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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界时代的专业性重塑

2018-02-09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专业性主义传统媒体

■ 彭 兰

在一年前发表的文章《消失的边界与重构的版图》①中,我曾指出,新媒体发展对于传媒业的一个关键影响,是淡化了传统传媒业的边界。未来,传媒业原有边界将进一步消解,一个极大扩张的传媒业新版图将在新的角逐中形成,新的生态也是在这样无边界的大格局中重构。

这是一个更坏的时代,还是一个更好的时代?边界打破给媒体带来什么样的冲击?媒体如何在这样一个话语权被削弱的时代定义自己的角色?在一个边界消融的时代,如何重塑内容生产特别是新闻生产的专业性?这些,都是我们必须进一步回答的问题。

一、行业壁垒打破:专业媒体将淹没在自媒体的汪洋大海中?

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接受,今天必须面对的一个基本事实是,过去由专业媒体人主导的大众传播,已经扩展为全民参与的传播,我们进入了一个“万众皆媒”的时代。

万众皆媒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信息来源,也可能成为信息传播的节点,人们的社交网络成为主流的信息传播渠道之一,传统的大众传播模式虽然没有完全失效,但其作用范围正在缩小。曾经拥有“无冕之王”美誉的媒体人,昔日的光环已经褪去,自媒体像汪洋大海一样涌过来,将他们包围。

在行业壁垒打破、专业与业余的界限淡化之时,专业媒体是否还会存在,专业价值是否还能坚守?

(一)万众皆媒对专业媒体的挑战

1.众声喧哗检验专业声音的成色与音量

在过去的大众传播机制下,媒体天然地拥有“高音喇叭”,其音量无人匹敌。而在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时代,喧嚣与骚动不可避免,专业媒体的声音也被抑制。

“万众皆媒”带来前所未有的内容数量上的大跃进,海量的信息也正在稀释各平台上内容的专业性。但这并不意味着社会对专业性需求的降低。相反,海量信息的筛选、判断与解读,更需要专业眼光,更考验专业媒体的成色。

自媒体等力量是对专业媒体的一种挑战,但未必一定是损害,它们在一定意义上会推动内容生产的“水涨船高”,推动专业标准的提升。媒体往日的荣光并不等同于专业性,如果有些传统媒体还沉浸在以往的辉煌中而不努力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准,那么,它们可能会逐渐沉没,然而这并不代表专业媒体的退场,真正具有专业能力的媒体会脱颖而出,在未来它们会变得更为宝贵,成为内容生产者的标杆。

2.社交化传播考验媒体内容的社交动力

万众皆媒的时代,越来越多的信息在通过社交网络传播,专业媒体也不得不向社交渠道扩展。但社交化传播与过去以媒体为中心的大众传播有着不同的机制,内容的渗透张力,更多地取决于内容的社交动力。内容是否具有社交谈资价值,是否有助于体现用户的存在感、提升人们的社交形象,或帮助他们维系、扩张自己的社交网络,都成为了它们是否能快速扩散的因素。因此,对于媒体来说,在坚持专业价值判断的同时,需要面向社交化传播,探寻新思维。

但在各媒体走向社交化传播的过程中,我们也看到一种倾向,那就是只注重形式的创新和“语态”的变化,却忽视了媒体内容的专业性。虽然酷炫的形式与“接地气”的语态的确在短时间内会形成一定的流量效应,但对于媒体长久影响力,它们是否足够有效?如果媒体本末倒置,把形式作为唯一的追求,未来的专业性是否还存在?这些都是媒体需要思考的更深远的问题。

3.个性化传播、信息茧房挑战媒体内容的穿透力

当个体的社交对象成为信息源,社交网络成为信息过滤网,用户的个性化信息获取用一种低成本方式得以实现。但社交网络也会将一些信息阻隔在外,为信息茧房埋下伏笔。多元交织的关系网络中,也暗藏每个人的社会“圈子”,网络中的圈子也会强化信息的同质性。

在某种意义上,信息茧房不可避免。因为它是人的选择性心理的结果,是人的一种自我防御机制。但是,对于社会的整合来说,它又可能是一种障碍。社交化传播以及算法技术,可能会以“正反馈”(强者越强、弱者越弱)的方式将其强化。个性化传播盛行的年代,必然还需要公共性信息的平衡。公共性信息的生产,仍然主要由专业媒体来承担。但能否使自己的内容穿透个体的信息茧房,取决于内容的说服力,以及传播技巧。这对媒体是一种新的考验。另一方面,未来的算法也需要向提升公共性信息覆盖力的方向努力。

4.碎片化、情绪化的社交传播放大后真相困扰

“后真相(Post-truth)”这个词,被《牛津词典》选为2016年度词汇,《牛津词典》对它的含义的解释是“客观事实的陈述,往往不及诉诸情感和煽动信仰更容易影响民意”。尽管“后真相”是在复杂的社会和政治背景下产生的,但近年,人们谈及后真相时,常常会将其与社会化媒体联系在一起。

