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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智库的对外传播研究

2018-02-09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智库思想研究

■ 胡 键

中国特色智库是中国软实力的重要构成要素①,尤其是在智库发挥国际传播功能的时候,智库作为国家软实力的内容就更为明显。近年来,中国各类智库如雨后春笋般地建立起来。这一方面表明,当今中国现代化实践对智库的需求旺盛,或者说是当今中国现代化建设对哲学社会科学思想的需求特别强烈。另一方面,中国智库建立的时间晚、发展缓慢,对外交流的能力明显不足。因此,智库虽然数量上确实在短时间内出现了井喷现象,但并没有完全转化为中国的软实力。要想使智库成为国家的软实力,除了智库发挥自身的决策咨询功能,为国家决策的科学化提供智力支持外,智库还必须要有强大的对外传播能力。

一、对外传播是智库的一项重要功能

关于社会科学研究机构发挥智库功能的讨论始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进入21世纪后的第一个十年的中后期,“社会科学走向社会”骤然演变为社会科学机构智库功能定位。尤其是2004年1月5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进一步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的意见》,明确提出要“使哲学社会科学界成为党和政府的‘智囊 团’和‘思想库’”。在这种情形下,一些学者开始探讨建立“思想库”“智囊团”的具体路径和打破当时思想瓶颈的具体方法。②上海社会科学院则率先提出要“建立国内一流、国际知名的社会主义新智库”。③随后,全国各地的社会科学研究机构都纷纷重新调整自身定位,朝着智库的方向发展。经过近十年的发展,各地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机构的智库功能日益显著。十八大以后,随着中国现代化建设的迅速发展,中国的大国成长尤其需要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思想作为支撑。因此,2013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建设“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的目标。十八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应“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2014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六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2015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该文件。随后,首批25家国家高端智库建立起来,其他各类智库也在政策咨询服务上发挥了不同的重要作用。

但应该看到,当前中国智库主要还是专注于对中国各级党和政府的咨询服务上,对社会、企业的咨询服务有一点,但并没有作为重要的业务内容。至于对外传播功能,中国智库基本上没有涉及,甚至还有一种错误的认识,认为智库是为政府提供决策咨询服务的,涉及各类秘密、机密,不宜对外交流,也不能进行国际传播。这种认识显然是错误的。《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明确指出:“一个大国的发展进程,既是经济等硬实力提高的进程,也是思想文化等软实力提高的进程。智库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载体,越来越成为国际竞争力的重要因素,在对外交往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树立社会主义中国的良好形象,推动中华文化和当代中国价值观念走向世界,在国际舞台上发出中国声音,迫切需要发挥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在公共外交和文化互鉴中的重要作用,不断增强我国的国际影响力和国际话语权。”④这段话明确无误地指出智库在国际传播方面具有不可或缺的功能。

不过,当前学术界对智库的国际传播功能的研究是非常薄弱的。有学者从智库在对外话语构建中所体现的国际传播功能进行研究,认为智库通过自己的理论、思想来影响受众“想什么”和“怎么想”,从而构建有利于中国的国际话语。⑤也有学者建议将智库建设纳入国家外交大战略的体系中来运作,建立健全适合智库发展的体制机制,找到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智库发展道路,以增强智库国际传播能力,争取智库国际话语权。⑥也有学者对中国智库的影响进行了样本分析,但也主要是指在国内的影响力,没有对中国智库的国际影响力分析。⑦这些研究对智库国际传播力的问题进行了非常有益的探索,但这方面的研究显然是非常有限的。笔者认为,关于智库的国际传播能力研究方面,我们需要厘清智库与媒体在国际传播上的区别。

首先,媒体的国际传播以内容为王,用内容来吸引人。而媒体的内容载体是多样性的,有的是文字,有的是图片,有的甚至是视频,以及可视化的数据等等。媒体强调的是夺人眼球,因而有时候会故意“制造”效应。但是,智库是以思想为王,通过思想来影响受众。也就是说,智库不过于强调思想传播的载体,不强调传播思想的具体方式,而更加强调思想本身的新颖性、创新性、前瞻性、预见性。这是二者最大的区别。

