流传起来。”[30](p56)如五四运动时期,俄国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提出了“互助论”为核心的理论体系,把社会的和谐建立在“人类互助本能”的基础上,试图用伦理作为改造社会的基本途径。显然,这是无政府主义的社会观。但当时中国的知识分子,对“生存竞争”和“弱肉强食”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已经彻底绝望。所以,这种依靠人的抽象“善”的无政府共产主义社会在当时中国的知识分子中很有市场。甚至连早年的陈独秀也受其影响,在《答李平敬》中这样说道:“人类之进化,竞争与互助,二者不可缺少,犹车之两轮,鸟之双翼,其目的仍不外自我生存与进步,持其间境地有差别,界限有广狭耳。克、达二氏各有真理之一面,合二氏之书,始足说明万物始终进化之理。”[31]所以,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需要在纷繁复杂的思潮激荡中,进行鉴别和扬弃,才能正真把握《宣言》的精髓。

第三,《宣言》的译介者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认知还比较肤浅。1919年,“十条纲领”被谭平山、成舍我、张闻天等反复地提及和转译。但早在1872年《宣言》德文版序言里就明白宣布:“这个《宣言》中所阐述的一般原理整个说来直到现在还是完全正确的……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正如《宣言》中所说的,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所以第二章末尾提出的那些革命措施根本没有特别的意义。如果是在今天,这一段在许多方面都会有不同的写法了。”[32](p5)还有,如作为青年学生的张闻天,依据马克思唯物的历史观,把社会问题划分为四个时期:第一个时期,人类少,物质多;第二时期,人类渐渐多起来,物质也渐渐不够用了,需要借助于武力迫使劳动;第三时期,人类愈繁庶,物质越发不足;第四时期,人口越见增加,物产的生产方法虽比前进步,然究不及人类增加的快,所以物质越发不够用了。所以,要实行“互帮互助”[33](p4-5)。这个理论显然和马尔萨斯的“两个级数”理论较为相似,生活资料的增长赶不上人口增长,人们的生活水平必然下降。把社会制度带来的贫富分化,归结为自然原因。马尔萨斯在《人口理论》中的这种观点,是一种为统治阶级辩护的论调。在许多马恩经典还没有完全被翻译和传播的早期,作为青年学生的张闻天显然还没有完全把握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本质。

以上问题,究其原因主要有二:一方面,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还处于学习和翻译阶段,这种入门阶段决定《宣言》的译介更侧重于“使用”,即有用性。如译介大多是“转译”和“介绍”,受制于日本和苏联的影响,内容上侧重于唯物史观和阶级斗争理论。另一方面,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对于马克思主义所产生的西方文化了解也比较肤浅,对于东西方文化差异和社会发展的不同,没有进行深入的思考。因此,迫切需要从中国文化传统和社会发展的角度,对比西方文化背景和社会发展阶段,促使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社会相融合。这也就是《宣言》译介下个阶段的任务,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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