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代针灸科研的几点反思※
2018-02-09周丽莉许金森
周丽莉 许金森
(福建省中医药研究院·福建省经络感传重点实验室,福建 福州 350003)
针灸是中国古人经过漫长的实践,在与疾病斗争过程中逐渐发现的一种特殊的治疗方法。关于针灸的具体作用机制是当前国内的研究热点,目前针灸研究虽然运用各种现代科技手段来观察,但结论很多是来证明针灸确实有效或者用大众普遍接受的西医生物医学观点来解释针灸治病原理,并没有很好地推动针灸自身发展。针灸科研工作过程还存在以下问题。
1 针灸科研缺乏符合自身学术特点的科研方法
当前的大部分针灸科研工作过程中采用西医的还原法来研究针灸作用机制,过于追求采用现代西医学理念来解释针灸发挥治疗的作用机制,有的甚至完全照搬西医科研方法。现代西医学根据自身的学术特点形成的方法学体系,所用的方法符合其学术特点,取得了很好的临床研究成果[1]。中医理论是完全不同于西医思维模式的独特理论体系、思辨模式和诊疗方法,其中还有古代朴素唯物主义哲学思维的渗透。中医理论是用来指导针灸临床治疗的思维工具,针灸的发展不能偏离中医理论的指导。中医理论的主要特色是辨证论治和整体观念。西医科研用的是微观方法,不断分解剖析研究对象,与中医从宏观角度看待事物的出发点完全不同,但是可以很好地彼此互补。从目前的针灸科研成果来看,采用各种高尖端仪器检测分析针灸刺激实验对象后产生的微观效应,虽然取得了一些进展,但这种进展更像是用西医理念来解释作用机制,最后取得的成果并没有推动针灸本学科的发展,只是让更多人承认针灸确实有效。在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后,得到的成果只是让外界承认自身,而不能推动针灸指导理论以及临床疗效的前进,这与科研的最终目的背道而驰。针灸科研过程也许可以将微观变化与中医宏观特色相结合,互相验证、补充,更好地指导疾病治疗。例如,胃痛可以取胃经的足三里、梁丘穴,中医理论认为人体是有机的整体,五脏六腑的功能可以相互影响,并不是孤立运行。从经络循行的角度看,肝经夹胃,胃痛辨证为肝气犯胃型时可以配合选取肝经的期门、太冲穴。实验设计方案可以肝气犯胃型胃痛表现的胃部疾病作为研究对象,对比干预胃经上述腧穴以及联合肝经上述腧穴时,观察疾病相关的微观物质、胃镜下变化,该过程可以探讨在中医整体观念与辨证论治理论指导下,是否确实引起研究对象的客观数据改变、与哪些微观物质有关、如何引起变化。在验证中医理论指导的确实可行性同时也探索了其微观作用机理,也初步尝试宏观与微观相结合分析问题、发现问题,并在后续的研究中进一步探讨、细化中医理论中的宏观理念与微观世界变化的对应情况,最终更好地指导临床辨证选穴。所以,针灸科研应寻找一套符合自身学术特点的科研方法,才能取得突破性进展。
2 针灸科研应服务于针灸临床
无论是哪个学科的科学实验研究最终都是为了应用于实践。针灸科研也不例外,针灸科研的最终目的也是服务于临床。目前针灸科研多重视微观作用机制的研究,这种微观作用机制固然重要,但对于针灸临床而言却难于运用这些针灸科研成果。究其可能原因:①针灸临床医师仍然习惯于使用传统的中医理论来阐释疾病的发生发展规律,运用传统的理论模型来窥探当下疾病的可能证型,针对该证型采用相应的治疗法则、治疗方法。现代针灸机理的研究轻于腧穴配伍、腧穴运用规律,而目前腧穴的运用与组方还十分混乱,缺乏明确的理论、针灸现代作用机理指导,导致针灸处方时而效如桴鼓、时而无效,疗效稳定性不高。②现代科研重视针灸机理研究,其成果转化为临床服务较难或较少,机理研究的多为微观物质变化,与宏观的整体现象以及中医理论融合、联系较差。最终结果是许多基础研究脱离临床实际,研究结果对于提高临床疗效以及推动中医针灸理论发展帮助不大。向韩济生院士在研究电针镇痛机制发现低频电针(2 Hz)可选择性释放脊髓内的脑啡肽、内啡肽,高频电针(100 Hz)以释放强啡肽为主,并且通过实验发现三种阿片肽任何两种同时作用都会产生协同作用。因而,采用2 Hz和100 Hz交替出现的疏密波可以提高针灸临床疗效;③多数基础和临床科研成果缺乏后续将成果转化为临床推广运用的资金,导致临床医师无法运用科研成果中的新技术与新方法,仍然根据以往的经验为患者提供治疗[2]。
3 针灸科研中的标准化与个体化关系的处理
