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的红岩岁月(一)
2018-02-09丁英顺
丁英顺
在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初期,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中央南方局,驻扎重庆,结庐红岩,领导党在南方国民党统治区和部分沦陷区的工作。在南方局这段时期,周恩来始终高举抗战、民主两大旗帜,广泛开展抗日宣传,为维护国共合作局面,巩固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推动抗战民主运动的发展,提高中国共产党在全国的威望及世界的影响作出了卓越贡献。周恩来在重庆战斗、工作、生活的岁月,亦成为他革命生涯中辉煌灿烂的历史篇章。
2018年是周恩来同志诞辰120周年,我们特撰写一组文稿,分期在《红岩春秋》发表,以此缅怀周公伟大的一生。
辗转西迁:周恩来在1938
七七事变后,全国抗战爆发,以第二次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
1937年11月20日,“為适应战况,统筹全局,长期抗战”,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军政机关随之一路西迁。与此同时,肩负着党中央的重托,周恩来于1937年底从延安来到武汉,继续同国民党谈判,协商国共两党合作事宜,推动统一战线工作。此后,周恩来在抗战烽火中辗转西迁,促进全国抗日救亡运动的蓬勃开展。
武汉:发起全国抗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献金运动
1937年12月18日,周恩来迎着凛冽的寒风来到武汉。当时,全面抗战已进行了5个多月,国民政府党政军机关大部分迁至武汉,全国性的救亡团体和著名爱国民主人士大多也会集于此。在武汉的10个月内,担任中共中央长江局副书记、中共代表团负责人和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周恩来,创造性地贯彻执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方针,最大限度地动员社会各界参加抗战,掀起了规模宏大的抗日救亡运动。其中,最具影响力,也最为公众熟知的就是七七献金运动。
1938年6月,日军兵分五路进逼武汉。周恩来和政治部第三厅厅长郭沫若决定在中国抗战一周年纪念日(1938年7月7日至9日)举行大规模的纪念活动,并将募捐献金作为主要内容,从而“唤起每一个老百姓的抗战意识”,以实际行动保卫武汉。郭沫若拟定了七七献金的计划后,得到了蒋介石和陈诚的批准。
其实,之前国民政府军委会政治部也搞过3天募捐,但所得不过4000元。因此,政治部部长陈诚一开始对这一活动持怀疑和反对意见,认为一定会遭到失败。但周恩来态度坚决,最终使陈诚同意了。事实上,这一次的献金运动可谓盛况空前。
献金运动第一天,即7月7日早上9点左右,武昌司门口、汉口三民路总理铜像前、汉口世界影剧院门口等6座献金台同时隆重揭幕,各献金台人潮汹涌。献金者有中国共产党人、国民政府党政要员、一般军人、公务员、文化界人士、商人、工人、农民、店员、职员、车夫、小贩,还有家庭妇女、豪门闺秀、老人、孩童以及难民、乞丐等。有献纸币的,也有献银元、银鼎、银盾和金银首饰的,还有献药品及衣物等,少者几分,多者上万。
周恩来等中国共产党人不仅是这次献金运动的发起者和领导者,也是积极参加者。献金运动进行到第三天,即9日下午,由周恩来、王明、博古、董必武等组成的“中国共产党献金团”尤其引人注目。
他们乘坐车牌号为“军5209”的卡车行驶到了汉口江汉关献金台。周恩来献出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240元月薪。接着,董必武、邓颖超、吴玉章、林伯渠、博古、王明将他们任国民参政员的薪金共2100元全部献出。他们还受毛泽东的电报委托,将其任国民参政员的薪金350元也全部捐献。同时,还献出中国共产党的党费1000元。另外,李克农代表八路军全体将士,献出从伙食费中节约下来的1000元。还有叶剑英和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各献当月薪金5元。应现场群众的要求,李克农代表八路军作抗战演讲,希望在后方的同胞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上下一致,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以夺取打败日本法西斯的最后胜利,建立起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国!
