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共同体模式解析及在我国的应用与建设研究
2018-02-08张同建谢振宇
范 灵,张同建,陈 彪,谢振宇
(1. 镇江高等专科学校 科技处,江苏 镇江 212028; 2. 江苏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西方著名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曾高度赞颂科学的力量和影响力:“在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科学思想相匹敌。科学已经达到了人类活动的顶点和极致,是哲学体系中最重要的主题,是人类历史的最后篇章。”[1]科学共同体是科学研究的主体,也是科技发展的平台,存在着“默顿模式”和“库恩模式”两种基本模式。由于受到政权更迭、体制变换、官僚压制等因素的影响,我国科学共同体一直未能呈现活跃状态,对我国科技发展缺乏有效的激励。分析科学共同体的模式,结合后学院时代科学共同体的发展特征与我国科学共同体建设的现状,在此基础上提出我国科学共同体的现实性发展策略,有助于在壮大科学共同体的同时,促进我国科技水平的持续上升。
1 科学共同体的内涵及在我国的影响
在现代社会,将科学研究仅理解为一些具有特殊才能的人凭个人的睿智、努力、运气所进行的活动,已经不合时宜。科学发现也是一种社会性活动,研究者及研究内容的价值都由科学共同体决定。科学共同体的形成加速了科学家之间的学术交流,对科学研究起着巨大的促进作用,同时也促进了科学知识的快速增长。科学的进步和科学知识的增长是科学哲学研究的中心论题,而个体的努力和群体的合作是理解科学进步与知识增长的一个问题的两个相互统一的方面。科学共同体是理解科学进化的一个最为基本的认识单元和社会结构单元。
科学共同体是科学与科技发展的平台,距今约600年的历史。14世纪后期,作为对宗教的反击,自然科学取得了胜利,并在科学实验的基础上得到了发展。这种有组织、有目的、有条理的科学研究无疑驱动了科学的进步,出现了许多由不同类型研究者所组成的群体,这就是科学共同体的雏形。1560年,意大利物理学家波尔塔在那不勒斯创建了“自然秘密研究会”,这是近代第一个自然科学共同体,但不久就被指责为巫术团队而遭到政府取缔。
1942年,著名哲学家迈克尔·波兰尼提出,科学共同体是指由从事科学研究的科学家所组成的具有共同信念、共同价值和共同规范的社会群体,基本特征是自治和自由。波兰尼说:“科学家中间也存在着不同的层次,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每一个成员的角色都是至高无上的。科学共同体可以实现卢梭的理想,即在这个社会中,所有成员都是普遍意志之下的平等伙伴。”[2]38
21世纪以来,我国学者对科学共同体给予了极大的关注。芦苇、牛芳(2008)认为,科学共同体是以共同的科学范式为基础形成的科学家群体,受到同样的实践规则和标准所制约,共同培养后继人才[3]。李子彪、张静(2017)认为,科学共同体作为科学的一种社会建制,是从事科学认识活动的主体,是推动科技创新、促进科技发展的主力[4]。田甲乐(2017)认为,科学共同体是从事科学知识生产的科学家团体,他们遵循着相同的认知规范,以逻辑和经验为标准,从事追寻客观真理的活动,往往被“看成是单一的实体”[5]。
我国的研究者对科学共同体进行了多方探讨,但由于制度约束、理念滞后和经验匮乏,我国科学共同体研究并未形成系统性的理论架构,也未对我国科学共同体建设的实践产生实质性的推动,因此,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我国科学共同体建设都有待进一步推进。
2 科学共同体模式解析与后学院时代发展
科学社会学是社会学中一个较为年轻的分支学科,也是对科学进行反思的学科。默顿和库恩对科学社会学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他们的研究代表了这个领域发展的主流,并形成了两个基本范式,即默顿模式和库恩模式。在这两种模式的发展过程中,“科学共同体”构成了科学社会学的分析工具。
“科学共同体”源于“社区”的概念,但舍去了“社区”中地域划分的特征,将从事科学研究的人员作为一个具有共同信念、共同价值、共同规范的社会群体,并赋予他们自主性的特征,从而与一般的社会群体和社会组织相区别。在科学社会学的发展历程中,科学共同体不仅刻画了科研人员及科研活动的独特风貌,也构成了科学社会学研究的基本概念框架。默顿和库恩从不同的视角考察科学共同体,不断赋予新的社会内容,从而使默顿模式和库恩模式在科学社会学领域交相辉映[6]。在科学社会学未来的发展中,科学共同体社会学必将是一个最为活跃的领域。
2.1 科学共同体“默顿模式”解析
默顿认为“科学是一个含义广泛、易于误解的名词,涉及到各种平行而交互的项目”,继而认为科学共同体含有普遍主义、公有主义、无私利性、有组织的怀疑精神这4种精神特质[7]。普遍主义是指科学的标准是客观的,并不受制于个人属性和社会属性,同时,科学的大门向任何人敞开。公有主义是指科学发现属于社会协作的成果,因而要被公开,不能被私自占有。无私利性强调科学研究的目的是追求真理,不是追名逐利。有组织的怀疑精神提倡在公正的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可以向自然和社会的每一个方面的事实提出疑问,但这种怀疑是有条件的,不能盲目怀疑一切。
