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泽教授从肝论治甲亢之临床经验探析
2018-02-09韩雪梅何
韩雪梅何 泽
何泽教授为硕士生导师,医学博士,主任医师,吉林省中医院内分泌科副主任,擅长治疗各种内分泌系统疾病及并发症,善于将辨病、辨证相结合,对疾病治疗有自己独到之处。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简称甲亢)属于中医“瘿病”范畴[1]。其发病率高,治疗难度大,西医治疗本病主要方法有:口服抗甲状腺药物治疗,131I及手术治疗。目前最常用的是抗甲状腺药物治疗,有效率仅为50%左右,副作用大,如肝功损伤、粒细胞减少、皮疹等,且复发率高,治疗时间长,平均需要1.5~2年;131I及手术治疗属于有创性,需要严格考虑适应症,在术后可能会转变为终身性甲状腺功能减退,治疗上需长年补充甲状腺激素,对患者心理造成的压力较大,依从性较差。而我国中医药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经验丰富。导师中医功底深厚,博览群书,勇于创新和善于总结,本人随师出诊,侍其左右,揣摩其理法方药,有所体会,愿与同道分享,共同学习。
1 古代对瘿病的认识
早在东汉《说文解字》中就有记载“瘿,颈瘤也”,《杂病源流犀烛》也有:“……似瘿桃,故名瘿”,这是瘿病的病名由来。《诸病源候论》载有:“诸山水黑土中……常食令人作瘿病,动气增患”,“瘿者,亦由饮沙水”,《儒门事亲》云:“颈如险而瘿,水土之使然也”,说明了古代医家认为瘿病的病因与情志、水土、饮食有关。《外科正宗·瘿瘤论》提到:“夫人生瘿瘤之症……乃五脏瘀血、浊气、痰滞而成”,意思是瘿病的病机主要是瘀血,痰浊,气滞。在瘿病的治疗上曹操曾说“十人割瘿九人死”,说明了三国时期我国就有以外科手术作为治疗瘿病的手段;《神农本草经》《肘后方》记载了昆布、海藻治疗瘿病;《肘后方》和王焘的《外台秘要》中记载了治疗瘿病的多首方剂;《太平圣惠方》提出了分类治疗方法:“瘿有三种,有血瘿,可破之……”;《千金翼方》中也载有治瘿方九首,并且是最早记录使用动物甲状腺治疗本病的。
2 从肝论治之理论认识
2.1从肝论治的病理生理基础 导师经过多年的临床经验总结,认同王孟英所云“内伤由肝而生”的理论,强调瘿病多从肝论治。从临床表现上看,甲亢常见有心慌、手抖、多汗、乏力、失眠、性急易怒、多食易饥、大便溏稀等症状。肝在志为怒,肝火亢盛,故常见性急易怒;肝火上扰于心,则见心慌;肝火上扰神明故有失眠;火热迫津外泄则多汗;壮火食气,则见乏力;热为火之渐,火为热之极,热极生风,则见手指颤抖;火热加速消耗水谷精微则多食易饥;肝木乘脾土,则见大便溏稀。由上可见甲亢诸症都与肝有着密切的联系。
从经络循行来看,肝经起于足大趾 ……循喉咙后,连接目系,上入吭嗓。甲状腺(也就是吭嗓,位于颈部甲状软骨前)和眼部都是肝经循行所过。故常见颈前瘿肿、眼球突出。
从好发人群上看,女子以肝为先天,情绪易波动,使甲状腺激素分泌增多,临床数据证明本病女性多见,男女之比为1∶4~6,且以中青年女性多见,女性人群的患病率为2%。
从脏腑气血津液来看,瘿病多是因情志等因素导致肝气郁滞、气郁痰阻、痰凝血瘀壅结于颈前的病证。
由上可见,不论从临床表现、经络循行、好发人群,还是脏腑气血津液上看,瘿病都与肝有着密切的关系。