国民党党政军大员、国民参政员和中间党派及无党派人士也踊跃献金。普通民众爱国献金的情形更是感人。两位断腿的辛亥革命老兵拄着木棍爬上献金台,捐献了两元钱后说,我们年老残废,再也不能到前线杀敌,捐款两块大洋购买子弹打鬼子;几个工人把他们用血汗换来的几分钱送到献金箱里;一个要饭的哑巴捐献了12个铁环和两分钱;卖糖的青年难民张鸿儒捐献一角钱后不甘心,又来捐献两包糖;武昌乞丐教养所全体乞丐自动绝食一天,献金40元;主演《热血忠魂》的影星黎丽莉刚结婚,即把纪念戒指捐出;一位从华北沦陷区逃出的难民同胞,他驼背、衣衫褴褛、拄着拐杖,一天竟来了3次。第三次献金后,他气喘吁吁地对台下的民众演说道:“我是从河北逃出来的,我全家都被鬼子杀了。国亡之后,连命都保不住,要钱有什么用。”
本次献金活动原定3天,可到了9日晚,台前“还是挤满了人,把台几乎都挤垮了”。面对如此热烈的爱国场面,献金日不得不延长两天,即到11日结束,并增设流动献金台10余座。
在周恩来的倡议和主持下开展的武汉七七献金运动,在短短5日内,筹资达百万之巨,参加人数有50万之众,将武汉抗日救亡运动推向高峰,被郭沫若形容为“狂潮,要把武汉三镇掀翻了”。此次献金运动的意义,也正如7月11日《新华日报》发表《献金台上》一文中所指出:“这次武汉三镇的轰轰烈烈的献金运动,其情形的热烈不仅在中国历史上为空前,恐怕在世界史上也少有!这次献金运动,是中国兴亡的重大测验,测验的结果如何?可以万分肯定地回答:中国不会亡,中国一定复兴!”
长沙:火海脱险后率先入城救灾
1938年10月24日,武汉临近失陷。周恩来依然战斗在工作最前线,繁忙的身影穿梭在炮火硝烟之中。当天深夜,他来到新华日报馆,写好社论《告别武汉同胞》,安排工人刊印最后一天报纸,张贴散发。25日凌晨,周恩来和最后一批撤离的工作人员在隆隆的炮火声中撤离了武汉。
10月27日,周恩来经澧县抵长沙,与叶剑英等住在寿星街2号八路军驻湘通讯处内。日军占领武汉后,于11月10日下岳阳,逼近洞庭湖。听闻国民党当局采用焦土政策,准备焚烧长沙城,导致长沙城内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周恩来自抵达长沙后便一直坚守抗日救亡第一线,细心安排,日夜督促驻湘通讯处和三厅的工作人员安全撤离。endprint
作家周立波曾回忆道,周恩来“事无巨细,安排周到。在危险的地方,危险的时刻,他心里想的尽是革命、工作、政策和他人,他自身的安全,完全没有挂在心上”。
11月13日凌晨2点左右,忙碌一整天的周恩来刚回到通讯处内躺下休息,就被随行人员急促的声音叫醒。此时院内蔓延的大火快蹿到二楼卧室了,他连忙同叶剑英一道跑下楼去。但前门已被大火封住,他们只好改从后门冲出。这时的长沙街头更是一片火海。人们携家带口,四处逃散,哀嚎不断。周恩来随即带领逃难人流,徒步朝湘江边走去。13日下午,周恩来一行艰难抵达湘潭,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了解分析大火起因和灾情,研究善后对策。
