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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独白到对话: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思维转向

2018-02-08□文│王

中国出版 2018年7期
关键词:译介文学作品文学

□文│王 超

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是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促进中华文化走出去的重要途径,也是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和国际影响力的有效途径。然而,在“独白式”文学出版思维影响下,国内文学翻译出版片面重视文学作品的翻译质量、出版数量、译作质量等,反而忽视了海外读者的阅读心理、心理期待、文化背景、语言习惯等,这些成了中国文学作品走出去的瓶颈制约。为此,在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过程中,应当转变思维方式和传播理念,以“对话”思维代替“独白”思维,以更好地推动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

一、独白与对话: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不同思维

独白和对话是相互联系、相互对立的概念范畴,也是哲学、语言学、传播学等领域常用的学术话语和思维方式。在现代哲学话语体系中,独白和对话都属于强势话语,被广泛用于文化交流、教育活动、新闻传播等社会活动之中。独白即独自言说,独白是传统社会中文化传播的主要方式,也是开展意识形态教育中最常见和最常用的方式,如新闻传播、思想政治教育、价值观教育等都是以独白为主要方式的。从文化传播视角看,独白是以人格依附、刚性管理、思想灌输、单向度传播等为主要特征的话语方式,它具有内容确定性、方式单向度、结论唯一性、受众明确化、价值权威性等特征。在独白式文化传播中,传播主体往往以权威和传道者自居,将受众看成被教化、被规训的对象,并采用政治高压、手段封闭、思想灌输、反复说教等方式进行文化传播;受众往往是无言的他者、被规训的对象,只能被动地接受思想观念、文化知识、社会信息等。

对话是后现代语境下常用的话语表达方式,也是对外文化传播的基本方式。巴赫金说过,人的情感表达、理性思考、存在方式等都要以话语沟通为基本前提,对话是人类进行社会交往的基本方式,也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方式,知识、观念、价值等都是在对话中建构起来的。哈贝马斯认为,存在是主体间的存在,对话是人们形成共识的基本方式,孤独的个体只能在对话中成为交互主体。戴维·伯姆认为,对话是流淌于人们之间的意义之溪,它能推动群体形成新的的理解和共识,在对话中“人人都是胜者”。从文化传播视角看,对话是以相互尊重、双向互动、交流沟通等为主要特征的话语方式,对话是对独白的有效回应和方式重构,也是现代社会中意识形态教育、价值观教育、知识文化传播的有效方式。

从文学出版的视角看,独白式的文学出版思维是以传统社会、一元价值、单向传播等为基本前提的,带有浓重的教化、灌输、强制等意味;对话式的文化出版思维是以开放社会、多元价值、双向传播等为基本前提的,具有平等、民主、自由、开放等特征。在对话式的文学出版活动中,出版者不再是自言自语、自话自说的主体,而受众也不再是无言的、被教化的他者,出版者和受众之间变成了双向互动的交流者,文学出版成了平等、开放、宽松、包容的话语场景,这些对文学出版活动产生了深远影响。然而,在独白式文学出版思维影响下,我国文学出版往往以严把文学作品质量关、传播主流意识形态、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等为主要目的,将文学出版活动的重心放到了作品、内容、质量等方面,反而忽视了受众的审美习惯、心理期待、文学需求等,使文学出版活动陷入了尴尬的发展困境。为此,可以以独白思维考察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现实问题,以对话思维消解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现实困境。[1]

二、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思维方式的独白困境

长期以来,我国都将文学出版走出去作为弘扬中华文化、提升文化软实力的重要途径,并制定了文学出版走出去的国家工程,将许多优秀中国文学作品译介到海外。但是这种国家主导的文学出版走出去并未收到良好的传播效果,反而将中国文学出版引入了发展困境,比如《中国文学》《熊猫丛书》等被迫停办,《大中华文库》在西方国家遭到冷遇。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所面临的这些问题固然与汉文化的弱势地位有关,但主要还在于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出版理念、思维方式等有问题。正是由于自上而下的文学传播思维,以内容为中心的出版理念,独白式的文学出版思维,才将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引入了失语困境。