在某种意义上,社交传播放大了“后真相”问题,这是因为:首先,被社交平台赋予了传播权力但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公众,显然很难从事实判断、价值判断的角度来进行信息的筛选,只能是基于个人直觉和情绪需要;其次,在社交化传播网络中,能引起广泛关注的话题,往往与情绪相关,情绪也在传播中被不断放大、传染。碎片化的传播内容可能阻碍人们对事实全貌的认知。当人们在社会化媒体中只接触到一个事实的部分碎片时,就像盲人摸象一样,他们对事实的把握显然是不完整的。

实时化内容生产带来了真相挖掘的渐进性与把关弱化。传统媒体时代,媒体的内容生产需要一定的时间,包括等待事实完全呈现的时间,也包括对于内容的层层审核时间。但社会化媒体的传播,基本是与事实的发生过程同步的,真相挖掘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人们在某些阶段难以触及事实的全过程与完整面貌。此外,时效性压力大且人人皆媒的机制里,审核、把关也被弱化,甚至很多时候缺位。

但是,社会化媒体在带来后真相困扰的同时,也可能给真相的追寻、事实的核查带来新的机制。超越后真相,也需要社会化媒体平台上个人与各类组织的力量。后文将对此进一步分析。

(二)自媒体助推专业力量提升

尽管对传统媒体来说,自媒体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挑战,但是,它们也从另一个方向上为传统媒体提高其专业性提供了助推力。

1.自媒体无处不在,延伸专业媒体的触角

专业媒体的力量终归有限,它们难以实现对社会的全时空覆盖,而在它们的触角暂时不能达及的地方,自媒体成为其有效的延伸。即使自媒体提供的是非专业的、碎片化的信息,也可能成为专业媒体报道的由头或线索。

2.自媒体接力,成为专业媒体“扩音器”

基于社交网络的传播,也是一种自媒体接力式的传播。自媒体对专业媒体内容的传播,会形成一种“正反馈”效应——使某些内容得到放大,同时也使某些内容衰减。但多数时候,专业声音仍能得到认可,也会因自媒体的呼应、扩散得到有效的“扩音”。激活更多自媒体节点,寻求与自媒体的共振,专业声音的力量也会变得更强大。

3.自媒体蓄能,供给专业媒体“新能源”

从内容生产与运营的角度看,自媒体也是专业媒体的一种新能源。用户生产内容,用户的行为、情绪、态度等数据,以及用户社群等,都可能为媒体提供能量补给。作为生产力的用户,还可以作为内容产品的优化者,参与内容产品的谋划、筛选、测试等。自媒体也可能成为专业媒体的一种参照与校正机制,这是媒体的另一种能量来源。

每个个体的能量微小,但个体能量的聚合,以及用户能量与媒体能量的碰撞,可能带来能量的“聚变”。尽管近年来很多人将自媒体视为传媒生态的一种破坏性因素,但客观地看,自媒体并非专业媒体的敌对力量,自媒体的汪洋大海也不会淹没专业媒体,但它们可能会在公共平台上稀释专业媒体的“浓度”。专业媒体只有不断“提纯”专业度,才能继续保持“存在感”。善于吸纳自媒体的能量,专业媒体也将更为强健。可以预见的是,未来专业媒体与自媒体间的协同机制,或许会成为常态。另一方面,在业余的自媒体中,也会成长出一定的专业力量,它们虽然不可能替代专业媒体,但会给专业化生产带来新活力。

二、渠道垄断打破:传统媒体沦为给别人打工?

回顾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中国新媒体发展的历史,我们可以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一条线索,那就是内容分发渠道和平台的日益多元化,而传统媒体在内容分发控制上越来越无力。这条线索发展的内在逻辑是,新技术、新应用在表层扩张着内容传播渠道的同时,也成为了内容传播模式或流动机制的底层控制力量,技术的拥有者在内容产业的话语权越来越强。

新媒体对传统媒体内容分发的第一次冲击,始于商业性门户网站。1999年,新浪等商业网站开始涉足新闻传播,最初,它们以新闻“聚合”的名义无偿使用传统媒体的稿件,引起了传统媒体的不满。1999年4月16日,国内23家网上新闻媒体首次聚会北京,呼吁全社会重视和保护网上信息产权,坚决反对和抵制任何相关侵权行为,建立起网上新闻发布和信息传播的“游戏规则”。会上通过了《中国新闻界网络媒体公约》,各公约单位郑重约定,凡不属于此公约的其他网站,如需引用公约单位的信息,应经过授权,并支付相应的费用,使用时,注明出处,建立链接。②