11月14日,周恩来和叶剑英赶赴南岳,在蒋介石召开的会议上痛斥焚城行为,并提出了拨款救济灾民、調集民工清理城市、严惩纵火首犯3项善后措施。蒋介石被迫接受了这些要求,并指使军事法庭,将具体执行放火焚城密令的长沙警备司令酆悌、警备2团团长徐昆、省警察局局长文重孚3人枪决,将时任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革职留任。
11月16日,周恩来在衡阳组织长沙火灾善后工作突击队,并日夜兼程赶回长沙,主持救灾工作。此时长沙大火已烧了3昼夜,毁房5万多栋,伤亡2万多人,30万居民无家可归,连周恩来、叶剑英3天前住过的八路军驻湘通讯处那座楼房,也已烧成灰烬。面对灾后惨景,周恩来把200多名救灾工作队员分为宣传、救灾、调查3个组,统一佩戴“八路军通讯处”徽章,迅速投入救灾工作。
此时的救灾工作千头万绪,包括抢救伤病员、掩埋死难者尸体、抢救粮食物资、开放粥水站、扑灭余火、清理街道、动员灾民回城、发放救济金等等,但在周恩来的精心组织、周密安排下,善后工作有条不紊、顺利展开。大火之后的长沙城内食物紧缺,周恩来也和工作人员一样,就着少许咸菜下饭。为了解决居民的食物供应问题,周恩来派工作队到四乡动员农民送菜送粮进城,并承诺下午4点卖不完的,就照价收购,保证农民有时间回家。为了更有效作好火灾的善后工作,周恩来还亲自起草和书写了一篇《告长沙同胞书》,一方面严厉指责放火者对人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另一方面激励大家团结起来,重整家园,坚持抗战。《告长沙同胞书》得到了各方面的拥护。
善后工作的重点就是50万赈灾款的发放。为了避免赈灾款被贪污,能真正发放到每一个灾民手中,周恩来坚持由救灾工作队负责发款工作,并专门作了具体指示和应急安排。首先,他希望救灾队员作好应付困难的思想准备,“不要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几十万元,分给相当于十个师的灾民,又是在露天里发放,这是向汉奸、日寇挑战呢!如果汉奸捣乱、敌机空袭,场上一乱,踩也会踩死许多人”。最后,他鼓舞说,“你们首先要有自我牺牲的思想准备,如敌机临危,自己不动,灾民也就不会乱了;领款手续越简化越好,我和叶剑英同志等,到时一定帮助你们,你们要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当时赈灾款的发放场所设在教育会坪和四十九标广场两处。周恩来、叶剑英、郭沫若等早早到了那里。数以万计的灾民由工作人员带领入场,当看到周恩来后,灾民说:“有他在场,天塌下来也能顶得住。”这一天,果然有敌机来临空侦察,周恩来、叶剑英等稳坐指挥台,会场几万人秩序井然。
灾民领款后,每人按上一个指印。不分男女老少,每人5元,哪怕是大火中刚出生的婴儿也有一份。有的灾民要去投亲靠友,还发给路费;有的灾民因种种原因一时回不来的,还派人到邻县发放。由于安排周密,50万元赈灾款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就顺利发放到9万多灾民手中,无一差错。
当灾民们得知这次救灾是由共产党人周恩来亲自领导、指挥的,都说:难怪!只有他才有这样的魄力!