其次,媒体靠传播渠道,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上,在内容为王的前提下,要打造内容传播的渠道。因此,媒体在对外传播方面特别重视传播渠道的建设。常人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媒体的对外传播最担心的事是酒香也怕巷子深。特别是在海量信息的今天,如果没有好的传播渠道和传播技术,无论有多好的内容,也会迅速被茫茫的海量信息所淹没。这就是约瑟夫·奈所说的“丰富的信息导致关注的贫乏”⑧。但是,智库不一样,智库是创造思想的地方,也是思想交流的平台,只要有人员的相互往来就能够实现思想的交流,从而达到智库的国际传播的目的。

再次,媒体的“声音”的效果与智库的“声音”的效果有着本质的区别。虽然无论是中国媒体还是中国智库,目的都是要将“中国声音”传递到国际上去,但由于媒体的角色在中国一直定位为“党的喉舌”,因而媒体的“中国声音”的内容更多的是中国已经确立的政策解读,甚至是已经付诸实践的政策所产生的积极效果。这种“中国声音”只能是以褒扬为主。国际社会往往是在怀疑中接收这种“中国声音”。智库传递出去的“中国声音”则是基于学术理论、学科理论之上的思想,是尚未形成政策的建议,更不可能是已经付诸实践的思想和理论。国际智库的同行往往是在期盼中倾听这种“中国声音”。因为,通过这种“中国声音”可以揣摩、预测中国的政策走向,尤其是对中国政策具有重要影响力的智库传出来的“中国声音”,一般就是中国政策的风向标。

二、中国智库对外传播的积极成效

从2014年开始,尽管各年关于“中国智库影响力评价”指标都有所调整,但“国际影响力”这个指标一直是保留在其中并作为一级评价指标的,只是其包含的内容有所不同。⑨从“国际影响力”的二级指标和所评价的特征来看,中国智库的国际传播能力是逐渐受到重视的,也意味着中国对智库的认识在逐渐深化,中国在这方面的思想也不断在解放。也正因为这样,中国智库对外传播在向国际知名智库学习的过程中一步一步得到发展。

第一,借鉴国际智库经验,逐渐把专家推向国际。从那些全球知名的智库来看,它们的成功之处最重要的是走国际开放之路。尤其表现为专家积极“走出去”,我们可以以美国智库涉华研究的情况来看,无论是哪一种价值取向的涉华智库,凡是涉华研究的专家都常常往返于中美之间。例如,布鲁金斯学会主席塔尔博特,2002年在中美元首会晤之前,为了了解中国对美政策的新动向而专门率代表团先期访华;该学会客座研究员沈大伟更是中国学术界的常客,是当下美国“知华派”的重要代表。类似此种情况在美国的智库之中不是少数而是普遍现象。中国智库最初基本上是在封闭之中研究问题的,主要是靠书本和专家们的大脑思考。当然,这有客观的原因,包括中国从封闭到有限开放,最后才全方位开放,中国智库也大致上与中国对外开放的进程是一致的,从封闭尤其是因涉及所谓的决策“机密”而在对外交流中非常谨慎,甚至是不敢对外交流。而随着中国全面融入国际体系以后,中国无论是政府部门的智库还是研究型智库,其专家都开始委派出去,或者通过各种项目与外部交流出去。特别是在研究经费充足的情况下,各类专家都开始主动走出去了,甚至包括年轻的研究人员都主动走出去进行一线调研和交流。不说别的,仅从美国高校和智库中的中国学者人数就可见一斑。

