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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一路”新型合作机制的政治经济学探析*

2018-02-09姜安印郑博文

关键词:区域合作全球化一带

姜安印,郑博文,刘 博

(兰州大学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研究中心,甘肃兰州730000)

一、问题的提出

过去20 多年,全球化以势不可挡的力量裹挟着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不断深化合作分工,调整产业结构,推动各类资源在全球范围内进行配置。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使得快速推进的全球化进程骤然降温。许多国家将危机的发生归因于全球化带来的发展不平衡,贫富差距拉大以及对本国贸易、产业和就业带来的冲击,逆全球化思潮开始涌动。2016年英国“脱欧”,反对全球化的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等为标志的“逆全球化”事件,更是进一步推动了逆全球化拥趸者所支持的孤立主义、保护主义、民粹主义的崛起,未来全球化进程面临较大的不确定性。

全球化过程中合作的不确定性,一方面是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深度合作遇到阻碍。由于许多发展中国家通过利用自身禀赋优势和全球化红利,不断加强产业国际化分工、贸易自由化、吸引国外投资,迅速实现了经济发展,成为突破资本主义市场经济长期以来形成的“核心—边缘”单极化全球经济结构的重要力量,全球化格局向多极化方向演进[1]。而欧美发达国家在近40年全球化进程中,经济发展持续衰落的现实,让它们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开始设置全球化进程障碍,或者着力重新构建以欧美国家主导的经济秩序和治理体系,这为新一轮全球化进程增添诸多不利因素。另一方面,引领合作实践的全球化合作机制的理论研究仍在不断探索。2005年《科学》杂志提出“合作行为如何演进”之后,合作的利他动机和自私基因之间的紧张关系,促使行为属性研究向深层次推进,寻求人类合作机理成了世界性重大研究难题。尽管许多国内外经济学家通过实验经济学、认知经济学和演化博弈论对这一难题进行了解读,但时至今日,人类合作行为的内在机理仍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零和博弈思维仍有广阔市场,当下举步艰难的全球合作时局,似乎也印证了合作之谜的困境。

在这种不确定性背景下,为了推动全球化进程的深入推进,中国从人类发展的历史维度和现实维度出发,提出了“一带一路”发展倡议,四年来已有74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同中国签署合作协议①http://www.yidaiyilu.gov.cn/xwzx/bwdt/28901.htm,外交部和联合国经社事务部签署关于“一带一路”倡议的谅解备忘录,2017年9月23日查询。,“一带一路”建设“共商、共建、共享”的合作基本原则被越来越多国家接受。为什么这一合作机制能够从实践层面上得到众多国家的支持和参与,需要从理论角度对这一合作方式的理论创新进行深入的经济学解释。

二、相关文献回顾

合作作为一种行为属性,自然地、历史地存在于群体行为演化之中。人类被称为合作行为的冠军,具有最复杂的合作行为形态。从经济学研究角度出发,理论上的合作是作为一个竞争的副产品在经济学出现的。主流经济学一直坚信所有的合作行为都可以从个体的自利行为中得到解释,由于人类天生的社会性,合作的行为属性被经济学长期简约化处理,被遮蔽在分工、竞争、交易等概念中,帕累托最优就是这种合作观的理想化结论。虽然“囚徒困境”已经表明“自我个体”在逻辑上走向合作的难度极大,但策略性均衡的分析路径仍是合作分析主流,莫林在《合作的微观经济学》中归纳的三种合作模式,(直接协议模式、市场化模式和基于正义的模式)以及对相应模式的机制分析,在主流经济学中仍具有概括性和典型性。国内学者在借鉴的基础上对该难题进行了探索[2-3],认为合作应该是一种基本经济行为,可以给群体带来利益。