尽管后来各大商业网站开始向传统媒体付费,但在传统媒体看来,这些费用与它们在新闻生产上的投入不成正比,传统媒体在一定程度上是在给商业网站打工。

门户网站及它们创办的新闻客户端,只是一种聚合类平台,但它们为什么能对在原创新闻方面具有政策与人才、资源优势的传统媒体及其网站形成挑战?这或许是值得深思的。门户网站的兴起,有多重原因,包括其体制灵活性、资金的优势、第三方身份的中立、运营思路的开阔等。另一方面,它们也说明,在信息过载时代,整合也是生产力,对于以原创能力为核心的传统媒体,适应这样一种新思维,需要一定的时间。

作为一种流量调度机制,搜索引擎的出现,是对新闻分发渠道的又一次扩张。搜索引擎虽然不生产新闻,但它们可以用搜索算法和结果界面来影响内容网站的流量。不懂得SEO(搜索引擎优化),再好的内容,在搜索结果中都不一定能得到好的排名。而很多传统媒体一开始对此是陌生的。今天,百度这样的搜索引擎也在加入内容平台大战,除了在其页面增加了以个性化信息流形式聚合的新闻外,还以百家号等方式进行内容生产者的培养,它们对传统媒体的冲击,进入到新的层面。

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成为新闻分发渠道,虽然只是近十年来的事,但它们对新媒体新闻传播模式的影响是革命性的。包括传统媒体、门户网站在内的以无差异的信息供给来满足大众需求的“大众门户”模式开始向以个人账号为中心、以社交网络为传播网络的“个人门户”模式迁移,而对习惯了凭借其天然地位来进行信息“广播”的大众媒体来说,适应社交化传播需要一个过程。这个平台,也给了自媒体与传统媒体同台竞技的可能性,自媒体中出现的流量与“吸金”神话,也让传统媒体瞠目,尽管这样的神话是少数。

传统媒体当然并不愿意依赖商业性的社交平台,很多传统媒体也曾尝试过办自己的社交平台,但是,无一能达到新浪微博、腾讯微信这样的影响力。传统媒体不得不面对新一轮给别人的平台打工的尴尬。

“今日头条”等的个性化信息推荐技术,带来了新的新闻分发渠道,这类新技术公司也因懂得算法而开辟出一片新市场。像门户兴起之初一样,传统媒体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原创内容受到侵权,利益受到威胁,版权问题成为个性化资讯客户端发展初期的主要困扰。除此之外,对内容低俗、“信息茧房”等问题的质疑也一直伴随着它们的发展。但是它们在市场上的地位却已不容质疑,这些新渠道也在平台化。而传统媒体也在越来越多地向这些平台集中,尽管它们仍然心不甘、情不愿。

优酷、爱奇艺等大型视频平台,凭借其娱乐性内容的生产与分发能力获得了稳定地位,未来它们对新闻资讯内容分发的影响力或许也会提升。而视频直播、短视频平台,虽然时时因低俗内容而受诟病,但其社交属性更容易带来规模化用户,未来它们中的某些平台也可能在视频内容领域获得更大的话语权。电视媒体虽然在视频生产领域具有长久的经验与话语权,但在移动视频时代,却没能迅速将电视媒体的影响力扩张到新平台上,电视台自己的网站或客户端,目前都还没能成长为大型视频平台。移动视频,特别是其中的短视频、视频直播,都是新的视觉表达形式,有新的语法与新的文化,理解、掌握这种“新视觉能力”,才能产生新动能。而对电视媒体来说,这也是一个挑战,而不是一种平移。

除了以内容生产与传播为核心的平台外,一些原来是以生活服务为核心的网络平台,也在某些垂直方向上媒体化,未来可能有越来越多的专业化内容通过这些服务类平台流向用户,特别是当这些平台是以场景为入口的情况下。更进一步,在万物皆媒的未来,智能物体将造就新的平台。智能家居、车联网以及各类传感器再定义信息采集与分发。这些领域也可能出现新的超级平台,而其技术、数据与资源拥有者,也会成为影响未来传媒格局的新变量。

在内容分发的竞争升级中,我们发现,渐渐的,渠道之争已经上升到内容“平台”之争。与作为内容到达受众的单一通道的渠道不同的是,平台是内容到达用户的多元路径、复合生态。成为平台,不仅掌握内容分发话语权,还会直接影响内容生产生态,甚至重新定义生产、分发、消费的关系。

而对于传统媒体来说,技术的屏障、用户基础的缺乏,使得它们拥有自己平台的挑战极大,对大多数媒体甚至是难以完成的任务。面对媒体之外的内容平台的挑战,有能力的传统媒体需要继续维护自有的内容渠道,以强化内容品牌,但平台的冲击,也意味着一些媒体的自有渠道将逐渐萎缩。传统媒体也需要进入一些集中性的平台,获得多元分发能力,并尽可能争取有利于自己的合作模式。这意味着,传统媒体需要理解每一种渠道的传播动力与流量逻辑,在此基础上寻找内容生产与内容分发的最优配置。