第二,向全球知名智库学习,加强中国智库与国际智库的深度合作。智库的国际合作在欧美各国都是常态,尤其是欧美国家的智库之间的合作非常紧密,它们不仅往来密切,而且相互合作共同研究。对于那些有关公共政策的研究成果甚至可以共享。中国智库与国际智库的合作,最初主要是协议合作以建立友好往来。这种情形在智库初创时期比较多。随着智库建设经验的不断积累,中国智库与国际智库的合作开始转向项目合作的方式,以推动共同感兴趣的问题的研究;或者是派遣一部分专家参与到国际智库的项目研究之中去,以体验国际智库的项目运营、项目管理和成果转化过程。近年来,中国智库与国际智库的合作越来越多地以会议合作即合作召开具体的研讨会或专业论坛,最终形成某些共识并推动深化研究。例如,中国人民大学与欧美国家合作定期召开的“世界汉学家大会”;上海社会科学院在美国与美国亚洲协会召开的“中国学论坛美洲分论坛”、与韩国相关智库合作召开的“中国学论坛亚洲分论坛”、与德国智库合作召开的“中国学论坛欧洲分论坛”。此外,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等与国际各类智库包括大学智库的合作也非常多。至于合作召开的具体专业性论坛就不计其数了。这也表明中国智库与国际合作的广度、深度都有前所未有的提升,也是中国智库日益走向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

第三,参照国际智库的做法,在境外设立自己的分支机构或办事机构。国际智库尤其是美国一些顶尖智库在境外都设有自己的分支机构。例如,卡内基和平基金会在冷战结束后在莫斯科设立了卡内基莫斯科中心,中心成员除了中心主任是美国人外,其他所有成员都是俄罗斯人;布鲁金斯在多哈设立了布鲁金斯多哈中心,等等。中国智库虽然还没有设分支机构,但与国际智库的合作已经迈出了非常大一步,例如,清华大学与卡内基和平基金会合作设立了清华—卡内基研究中心;清华大学与布鲁金斯学会合作设立了清华—布鲁金斯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上海社会科学院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智库研究项目也是一种深度合作,相关的研究成果在美国和中国同时发布。而中国与全球化智库则在国外设立了一些分支机构或海外代表处。这些情况都表明,中国智库出现多样性与全球性的开放性趋势。而中国智库与国际智库的合作也意味着中国智库在对外传播方面的一种自觉。

当下,中国智库的对外传播所取得的积极成效主要表现在内容和路径上。从内容上看,中国智库的对外传播的积极成效:一是传播“中国声音”。过去在相当长时期内,“中国声音”在国际上非常微弱,在不少场合甚至失语。随着中国各类智库的建立,“中国声音”越来越多地通过智库来传播。尤其高端智库经过近三年的发展,以及各类社会智库的日益成熟,对外交流也日益频繁,智库传播“中国声音”的情形更是越来越多,使“中国声音”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二是传播“中国思想”,尤其是对世界发展、全球治理、国际体系的改革等有着重要价值的“中国思想”的传播,中国智库在这些方面的作用越来越大。例如,有关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思想和政策、有关中国对金砖国家的战略构思等等,这些思想近年来最初都是通过中国智库传递到国际社会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智库的影响力也在相当大程度上提升了“中国思想”的国际传播力。假若从这个指标来看,中国智库的影响力是在不断提升的。据统计,2014年中国共有429个智库,在数量上仅次于美国(1830个),居全球第二,但只有7家进入全球影响力排行前100名。2015年和2016年,中国的智库数量上升到435家,两年都分别有9家中国智库成为“全球顶级智库”,两年都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院、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天则经济研究所、中国与全球化研究中心、人大重阳金融研究院。2017年,中国智库的数量又有新的增加,上升到512家,而且进入顶级智库百强榜的中国智库位次也有所靠前。