在全球化合作研究中,以贸易与发展为代表的全球化实践领域理论研究,完全是从两个相反的方面展开的,一方面是对自由贸易理论不断深化和完善的理论研究,包括比较优势理论,要素禀赋理论,新贸易理论(基于规模报酬),以及新新贸易理论(基于产业间产品内分工);另一方面是对自由贸易的批判的理论研究,主要有李斯特的“幼稚产业保护”理论,依附论中的“弹性悲观主义”,国际贸易战略选择中的进口替代与出口替代,微笑曲线学说(贸易与后发国家的技术进步与产业转型瓶颈),产业空心化(贸易与发达国家的制造业转移问题)等。贸易与发展的学说表明,未来世界经济的合作机制设计需要新的理念和行动。另一部分学者另辟蹊径,从区域主义视角来研究全球化合作问题,形成了联邦主义、邦联主义、交流主义、功能主义、政府间主义等旧区域主义,以及新现实主义、新自由制度主义、建构主义等新区域主义分析流派。形成了以欧盟为代表的契约型合作模式和以美洲为代表的类帝国合作两种典型的区域合作模式[4]34,通过区域治理理论为解决全球性问题提供理论依据。

“一带一路”合作倡议提出以来,学术界对其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从国际看,对“一带一路”的关注主要集中于媒体和政府相关报道,集中于中国推进“一带一路”的政治意义解读,而国内文献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个方面:一是对“一带一路”的战略意义、战略格局、战略构想方面的研究;二是对“一带一路”合作具体途径的研究,从能源合作、大通道以及经济走廊建设、产能合作、自贸区建设、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农业、环保、金融合作、旅游、粮食、安全等方面的研究;三是对“一带一路”具体合作领域合作机制问题进行分析研究,如国际产能合作机制、资源合作机制、旅游合作空间和合作机制、区域贸易合作机制等。

本文试图通过对“一带一路”新型合作关系的构建进行初步探讨,突出中国智慧在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合作关系构建中的核心价值,尝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话语体系,并在这一话语体系中对“一带一路”的新型合作机制做出中国式解读。

三、“一带一路”新型合作机制的“新型机制”分析

我们认为,“一带一路”倡议之所以能够吸引众多国家参与,主要原因在于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合作机制对区域合作发展理念、发展目标、发展方式、发展机制和发展路径进行了全新的拓展,对未来全球化合作发展理论和实践进行了新的探索和尝试。

(一)扩展区域主义理论趣向,提出了新型区域合作发展理念

区域主义自20世纪50~60年代在西欧和北美等国家区域一体化实践过程中提出以来,形成的诸多流派主要关注于如何通过建立政府间合作与超国家强制相结合的组织实现区域一体化进程,包括建立一个超国家的中央机构实现区域组织一体化的联邦制;通过独立主权国家政府组成联盟形成一体化的邦联制;通过构建政治共同体推动安全共同体实现一体化“扩散”的交流主义理论[5];通过技术和非政治性部门的合作外溢推进政府间合作实现一体化的功能主义学说;通过政府间博弈理性选择和相互交易推进政治一体化进程的政府间主义等一系列实践的理论分析。而新区域主义理论主要关注于区域组织的外生性,制度因素和区域意识以及区域认同等对区域一体化形成的影响和结果。包括强调权力分配、联盟政治对区域一体化产生重要影响的新现实主义;突破功能主义视野,将国际体制、规范、规则、惯例纳入推进区域一体化研究视野的新自由制度主义;通过认知的相互依赖建立共同体意识进而形成区域一体化内聚力的建构主义等。之后西方理论界对区域主义又进一步发展出新古典现实主义、反思主义等新的区域主义研究方向。这些新旧区域主义的探索不断拓宽区域主义研究的视野,为区域合作的多样化提供了丰富的可能性。随着全球范围内区域一体化实践的不断演化,区域主义需要在原有理论基础上,继续深化和发展,在新旧区域主义以完善的区域基础条件和可操作的合作形式为前提或起点的静态研究基础上[4]36,突破对区域合作体制机制的微观研究,在如何实现共有区域意识与区域认同、共同的利益与责任、相互的信任和高度认知等方面进一步进行扩展。