从整个传媒业的格局变化方向来说,新媒体时代必然是一个产业边界模糊、相互融合的时代,内容的生产、分发或营销等环节,将出现一定的分离,一些传统媒体也许能兼顾几个环节,但也有一些媒体可能会成为单纯的内容供应商,而要成为有话语权的内容供应商,高质量、专业的内容是其价值核心。而即使传统媒体在内容分发上的话语权越来越弱,它们对于内容生态仍然具有至关重要的责任。在自媒体越来越多地陷入流量陷阱时,传统媒体仍然需要坚持专业守望。

三、人机边界打破:人将成为机器的乞丐?

在自媒体带来“万众皆媒”的景象之后,物联网、人工智能技术正在带来“万物皆媒”的可能,智能化物体与机器,正在进入过去只有人才能承担的信息生产的流程中。

自2011年机器写作开始进入我们的视野,机器写作在不断发展,早期的机器写作,主要在财经和体育写作领域,今天它适用的领域在不断扩展,在地震等突发事件的即时报道中,机器写作的力量开始显现。中国最先出现的由腾讯推出的自动写作工具Dreamwriter,目前已达到成文用时0.5秒,分发用时2.24秒。③

与此同时,智能化视频生产也在进展中。2017年12月,在第五届中国新兴媒体产业融合发展大会上,新华社发布了首条MGC(机器生产内容)视频新闻,这条标题名为“新华社发布国内首条MGC视频新闻,媒体大脑来了!”时长2分08秒的视频,由新华社研发的“媒体大脑”中的“2410(智能媒体生产平台)”系统制作,计算耗时只有10.3秒。机器宣布自己的诞生,这本身就意味深长。这条视频里,既有会议的常规视频报道,也有用数据支持的对参会者的分析,包括他们在会议中的情绪反应,他们的日常阅读偏好、阅读习惯,甚至他们的BMI(身体质量指数),后者正体现了传感器数据+机器化信息加工的优势。2018年3月,MGC正式在“两会”报道中出现。

机器化新闻生产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它的生产效率高、传播速度快,可以在体育、财经等垂直领域内实现全范围、全时化生产,由于生产规模大,它可以兼顾大众与小众需求,也可以实现相关信息的自动关联。而与物联网及其他数据源结合,可以使它进入一些全新的数据分析层面,如上文中提到的参会者的数据分析。未来,机器化新闻生产会向选题策划、规律挖掘(整体规律、深层规律的探析)、趋势预测等方向延展。此外,在信息的智能识别、图片的智能化加工、专题的智能化生成、新闻的智能化核查,以及可重复使用的信息和知识的自动升级等方面,机器都可能成为人的补充。

即使如此,自动新闻生产工具也不会替代媒体人,它们对新闻现场的描绘能力有限,对新闻的解读、评论能力有限,更难以传达人类的复杂情感。机器的进入,恰恰为新闻生产能力提升提供了新机会。一方面,当人从单调、机械的某些报道中解放出来后,他们可以有更多时间、精力去进行复杂问题的报道,另一方面,机器的数据收集、处理能力,可以为人带来认识事物的新视角、新层面,这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促使新闻专业性的提升。

智能化生产在另一个层面的表现,是用户反馈机制的变革。基于传感器的生理信息反馈,将成为未来的一种新的反馈机制。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修正过去由用户主观回答方式进行的用户调查出现的偏差,且可以全程监测用户在信息接收过程中的情绪变化,将对内容生产的指导精确到每个细节。而这些反馈数据,本身也可能成为新闻内容的一部分。2018年3月“两会”期间,在李克强总理做政府工作报告时,新华网影视传感评测实验室进行了一场同步实验,Star生物传感智能机器人实时收集了收看报告的30位观众的情绪生理变化,描绘出他们的“情绪曲线”,并生成了一条新闻。虽然目前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现有技术条件下数据的可靠性,但至少这样一种方向是有启发意义的。

除了智能化生产以外,智能分发是机器进入新闻业的另一条路径。智能分发解决的是海量信息与需要它们的用户之间的匹配问题,它对于信息分发的效率的提升无疑是显著的。更重要的是,提供智能分发的平台,再一次削弱了内容生产者的话语权。

尽管智能分发带来的信息茧房问题是当下人们最大的忧虑,但如果运用得当,算法也可能成为刺破信息茧房的一种武器。今天人们主要关注算法在个性化匹配中的作用,但事实上算法也可以用于公共性匹配,也就是通过算法使具有公共价值的内容到达更广的人群。算法也可以将具有共同偏好、共同文化特征的人聚集在一起,满足族群性需要,甚至推动各种共同体的形成。