衡阳:筹建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和南方各省的中共党员训练班
1938年11月25日,周恩来与叶剑英等人离开长沙赴衡阳。在此之前,周恩来已两次来过衡阳。
第一次是之前的11月7日,周恩来赴衡山会见蒋介石,商讨长沙会战、国共合作等事宜。9日在衡阳考察指导八路军衡阳办事处的筹建工作,并于当天回到长沙。根据周恩来的指示,14日,提前到衡阳的八路军武汉办事处部分人员,在衡阳卡路巷16号(今衡阳市蒸阳路9号)建立八路军衡阳办事处,负责加强与从武汉撤到湖南的国民党军政机关人员的联系,接转从武汉撤退下来的中共人员和物资,联络南方各省中共组织。
第二次是11月15日,当时国民党为迟滞日军进攻,放火焚烧长沙,酿成了抗战时期与花园口决堤、重庆较场口大隧道惨案并列的惨痛事件,周恩来为此赴衡山与蒋介石进行交涉。之后,周恩来一行来到衡阳,从小西门外十字路口下了汽车。当时敌机空袭频繁,周恩来发现马路两边堆放着大量准备运往前线的药品、服装和通讯器材时,对周围人说,这是海外爱国侨胞捐献的抗战物资,是前方部队的急需品,要赶快隐蔽疏散,不然很容易招来敌机轰炸。说完,带领大家一起搬运物资。当晚,周恩来住在八路军衡阳办事处内,当工作人员提出,办事处旁边是宪兵司令部和美国十四航空俱乐部,存在安全保卫问题,周恩来从容表示,不怕,我们有人民群众。
周恩来此次三赴衡阳,是参加蒋介石主持召开的南岳军事会议。在会上,周恩来就国共两党举办游击干部训练班一事同蒋介石达成协议,并征得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同意。周恩来对举办游击干部训练班倾注了大量心血,不仅亲自撰写了《关于举办游击干部训练班的建议书》,还与叶剑英共同研究制定了教育训练大纲。在这次军事会议上,他更是力促游击干部训练班早日创立。1939年4月,他还给训练班第一期全体学员作《中日战争之政略与战略问题》的演讲,引起了强烈反响。
1939年初至1940年3月举办的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是在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第二次国共合作的产物。周恩来任国际问题讲师,叶剑英任副教育长,南方局军事组的李涛、边章伍、吴奚如、薛子正、李伯崇等任教员。中共教官主要负责游击战的战略战术和游击战政治工作课程的讲授和训练。游击干部训练班虽只举办3期,但在短时间内培养了3000多名抗日游击干部。成为国共军事合作继黄埔军校之后又一典范,在国共合作的抗日战争史上书写了重要一页。endprint
南岳会议结束后,周恩来又在衡阳逗留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还在衡阳火车站为叶挺军长赴新四军总部送行。为使南方各省党组织的领导骨干充分认识当前抗战形势和任务,适应抗战相持阶段的斗争环境,周恩来指导八路军衡阳办事处举办了3期南方各省的中共党员训练班,班主任是龙潜,徐特立、曹瑛等,参与训练班的领导工作。
训练班的学员,主要来自湘、赣、桂、川、贵等省的党员干部约200人,每期都设有党支部,还有一个救亡室。课程主要有社会发展史、马列主义基本原理、论持久战、中共党史和党建、党的秘密工作等。周恩来给第一期学员亲自上课,讲授“国共两党的关系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问题。
桂林:广泛接触广西社会各界人士
1938年12月3日,周恩来一行从衡阳出发,当天就赶到广西桂林。在八路军桂林办事处,周恩来顾不上一天的旅途劳累,立即听取了办事处负责人李克农等人的工作汇报,并就办事处的中心任务、广西的统战工作和关于如何领导广西地方党组织的方针原则作了具体指示。
随后,周恩来赶去桂西路桂林中学操场,向政治部第三厅部分工作人员发表讲话。他分析了当前的抗日形势,提出了今后任务,鼓励大家为抗战作出贡献。周恩来又去了漓江东岸的东江小学看望在桂林的新安旅行团的孩子们,并送书籍给他们,鼓励他们克服困难、不断进步,继续开展抗日宣传工作。