“一带一路”合作机制的提出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基于责任共同体、利益共同体等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提出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区域主义理论研究方向。习近平主席在2017年5月举行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圆桌峰会明确指出,“一带一路”倡议的初衷和希望实现的最高目标就是在国际合作框架内,世界各国按照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携手应对世界经济面临的挑战,开创发展新机遇,谋求发展新动力,拓展发展新空间,实现优势互补、互利共赢,不断朝着人类命运共同体方向迈进[6]。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提出,是对马克思主义共同体理论思想资源的进一步深化,它批判了西方共同体理论是从个体利益和自由权利论述共同体意义的倾向,吸收了马克思主义关于共同体理论建构与伦理要义的优秀成果[7]。通过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在国家安全上,避免了国家间的战争和冲突,实现全人类共同根本生存利益;在经济社会发展上,摆脱了零和思维,实现个体发展在整体发展基础上的合作共赢;在认知观念的分享上,摒弃了狭隘眼光,通过“相互依存的国际权力观、共同利益观、可持续发展观和全球治理观”的形成,实现对全人类的终极关怀[8]8-15。众多学者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研究得出的结论显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具有思维上的整体性,提出了未来区域合作中各国处理人与自然关系和国际与国内关系的新型原则;具有思想内涵的丰富性和新颖性,提出了一种未来区域合作的新发展观和新安全观,以及建立一种新全球治理观的全新愿景;具有实现途径上的多层次性,提出了区域合作中构建国内各民族间和国际间共同体,双边和多边共同体的差异化路径。通过以人类命运共同体为终极目标的“一带一路”合作机制的建设,区域合作发展的实践理论得到了新的扩展和丰富。

(二)基于区域合作实践总结,提出了新的区域合作发展目标

在战后国际区域合作组织发展的三次浪潮中,世界各国在合作方式、合作领域和合作机制等方面不断博弈演化,形成了欧盟、北美自由贸易区、亚太经合组织、非洲国家联盟、阿拉伯国家联盟等多个区域性政治、经济合作组织①区域经济一体化第三次浪潮与构筑“泛亚洲经济公共体”,http://finance.sina.com,2004年10月18日,商务部网站。。根据国际组织联盟(UIA)最新网站数据显示,目前全世界300 多个国家和地区中,政府间合作组织已经有2 173个,经济合作组织798个②数据来源:国际联盟协会官网:http://www.uia.org/。。在所有这些区域合作组织中,欧盟和美国在整个美洲地区主导的北美自由贸易区、美洲自由贸易区等西方发达国家建立的区域合作组织,成为20世纪90年代之后推进全球化进程的主导力量,形成了两种较为典型的区域合作模式,即欧盟为代表的契约型合作模式和以美洲为代表的类帝国合作模式[6]34。在契约型合作模式中,欧洲各国通过平等让渡各自政治权力构建出一个超主权的国家共同体—欧盟,使欧盟成为具有合法性的公共权力中心和公共产品供给者。而在类帝国合作模式中,各国合作关系建立在非对称依赖基础上,美国作为区域公共权力中心和公共产品供给者,主导美洲国家间以及其它区域合作组织秩序的构建。欧盟和美国作为公共产品供给者,在满足区域合作组织成员需求的同时,也将包括贸易规则、货币合作与稳定机制、消除贫穷和发展机制等公共产品不断向区域合作组织外国家的提供,建立起美国主导,欧盟协同推进的国际经济秩序,促进了经济全球化和国际分工[8]6。但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推进,这两种合作模式中内生的机制障碍,使国际经济秩序难以适应全球经济发展要求。欧盟内部部分国家利用公共产品供给的非排它性,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同时,不希望过多承担供给公共产品成本,让别国搭自己的便车,造成公共产品供给出现不足。而美国在推进区域合作过程中,出于自利考虑,把公共产品的提供作为美国获取国际战略利益的工具,且不断将之“私物化”,以低效率的方式提供公共产品。随着广大发展中国家经济实力的提升,对美国附加各种条件的公共产品供给方式也逐渐表达出不满。