默顿认为“‘承认’是科学王国的通货。对研究人员而言,最有价值的奖励就是同行的承认”[7]。科学知识是高度复杂的精神产品,具有高度的专业性,因此,只有通过科学共同体承认的知识才具有权威性。
默顿模式强调科学共同体的开放性,在既定的标准下可以向所有群体开放。任何人员,包括专业研究者和非专业研究者,只要遵循追求真理的理念和方法,都可以加入科学共同体,或者作为科学共同体的外围人员逐步向核心层深入和渗透。这样,科学共同体中的既定标准可以不断得到修正,一步步向真理靠拢。
2.2 科学共同体“库恩模式”解析
1962年,美国著名科学哲学家、科学史家库恩在出版的《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提出了他科学观中的一个基本概念——“范式”。库恩认为,“范式”是一个与“常规科学”密切相关的术语,无论在实际上还是在逻辑上,都接近于“科学共同体”[7]。正是由于这些研究人员掌握了共同的范式,才组建成科学共同体,尽管这些成员在其他方面缺乏一致性。在库恩模式中,科学共同体不仅具有一定的社会范围,也具有得以存在和运行的规范结构。
20世纪70年代,库恩进一步概括了科学共同体的内涵:“科学共同体由一些学有专长的实际工作者组成,这些工作者由所受到教育和训练中的共同因素结合在一起,探索共同的科学方向,培育合适的后继研究人员。在共同体内部,交流比较充分,专业理念较为一致,关注同样的问题,反思同样的教训”[7]。在库恩看来,科学共同体是遵循同一范式的科学家所组成的集团,一个范式就是一个科学共同体的成员所共有的东西,反之,一个科学共同体由一个范式的人组成。
库恩模式强调科学共同体的专业性,认为只有训练有素、具有一定专业知识的研究者才可以加入共同体,如此才有助于共同体快速成长,才会避免科学共同体误入歧途。在库恩看来,范式是科学共同体组建的标准,而不是真理的标准,是对成员专业研究素质的要求。一般而言,不同的领域应形成不同的科学共同体。科学共同体的专业性越强,发展就越迅速。
2.3 后学院时代科学共同体的发展
波兰尼、默顿、库恩等主要从认识论的视角论述了“学院科学”时期科学共同体的地位和特征。在后学院时代,科学实践方式有了进一步的变化,科学的社会属性日益明显,研究与开发的主流逐渐指向经济功效,科学共同体的精神气质会发生转变,道德易产生危机[8]。后学院时代科学共同体的道德危机主要表现在如下方面: 1) 科学共同体学术诚信危机。诸如剽窃他人成果、数据造假、科学道德失范等,说明科研活动出现了严重的功利化现象。2) 科学共同体公平竞争危机。诸如学霸垄断资源、项目申请中幕后交易、打压异己等,严重阻碍了科学的健康发展。3) 科学共同体社会责任的危机。诸如科研取向屈就利益集团、科研经费使用不当等,导致出现了许多无视社会责任的科学道德失范现象[8]。
“后学院科学”时期,知识生产方式产生更为深远的变革,科学活动成为一项规模庞大的社会事业,科学家成为数量众多、角色交叉的社会职业,科研经费也成为庞大的公共支出,科学研究的管理方式也从统治转向治理,在这种新的环境下,科学共同体建设也将随之发生变革。著名公共治理专家奥斯本曾说:“当人们能够控制自己的工作时,就会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就会产生更多的创造性。”[9]因此,无论在“学院科学”还是在“后学院科学”时期,自律、自主、自治是科学共同体永恒的基础。
3 我国科学共同体的现状与建设分析
3.1 我国科学共同体建设现状
我国科学共同体建设具有久远的历史,可以上溯到20世纪初期,已历经百年。但我国科学共同体的发展几经跌宕,一直未能呈现欣欣向荣的局面,因而对科技进步的促进缺乏持续性和耐久性。
1915年,由许多学科的科学工作者组成的中国科学社成立,其主要宗旨是“联络同志、研究学术,以共图中国科学之发达”,这是一个最早具有“科学共同体”特征的机构。1922年,中国地质学会成立,宗旨是“促成地质学及其关系学科之进步”。随后,国立中央研究院于1928年成立,北平研究院于1929年成立,这是两个代表当时中国最高学术水平的综合性科学研究机构。这些机构均具有科学共同体的特征。
新中国成立之后,由于受到行政力量的挤压,科学共同体意识一度淡薄。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科学共同体又开始复苏。我国现阶段也存在着一些类型的科学共同体,但由于受到行政干预和官僚系统的影响,这些科学共同体行政性特征较浓、学术氛围并不显著,与我国科技发展需求不相适应。在许多研究人员心目中,科学共同体是行政机构,而非学术机构。
我国研究人员对权势的集体追逐也严重弱化了科学共同体的精神气质。赵亚辉(2010)认为,真正的科学家应是“官瘾”很小的一群人,力图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研究之中。但在中国,科研行政化十分严重。《南方周末》曾对中国大学校长的认同度进行过调查,69.87%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大学校长更接近于官员,而不是学者[10]。邓广、杨振寅(2000)在探讨科学共同体在科技体制变迁中的作用时认为:“中国在传统上是一个官僚系统发达的国家。近20年来,一个官僚系统又重新建立起来。这个官僚系统一方面具有宗法社会特征,一方面具有现代国家官僚系统的特征。在当前科技管理系统中,研究人员同样对官职趋之若鹜,因为相比于一心一意进行学术研究而言,具有官职的研究人员更容易获取科技资源。”[11]在这样的科技管理体制下,即使建立起科学共同体,也是名不副实。
