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加龙骨牡蛎汤临床应用举隅
2018-02-08郭佳莹乔明亮张林娜
郭佳莹 孟 毅 乔明亮 赵 童 张林娜
(1 河南中医药大学硕士研究生2017级,河南 郑州 450008;2 河南省中医院脑病二区,河南 郑州 450002)
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出自《伤寒论》第107条[1]:“伤寒八九日,下之,胸满烦惊,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不可转侧者,柴胡加龙骨牡蛎汤主之。”伤寒病误下后,有如结胸、下利等病归于一处者,也有如本证,各症状散漫于一身者。如尤在泾于《伤寒贯珠集》中所论述:“胸满者,邪痹于上;小便不利者,邪痹于下;烦惊者,邪动于心;谵语者,邪结于胃,此病之在里也。一身尽重,不可转侧者,筋脉骨肉,并受其邪,此病之在表也。”本病表里俱受其邪,由于正气耗损,邪气内陷,弥漫三阳,是故该病乃表里三焦俱病的症候,必当阴阳合散以为治。《素问·阴阳离合论》云:“是故三阳离合也,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可见少阳的枢机作用对气机升降起到了重要作用,然少阳枢折于内,生阳之气无从可启,胸阳开则胸满,合则烦惊;决渎之官受限,则小便不利;阳明内郁,扰动心神,故见谵语[2];三焦俱为邪热弥漫,气化不利,是以一身尽重之症[3]。此错杂之病,当以错杂之药治之。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由小柴胡汤计量减半,去甘草,加龙骨、牡蛎、铅丹、桂枝、茯苓各一两半,大黄二两组方,方中12味药共奏寒热、升降、补泻之功,因其和解清热、解郁安神而成古今临床治疗精神情志类疾病的名方。孟毅教授结合多年临床经验,辨证施治,灵活运用本方治疗不寐、郁证、癫痫等多种疾病,现介绍如下。
1 不寐案
程某,女,45岁。2017年4月13日初诊,患者以“失眠5年余”为主诉前来就诊,诉近5年来,常自觉心胸憋闷、烦躁,每于夜间加重,转侧难眠,甚至彻夜不寐,严重影响生活,患者2年前行乳腺瘤手术,术后常感乳胀,平素心烦、易怒、喜叹息,伴口苦,喜冷饮,小便黄,大便干,舌尖红、苔黄腻,脉弦。辨证属少阳、阳明合病,治以和解少阳,通腑泻热,方选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药用:柴胡20 g,黄芩15 g,法半夏15 g,党参15 g,桂枝15 g,茯苓15 g,龙骨15 g,牡蛎15 g,大黄10 g(后下),煅青礞石30 g,夜交藤30 g,大枣6枚,7剂,日1剂,水煎服。
2017年4月20日复诊:患者诉夜间憋闷、烦躁感较前减轻,乳房仍时有胀痛,舌脉同前,遂于原方基础上加用橘仁10 g,枳壳10 g,续服7剂。
2017年4月27日三诊:上述症状均有好转,效不更方,半月后复诊,诸症皆消,随访半年,未再复发。