我们可以转向视觉艺术领域,借由16世纪前后的欧洲绘画中寓意人物“机运”形象,来感受一下当时艺术家对这个概念的不同理解和认识,也就是说,他们是如何解决“什么看起来像‘机运’”这个尚且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迫切需要一种能为各国发展提供公共产品的新型区域合作模式,而“一带一路”合作机制的目标为区域合作模式的探索提出了新的视角。习近平主席在会见2014年博鳌亚洲论坛理事会工作会议代表时指出,建设“一带一路”的目的就是要共同打造沿线区域经济一体化新格局。这种新型区域经济一体化,秉承共商、共享、共建的原则,在尊重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坚持开放合作、和谐包容、市场运作[8]6。同时不将任何一国的发展意志强加于它国,而是通过求同存异、兼容并蓄、共生共荣,打造区域合作组织间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区域发展一体化不仅致力于将中国的公共产品提供给沿线国家,同时将沿线亚太国家各类国际公共产品进行整合,促使它们相互连接、相互促进,产生出“1+1>2”的效应[8]6。这种向亚太地区以及国际社会提供的开放、包容、互利、共赢的公共产品形态,具备很强的非排它性和互惠性。非排它性表现为“一带一路”建设提供的区域公共产品具有开放性,不仅不排斥沿线国家参与使用,而且鼓励相关国家积极参与并不断完善。同时,“一带一路”在提出伊始,就欢迎世界各国“搭便车”,通过“搭便车”,在“一带一路”框架内建立互惠型的经济合作关系,让有意愿的国家、经济体参与其中,让利益惠及沿线的所有国家,共同化解公共产品供给不足的矛盾。互惠性表现为“一带一路”通过与沿线国家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经贸合作的水平提升、产业投资与金融合作的不断拓展、可以积极促进和实现区域经济合作与一体化进程,这种区域经济一体化模式与沿线国家渴望和平与发展的诉求高度契合[8]7。这种区域合作目标着眼于区域一体化发展过程,着手于发展区域一体化过程的对话、对接、对等,成为区域合作模式实践突破新的探索。

(三)针对区域合作治理的现实困境,提出新的区域合作发展方式

冷战结束后,为了应对全球化进程中各国之间的政治、经济、生态、地区冲突、人道主义危机等多个难以通过各国政府、国际组织和机构化解的全球化问题,西方理论界在霸权合作、制度合作的基础上发展衍生出治理合作理论这一新型国际关系理论,为解决全球性问题,促进世界的和平、稳定与发展发挥了积极的作用[9]。随着广大发展中国家实力的提升,与发达国家在政治、经济等领域的摩擦也日渐增多,特别是在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爆发后,这些以西方国家为主制定的全球治理机制和规则,在解决贸易争端、保护主义、地区冲突、气候环境问题等领域中不合理、不公平的问题日益突出。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任期结束前力推的TPP(泛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就是试图摆脱WTO日益完善的规则体系,重新建立一套以美国主导的全球新贸易规则和标准。即便是这种利于美国利益的协定,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仍不满意,认为该协议仍然没有凸显美国霸权地位,在上任之初就宣布退出TPP 协议,以反对贸易自由化,实行贸易保护,反对全球化的方式,制定美国全球治理标准。在美国的逆全球化导向下,全球治理规则在本不完善的基础上,更是雪上加霜。全球化进程中,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利益无法得到有效保护,全球治理机制在均衡性和有效性上亟需完善。

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在参与全球治理规则的制定上,起步较晚、能力有限、话语权不够。随着中国经济实力、国际地位的不断提升,需要从“参与者”角色向“引领者”角色转变,2014年,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发表60周年纪念大会”上就着重提出:“我们应该共同推动国际关系合理化。适应国际力量对比新变化推进全球治理体系改革,体现各方关切和诉求更好维护广大发展中国家正当权益”。中国目前已经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如何在同国力相称的基础上寻求参与全球治理的平衡点,需要在完善全球治理的空间选择、领域选择、理念引领上有新的突破。“一带一路”合作机制基于中国目前面临的国际形势,现有的国际地位和全球化发展的趋势,顺势而行,提出通过理念引导,行动主导,区域公共产品供给诱导推进全球治理体系不断完善,是中国在全球合作中坚持多边主义,强化国际合作,着力完善全球治理,全力推进各类区域合作的具体表现。