我国是经济大国,GDP名列全球第二,但我国的经济规模主要依赖于庞大的粗放型资源投入来维持,可持续发展能力受到质疑和挑战。究其原因,我国科技创新能力并不高,与科技资源投入远不成比例。目前,我国科学共同体在科技创新中并没有产生实质性作用。我国存在着各级科协、学会、研究会之类的组织,由于受到高度的行政管制和严格的政策约束,均不能担负起科学共同体的职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共同体,缺乏西方科学共同体的内涵,缺乏科学的精神和精髓,需要转变、深化和完善。否则,这样的科学共同体不仅无法产生科技促进的作用,反而会阻碍我国科技的发展[12]。
3.2 我国科学共同体建设的路径分析
从“学院科学”到“后学院科学”,人类的价值观念在不断变化,从对普世价值的推崇到倡导实践的多样性,追求多元性的文化理念,包容各种思维方式,这也为我国科学共同体建设创造了有利条件。
首先,我国科学共同体建设要提倡真正的“科学精神气质”,而非包装与粉饰的“科学精神气质”。真正的“科学精神气质”要求研究人员能够专注科学研究或专业研究,心无旁骛,不要受到各种庸俗社会理念的干扰。目前,我国的科学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的干扰,受制于行政体制的约束,缺乏自由活泼的探索精神,功利性极为明显。
其次,要警惕专制对科学共同体的侵害。在专制集权下,科学共同体不仅会沦为专制的附庸,也会成为维护专制的帮凶。专制存在的共性是有目标地树立学术权威,且是清一色的虚假权威,在这个时候,如果科学共同体为专制权威粉饰和包装,就会成为为虎作伥的帮凶。纳粹试图消灭“犹太科学”,前苏联抨击孟德尔—摩尔根遗传学,文革期间我国对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批判,都曾假借科学共同体或类似组织的名义。
再次,预防科学共同体中的“马太效应”及危害。科学共同体内部存在着“马太效应”,即具有名望的科学家的光环会将一般科学家遮蔽,使一般科学家的后继研究很难被认可。在我国科学共同体内部,同样存在着“马太效应”,许多“研霸”完全把持着某一领域的研究资源。其他研究人员必须投奔到“研霸”的门下,才能分一杯羹。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这种畸形科学共同体的运作下,许多所谓的“研霸”是行政运作的结果,对该领域的学术甚至是一知半解,但通过行政手段,可以堂而皇之地将他人的研究成果纳入自己的名下。
最后,加强科学共同体的自我治理,减少科学共同体的行政管制。在高度的集权下,科学共同体只会沦落为权力的婢女,很难有所作为。在当前西方国家,“少一些统治,多一些治理”已成为风靡一时的政治改革理念,这种理念也在影响着中国的政治改革。我国科学共同体的发展之路是要实现自我治理,实现科研人员的研究自治,不受政府压制和组织管制。在现有的环境下,我国科学共同体的自我治理还要走较长的探索之路。
[1] 薛桂波.伦理实体:科学共同体的人文本质[J].南京林业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12(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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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芦苇,牛芳.国家创新系统视野中的科学共同体[J].中共太原市委党校学报,2008(3):50-52.
[4] 李子彪,张静,林林琼.科学共同体的演化与发展:面向“矩阵式”科技评估体系的分析[J].科研管理,2017,37(4):11-18.
[5] 田甲乐.科学共同体中的民主策略[J].科学学研究,2017,35(5):661-666.
[6] 冯鹏志.科学共同体的社会学说明[J].自然辩证法通讯,1992(5):43-49.
[7] 冯鹏志.科学共同体的社会学说明:默顿模式与库恩模式之比较[J].自然辩证法通讯,1992(5):43-49.
[8] 万舒全,文成伟.后学院时代科学共同体道德共识探析[J].东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2):124-128.
[9] 胡春艳.科学共同体实现公共责任的途径选择分析[J].科学学研究,2014,32(10):1447-1453.
[10] 中国新闻网.中国大学校长:有限进步,无限期待[EB/OL].(2010-08-12)[2017-06-25].http:/www.china news.com/edu/2010/08-12/2464383.shtml.
[11] 邓广,杨振寅.科学共同体在科技体制变迁中的作用与重建[J].科学学研究,2000(2):35-41.
[12] 陈利锋.技能退化、干中学与失业的持续性[J].贵州财经大学学报,2017(3):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