周恩来和郭沫若还主动拜会了桂系领袖白崇禧和广西省政府主席黄旭初,表明了共产党在广西的立场和光明磊落的工作态度。值得一提的是,八路军桂林办事处得以顺利建立,其实是周恩来利用武汉大撤退南下时与白崇禧巧遇,在路途中达成的协议。
周恩来还十分关心桂林的进步知识分子,他对夏衍如何办好《救亡日报》作了具体的指示,“总的方针是宣传抗日、团结、进步”,“学习邹韬奋办《生活》的作风,通俗易懂、精辟动人、讲人民大众想讲的话,讲国民党不肯讲的,讲《新华日报》不便讲的,这就是方针”。周恩来还争取白崇禧对《救亡日报》复刊的支持,白崇禧答应每个月拨付200元的办报经费。此外,周恩来又连续会见了在桂林文化界工作的中共党员胡愈之、范长江、陆诒和进步文化人士千家驹、马君武、陶行知等人,为他们分析时局,指明开展文化活动的方向。他还告诫千家驹,不要太露锋芒,要隐蔽,保全实力,作长期打算。
12月8日,国际反侵略运动中国分会在桂林市大华饭店举行桂林支会筹备会。大会云集了广西各界人士及在桂林的全国文化教育界著名人士,还有日本反侵略作家鹿地亘、池田幸子等100多人。周恩来应邀出席,并作了热情洋溢的抗战演讲。他分析当前武汉失守和长沙大火后的形势和任务,阐明中共坚持持久、全面抗战的战略;论述我国今后在长期战争中有着地大、人多、物博、金融稳定、交通方便等5个方面的胜利条件,从而鼓励大家积极、乐观、刻苦,团结奋斗到底,赢得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
在桂林,周恩来应邀与蒋介石商谈,针对蒋提出的“共产党集体加入国民党”要求,他敏锐地指出,共产党作为一个独立政党,加入国民党是不可能的,部分加入,不仅失节失信仰,而且于国民党不敬,于国家有害。周恩来坚定的立场和睿智的回答使蒋介石无言以对,只能作罢。
重庆:组建中共中央南方局
1938年12月中旬,周恩来离开桂林抵达重庆,住在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早在10月武汉沦陷前,董必武已率《新华日报》、八路军武汉办事处部分人员先期抵渝。10月25日,《新华日报》在武汉停刊并同日在重庆复刊,八路军重庆办事处亦在重庆城区机房街70号成立。
周恩来一到重庆,针对民众日益高涨的抗战热情,作出了12月18日义卖《新华日报》的决定,率先在重庆展开义卖献金活动。与此同时,根据六届六中全会决定,着手组建中共中央南方局。
1939年1月5日,中共中央书记处批准了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中央西南局成员名单。13日,中共中央根据周恩来等人的建议,改中共中央西南局为中共中央南方局,并决定以周恩来为书记,以周恩来、博古、凯丰、吴克坚、叶剑英、董必武为常委,负责领导四川、贵州、云南、广西、广东、湖南、湖北、江西、江苏、香港、澳门和东南亚等海外地区中共党组织以及华南、西南地区的人民抗日武装斗争。周恩来立即在重庆召开会议,讨论组织分工,并于16日以南方局名义致电中央,报告南方局设在重庆和相关组织分工情况。至此,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在重庆正式成立。
周恩来的足迹,在战火硝烟中一路辗转西行,历经武汉、长沙、湘潭、衡阳、桂林等城市,行程数千公里,最终于1938年底踏上战时首都重庆,并于1939年1月正式组建中共中央南方局。此后,以周恩来为首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在重庆的8年时光里,为巩固和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作出了卓越贡献。
历史选择了红岩
1938年底,周恩来抵达战时首都重庆,随后组建中共中央南方局,结庐红岩,从而开始了8年艰苦卓绝的战斗和卓有成效的工作。
那么,南方局為何在重庆成立?又为何迁至红岩呢?