在这一过程中,联动发展这一新型区域合作发展方式,为推动中国特色的全球治理方案提供了实现途径。从目前“一带一路”合作机制的理论阐述看,这种途径具体包括四个方面:一是通过构建区域组织之间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人文关怀、共生发展以及兼容并蓄思想进行阐释和传播,在全球治理中构建中国话语权体系,提升感召力;二是通过以基础设施建设为基础的互联互通,借鉴并推广中国基础设施发展带动经济、贸易发展的经验,化解联动发展的物质基础硬件约束;三是通过聚焦发展经验的互学互鉴,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推动各国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信任,实现发展的包容性[10];四是通过区域公共产品供给能力提升,增加各国积极参与的积极性和热情,提高“一带一路”合作机制建设推动力。这四个途径使联动发展模式具有很强的系统性、层次性、次序性,“一带一路”新型合作机制在此基础上成为感动、带动、互动、推动的有机统一。

(四)立足中国战略选择模式,提出了新的区域合作发展机制

经过近40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的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取得了大幅度提升,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业态正给中国经济发展带来新的动力,中国在国际社会的影响力日益增强。中国之所以能够迅速的实现经济增长和国力提升,主要是因为中国选择了一套独有的发展战略模式。2004年,美国高盛公司高级顾问雷默在名为《北京共识》的研究报告中,将中国取得快速发展的原因总结为创新与实验(如经济特区的改革试验)、独有的社会发展新战略、维护国家利益与非对称国防,通过循序渐进达到现代化。雷默认为,与拉美国家采用“华盛顿共识”要求,采用“休克疗法”推进经济改革,跑步进入市场经济不同的是,中国通过渐进式的改革措施,“摸着石头过河”逐步推进中国经济转型和制度转型。而在这种渐进式转型中,区域突破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①笔者在拙作《区域突破:中国特色的转型之路》中,对区域突破现象进行了详细分析和解读。,中国根据大国的国际地位以及世界产业转移的趋势,结合自身经济发展水平和区域经济特点,以改革开放的方式,通过一个个区域性制度创新,形成有利于经济发展的体制环境,促进部分区域优先发展,并以其先导作用产生示范效应,最终完成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中国通过区域突破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改革发展之路,一些在转型经济中区域性制度变迁和经济发展的先发地区,在中国改革开放经济发展战略调整的大背景下,通过生产要素流动——聚集,市场体制的试验——突破——扩散,不仅成为某一改革阶段体制转轨的成长极,同时也成为这一地区经济发展的增长极。这种循序渐进和非对等突破方式发展的战略选择,不仅成为中国推进经济增长和经济体制双重成长的基本方式,而且也成为全球化发展进程中,广大发展中国家可以借鉴和利用新的思路。

“一带一路”合作机制的建立,涉及沿线多个国家,这些参与主体的发展目标、发展重点具有多元、复杂的特征[11],如何在一个庞大的综合性多元的国际合作机制中,建立起能为参与国家共同接受的正式或非正式规则,成为“一带一路”合作机制面临的重大挑战。习近平主席在2017年5月“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上指出,“一带一路”建设不是另起炉灶、推倒重来,而是实现战略对接、优势互补。这种通过战略对接实现区域合作发展的机制,不同于以往的自由贸易区、关税同盟、共同市场、经济一体化、政治经济一体化等旧有的区域合作机制。中国并不期望通过“一带一路”构建一个统一涵盖沿途所有国家的自由贸易区或其它区域经济合作机制,更不期望以此为基础构建一个排它性的国际组织[12],而是在适应亚洲发展多样性要求的前提下,将中国积累的循序渐进和非对等突破发展战略通过多元化方式与其它国家实现对接和互补。习近平主席曾指出,“深化对接发展战略……从各自发展战略中发掘新的合作动力,规划新的合作愿景,锁定新的合作成果……为彼此经济增长提供更多动能②习近平,《深化合作伙伴关系共建亚洲美好家园》.http://cpc.people.com.cn/n/2015/1108/c390439-27789964.html。。”“一带一路”目前已经同俄罗斯提出的欧亚经济联盟、欧盟提出的“容克计划”、东盟提出的互联互通总体规划、哈萨克斯坦提出的“光明之路”计划、土耳其提出的“中间走廊”、蒙古提出的“发展之路”、越南提出的“两廊一圈”规划、印尼提出的“全球海洋支点”计划、英国提出的“英格兰北方经济中心”、波兰提出的“琥珀之路”等战略规划开展了政策协调和规划对接。通过战略规划的相互衔接,可以实现不同发展阶段的国家、新型国际援助以及全球性技术标准的对接,将中国的发展战略和发展机遇拓展为沿线国家共同的发展机遇,无疑将极大促进“一带一路”合作机制的顺利推进[13]。