有人担心智能化生产与分发,会带来机器的“黑箱”式的操作,但实际上,任何智能化操作背后的模型与算法,都是人的设计,参数的选择与权重赋予,也都是人的判断。因此,机器的操作,是人对事物的认识与判断的结果,即使未来人工智能技术具有自我学习的能力,可能在某些时候脱离由人为之设计的轨道,但它们处理的结果,也仍需要人来进行判断,更需要人类制定相应的规则来对它们进行约束。智能化生产是否会产生“黑箱”效应,仍取决于人对技术的驾驭能力。

今天智能化生产与分发中,扮演主要角色是的技术人员。未来,新闻人需要深层地进入到相应环节,将专业理念与专业价值判断更多地注入到模型与算法中,但也意味着,智能时代,新闻人面临着新的能力挑战,对技术的理解越深,对其驾驭的能力也可能越强。反之,简单逃避,则有可能让自己在未来的新闻生产中日益失去话语权。

无论如何,“人”与“机器”,并非是非此即彼的选择。人与机器,在未来更多的是协同的关系、共生的关系。人与机器的智慧的相互注入,是为了提升未来的内容生产与服务水平。

四、殊途同归:专业性的重塑

无论传媒业的边界与版图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它的社会环境监测、舆论监督、社会整合、文化传承等功能都不应消失,其职责的履行仍须由专业性支持。但不可否认的是,既然生产主体、模式和格局都发生了深刻变化,传媒业的专业性也将升级,由多种主体以多种方式塑造。

(一) 专业性再定义:多元主体与多重路径

边界消融之时,过去只属于专业媒体的专业性,也必然向其他主体延伸。除了媒体对新闻专业主义的坚持外,各种参与公共信息生产与传播的主体,都需要某种程度上的专业性,即具备一定的专业素养和专业伦理。因此,未来的传媒业的专业性,是一种多元主体共同实践的专业性。尽管不同主体在未来的传媒业中扮演的角色不同,其专业性表现和实现路径也会有所不同,但它们都建立在“公共性”的基础上,也就是遵从公共价值、为公共目标服务。

1.职业媒体人:坚守专业主义、再树专业性标杆

对于专业媒体的从业者,或者以自媒体方式从事着职业化新闻生产的内容创业者,新闻专业主义,仍应是其核心坚持。

新闻专业主义是大众传媒理念、价值观和操作方法的整个体系。新闻专业主义的核心概念是“客观性”,这是美国新闻界最初为了应对言论市场的众说纷纭而采取的一种可信化策略,后来发展为一整套制度和规范。④

学者郭镇之指出,在发达国家,新闻专业主义及其媒介伦理是在自由的前提下,新闻界对媒介传播的自我要求、道德审视与行为约束。新闻专业主义及与此相关的“社会责任理论”,主要指自律,即这种职业共同体内的自我规范和相互监督。⑤

但由于客观性界定的复杂性以及在新闻操作层面存在的障碍与问题,对于新闻专业主义一直存在着各种争论。即便如此,传统媒体时代,新闻传播规范的遵守与道德伦理的自律一直是媒体的基本要求。公民新闻兴起以来,对专业主义的讨论进入一个新层面:全民参与,是否会挑战新闻专业主义,是否意味着专业主义的过时?学者胡翼青指出,无论是在技术层面还是在新闻专业主义理念层面,自媒体与公民新闻都不会对传统媒体和新闻专业主义构成威胁,而且自媒体的出现将意味着新闻更加专业,定位更加明确,信息传播更加繁荣。⑥像他一样,多数研究者和从业者对自媒体时代专业主义的坚守是持肯定态度的。但是,在认识中,人们也容易陷入某些误区:

一是把过去传统媒体由行业垄断所带来的影响力归因为其专业能力,或等同于专业主义。传统媒体的杀伤力曾经一度被称为“魔弹”,但这种魔力有时只是由其天然的地位所赋予,并非一定是由实际的专业能力所支撑。认为坚持传统媒体既有机制和以往做法,就是坚持专业主义,或者把任何挑战传统媒体以往权威的做法都视为对专业主义的威胁,或许都是思维上的惰性。

二是把专业主义视为传统媒体的专属。尽管目前内容生产的专业力量主要来自于传统媒体,但是,也必须看到,新的专业力量正在传统媒体之外酝酿。这既包括一些体制外的新媒体,也包括一些正在专业化的自媒体,尽管它们难免受到商业利益的干扰,某些时候会与专业主义原则冲突,但它们如果要保持持久生命力,也会将专业主义作为自己的行动坐标之一。