从长江局到南方局
1937年12月南京沦陷前后,武汉一度成为全国抗日救亡运动的中心。为了统一领导南方各省党的工作,发展长江流域和南方各省的抗日救亡运动,中共中央决定在武汉设立中共中央长江局。同时组成以周恩来为首的中共代表团,负责与国民党的联系和谈判,推动统一战线工作。不久,两个组织合并,对内称长江局,对外称中共代表团。
12月23日,中共中央长江局在武汉正式成立,由周恩来、项英、博古、叶剑英、王明、董必武、林伯渠等人组成,王明任书记,周恩来任副书记。长江局设在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内,不对外公开。武汉时期的中共代表团和长江局,前后10个月,作了大量开拓性工作,进一步打开了党在国民党统治区的工作局面。
1938年7月19日,长江局委员、东南分局书记项英在致电长江局并报中共中央的电报中提议,在武汉失守后,在长江以南设南方局,并将长江局和东南分局合并为南方局。8月5日,中共中央复电长江局,认为项英的意见关系到长江局整个工作的部署,“请长江局首先讨论,再告中央决定”。长江局于8月召开会议,讨论了武汉失守后南方地区中共党组织的各方面工作,一致认为,“将长江局领导的东南分局改为东南局;在长江以北地区设中原局;在长江以南设南方局”。中央书记处同意长江局关于中共在南方地区领导机构调整的意见,拟提交政治局会议讨论决定。endprint
9月25日,中央书记处急电留武汉的长江局委员凯丰、董必武、叶剑英,指示他们在“组织方面即依长江局原定之中原局、东南局、南方局、重庆党报委员会及中共代表团5个方面进行布置;南方局暂与中共代表团、办事处一起准备入湘”。次日,中央政治局会议决定重新调整各地组织领导机构,撤销长江局,设立中原局、东南局、南方局。由周恩来、博古、叶剑英、黄文杰组成南方局,周恩来负责南方局和代表团。六届六中全会同意中央政治局的这一决定。10月下旬,武汉沦陷,周恩来、叶剑英等辗转西迁,于12月中旬到达重庆,一面与国民党会谈协商,一面着手组建南方局。
1939年1月5日,中共中央书记处批准了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中央西南局成员名单。即周恩来(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副主席、国民政府军委会政治部副部长、原长江局副书记)、博古(中央政治局委员、原长江局组织部部长、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凯丰(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原长江局宣传部部长)、张文彬(广东省委书记)、徐特立(八路军高级参谋、中共驻湘代表)、吴玉章(中央委员、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叶剑英(八路军参谋长、原长江局委员)、廖承志(八路军香港办事处负责人、中共香港统战委员会书记)、吴克坚(《新华日报》总编辑)、邓颖超(原长江局妇女委员会委员、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刘晓(江苏省委书记)、高文华(湖南省委书记)、董必武(中央委员、原长江局委员、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共13位委员组成。7日,周恩来、博古、凯丰致电中央,认为机关定名南方局较为名副其实,另鉴于南方局13位委员不常在一地,建议以周恩来、博古、凯丰、叶剑英、董必武、吴克坚组成常务委员会。13日,中央复电:“同意南方局名称,以周、博、凯、吴、叶、董六人为常委”。周恩来即在重庆召开会议,讨论组织分工,并于16日以南方局名义致电中央,报告组织分工情况,决定南方局设在重庆。
至此,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在重庆正式成立,并开始全面领导四川、贵州、云南、广西、广东、湖南、湖北(江南部分)、江西、江苏、香港、澳门和东南亚等海外地区中共党组织以及华南、西南地区的人民抗日武装斗争。
从机房街70号到红岩嘴13号
由于国民党不允许中共组织在国民党统治区公开活动,南方局机关只能秘密设在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内,而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是与南方局同月成立。它与南方局一样,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酝酿筹备。