(五)基于区域合作机制构建的关键问题,提出新的区域合作发展路径

“互联互通”这一概念最早用于基础设施建设领域,之后应用于区域合作领域。2005年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项目研究报告《国相连民相通》中,将竞争力、互联互通和共同体作为区域合作的三个关键。之后在2010年东盟首脑会议通过的《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中,东盟确立了互联互通的三大支柱措施:物理联通(包括交通运输、信息通信技术、能源),制度联通(包括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投资和服务自由化和便利化、相互认知协议或安排、地区运输协议、跨境手续、能力建设项目),人与人的联通(包括教育、文化和旅游)[15]。中国在此基础上,不断进行完善,并积极推动互联互通内涵和外延不断丰富。2014年11月,在“加强互联互通伙伴关系”东道主伙伴对话会上,习近平主席对中国倡导的“互联互通”做出了深刻阐述,他指出,中国要建设的是基础设施、制度规章、人员交流三位一体的互联互通,是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五大领域齐头并进的互联互通[16]。这一阐述为“一带一路”的战略对接提供了具体可实施的详细方向。政策沟通为实现区域合作战略对接提供保障;设施联通为实现战略提供对接基础;贸易畅通为消除贸易壁垒,降低贸易和投资成本提供通道;资金融通为区域合作战略对接提供支撑;民心相通为区域合作战略对接提供内在动力。

四、“一带一路”新型合作机制构建的框架

(一)积极构筑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阐释框架

田国强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要有时代性,要有利于改革开放,有利于经济社会发展[17]。从这个角度看,“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人民,对于文明向往的普遍愿景最为强烈,与全世界处于亟待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迫切需要提升的人类发展关键性阶段。因此,“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人民更加渴望通过借助大国的扶助和自身的努力改变其所处的境地。这一时代性特征,赋予其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根本动能。同时,“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大多是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差距和靠近文明的距离悬殊,大多数国家和地区正经受经济困扰和“贫困陷阱”。在世界经济发展成果繁荣的进程中,目睹它们的长期合作国家在通过自己努力不断崛起的过程中,“一带一路”沿线的人民内心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具有对美好生活追求的迫切性。这一事实的根据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面临着最为严重的贫困问题。目前世界上存在着约7亿多的极端贫困人口,全球约有十几亿人处于贫困状态,“一带一路”沿线的贫困状况最为严重。贫困的消除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和走向文明的最基本的要求,是参与“一带一路”合作的现实初衷。

但是,因为选择的经济发展模式、所处的经济发展水平以及对体制、机制的选择,长期的惯性已使“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不能单纯通过凭借自身努力破解经济发展的困境。同时,全球化和经济一体化所创造的世界发展环境也不能提供那样的环境。在已有的国际合作环境中,经济发展模式被迫选择粗放式、全球治理体系的参与不被重视、人类发展成果分享少的现状中,经济掠夺、地位歧视、政治压迫等削弱着经济发展的现状,已使“一带一路”国家疲于应付,一种力求从外部合作机遇中寻找经济改革的迫切需求日益凸显。正因如此,对一种资源、能源、人力资本公平参与、利益共享的新型合作理念和模式的期待成为他们渴望发展经济的依托。

“一带一路”倡议中新型国际关系的构建是中国适应全球生产力变化,在全球生产关系方面做出的积极调整,是中国寻求与沿线国家合作,实践中国新型政治经济学是否有利于促进沿线国家和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积极尝试。正是如此,“一带一路”新型合作机制构筑,要明晰一种趋势,即帮助实现沿线人民渴望发展美好愿望,要深刻把握“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人民对新型合作机制构筑的内在期待,构建吻合于沿线国家和地区对经济合作选择期待的模式,保证能够在相互尊重体制、主体、社会习惯等的基础上共同深度参与、一同分享成果。进而探究视野更广、范围更大、理论层次超越政治经济学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分析框架。