2.2从肝论治的病理演变 导师认为瘿病的致病因素及病理产物是气滞、痰浊和血瘀。而病机关键是肝火亢盛,同时兼有胃火和心火。
“气有余便是火”,长期精神刺激,超出肝的调节范围,出现气机郁滞、郁而化火,或大怒伤肝,肝气生发太过、有余,从而内生肝火,然母病及子,木旺引起火亢,故能引动心火;横逆犯胃,又能引发胃热胃火。反过来五志过极化火,心火亢盛时,子病犯母,可引动肝火;胃火亢盛时导致胃之通降功能下降,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故气机郁滞,郁而化火,又能引动肝火。由上可见,肝火、胃火、心火之间可以相互转化,而关键在肝火。
气滞,《医学入门》载:“瘿气…由忧虑所生。”长期情志内伤,使肝之疏泄不畅,气机失常,脏腑之气血被扰乱,阴阳失调而诱发本病。
痰浊,肝经郁滞,津液输布失常;或木旺克脾土,脾胃运化失常,酿生痰湿;或郁而化火,炼液成痰,痰浊循肝经上行结于颈前而成本病。
血瘀,气为血之帅,气机壅滞,血随气结,出现血脉瘀阻的病理变化,痰瘀互结于颈前而发为本病。
总之瘿病的病理产物、致病因素、病机关键都与肝有关。
3 辨证论治及用药特色
3.1三期论治 导师提倡本病的治疗要在辨证的基础上分阶段进行,分为早期、中期和晚期。早期多以实证为主,常见肝郁气滞,肝郁化火等证,治疗当以实则泻之、火郁发之为原则,以疏泄为主,常采用疏肝解郁、清肝胃火热等法;中期常见痰瘀互结、肝郁脾虚等证,治疗当以攻邪,固护脾胃为原则,以通络为主,常采用化痰祛瘀通络、疏肝健脾等法。晚期多虚证或虚实夹杂,常见心肝阴虚、肝肾阴虚、脾肾阳虚等证,治疗以虚则补之、攻补兼施、寒热并用为原则,以补为主,辅以攻邪,常采用益气养阴、滋阴潜阳、阴阳双补为法。
3.2火郁发之 导邪外出 火郁,是指热邪伏于体内;发,是因势利导、发泄之意。张景岳云:“发,发越也,故当因势而解之,散之,升之,扬之”[2]。清里透外,导邪外出,使郁火得清,气机条畅,瘿病自消。导师强调治疗瘿病清泻火热固然重要,但若纯用苦寒,恐其寒凉所遏,火热难消,导师常在苦寒药物的基础上加少许辛散之品,使火热透达外散,给邪以出路,如夏枯草,味辛苦,性寒,既能泻郁火又能散邪外出。是治疗甲亢的必用药。
3.3抽简驭繁 善用古方 在治疗瘿病上,导师善用古方。基于分期治疗的原则,根据各期的症候特点,在瘿病早期常用柴胡疏肝散、生脉饮加减,可疏肝降火同时益气养阴以防壮火食气导致气阴两虚;中期常用逍遥散、二陈汤、消瘰丸加减,可疏肝健脾,使痰浊无源以生,化痰散结,以消除病理产物;晚期因阴虚或阴损及阳导致阴阳两虚常用天王补心丹、归脾汤、六味地黄丸、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汤等方加减,以气阴双补。
3.4喜用对药 柴胡配郁金,柴胡引药入肝经,郁金理气解郁,二药配伍加强疏肝解郁之功效,使肝气条达,肝血得充,药物直达病所。
香附配郁金,郁金入血能化瘀,入气能疏肝,香附为气病之总司,故两者相配,既能利血中之气,也能行气中之血。
党参配黄芪,党参善于滋阴而和中,黄芪善于补阳而实表[3]。二药相合,其奏扶正补气之功,能有效缓解患者乏力之症状。
姜半夏配厚朴,姜半夏化痰散结,厚朴下气除满,二药配伍痰气并治,是解瘿病之佳乘之侣。
天麻配钩藤,天麻柔和,钩藤甘凉,二药相伍以平肝熄风通络,有效缓解患者肢颤手抖等属肝阳化风之证。