早在1938年初,长江局就派周怡到重庆建立八路军驻重庆通讯处,在城区机房街70号设立机关,周怡任处长。武汉沦陷后,周恩来随八路军武汉办事处一起入湘,但考虑到重庆已是国民政府所在地,其地位在南方十分重要,于是从武汉办事处人员中派出一部分人溯江而上,于11月初抵达重庆后,即会同通讯处人员,在董必武和周怡的领导下,开始了八路军重庆办事处的筹备工作。
11月12日,周恩来、叶剑英联名致电中共中央,提出为适应抗战形势,宜在重庆设办事处作为联络中心,在全国建立交通网。全国交通网分西北、西南及海上3个中心。西安任西北华北及中原之联络;桂林任东南西南之联络;香港联络沿海及海外。重庆为3个联络中心的中心,办事处移该处。中央同意这一意见。于是周恩来指示钱之光迅速赶往重庆,筹备八路军重庆办事处。12月下旬,周恩来由湘抵达重庆。
1939年1月,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在原通讯处的基础上正式成立。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又兼新四军重庆办事处,处长都是钱之光。皖南事变后,新四军番号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令取消,新四军重庆办事处在名义上被停止使用。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成立后,机关设在机房街70号,南方局机关秘密设在办事处内,一部分人还住在棉花街30号。
南方局和办事处先后成立后,周恩来考虑到人员增多,原有的机房街、棉花街房屋根本不够使用,且位置分散又在城区,不利于办公,日机空袭下更不利于防空。鉴于此,周恩来指示办事处处长钱之光、川东特委书记廖志高等有关人员为南方局和办事处另觅新址,建立机关。
在川东地下党通过各种关系物色到的几处地方中,廖志高通过比较,更加属意于距市区约10里地的红岩嘴,饶国模的大有农场。通过实地考察后,他给南方局的报告中这样写道:
饶国模,广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饶国梁的妹妹,本人思想进步,同情革命,支持共产党。其大哥饶国栋,老同盟会员,后转国民党,现在重庆大足县党部任职。其丈夫刘国华,国民党员,历任长寿县长、刘湘经济顾问等职,有过同情革命的履历,自刘湘受蒋介石排挤后,即去职,情绪消极,花天酒地,不再热心政治。其弟饶国材,1936年在成都加入我党。饶国材的女儿饶友瑚、家侄刘文化,抗日战争爆发后,也在上海、成都先后加入我党。饶国模、刘国华的三个子女,业已加入共产党,系我党新發展的党员。饶国模、刘国华的婚姻,实际上名存实亡。红岩嘴农场,事实上为饶国模独力经营。考察与饶国模周围来往接触的人,多系我地下党员和进步民主人士。红岩嘴农场,地处市郊,宽敞、偏僻、安全、无干扰。无论租借现房或新修住房都极方便,且有较好的两面政治的掩护色彩。是否以此为目标解决南方局机关住址,请组织考虑。
周恩来经过认真比较和考虑,决定迁至红岩嘴。当钱之光和周怡等人专门到大有农场与饶国模商谈时,饶国模是“慨然应允”和“欣然延纳”。其实早在1938年12月25日,她就与共产党发生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当天《新华日报》和八路军驻重庆通讯处在重庆青年会堂召开“新升隆轮遇难烈士追悼大会”,饶国模以大有农场的名义亲自送去了花圈和慰问金,声援八路军的抗日活动。
办事处在大有农场内修建房屋的过程中,又遇“五三”“五四”日机大轰炸,城区陷于一片火海,机房街70号和棉花街30号房屋被毁,南方局和办事处人员紧急迁往农场内,暂借饶国模的部分旧宅办公和住宿。
8月,办事处大楼正式竣工,门牌编号为红岩嘴13号。公开的八路军办事处设在一楼,南方局机关及其领导人住在二楼,机要科和秘密电台设在三楼。红岩嘴13号,从此成为了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八路军办事处在重庆的安身立命之所。红岩,重庆一个本来名不见经传的地名,从此与中国革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endprint
从红岩到红色三岩
“红岩荒谷耳,抗日显光辉。”红岩,因以周恩来为首的中共中央南方局的驻足,而成为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的指挥中心,成为统一战线的中流砥柱。在这里,红岩不仅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一个政治概念,是中国共产党的象征。当时的革命者实际上是把红岩作为共产党在国统区组织的代号,来自国统区和沦陷区的地下党同志要到南方局,就说是“上红岩”;进步人士要找共产党,投奔八路军、新四军或去延安,首先想到的也是“上红岩”。
1958年11月,原南方局领导人之一的董必武重返红岩,题诗曰:
到底人民胜,红岩不枉居。孰论持久战?谁写败降书?