但无疑,专业媒体仍是专业力量的核心支柱,也是专业主义主要的实践者。在各种主体用各种方式谋求专业性时,职业媒体人也应当成为专业性的标杆。但新的时代,他们的专业性也需要一些新的专业能力做支持,包括跨媒体协作能力、社会化媒体应用能力、内容运营能力、数据素养与人机协同能力等。

对于未来的专业主义与专业性的构建来说,职业共同体或许会成为重要的支持单元。国外学者桑德拉·鲍敦指出,正是同事关系,构成了新闻实践的核心,并且赋予了个体新闻工作者抵抗近年来破坏新闻专业性的外部势力的力量。他还认为,同事间的这种团结产生于个人对新闻规范目标的认同和内在化。这种价值观的内在化,使得专业人员跨越新闻编辑室,跨越国界,互相提供道德支持。⑦鲍敦所说的“同事”,显然是一种广义的概念,指的是新闻业的同行,连接不同机构、不同国家的同行的纽带正是专业主义价值观与专业性目标。传统媒体时代的一些机构形态在未来可能会发生变化,职业媒体人或许不再囿于媒体单位,但他们会通过专业主义的纽带获得同行的合作与支持,在各种形式的职业共同体中寻找归属感。职业共同体也会成为职业理想、规范与伦理道德的倡导者、专业主义实践的推动者。

2.个体:从信息消费者素养向生产者、传播者素养扩展

尽管专业主义没有发生本质变化,但有国外学者认为,新闻专业性应是将当下对民主化的疾呼与传统价值(尊重事实、着力调查、独立话语、谦逊、守信、责任感和服务公众等)相结合。⑧今天作为民主化一部分的公众参与,正在与专业媒体的专业实践相结合,为专业性带来了新的诠释路径。

针对新媒体形势下传播主体与传播模式的变化,学者吴飞提出了“专业主义2.0”的想法,他认为,未来的新闻专业主义,将不再是一种行业性的专业精神,而是所有参与新闻传播活动中的个体普遍需要遵守的交往信条和基本精神,换言之,新闻专业主义远不会消失,只不过“新闻专业主义2.0”时代,新闻专业主义将会内化成个体交往的基本规则,每一个个体都是这一规则的立法参与者,也同时是阐释者和监督者。⑨他指出,哈贝马斯认为,在交往行为中,语言需要同时承担认知、协调和表达的功能,并要同时满足“四个有效性的要求”——可理解、客观真实、道德适当、真诚。这些都是未来的“新闻专业主义2.0”必须汲取的内容。或许对于普通个体来说,“新闻专业主义2.0”是一种长远的理想,每个人都具备专业主义精神甚至是难以企及的,但让参与公共信息传播的个体具有一定的专业性或专业能力,是可能的。

从现实来说,公民的媒介素养的培养,是他们向专业性迈出的第一步。但新媒体时代的公民媒介素养,不只是传统的“媒介素养”所指向的信息消费素养,更包括信息生产与传播素养、社会交往素养、公共参与素养等。这些素养培养的共同目标,是帮助个体建立起良好的辨识力、交往理性以及社会责任感。

当然,无论素养如何,普通个体都难以用专业化的方式坚持新闻专业主义的核心“客观性”,这也是未来专业媒体必须存在的理由。

3.非媒体组织:在公共传播方向下构建新媒介素养

今天,媒体以外的各类组织都在利用新媒体进行组织传播。传统意义上,组织的对外传播,更多是一种“宣传”与公关行为,是为组织利益服务的。但当各类组织运营的新媒体成为媒体和公众的重要信息源,它们的传播,必然成为公共信息传播的一部分。出于公关目的,对组织的相关信息进行造假、夸大、遮蔽等,不仅可能给组织带来危机,也会给整个信息环境造成污染,误导公众。

因此,各类组织的媒介素养,直接影响着整个信息环境和内容生态。未来,这种素养不仅仅指向以组织利益为出发点的信息传播的能力与技巧,也应包含在公共价值与目标下信息传播行为的规范与约束,过去面向专业媒体提出的一些新闻传播规范与伦理,未来在一定程度上也适用于非媒体组织的传播。

组织的领导者,虽然不一定直接参与组织的对外传播,但他们对组织传播的思维及内容有着显著的影响。这些领导者的媒介素养,也应该成为组织媒介素养的一部分。

4.媒体新技术的拥有者:遵从技术伦理与新闻传播伦理的双重约束

掌握着新技术的公司,特别是平台、算法、数据技术的拥有者,在未来的公共信息生产的专业性的重塑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对于平台来说,平台在内容生产和分发上制定的规则直接决定着内容产业的生态,也决定着内容产业的未来。无论遵从什么样的流量规则与逻辑,公共利益的关怀,公众知情权的满足,真实、充分、平衡的信息生态,都应该成为平台的核心法则。在公共利益与平台利益相冲突的情况下,平台的自律与他律就显得格外重要。