按:失眠指入睡困难,睡眠维持困难或兼而有之,并伴有疲劳、躯体不适 (头疼、触痛、胃肠功能紊乱等)、认知改变 (注意力、记忆力下降等)、情绪改变(紧张、低落、焦虑等)、生活质量下降等症状[4]。由于现代生活节奏加快,各种社会压力纷至,失眠日趋成为影响人们生活的一大疾患。早在 《内经》中就有关于失眠的描述,称其为 “不寐”,病机多属阴阳失衡,《灵枢·口问》载: “卫气昼日行于阳,夜半行于阴,……阳气尽,阴气盛,则目暝,阴气尽而阳气盛,则寤矣”,可见阴阳消长平衡乃昼醒夜寐的关键,因此治疗上主要通过平衡脏腑阴阳,以期 “阴平阳秘,精神乃治”。程某心胸憋闷,善叹息,提示少阳被郁,肝木不舒;口苦、喜冷饮提示胆火上炎;大便干提示热邪与肠中糟粕搏结,炼劫津液,症属少阳阳明合病,故选方柴胡加龙骨牡蛎汤。 《脾胃论》云: “胆者,少阳春生之气。春气生则万化安,故胆气春生,则余脏从之,所以十一脏皆取决于胆也。”胆气畅达对于十一脏的生理活动,表里出入,升清降浊,均有关键作用。《伤寒明理论》有云 “大抵胸胁满,以邪气出入里,未停留,为实气郁积而不行,致生满也,和解斯可矣。”故用半量小柴胡汤以和解少阳枢机不利,清泻胆腑郁热,使郁热除,则气机畅达,内陷之邪得以转出;桂枝入太阳经以透达通阳,协助小柴胡汤使里邪得以转出,现代医学研究表明[4]桂枝对中枢神经系统具有镇静作用,桂皮醛小鼠灌胃可使其自发活动减少;茯苓、夜交藤养心安神, 《本草主义》以 “而惟以此为普通品,则亦无效”描述夜交藤治疗失眠的必要性,其有效成分与戊巴比妥钠有显著协同作用,一定剂量下可使慢波睡眠时间延长;龙骨、牡蛎用以重镇安神,龙骨可增强戊巴比妥钠的催眠效果,与牡蛎协同作用,提高睡眠质量;方中用大黄10 g以通腑泻浊,荡涤弥漫三焦之邪;铅丹含小毒,故以青礞石代用,以起重镇平肝之效。二诊时患者症状较前明显改善,唯余气滞明显,加用橘仁、枳壳以理气、散结、止痛,缓解乳房胀痛,后患者诸症皆消。
2 郁病案
患者徐某,女,50岁。2016年11月8日初诊,患者诉近段情绪低落,对日常生活缺乏动力,急躁易怒,不愿与人交谈,自觉浑身憋闷、沉重,时而头痛,时而胸痛,腹胀,排气即愈,纳可,夜眠差,醒后难眠,小便不利,大便调,舌红苔薄白,脉弦。诊断为郁证,辨证属肝郁气滞证,方选柴胡龙骨牡蛎汤加减,药用:柴胡20 g,黄芩15 g,姜半夏15 g,党参15 g,桂枝15 g,茯苓15 g,龙骨15 g,牡蛎15 g,大黄5 g(后下),煅青礞石20 g,炒莱菔子30,苏梗20,大枣15 g,干姜15 g,7剂,日1剂,水煎服。
2016年11月15日复诊:患者诉服药后诸症减轻,舌象同前,脉沉弦,于原方基础上加用贯叶金丝桃10 g,加强疏肝解郁之功,续服10剂,1月后随访,诸症皆消。
按:抑郁症是以持久的心境障碍为特征的一种疾病,表现为长期的自发性情绪低落、离群、躯体不适以及睡眠障碍。由于近年来生活压力增大、工作节奏加快、抑郁症的发病率持续升高。目前,抑郁症已然成为全球第四大致残疾病,因此对抑郁症防治的研究亟待加快进展,以期减少发病率及缓解不适症状。西医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多为针对发病机理研发,但长期服用会产生恶心、呕吐、肝肾毒性等不良反应,且因为药物的作用谱较窄,较难形成广泛疗效[5]。抑郁症在中医属于 “郁证” “脏躁” “百合病”等范畴, 《杂病源流犀烛·诸郁源流》云: “诸郁,脏器病也,其原本于思虑过深,更兼脏器弱,故六郁之病生焉。六郁者,气、血、湿、热、食、痰也”。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方理气解郁兼以解湿、热、痰、食之郁,标本同治。患者表现为持续性情绪低落,并伴随憋闷、疼痛、胀气、眠差等躯体化症状,治以理气解郁为主,并兼以导瘀除滞、重镇安神。