诸问今皆白,当时惑未祛。结庐在虎穴,纸虎逊黔驴。
董老诗中所提“红岩”,就是指设立在红岩嘴13号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同时,在抗战时期,南方局人员以及与之联系的革命人士还把红岩作为红岩嘴13号、曾家岩50号、虎头岩86号的总称,人称红色三岩。
曾家岩50号,原本是赵少龙和赵佩珊夫妇的房产。它是一座两进院、三层高的建筑。1938年秋,为了躲避日机空袭,赵氏举家迁往乡下,将房子租给了时任国民政府立法委员的陈长蘅。
1939年2月,为了解决中共代表的住房紧张问题,而曾家岩地处市区,会客访友十分方便,有利于开展统战工作,邓颖超以周恩来的名义(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从陈长蘅手中转租了一层、三层和二层东侧的几间房屋,对外称“周公馆”,以此作为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在城内的一个主要办公地点,成为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前哨阵地。南方局文委、妇女组、外事组、军事组等均设于此。周恩来副官陈远绍、龙飞虎、祝华先后担任周公馆馆长,负责日常事务和安全保卫工作。1946年5月,周恩来、董必武先后率中共代表团、南方局和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大部分人员离开重庆前往南京,曾家岩50号又成为中共代表团驻渝联络处和公开的中共四川省委机关驻地。
周公馆所处的内外环境十分严峻复杂。周公馆大门外,是一条幽深又狭窄的石板小巷。它与国民党行政院和蒋介石的城内官邸相距200米左右。距大门右边百米之处是军统特务戴笠的公馆,左边毗邻国民党警察署。在周公馆巷子口,特务常冒充小商小贩和茶客酒客定点监视,跟踪盯梢;进出周公馆的信件必遭盘查,甚至扣押抓捕;周恩来的小汽车一经开出,就被守在各个路口的特务监视记录。为使各界人士和地下党同志能够准确抵达周公馆,避免因问询而遭国民党特务的拘捕,周公馆工作人员便用白油漆在深灰色的门柱上写下了“曾家岩50号”几个大字,灰墙白字十分醒目。周公馆内部环境也是十分有趣和复杂。除了中共人员租住外,2楼西侧的几间房屋被转租给了时任国民党中央训练委员会委员兼主任秘书的刘瑶章、国民党行政院政务处参事端木恺、重庆市市长贺耀祖夫人倪斐君领导的“战时妇女服务团”。8年中,国共两党上层人士同进一大门,同住一个院,虽几无往来,却也相安无事,不失为国共合作期间的一段佳话。
1958年董必武重返曾家岩50号,题诗曰:
八年抗战此栖身,“三打维支”笑语新。戴笠为邻居在右,总看南北过门人。
董老风趣地把国共两党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形比喻为三明治,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周公馆当年的内外环境。
虎头岩86号是南方局领导的《新华日报》总馆所在地。《新华日报》是抗战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惟一公开出版和发行的机关报,于1938年1月11日在武汉正式创刊,同年10月25日迁至重庆,后选址虎头岩86号,直至1947年2月28日被国民党查封停刊,共历时九年一个月又十八天。它是中国共产党在民主革命时期发行时间最长、发行量最大、影響最广的一份报纸。在重庆,《新华日报》出版发行8年多,赢得了广大群众和进步人士的拥护,成为国民党顽固派摧不垮的坚强堡垒,是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的重要思想舆论阵地,是抗战的号角、人民的喉舌,被毛泽东赞誉“新华方面军”。
南方局书记周恩来担任《新华日报》董事会董事长,对《新华日报》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曾给分管《新华日报》工作的南方局常委吴克坚和采访部主任陆诒亲笔写信,对《新华日报》的采编工作提出具体改进意见;曾多次为《新华日报》题词,最著名的一次就是皖南事变后的“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他为《新华日报》撰写的各种社论、专论、代论和文章等共有24万多字。可以说,周恩来不仅是《新华日报》的缔造者、组织者和领导者,更是《新华日报》的核心和灵魂。
历史选择了重庆,历史选择了红岩。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中央南方局长期坚守重庆,屹立红色三岩,栉风沐雨、运筹帷幄,为巩固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坚持全民族抗战,推动抗战民主运动的发展,作出了彪炳史册的历史贡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