而对于信息分发起到越来越大作用的算法,也需要兼顾个性满足与社会整合的平衡、分发效率与公共责任的平衡。同时,针对算法可能带来的问题,也需要相应的伦理规范,例如,减少算法中隐含的偏见与歧视,尊重个人的隐私权等。

今天,数据作为一种新能源也在深层影响传媒业。这既体现在数据新闻、智能化内容生产、算法分发这些业务层面数据的注入,也体现在数据资源杠杆对整个传媒业格局的撬动。数据的拥有能力、获取能力、分析加工能力等,都是一种权力,而这些权力的拥有者往往也是传统媒体之外的新技术企业。数据这种新权力使用的失范,可能会带来巨大的风险,无论是技术能力的限制还是利益的裹挟带来的数据的滥用、失真或误读等,都会是对内容生态的另一种污染,可能影响公众的认知与公共决策。数据应用伦理,在未来也将是传媒业专业性的一个重要体现。

新媒体技术为传媒业带来了各种新可能,但它也可能成为脱缰野马。技术的能量越大,就越需要规范与伦理的约束,这既包括技术伦理,也包括新闻传播的专业伦理。

(二)后真相危机的突围:专业性重塑的关键实践

后真相或类似问题是近年人们批评传媒业专业性降低的主要依据之一,在这个问题上的突围,或将是专业性重塑的一个关键实践。

哲学学者蓝江指出,后真相时代是因为“原来支撑真相的两大基础都崩溃了,即作为普世性的理性原则(以及与之相伴随的演绎推理逻辑,甚至连哈贝马斯所提倡的协商和交往理性也一并被质疑),以及作为经验性数据收集、统计、分析的客观性结论。”⑩从这两方面看,后真相问题的显性化,与社会化媒体的影响相关,也与今天新闻业经验性信息的收集方式有关,特别是在新闻业普及但基础还很薄弱的数据应用。蓝江还指出,在“后真相”时代,我们恰恰需要重新高举真相的大旗,因为不是没有真相,而是以往我们接近真相的方式都出现了漏洞,需要重新在更宏大的背景下,重建一个可以接近客观性标准的框架,而不是让真相留下的空位直接转移到主观性之上。否则,我们的社会必然会被彼此充满敌意的主观立场性的判断主导。

像他一样,多数研究者将对真相的重新找寻作为解决后真相危机的出路。但也有学者提出了不同看法,例如美国学者约翰·基恩认为,学者、政治家、公共知识分子、媒体人士应该呼吁的,并不是重回所谓真相的怀旧幻梦,而是面向未来去想象一个“真相本身就是多面”的社会。他并不认同目前流行的“追寻真相的冲动(rush towards truth)”,以及把真相看作是对后真相的拯救的做法,他认为,在哲学层面上,基于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的哲学中的语言学转向,哲学家们已开始看到的所谓事实、现实、客观性(objectivity)实际上总是被语言本身的自带的视角所塑造。语言本身已经预先塑造了我们在世界中看到什么、描述什么、认知什么。他同时认为,最终关于真相的认同还是取决于人们的共识(agreement)和信任(trust)。

尽管从哲学层面看,真相似乎有着多面性,但从媒体角度来说,准确描述和判断一些基本事实,仍是必须的,如蓝江所说,我们需要“重建一个可以接近客观性标准的框架”。资源的丰富,环境的嘈杂,不能成为专业媒体懒惰或放弃的理由。在事实的挖掘中,媒体仍是主要的力量。媒体仍然需要到达现场、探求真相的能力,穿越迷雾、核查事实的能力,透过表象、直达深层的解读能力。

但一方面,我们也应该意识到,后真相问题的化解,还需要新的思路。正如国外学者哈尔森所指出的,理解后真相模式的关键在于理解“真相竞赛的激增” (proliferation of truth games),尽管总有一些力量自诩为真相的卫道士,但现如今,自诩的力量已无法留存权威,真相模式需要面对一种新的数字 “参与文化”(participatory culture),参与互联网用户借此开展的话语竞赛(discursive games)。

拥有专业经验与人才的专业媒体是探寻真相中最核心的力量,但今天对事实的挖掘,已经不完全是一个专业媒体封闭的“作业过程”,它更多的是如哈尔森所说的多元力量共同参与的“话语竞赛”,话语的多方博弈,推动着我们不断地向真相接近。

来自多源头的话语,多数情况下以碎片的形式存在,它们既可能给真相的达及带来更多干扰,但有些碎片也可能隐藏着探寻真相的线索。媒体之外的噪音听上去是干扰,但也可能成为媒体进行真伪判断的参照。对媒体来说,在纷纷扰扰的碎片中发现关键碎片,在碎片的拼贴中还原全貌的整合能力,在今天变得尤为重要。