三是构建“中国话语”。进入21世纪以后,中国学术界谈得最多的就是中国国际话语权的提升的问题,尤其让中国所不理解的是,中国解决了“挨打”“挨饿”的问题,却一直无法解决“挨骂”的问题。普遍都认为,中国话语权弱是因为中国在国际上“说话”的人太少了。实际上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当前的“中国话语”缺乏原创理论的支撑。新中国建立以来,中国的学科先是来自于苏联,主要为计划经济服务,后因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建设,学科主要来自于欧美。与此相应的理论也基本上是这两种来源。换言之,几十年来,中国的理论主要是从外面移植来的,很少有中国本土化的理论。当前中国的理论创新将主要来自于高校智库和社科研究智库。智库既是政策之库、思想之库,也是理论之库,政策没有思想和理论支撑,政策就不具有科学性、前瞻性和规律性。正是智库提供了丰富的储备,从而才有能力影响人们怎么想、怎么说,也因此而使得智库有能力在国际上构建“中国话语”。

四是传播“中国形象”。中国形象是什么,如何传播中国形象,长期来一直困扰着正在崛起中的中国。早些年,中国在美国纽约时代广场做了一个形象片,内容是新华社片子。结果,这引发了不少国际和国内人士的质疑。虽然是失策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迄今为止在传播“中国形象”方面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路径。实际上,国家形象并不需要刻意去塑造,任何“人工修饰”的形象都有“矫揉造作”之嫌疑。国家形象是国家对外行为的自然表现,是国家的每一个成员在境外的自然展现,而根本不必要刻意去塑造。正是在每一个成员的自然展现中传播了某种具体的“中国形象”,但由于智库代表是作为社会的精英而进行对外交流的,因此中国智库在传播“中国形象”上有着特殊的意义,尤其是通过对外交流、政策解读,以及具有前沿性的思想和理论来展示“中国形象”。这种“中国形象”往往最容易被外界所认知和接受。因为这是智库专家们学术“自然行为”而构建起来的,虽然有点“智能”但绝对不是“人工”造作的。

从路径上看,中国智库对外传播取得积极成效在于,一是学术交流。学术交流一直就是智库的重要方式之一,只是由于最初国内对智库的理解存在一些偏颇而把智库与学术对立起来。然而,没有学术的底蕴就遑论政策咨询的科学性和战略性。学术的理论思想才是智库的灵魂。从关于智库评估的标准来看,无论是麦甘领衔的全球智库报告,还是国内如中国社会科学院、上海社会科学院等的智库评估标准,都会注重“学术表现和声誉”“出版物的数量质量和影响力”以及“学术影响力”(包括“论文著作”“研究项目”)等方面。近年来,关于智库与学术的关系的认识开始步入正道,中国智库越来越强调学术对智库的重要性,而且也越来越强调学术交流对提高智库的影响力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二是通过政策的对外传递来传播自身的思想和提升自身的国际影响力。众所周知,中国智库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对政策的解读;同时中国智库也会被党和政府赋予通过解读政策来进行对外宣传的功能,以便于外部更好地理解中国的政策。而在外部看来,中国哪些智库承担这个重任也就意味着这些智库在中国的决策上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国内智库往往在内部同行中对这种角色展开角逐,一旦成功则就会被外界视为“政策代言人”,从而在对外传递政策的同时也传播智库自身思想和理念。

三是影响媒体。媒体是话语构建的主要平台,掌握媒体、影响媒体,就相当于掌握了构建话语的主动权。因此,借鉴欧美智库的一些做法,中国智库也充分利用媒体或影响媒体来进行对外传播。例如:其一,在境外媒体上撰写文章,发表见解,阐述自己的观点。近年来,中国各类智库专家都频繁在欧美主流媒体上撰写文章,表达了自己和所在智库的价值取向。其二,出版刊物、政策报告等小众媒体,在对外交流中作为交流“副产品”展示或赠送,目的就是推介自己智库的思想。这基本上已经成为常用的路径。其三,邀请境外媒体参与本智库的重要活动,用思想来影响境外媒体并借助于境外媒体来影响境外受众。这种方式虽然不是常态但其对外传播的效果非常有效。