肝主疏泄,性喜条达而恶抑郁,若五脏失调,七情内伤,必伤及肝,使其气机不畅。《素问·本病论》曰: “人或患怒,气机上而不下,即伤肝也”;明代赵献可提出 “凡郁皆肝病”,疏肝理气对于治疗郁病的重要性可见一斑。方中小柴胡汤用以疏肝解郁,同时柴胡可作为引经药,引诸药入肝经,增强疗效;患者腹胀明显,配以炒莱菔子,苏梗以增强行气之力;龙骨、牡蛎、煅青礞石三药共奏安神助眠之功;二诊加用贯叶金丝桃10 g,研究表明贯叶金丝桃可控制5-HT再摄取,能显著改善抑郁状态[6],药后症状全部消失。
3 癫痫案
患者李某,男,19岁,2015年11月5日初诊,患者以“癫痫17年,加重1月余”为主诉前来就诊,患者2岁时因高烧引发癫痫,后未持续正规治疗,现每周癫痫发作1次,以夜间为主,发作前多有先兆,每于腹痛后发作,纳眠可,小便调,大便黏腻,舌暗红,苔白腻,脉弦。辨证属痰瘀阻窍证,方选柴胡龙骨牡蛎汤加减,药用:柴胡20 g,黄芩15 g,姜半夏15 g,党参15 g,桂枝15 g,茯苓15 g,龙骨15 g,牡蛎15 g,大黄10 g(后下),煅青礞石20 g,全蝎10 g(另包),蜈蚣2条(另包),薏苡仁30 g,甘草10 g,芍药15 g,大枣15 g,干姜15 g。7剂,日1剂,水煎,蜈蚣、全蝎焙后研末,入药冲服。
2015年11月12日复诊:患者诉效果欠佳,观其舌脉同前,于原方基础上加石菖蒲15 g,嘱其续服7剂。
按:癫痫是因脑神经异常放电引起的反复发作性脑功能失调综合征,以意识丧失和肌肉抽搐为主要表现。癫痫在中医称之为 “痫病”,认为该病多因七情失调、脑部外伤、过度劳累、先天因素等导致脏腑功能失常,气机内乱,以致风、火、痰、瘀蒙蔽清窍[7],癫痫病机复杂,病程顽缠,方以柴胡龙骨牡蛎汤加减,小柴胡汤调和肝胆,以桂枝、茯苓调和上冲之气,配以芍甘,柔肝缓急,缓解肢体痉挛后的酸痛不适感;取味涩之龙骨镇静安神,配以咸寒之牡蛎,摄纳浮阳,解热除烦;配以半夏、大黄、薏苡仁,更增其豁痰除湿之功;全蝎、蜈蚣息风止痉;原方铅丹有毒,改用青礞石,增坠痰下气、平肝镇惊之效。全方诸药协调,以期扶正祛邪,使误下之邪巧出体外,病祛体安。复诊时患者诉效果欠佳,考虑其为顽疾久滞,恐未能即刻见效,观其舌脉同前,证型未变,遂定原方续服,并加菖蒲15 g,以增开窍化痰,醒神益智之功。
4 结语
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是古代治疗精神情志类疾病的一张名方,其基本病机可概括为少阳胆腑不利,表里三焦俱病,根据具体病性,或夹湿、夹痰、夹火、夹气滞,甚或虚实并见,错综复杂。但症状百端,需谨遵其宗,根据《方舆輗》论述:“以胸满烦惊为主证,其余皆客证也”,孟毅教授认为《方舆輗》所诉主证并非使后人拘泥于但见“胸满烦惊”一证是也,而是由少阳枢机不利,开合失司所致诸证,临床需详辨病机,将和解少阳、泄热通腑、清泄胆火、温中益气用药于一方,以解少阳胆腑郁热,清兼夹诸积滞。由于此类疾病病机复杂,故其治疗用药也需多加斟酌,若虚烦不得眠者,加夜交藤,合欢皮,枣仁以宁心安神;痰胜者,加石菖蒲、竹茹、远志化痰开窍定痫;风阳亢扰者加钩藤、石决明,甚或予龟板、鳖甲重镇潜阳;热盛动风者加生铁落,龙胆草;抽搐甚者,加全蝎、地龙以息风止痉;若久病气血亏虚者,加当归、黄芪补气生血。临床上此类疾病纷繁复杂,远非本文所列之数,但若基本病机相同,方证相投,选药得当,定可取得满意的疗效。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