(二)积极探索当代马克思主义思想阐释的理论阐释框架

周文教授指出,不同于西方发达国家攫取高额利润,实现垄断统治的对外关系发展目标,我国的对外关系目标处于深刻变革之中,社会生产关系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的丰富和生产力水平的提升,进一步要求深刻变革的内在要求比较迫切[18]。为此,积极调整与它国的生产关系,以适应生产力发展要求,力促形成一种新时代国际化合作关系的新体制就显得格外重要。如何判断新全球化时代的国际经济发展新体制的根本属性、基本特征、一般趋势?马克思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的分析架构,为这些问题的探讨提供了理论指导。这种指导性不仅体现在演变趋势的分析上,更主要地体现在最终目标和未来形态的确立,可以将新全球化时代的演变趋势看成为由物质技术条件的改变和发展愿景引导下的经济、贸易、全球治理关系,乃至人类合作理念转变等一系列经济合作相关环节的调整与优化过程,这一过程表现出“共同化”发展的一些基本属性,基于这一理论判断,以及对“一带一路”实践中大量新生事物的研判,确立新全球化时代的国际经济发展的根本属性是“共同化发展”,是一种有别于“一体化发展”的新发展形态。根据马克思社会发展动力分析架构,结合“一带一路”建设的实践,共同化发展性体制的机制可以从“一带一路”建设内容的“五通”中凝练出来,分别为对话协商机制、互联互通机制、产业合作机制、金融合作机制、互学互鉴机制。

五大机制是对共同化发展体制的一种功能性结构分析,其内在的逻辑关系是,基础设施网络中的互联互通机制可看作新全球时代共同化发展的生产力,产业合作和金融合作机制可以看成为全球价值链条件下共同化生产中的生产关系,这三个机制共同构成共同化发展的经济基础。对话协商和互学互鉴机制构成了共同化发展的上层建筑,从完成式的视角看,在两大机制的作用下,一种新的国际治理体系将会形成,从过程的视角看,这两大机制将通过一种新型方式,推进合作机制走出“零和博弈”。其中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可以看成为共同化发展的意识形态。

(三)积极搭建具有“一带一路”特色的国际交流平台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资本主义剥削关系主要由国际分工和全球价值链转变为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剥削关系。“一带一路”倡议与其存在巨大鸿沟。毫无疑问,构建新型合作关系是中国在敏锐觉察到国际世界经济风雨变化后迅速把握时机倡议的一种促进人类共序合作的理念构想和实践指导。“一带一路”新型合作机制的构建是一次社会生产关系随着社会生产力发展不断调整的具有中国特色的首要尝试。“一带一路”新型合作机制构建的更深层次的战略意图体现在三方面:一是尝试通过构建一种新型合作机制来改变人类对于合作发展的认知,特别是打破西方自我优先的思维;二是借助中国自身综合实力的优势和影响,强化由中国文化和中国智慧引领下的关于全人类发展的构想,使中国智慧和中国理念深入人心;三是在新型合作关系成熟的未来某个适宜的时候,世界经济的发展已与中国贡献和中国方案深度融合,潜移默化地形成了中国对全球治理秩序上的影响,届时,中国因素将成为促进人类合作发展中最出彩的特征。