四是参与国际会议或在国际会议外围组织开展活动,争取影响国际会议的议题设置。长期来,活动在国际会议或国际会议外围的基本上是欧美国家的智库或其他非政府组织。然而,近年来随着中国智库的迅速发展,国际会议上也会见到中国智库专家的活动,在国际会议的外围也有一些中国智库召开相关问题的论坛。例如,2017年德国召开了二十国集团峰会,与此同时中国不少智库在波恩、柏林都召开了相应的论坛,即便不能影响议题,但也配合会议提出了积极议题。类似这种情况,以后中国智库会越来越多,发挥的议题作用也将越来越大。

三、中国智库对外传播存在的主要问题

传播学有一句话叫“内容为王”。智库对外传播则更加需要内容,尤其是独创性的、前瞻性的和具有学术底蕴性的思想。中国智库的蓬勃发展,不仅表现为机构数量、从业人员数量的增长,而且也表现为中国智库思想的创新性也在不断增强。不过,由于受中国智库的相关体制机制的影响如角色定位、经费来源、服务对象、管理模式等,使得中国智库在思想生产上并没有与智库本身相适应,以至于其智库产品还不足以获得国际同行的认同、接纳。因此,中国智库对外传播能力迄今为止还是非常弱小的。

第一,从机构性质来看,中国智库可以分为体制内智库和体制外智库(也称为社会智库)。无论是体制内智库还是社会智库,中国智库都力图贴紧党和政府并努力争取成为党和政府政策的咨询者和阐释者。主要的原因在于,中国智库最初的定位就是“党和政府的思想库、智囊团”,这也造成了一种认识上的错觉,即只服务于党和政府。因此,中国的智库所有的研究报告和对策建议都朝着一个目标去的,那就是党和政府,甚至把本智库的报告被呈到中南海作为最高目标。而要做到这一点,智库的研究报告就必然以揣摩领导的喜好或阐释党和政府文件为主要研究任务。因此,研究缺乏自主性。实际上,智库不仅要服务党和政府,也要服务社会、企业等,服务社会、企业等就需要进行大量的田野调查,研究报告才具有针对性。而这种研究在对外传播方面更具有说服力、影响力。如果仅仅是进行政策性阐释,那么对外传播就会完全与官方的使命一致,让外界觉得智库是代表党和政府的,而不是智库作为第三方机构的新思想、新理念。因而,外界对此的接纳程度并不会高。

第二,从经费的来源来看,体制内智库一般是国家财政拨款,而体制外智库则大多数是自筹或企业捐款,且以企业捐赠为主。例如,进入世界顶级智库排行榜的中国9家机构,有6家是体制内智库即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院、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它们的经费是纯粹的政府财政拨款。另外三家是天则经济研究所、中国与全球化研究中心、中国人民大学金融重阳研究院。他们的经费来源主要是自筹和企业捐赠。但是,除天则经济研究所的研究能够坚持自身的独立性外,其他不管体制内还是体制外智库都是围绕党和国家政策来研究的,根本不是具有独立性研究的智库。独立性的研究尤其是作为决策参考的独立性研究不应该是唯一的政策方案,而是在统一环境之下不断改变影响变量的数量和条件而提出多个政策方案,这样的研究不仅能够提高党和政府决策的科学性,而且还会引起国际同行的高度关注。这样就起到了“不传而播”的对外传播功效。