新闻的不断反转,似乎是“后真相”时代的一个证明,但某种意义上它是推动事实和真相追求的另一种动力。反转过程中来自各方的质询,促使专业媒体不止步于事实表象的还原,而是向事实的深层挖掘。相比几十年前“真相”总是由媒体一锤定音、受众只有接受与服从来自媒体的“盖棺定论”的那种情形,今天新闻的不断反转,或许是一种进步。

事实核查与真相追寻,不仅需要“话语竞赛”,也需要在此基础上探索有效的协同机制,包括专业媒体与个体、各类组织的协同,人与机器力量的协同等。平台与算法的拥有者,可以在这个方面提供更多的技术支持。

后真相问题的破解,也需要依赖公共理性的重建,即使是认为真相是多面的约翰·基恩也认为,真相的认同取决于认同和信任。在单向传播日益向双向或多向交流演变、而社会日渐碎片化的今天,对于共识的达成,公共理性具有格外重要的意义。国外学者沙昆塔拉·饶(Shakuntala Rao)指出,公共理性应是全球媒介伦理的一个指导原则,且这种理性应该在一定程度上是去语境化的,也就是不能局限于某一个位置、群体、国家或地区,要在一个超然的位置来看待各种观点。媒体及职业新闻人需要成为公共理性实践的示范者,公众的公共理性,则更多地在交往理性中体现。当然,公共理性特别是交往理性的建设,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将是在各种矛盾与交锋中,在自我学习和各种试错中,逐步实现。

(三)边界消融时代,还有哪些界线需要坚守?

尽管今天是一个边界消融的时代,但在内容生产中,还有一些界线需要更为明晰和坚守。

1.事实与意见之间的界限仍需明晰

评论太多,事实已不够用,这似乎成为今天的一个典型困扰,尤其在社会化媒体中。虽然今天的时代更需要意见与评论,但专业媒体意见的形成应该建立在事实基础上。不让意见与情绪干扰对事实的判断,不让意见凌驾于事实之上,仍是今天专业新闻生产中所需坚持的基本原则,也是专业性的体现。

对于普通个体来说,媒介素养的培养,也应当帮助人们区分事实与意见之间、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之间的差异。事实与意见的界限的明晰,也是进行理性交流、超越后真相困扰的一种思维前提。

2.内容与经营间的墙还需保留

在向新媒体转型过程中,传统媒体的产品链条在向内容之外的其他产品扩张,内容产品与其他产品的界限似乎在模糊。

媒体过去强调的内容与经营之间的墙,是否还要坚守?产品界限的模糊,并不意味着内容与经营可以混为一谈。内容与经营,仍然有着不同的价值取向。无论媒体未来的内容生产模式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涉及社会公共利益的内容生产,仍然需要警惕经济利益的绑架。这仍是专业主义的一个重要底线,也是媒体品牌的核心支撑。

在某种意义上,媒体经营能力的拓展,应该为新闻生产提供免受经济利益干扰的自由。我们已经看到,一些媒体在用多元营利模式解决自己的生存危机的基础上,为新闻生产部门提供了更充分的经济保障,让编辑、记者可以专注于提高新闻内容品质。这无疑是一种明智的做法,因为,在未来的传媒产业格局中,专业媒体的价值,仍然主要依赖于其内容的专业性。

生产主体边界的打破、渠道的扩张、专业媒体垄断地位的消解,信息环境的混沌,似乎带来了专业媒体“最坏”的时代。但多种力量的汇聚,也可能给传媒业带来一个“最好”的时代。

面对一个边界消融的时代,专业媒体需要有更多的自我变革的勇气,但也需要坚守自己的专业角色。

在一个边界消融的时代,专业性的重塑,是多种力量参与的协作过程,每一种力量都需要承担对未来的责任。

(本文系作者与腾讯网合作项目“2017新媒体资讯生产研究报告”的研究成果。)

注释:

① 彭兰:《消失的边界与重构的版图》,《现代传播》,2017年第1期。

② 彭兰:《中国网络媒体的第一个十年》,清华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86页。

③ 数据由腾讯相关部门向作者提供。

④ 郭镇之:《舆论监督与西方新闻工作者的专业主义》,《国际新闻界》,1999年第5期。

⑤ 郭镇之:《公民参与时代的新闻专业主义与媒介伦理:中国的问题》,《国际新闻界》,2014年第6期。

⑥ 胡翼青:《自媒体力量的想象:基于新闻专业主义的质疑》,《新闻记者》,2013第3期。

⑧ Shakuntala Rao:《媒体、专业主义和公共理性》,《全球传媒学刊》,第2卷第1期。

⑨ 吴飞、田野:《新闻专业主义2.0:理念重构》,《国际新闻界》,2015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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