“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经济实力和人类发展水平差距悬殊,国际事件参与度和影响力大小不一,怎样构建一种能够顾及所有参与国利益、能够体现相互尊重、相互聆听、相互照顾利益诉求的合作状态,是“一带一路”在推进过程中要深入思考的重大问题。传统的国际参与模式,缺乏对小国的尊重和聆听,缺乏对发展中国家的利益照顾,涵盖着冷战思维、零和博弈思维的国际事务参与机制,对立性和冲突性往往使经济实力相对较弱的国家受损,甚至“富人俱乐部”思维构建的区域合作组织和框架,总是排斥着经济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参与。目前,基于资源、能源、人力资本、资本、技术等的互补式的合作机制成为时下发展中国家的共同期待。同时,由于长期受到合作歧视和排斥,一方面发展中国家存在资源利用扭曲和低效,甚至于经济资源的闲置和浪费;另一方面,经济合作发展机会的强行剥夺、经济资源的暴力掠夺、经济合作成果获利甚微的境地,使互利共赢的合作发展模式成为发展中国家寻求改观国内经济发展的政治经济合作诉求。

“一带一路”新型合作机制构建的一种理想状态,就在于建立一种开放式、平等式、共享式的机制平台。更形象地说,就是由中国政府和背后的中国因素支撑下的中国方案搭台,其它参与国家和地区共同唱戏,按照“凑人数,搭台子,商规则,都来玩,共同乐”的平台建设思维,注重每个国家和地区发展诉求,都有角色和剧本的热闹场面。这是“五通”的初步构想,是一种互动式、互惠式、共赢式的人类合作发展的新型探索,是满足人类发展诉求和欠发达经济地区渴望消除不公正待遇的伟大尝试。在某种角度下摒弃国界、边界,能以超远的视野凝聚人类发展智慧和构思人类发展秩序的美好愿景。这种热闹的状态,充分尊重,和谐磋商,完全自由,不具有针对性和排斥性,以一股充满人类智慧符合人类发展规律的时代潮流破除目前人类合作枷锁和瓶颈。

五、有待进一步深化的几个问题

(一)新时代中国与世界关系的重新认识

目前,中国经济发展已经进入到一个新的时代,中国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接近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同时,中国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依托于世界经济发展来实现中国梦。无论是构建新型国际合作关系,还是探索“一带一路”新型合作机制,要有一种自信和魄力。这种自信和魄力,建立在中国经济发展对世界经济发展的多年贡献上,以及对中国模式、中国方案以及中国智慧背后具有8 000多年中华文明和文化的自信上。我们要客观地看到中国经济对全球经济发展的巨大推力和突出贡献,要相信世界经济发展的潮流和方向必然合作和共赢的,虽然目前面对的问题层出不穷,世界经济波诡云谲,但是我们更应该相信具有8 000多年未间断的文明和智慧能够在百舸争流的世界浪潮中破风斩浪,化解横亘在人类发展面前的合作危机。这是我们对时代发展和对新时代中国与世界关系的客观对待和正确把握。

(二)如何讲好中国故事

本质上,所有治理模式和合作机制的构建,都是基于对一种文明和文化的肯定,对理念和价值的认同。“一带一路”合作机制是中国在全球化新形势下提出的全新区域合作发展理念、发展目标、发展方式、发展机制和发展路径,是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引导下,通过主导具有中国特色的区域公共产品供给和互联互通建设,借鉴和学习区域不同国家的发展实践,推动中国化的全球治理理念、行动和规则不断互动、演进和逐步完善的过程。讲好中国故事,既要发扬中国特色的文化优势,也要探索能推动一套合乎共同发展的机制框架,具体地,要形成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中的对话交流机制、区域公共产品供给能力建设中的共商共享机制、互联互通中的共建共赢机制、中国发展知识的互学互鉴机制,通过具体机制搭建,形成讲好中国故事的载体,这也是新型合作机制具体探索的重要层面。

(三)新型合作机制构建的逐步性

“一带一路”是全球化中国方案的具体行动部署,既是“逆全球化和反全球”的应对之策,也是“新全球化”的探索之旅,在其大功告成之日,必将形成一种国际经济发展的新体制。但在新全球化时代开启之时,虽然全球化中的新兴力量在不断成长壮大,但西方在技术水平、经济优势和话语权上的主导性格局依然存在,中国方案要成为新全球化时代的主导性力量,就必须从引领新兴力量开始,进行不断的实践探索。这注定是一个“逆全球化+反全球化+老全球化”力量和“新全球化”力量此消彼长的过程,也一定是一个“新全球化”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并不断完善的过程,更一定是一个新体制不断形成并完善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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