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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父亲的时光片段

2018-02-08北方

都市 2018年1期
关键词:疼痛母亲

北方/文

父亲蔫蔫地靠在病床上输着液体,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似乎能听到滴液体的声音,“滴答滴答”仿佛时间在流淌。

父亲的眼睛一刻不离地望着弟弟,眼神柔和而安详,像一个没了主意的孩子。

想想健康时的父亲,眼神里有一些刻薄和不可一世的味道。

父亲是家里的“王”,每逢大小事都要由他做主,别人没有发言权,即使有,也从不采纳。从儿时起,我便对父亲的处事方法愤懑不已,但终是敢怒不敢言。

弟弟低着头,正认真又忧心忡忡地整理着为父亲做了检查的收费单据。父子俩谁也不说一句话,气氛却比平时融洽多了。

平日里,父亲与弟弟总是在某件事或某个人身上有争执有歧义,他们的代沟是显而易见的,争执也无休无止,但最终还是以弟弟的沉默或夺门而走为结束。很多年了,父亲与弟弟的关系一直这样僵持着。父亲像是一座陡峭嶙峋的山峰,令他的儿子举步维艰难以靠近;而做父亲的却不肯将通向他的崎岖变为坦途。

我一直认为弟弟是真挚而孝顺的人,于家庭,于妻儿负责。父亲病了,他第一时间开车过去把父亲接到医院,一系列的检查陪护都由他一个人忙乎。而我到达医院时,父亲已由弟弟陪着在做最后一项检查了……

想想二十几年前那个头发浓密、活力四射、喜欢街舞的小青年,如果再往前延伸一些,回到儿时,他是那个霸道得总和我争吵,甚至挥拳的小男孩儿……如今却成了一个谢了顶、皱纹爬上了额头、体态发福的中年男人了。

望着眼前的弟弟,让我恍惚间判若两人。

时光就是一辆疾驰的列车,将我们生命里的青春、浪漫、激情统统带走,最后只剩下蹒跚的步履和柴米油盐酱醋茶般世俗的心。

母亲很疲惫,嘴唇有些干裂,在一旁焦虑地唠叨着。我递给她一杯水,她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

父亲的疼痛又开始了,这种结石虽算不上大病,但剧烈的疼痛会让人坐卧不宁,有些病人疼痛发作时甚至在地上打滚。父亲坐起来,痛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望着一脸痛苦的他亦束手无策。父亲抬眼看了看挂在上面的液体,他要拔掉针头下地走走,他太痛了,走路也许能够稍微缓解些。但是液体才输了三分之一,身体里必须有大量的水份才能冲刷掉碎石,而他却要前功尽弃了。我上前告诉父亲可以不拔针头,由我拿着输液杆陪着他走,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看着弟弟,示意他劝劝父亲,可弟弟什么都没说,转身叫来了护士。拔了针头后,父亲弯着腰吃力地来回走着。

我突然意识到弟弟要比我理解父亲,他知道拗不过他的脾气的,而我还要试图劝说他。

这时,父亲已经到了疼痛难忍的地步,弟弟又忙着跑去找医生商量,要求上止痛针。

十几分钟后,止痛针发挥了效应,父亲的表情舒缓了许多。他半躺在床上,开始向弟弟传授他一知半解的“生意经”,父亲前些年做过两回生意,均以失败告终。父亲所谓的生意经,在弟弟那里大概就是小儿科,多半派不上用场的,弟弟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不反驳更不打算发表意见。父亲望着天花板,突然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说:“我最近经常梦见你奶奶,可能是她来叫我了……”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紧,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从来不信托梦这一说,也明白父亲是因疼痛怕自己过不去这一关才这样说的。但那一刻,作为女儿,我竟然那么惧怕失去他——惧怕失去父亲。

根据图4所示,不同初始温度条件下的电容变化趋势大致相同,初始温度50℃条件下的电容在-5~15℃范围内曲线有波动变化,经过多次试验发现此范围内电容的波动变化具有重复性,因此,分析判断应该是油样的预热处理所造成的。