1.独白式的文学出版理念

文学出版走出去的独白思维首先表现在文学出版理念上,许多出版社和翻译家都认为“酒好不怕巷子深”,只要文学作品翻译的质量高,就一定能够获得海外受众的青睐,所以,中国文学作品翻译多以归化翻译策略为基本思路、以忠实于原著、原汁原味地传播优秀中华文化为中国文学翻译的重要使命,试图将中华文化中最优秀的一面展现给海外读者。显然,这种独白式文学出版思维是不恰当、不合理的,这是因为海外读者的文化背景、历史传统、生活经验、语言习惯、表达方式、宗教信仰等与中国读者之间有较大差异,他们对中华文化的悠久历史、价值观念、道德传统、社会习俗等都不甚了解,也很难理解中国文学的思想主题、故事情节、文化意蕴、精神实质等。同时,中国文学作品多是以中国读者为受众而创作的,未必符合海外读者的审美习惯、阅读心理、价值偏好、文学需求等。在独白式文学出版思维影响下,人们往往将“翻译多少经典”“启动几个工程”等作为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基本路径,反而忽视了“海外读者的文学需求”“采用何种文学翻译策略”“如何赢得海外读者青睐”等问题。由此可见,在这种独白式、单向度、无反馈的文学翻译出版中,出版机构扮演着教育者、布道者、话语权威等角色,海外读者则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被动接受者,中国文学翻译出版变成了“话语权威的集体独白”,译者和受众的关系变成了主客对立的二元关系,这种文学传播的效果可想而知。[2]

2.独白式的文学出版内容

文学作品是社会生活的形象化和艺术化反映,它与特定社会的时代背景、社会文化、历史传统、价值观念、宗教信仰等有着密切联系,往往带有强烈的民族化、时代化、个性化色彩。如果脱离了特定的民族文化和社会环境,人们往往难以很好地理解文学作品的思想内容、文学主题、价值观念等。在中国文学翻译出版中,译者往往脱离了西方读者的文化背景、经验世界、生活方式、价值信仰、审美偏好等,不能用西方化的文学语言、表达方式等翻译中国文学作品,从而将中国文学翻译出版变成了纯粹的、自圆其说的技术性工作。此外,在文学出版活动中许多人都简单地认为,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就是将优秀中国文学作品译介给西方读者,并大力向西方读者推介能够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文学作品,完全忽略了西方读者的中国文化修养、文学欣赏品位等,这必然会弱化中国文学翻译出版的传播效果。特别是在网络化、商业化的当代社会中,社会节奏变快,社会心态浮躁,知识信息膨胀,很少有海外读者能够静下心来品味中国文学的文学魅力和文化底蕴,如果仍将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学作品作为文学翻译出版的对象,必然会使中国文学作品在海外吃“闭门羹”。由此可见,完全忽略读者阅读需要的文学出版内容无法赢得海外读者青睐,也不利于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

3.独白式的文学出版方式

由于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时间比较短,经验比较少,对海外读者的阅读心理、文化背景等把握不太准确,对文学作品出版的国际化运作模式掌握不够好,出版翻译业、出版市场销售业、版权代理业等都不发达,不能以西方读者喜欢的方式译介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在文学出版走出去的过程中,西方国家的跨国出版机构往往拥有完善的营销渠道、出版机制、人才队伍等,能够从读者的文化背景、阅读心理、审美习惯、价值倾向等出发进行恰如其分的文学翻译,所以能在激烈的文学出版竞争中独占鳌头。然而,我国文学出版走出去却是政府主导的文学出版活动,国有出版社几乎垄断了所有的文学作品译介活动,这种以国家意志为中心的文学出版走出去往往会遭到海外读者的心理抵触和情感排斥,从而影响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显然,这种以类似于意识形态传播的独白式文学出版活动忽视了海外读者的文化背景、宗教信仰、生活场景、阅读期待等,无法走进海外读者的经验世界及内心世界,难以获得海外读者的理解、认同和青睐。[3]

三、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思维路径的对话匡正

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深受独白思维的影响,将海外受众当成无语的他者、被动的接受者等,这些直接影响了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使中国文学作品在海外屡屡遭受冷遇。为此,应创新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用对话式的出版思维代替独白式的出版思维,以更好地提高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传播效果。

1.树立对话式的文学出版理念

从哈贝马斯的主体间性理论看,人与人之间是主体与主体的关系,文化传播、思想灌输等不仅是工具性、功利性的主客体关系,还是目的性、非功利性的主体间关系,只有建构相互理解、相互沟通、相互包容的主体性关系,才能更好地促进文化交流和人际交往。翻译家葛浩文说过,翻译过程就是重新写作的过程,在文学翻译中应从读者的阅读期待出发进行适当的删减或修改。在文学作品翻译活动中,如果不考虑海外读者的文化背景、生活习惯、审美取向、价值偏好、文化心理、文学需求等,那么中国文学作品就很难获得预计之中的海外读者的青睐,也就无法取得良好的传播效果,如《熊猫丛书》、杨译本《红楼梦》等都是中国文学翻译中的上乘之作,但却无法获得海外读者的青睐,这些值得我们进行深刻反思。所以,在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过程中,应当“尊重受众的参与权和话语权”,树立以读者为中心的文学翻译出版理念,以海外读者的可接受度为文学作品翻译出版的基本原则,将海外读者的文化背景、审美心理、文学需求、阅读期待等作为中国文学作品译介的基本前提。[4]比如,应当建立海外文学市场调查机制,及时了解海外读者的阅读心理、文化背景、语言习惯、审美偏好等,以更好地明确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方式、内容等。再如,可以从中国网络文学在海外热销的现状出发,将中国网络小说译介给海外读者,以更好地顺应海外读者的审美心理、文学需求和阅读期待。此外,应当不断探索中国文学作品和海外读者文学需求之间的“最大公约数”,将都市文学、玄幻文学、武侠文学等中国文学作品推介给海外读者,待海外读者对中国传统文化有较多了解后,逐步将文化底蕴深厚的优秀文学作品推介给海外读者。