针灸是一门医学技术,需要有一个针对这门技术的规范以及精确准则。针灸科研是利用现代科研手段和设备针对针灸展开的科学研究。该过程需要更多的标准来规范针灸实验中的设计方案。对针灸优势病种可以精简针灸处方的腧穴,利用科研手段筛选出该病种最有效并且最小数量的腧穴处方,这可以作为针灸标准化方案,具有普遍适用性。在此基础上,根据个体的具体情况结合辨证论治,适当加减腧穴,这是中医针灸个性化的体现。辨证论治可以理解为针对不同临床类型采用相应治疗方法。但传统的辨证论治在诊疗过程中较为依赖临床医师对患者症状的主观感受以及运用具象思维思考提炼得出治疗方案,相较于现代西医学而言逻辑严密性较差。现代西医学基于实验室实验和确切的实验数据,诊断与治疗的逻辑关系严密,并且凭借可视化的医学检验数据治疗前后的改变作为疗效判断标准[3]。其疗效的可视化并且有明确的疗效评定标准体系可信度极高。在中医诊疗过程中,无论辨证过程还是施治后的疗效评价都缺乏像现代西医学完善的诊疗以及评价标准。针灸科研应重视这一点,利用科研手段为针灸辨证论治、最终疗效评价寻找到适合自身的标准与现代社会可接受的客观指标,为最终的临床诊疗提供有实验室依据的客观标准,而不仅仅是根据古代文献以及现代临床报道整理得出的针灸标准体系。此外,目前针灸科学研究对象主要针对病证结合,例如脾胃虚寒证慢性胃炎。针灸科研过程是否可以打破疾病的限制,而针对常见证型来寻找最佳选穴方案,研究不同疾病不同个体相同证型的共同选穴方案,也是处理针灸标准化方案与个体化差异的一种探索方式。
4 中医针灸理论的自我完善
针灸科研对传统中医理论深入研究不够,符合针灸治疗特点、能有效指导针灸临床诊疗的理论体系有待完善。由于历史原因,在缺乏先进检测仪器的过去,古人使用的推理、类比手段得出的结论可能不一定正确。所以现代针灸科研的其中一个任务应是基于中医理论的同时,去伪存真。有些外界人士认为中医不科学,很大程度是对中医理论模棱两可的说理部分感到无所适从。中医理论可以认为是通过长期实践建立起来对认识事物的一种理论模型,这种模型是在几千年的实践中总结、提炼而成。中医主要是以以表知里的观察、援物比类的运用和宇宙万物的整体联系规律为前提,积累了丰富的人体自身、人与自然以及人与社会相互联系的认识,这是客观事物运动规律的呈现[4]。科学的含义是各种知识通过细化、分类研究,逐渐形成完整的知识体系,是人类探索感悟宇宙万物变化规律的知识体系的总称。中医的发展过程完全符合科学的定义,但不得不说中医知识体系还有很多逻辑不够严密的理论需要科研人员去通过实验得出更多可靠的数据来确定和完善。例如:巅顶头痛可以使用太冲穴,常有针入痛缓(止)的效果。理论依据是足厥阴肝经与督脉会于巅顶部,根据“经脉所过,主治所及”,可以远部选穴选取肝经腧穴治疗。但这其中还存在一些问题,根据“腧穴所在,主治所在”,也可以近部选穴选取督脉的百会穴,同样是近部选穴还可以选用经外奇穴四神聪,还有以痛为腧的阿是穴也能选用。如此多的选穴方案,到底哪一个方案是最有效的,亦或是巅顶痛中还有不同的临床类型,具体类型又有不同的最佳选穴方案。这些选穴理论依据逻辑上并不具有唯一性,理论依据也略为单薄。还有这几个腧穴单独使用与叠加使用的作用机理及具体疗效也欠明确。所以在临床中就会表现为疗效不稳定,根本原因还是作用机理不明确、指导理论欠完善。
由于历史条件受限,在检测手段有限的情况下通过外部征象来分析可能存在的内部变化,这一分析方法的依据逐步提炼升华为中医理论模型,临床医师根据这一理论模型进行临床诊疗。现代针灸研究有种种客观原因,更倾向于采用高尖端仪器去检测使用针灸干预时机体的微观变化,但略于分析这一过程与中医理论的内在联系。仪器检测所得到的客观指标应作为辅助挖掘中医理论对针灸的规律性指导性作用,而不应成为为了指标新颖而进行科研活动。古人通过观察客观事物而建立中医理论模型、思维方法,这一模型若想要为医学界公认,需要我们的科研活动去获得更多有说服力的证据来验证它确实可以高效重复运用于医疗实践活动。
5 结语
目前针灸科研取得了不少重要的研究成果,但我们也要时常去反思科研中存在的问题。中医与西医科研方法的结合不应该只是单纯地杂糅,针灸科研还是应该在中医学理论的指导下去重新分析、解决问题[5]。在借鉴现代西医学科研方法、引进循证医学的同时,还应该不忘初衷——针灸科研应推动和完善针灸的指导理论,应保持自身的学术特点、明确针灸的治疗规律、增强选穴配穴的可重复性,最终提高临床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