止痛针只作用了四十多分钟,父亲又开始剧痛了,他又要下地来回地走,母亲这时端过水杯让父亲多少喝一点,父亲却不耐烦地用手打开了。在母亲面前,父亲常常这样。这个世界上,任凭他肆意发脾气的人只有温顺的母亲。我在心里为母亲鸣不平,可终是敢怒不敢言。

图画 崔玉

父亲的疼痛还在持续,而我们却再无办法了。止痛针总不能一直地打,那样对身体无益。弟弟此刻也无奈地站在一旁,看得出来,他同样在心疼父亲。

临近傍晚时,父亲不那么痛了,他一定是倦了困了,却不能躺,只能坐在凳子上,上半身趴在床沿上,头低低地伏着。看着他着灰色上衣颓靡的背,让人颇觉心酸。

小时候,我一生病,在家里的地位就会骤然提升,父母关切的眼神里夹杂着焦虑,做饭前先问问我想吃什么,我要吃什么,他们都不怕麻烦,像得了命令似的马上去做。那些天,盼着自己继续病下去,希望病好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一直拖下去……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父母老了,病了,我和他们之间要转换角色了,该是我照顾他们的时候了。

父亲一辈子好酒,有时,他一个人,一小碟花生米,一碗咸菜就能喝下一顿酒。只见他端起酒杯,“嗞”地呷一口,然后搓起一粒花生米递进嘴里,再夹起一根腌萝卜,腌萝卜被他嚼得听起来脆生生的。我和弟弟看他喝得香,也凑过来,好奇地一人抿了一小口,想不到酒竟是那样浓烈的辣,我们同时张嘴扇舌头,眼泪都要掉下来,父亲忙说:“吃口菜!”于是,慌乱中夹起他面前的“菜”放进嘴里,感觉更不是滋味,苦辣纠缠,完全没了食物的味道,我勉强咽了下去,从此对酒不再好奇。

我成家后,父母每次叫我们过去吃饭,饺子早已包好,整齐地码在那儿,菜亦洗好切好,就等呛油下锅了。我们一进门,父亲便端起炒勺,大声吩咐母亲备好葱姜蒜,他要亮手艺了。厨房里立刻热气腾腾,一派人间烟火气象。

为了这顿饭,父亲头一天就骑着他那辆老式“飞鸽”到菜市场采购,他不厌其烦地挑来拣去,搞价钱。返回时他车把上挂着花花绿绿的菜,后座上驮着鸡鸭鱼肉,车子被压得歪歪扭扭,却乐此不疲。父亲做菜讲究,每一道菜尽量做得色香味俱好,如果哪一道做坏了,他会自责。可想他做这一桌子的菜有多辛苦。其实,那些被做坏的菜只是不好看罢了,我们吃着倒也津津有味。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或长或短的、美好的、难以忘怀的片段。冬夜、温暖的菜香,似乎已定格在我童年的影像里。这些片段还会不定时地跳出来,牵扯一下我日渐怀旧的心,那些让人留恋的时光啊,只能在回忆里慢慢细细品味了。

父亲的疼痛一天比一天减轻,精神也好了许多,饭量逐日增加。出院那天,照样还是弟弟来接他,弟弟拎着大包小包在前面走,我和母亲要去搀扶父亲,被他轻轻甩开了,他昂起头,眼神里又有了刻薄和不可一世的味道了,只听他对母亲说:“不用扶,我这腿脚还灵活着呢,你去跟儿子说,让儿子开车慢点!”父亲故意把“儿子”俩字拖得很长,听得出来,声音里是有些骄傲的。

弟弟也听出了父亲言语里的不一样,他回过头来,眯起眼望着父亲,父亲却极力避开弟弟的目光,一个要看,一个要躲,几个来回后,父亲讪讪地笑了。

我抬起头,天好蓝,辽阔澄澈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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