龙骨配牡蛎,龙骨善于镇静安神,牡蛎长于软坚散结,二药配伍使用既能改善患者睡眠情况,又能治疗痰涎瘰疬,缓解患者颈前瘿肿。
导师反复强调避免用温热性质药物,如当归、川芎等,以免助热生火。滋阴也需要用清润之品,如麦冬、天冬,不要用熟地黄、阿胶等滋腻之品,以防阻碍气机。根据病情不同,灵活选择用药,强调个体化方案,使诸脏腑之气血阴阳趋于平衡,并及时配合西药,防止复发。
4 医案举隅
丁某,女,46岁,2016年4月19日就诊。自述半月前与人大吵一架后出现心慌、多汗。现症:心慌,多汗,体重减轻,性急,偶感乏力,食欲欠佳,失眠,大便干,舌质暗红,苔略黄腻,脉滑数。血压:118/80 mmHg,心率90次/min,甲状腺无结节及肿大,手抖(±),无突眼。甲功:FT33.11μg/mL(0.75~1.71),FT46.6 pG/mL(1.89~4.49),TSH 0.1 μIu/mL(0.2~6.2)。西医诊断:甲状腺功能亢进症。中医诊断:瘿病(心肝火旺,痰瘀互结证)。治法:清肝泻火,化痰祛瘀。处方:柴胡15 g,白芍20 g,枳壳15 g,香附30 g,天竺黄10 g,夏枯草30 g,生地黄15 g,玄参20 g,浙贝母15 g,姜半夏15 g,炒白术20 g,丹参30 g,珍珠母30 g,焦三仙45 g。10付水煎服。每次150 mL,日2次口服。
二诊:查甲功:FT32.18μg/mL,FT45.4 pG/mL,TSH 0.12μIu/mL。心率86次/min,患者自述心慌减轻,睡眠仍差,然活动后仍心慌,时感乏力,舌脉同前。效不更方,于前方加生龙牡50 g,党参15 g,麦冬30 g,五味子10 g。10付服法同前。
三诊:心率76次/min,手抖 (-),患者已不心慌、多汗,睡眠较佳,诸症大减;继续服用前方中药,1个月后复查甲功正常。嘱患者可继续服用夏枯草颗粒、生脉饮、六味地黄丸1~2个月以巩固疗效,防止复发。后续随访1年余,未见复发。
该患者病情轻、病程短,遂未用西药治疗。患者大怒后出现气郁化火之象,火热煎着津液导致痰浊、瘀血内生,出现心肝火旺,痰瘀互结的证候,治疗时导师指出一定要“先祛邪后扶正”才能取得良好疗效,以免闭门留寇,同时在治疗上不忘“火郁发之,导邪外出”的原则,配合固护脾胃药物。
5 小结
甲亢属于自身免疫性疾病。西医治疗方法有限,导师中西合璧,辨病与辨证相结合,提倡瘿病当从肝论治,认为肝火亢盛是瘿病的主要病机,同时兼有胃火和心火。气滞、痰浊、血瘀是其病理产物,相互交织而发病。并创立了“火郁发之,导邪外出”的独特治疗理念,为后世治疗瘿病提供了新思路和新方法。能巧妙合理地运用中药,综合治疗有效,值得推广。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社会压力的增大,甲亢发病率呈上升趋势,严重影响人们的生活质量和身心健康,应当及时治疗,防止病情继续发展。
[1]李兴梅,王燕妮,郝尧.酸甘养阴,软坚散结方治甲亢的临床疗效及其肝保护作用观察[J].湖南中医药大学学报,2017,37(5):540-543.
[2]席颖颖,王玉娥,杨硕平.“火郁发之”刍议[J].世界最新医学信息文摘,2017,17(8):155-156.
[3]吕景山.施今墨对药临床经验集[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2:317-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