2.选择对话式的文学出版内容

这就应当高度重视东西方文化差异问题,用西方读者听得懂、愿意听的方式讲中国故事、翻译中国文学作品。进入21世纪以后,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取得了丰硕成就,中国文学作品渐渐获得西方读者的认可和青睐,特别是中国网络文学更是获得了西方读者的追捧。然而,我们也不能否认,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仍存在着思想性和民族性过强、内容远离海外读者、远离海外读者的文化背景等问题,这种独白式的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显然是不适应对外文化传播要求的。所以,应当创新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内容,选择具有时代气息的、符合西方读者阅读心理的、民族文化意味较淡的文学作品作为译介对象,用西方话语表达方式讲述“中国故事”,提高中国文学作品在西方读者心中的地位。比如,西方读者对当代中国的深刻变化有着浓厚兴趣,这就可以将优秀的当代中国文学译介给西方读者;中国玄幻文学、网络文学、都市文学等与海外读者的文化背景差异较小,容易为西方读者理解或接受,所以可以将这些中国文学作品译介给海外读者。此外,普通的海外读者对中国文化和中国文学知之不多,往往无法理解中国文学作品中的社会习俗、历史故事、文化背景等。所以,应当创新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内容表达方式,用普世化、西方化的话语方式译介中国文学作品,不断提高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学作品的认可度和接受度。[5]

3.建构对话式的文学出版机制

文学出版走出去并不只是简单地将优秀文学作品翻译为高质量的英文、日文、德文等译本,而是一项包括出版机制、市场营销、作品选择等方面内容的复杂工程。在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过程中,我们采用的多是简单粗放的文化传播方式,片面重视出版资源投入、译介作品数量等,反而忽视了海外读者的认同度、文学传播效果等,这种文学出版走出去带有鲜明的独白特征。显然,这种独白式的文学出版机制忽视了文学出版活动的跨文化交际特征,混淆了文学出版活动的本质,所以,应创新中国文学出版机制,探索与文学出版走出去相适应的运行机制,以西方读者喜欢的方式译介中国文学作品。比如,应当建立对话式的文学出版运行机制,在充分了解海外读者的文学需求、审美偏好、心理期待以及中外文化差异的基础上选择译介的文学作品、方式等,不断提高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的影响力。此外,应当吸引国外翻译家参与中国文学作品翻译活动,建立中外专家相结合的文学翻译机制,使中国文学作品能够更好地符合海外读者的审美趣味和文学需求。[6]

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从文化发展战略高度推进文学出版走出去,并在中国文学对外传播中取得了可喜成绩,如刘慈欣的《三体》、唐家三少的《斗罗大陆》、莫言的《丰乳肥臀》、阎连科的《丁庄梦》等中国文学作品都被翻译出版。虽然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取得了可喜成绩,但仍面临着海外认同度低、国际影响力差、文学作品译介方式落后、翻译理念较落后等问题。这些问题固然与西方文化的强势话语地位、中西方文化的形式及内容差异等有关,但主要还在于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中独白式的思维方式、单向度的传播理念等,所以,应当推动中国文学出版走出去从独白思维向对话转向,使中国文学出版更加符合海外读者的阅读习惯、阅读心理、文化背景。

参考文献:

[1]孙绍振.从西方文论的独白到中西文论对话[J].文学评论,2001(1)

[2]陈平.中国文学“走出去”翻译出版的再思考——兼评《中国文学》“走出去”译介模式研究[J].出版广角,2016(14)

[3]胡安江.中国文学走出去之译者模式及翻译策略研究——以美国汉学家葛浩文为例[J].中国翻译,2010(6)

[4][6]蔡春,扈中平.从“独白”到“对话”——论教育交往中的对话[J].教育研究,2002(2)

[5]高方,许均.现状、问题与建议——关于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思考[J].中国翻译,2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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