第三,从专家力量来看,体制内智库虽然是稳定的,但体制外智库基本上没有自己稳定的研究专家,而主要是在一两名研究专家支撑下,聘请一批助理,外聘一批体制内专家。也就是说,无论是体制内智库还是体制外智库,其骨干的研究专家基本上是体制内学者。从当前活跃在中国社会智库的专家来看,绝大多数骨干专家都是体制内的“第二职业”专家。换言之,虽然各类智库不少,但研究力量确实单一,不同的社会智库聘用的都是同一批在体制内成名的学者,其思想也就具有较大的雷同。这无论是向上呈送还是对外传播,都觉得是中国人“一鸡多吃”的做法。相反,相当大一批具有创新性的年轻学者不仅在体制内无法冒头,而且在体制外智库中也是被挤压在非常小的空间中。这样中国智库在对外传播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对矛盾:一方面是原创思想、创新思想的短缺,另一方面是思想创新的幼苗却总是难以见到阳光。

第四,从组织机制来看,体制内智库都是有行政级别的,体制外智库虽然没有行政级别,但由于聘用了相当多的体制内专家特别是体制内行政级别比较高的专家,因而事实上也就依然存在着行政级别的问题。专家行政级别高会影响专家对外传播的效果。这是因为级别越高就越担心自己所讲的话敏感,也越被容易视为官方的观点。

第五,从学术评价和财力支撑来看,体制外智库比较宽松,职称与薪水不挂钩,但体制内智库就不一样了,长期来,研究机构、高校都是以论文、著作来评职称的,而转化智库之后,绝大部分是在智库中从事基础理论研究的,而另外一部分则乐于从事决策咨询研究。于是,这两部分专家的学术评价就产生矛盾,而迄今为止中国智库并没有为智库专家评职称专门设置一套体系。这样就会导致智库专家因没有论文、著作而很难进入职称的上升通道,从而制约智库专家的思想创新。同样,体制内智库由于经费都来自于财政拨款,如何使用政府的财政拨款是管得非常严的,但问题是对智库和对普通研究机构的经费管理是一模一样的,而且政府是按照普通研究机构的经费使用来对智库进行经费使用审计的。众所周知,智库最重要的研究就是应对突发事件(包括国际国内)的研究,而既然是突发事件,那么就很难进行“预算”设计,但要研究就必须进行财力投入。这种矛盾制约专家的应急性研究,也不利于对外交流,更不可能进行对外传播。

正如前文所述,传播最重要的是内容,智库对外传播的内容就是思想。从上述几个方面的情况来看,当前影响中国智库对外传播的关键性因素,一是思想生产的机制,二是绩效评估的机制,而绩效评估的机制更直接影响思想生产的机制。两大机制的困扰导致中国智库很难产生新思想、新理念、新政策,所以对外传播能力非常弱小。虽然中国智库在数量上仅次于美国,但在国际影响力和对外传播等方面远不如欧洲国家,甚至不如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一些智库。由此可见,中国智库建设还处于起步阶段,而通过智库发展来提升国家软实力任重道远。

四、提升中国智库对外传播能力的思考

中国对外传播的目的是要塑造中国良好国际形象,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文化等。学术文化、思想文化则是一个国家的文化精华。智库不仅是生产思想的平台,也是传播思想的工具。因此,在对外传播方面要充分发挥好智库的作用,大力提升中国智库的对外传播能力。

第一,要从“打官腔”到交流学术思想的转变。阐释官方政策只是智库的一个功能,而不是全部功能。尤其是在对外交流过程中,如果智库专家一味地向对方阐释中国的政策,那么专家就一定会被认为是官员。对方与我方在谈学术和思想,而我方却在介绍党和政府的政策。这种交流将是非常尴尬的,也不可能产生积极的互动。要避免发生这种情况,中国智库必须要加强自主性研究、独立性研究,以增强自身的学术底蕴,也就是增强自身对外传播的能力。

第二,从政策依赖性的研究到学术思想创新性研究的转变。所谓政策依赖性的研究,就是指紧跟政策并在政策的框架里进行的研究。这种研究绝大多数是为政策的正当性辩护,而不是从真理性、科学性来进行研究。这种研究成果是很难走向世界的。相反,学术思想的创新性研究不管是以什么为载体、以什么语言为写作工具,它都具有强大的传播力和影响力。也正因为如此,从官方到学术界都越来越强调要构建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理论体系。只有在中国自己的学科和理论支撑之下,中国智库才能够在国际同行交流中拥有构建话语的能力和对外传播“中国故事”的能力。

第三,从专注于生产思想到生产与传播思想并重的转变。此前,无论是学术机构还是智库,都主要专注于生产思想,想方设法用“思想”去影响决策者,而完全忽视了传播思想的功能。提升中国智库的对外传播能力,既要生产思想、创新思想,也需要把思想传递到国际学术界、国际智库之中,并努力用中国智库的原创性思想影响国际同行,进而通过国际智库来影响其受众。这也是中国提升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路径。

第四,当传播思想在中国智库中得到重视以后,必须要从专注于平面媒体的传播到借助于新媒体、融媒体等新兴媒体传播的转变。中国智库某些专家还是知道传播思想的重要性的,但作为个体行为而不是机构行为,他们也仅仅是借助于自己的外语优势而到国际媒体上发表几篇评论或论文。中国学术界从整体上来看外语写作能力并不太强,能够用外语写作且精准表达思想的是极少数。因此,能够在国际媒体和期刊上进行发表的也是极少数。这样的结果就是中国智库、学术乃至整个中国在国际上的话语权就特别弱。实际上,提高中国的话语权并非一定要用外语表达和到国际媒体发表,而在于首先要有原创性的思想理论,然后要有自己的传播平台。当今,互联网、融媒体等新兴媒体为传播思想提供了非常好的手段和平台,中国智库既要善于使用国外同行的媒体来传播思想,更要努力打造自己的各种新媒体来传播思想。

最后,要与国际同行共同打造合作平台。智库更要进行开放性研究,不仅要敢于“借外脑”,聘用国际智库的专家进行合作研究;也要敢于与国际同行共同构建思想交流的平台、学术对话的平台和传播的平台。通过思想和学术交流来影响对方;通过在平台上传播思想来争取话语权。千万不要把外来的东西视为洪水猛兽而拒之于门外。只有善于吸收外来的思想精华,才能使自己拥有源源不断的智慧源泉和持续发展的动力。

注释:

①④ 《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人民日报》,2015年1月21日。

② 曲伟:《打造一流“思想库、智囊团”的若干思考》,《社会科学管理与评论》,2004年第4期。

③ 王荣华:《加紧应用对策研究,立足上海服务全国》,《联合时报》,2004年11月18日;王荣华:《构建社会主义新智库的思考》,《社会科学报》,2006年6月15日。

⑤ 贾敏:《以智库建设助推国际话语权的创新扩散》,《现代传播》,2016年第4期。

⑥ 尹朝晖:《我国智库国际传播力建设的路径分析》,《领导科学》,2016年4月(中)。

⑦ 陈升、孟漫:《智库影响力及其影响机理研究——基于39个中国智库的样本分析》,《科学学研究》,2015年第9期。

⑧ [美]约瑟夫·奈著:《硬权力与软权力》,门洪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52页。

⑨ 2014年的报告“国际影响力”的内容是“国际知名度、国际声誉”“与国外同类机构合作交流的频率”“对国际重大事件的持续关注与分析能力”三项。2015年的报告该指标的内容是两个二级指标:“美誉度”(包括“被国际知名智库链接”“智库英文名在主要引擎上的搜索量”)和“国际化”(包括“在世界主要国家设立分支机构”“与国际智库合作项目数量”“聘请外籍专家人数占比”)。2016年的报告该指标包括两个二级指标,但与上一年度的二级指标不同,这两个二级指标是:“国际合作”(包括“在世界主要国家设立分支机构”“与国际智库合作项目数量”“理事会/学术委员会中聘请外籍专家人数占比”)和“国际传播”(包括“在国际主流媒体发表评论文章数”“被国际知名智库链接”“智库英文名在主要引擎上的搜索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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