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官德建设及其当代启示
2018-02-07蔡彩虹
蔡彩虹
中国文化是世界上少有的几千年来没有断层过的文化,即使历经朝代变更或者经受外族列强入侵都不曾使其断裂。中国优秀的传统官德思想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虽然古代没有一本书分门别类地书写官德建设,但是有关于官德建设的思想却散落在一些思想家的语录和著作中。张之洞在《劝学篇.守约第八》中提到:“盖官为国与民之枢纽,官不治则国民交受其害。”[1]官员在君民之间起着上传下达的桥梁和枢纽作用和国家治理关键在官员管理的意识得到普遍认可。那些传统的文化或以风俗或以制度的形式烙印在中国人的思维和行为中,影响着中国社会的发展。古代的官德建设贯穿于官员培养、官员选拔、官员管理中,研究三者能让我们打开探究古代官德建设的一扇窗,对于当代官德建设具有重大的意义。
一、古代的官员培养机制
中国社会一直以来都重视教育,读书及第,进入仕途是读书人的最大目标。古代流传最广泛的童蒙读本《千字文》说“学优登仕”,这是中国传统的“学而优则仕”思想的缩影。在孩子童蒙时期,主要是进行家庭教育,除教以“礼仪”和基本生活规范外,还有最重要的是“劝学立志”。7岁之后,便进入私塾读书,主要学习当时科举要求的书目且进行道德的培养。不管是小学还是大学,在教学内容和教学目标上都有或多或少地涉及到官员培养的问题。特别是隋唐科举取士制度之后,教育主要是为了统治阶级培养和选拔人才。相应的教学内容也就是根据统治阶级的需要来制定。在唐代,主要学习《周易》《尚书》《礼记》《诗经》《左传》,后又以《五经正义》统一思想;在宋代,以朱熹所注的《四书》为标准;自元朝开始,科举考试就奉朱、程所注的经书为官方教材;到明清则发展为八股文的模式注释四书五经。主要目的就是统一思想,培养忠君之贤臣。尽管对于科举取士后来发展的利弊多有争论,但是,其通过教育科举考试的形式来培养官德是取得一定的社会效果的。
另外,在中国众多的家训和家书中我们可以看到,“为官从政”是家族的荣耀,考得功名是读书人的荣誉。一些名门望族为延续家族威望不仅鼓励子弟立志考取功名,也很注重子弟官德的培养。他们深知官场利害得失,往往会以“家训”、“家诫”的形式向本族子弟告以“为官之道”。明代著名家训《孝友堂家训》中记载:“为端人,为正士,在家则家重,在国则国重。所谓添一个丧元气进士,不如添一个守本分平民。”[2]这里强调的是“为正士”的重要性——与其做一个无正气的官员,不如做一名普通的老百姓。除此还有更严厉的家法。就是,为官有贪赃枉法者给予族谱上削除其名的惩罚。元代《郑氏规范》中记载:“子孙入仕,有以赃墨闻者,生则于谱图上削去其名,死则不许入祠堂。”[3]可以说,古代的家庭教育在很大部分上承当着官德教育的任务。
二、古代的官员选拔制度
国家要进行治理,就必须设置机关和配置相关的人员。由此,选择什么样的人才才能取得最好的效益,是统治者们需要考虑的问题。这就是官员选拔制度的设置问题。著名史学家吕思勉在他的著作《中国通史.选举第七》中说道:“选举制度,在三代以前,是与世袭并行的。”[4]他的理由是专制政治是随着后期王权的集中才发展起来,国君为了掌握政治就必须掌握用人权。在古代部落,选举只产生在仕以下。在封建政体初期,由于世袭官员品性道德下滑,“主持国政者,为求政治整饬起见,不得不引用下级分子。”[5]春秋战国时期,周王朝衰微,诸侯征战,选举任用有识之士维护自己的政治成为趋势,世袭之制式微。到秦,封建世袭制度被推翻,官员的选拔就由多种形式进行。在汉代,官员的选拔有征召、辟举任子等方式。至隋唐,科举选拔官员的制度就正式被确定下来了,直至清末被废除,尽管不同朝代在考核内容方面有不同的侧重点,其主要核心思想还是在于为统治者选择合适的人才。无论其选拔方式如何多样,基本要义是不变的。主要包含两点:
(一)德为先。中国古代的官德建设尤其重视忠君,并且认为“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6](《后汉书·韦彪传》)。于是,对于官员的考核尤其重视官员品德的考核。汉代的察举制要求考核候选人的孝廉、茂才、贤良等十多种,“以孝治国”发挥到极致。在当时还规定四科取士的选定标准:“一曰德行高妙,志节清白;二曰学通行修,经中博士;三曰明达法令,足以决疑,能按章覆问,文中御史;四曰刚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以决,才任三辅令,皆有孝弟廉公之行”(《后汉书.和帝纪》。[7]总之,任何朝代,统治者都会重视臣民的品质道德修养,历代思想家也会为此提出一套理论依据使这些官德贯穿于人们的思想当中,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
(二)才为备。古代选拔官员以德为先,但是也不会忽视候选人的治理国家处理事务的能力。古时候强调“学而优则仕”,不仅有求品德优良,对经史子集也要熟读并贯之实践,运用到治国理政上来。就如后汉书记载,官员不仅要德行高妙,还要学通行修,明达法令,刚毅多略。也就是,需要一个全面发展的优秀人才。
但是不管“德”还是“才”,衡量的标准其实就是围绕两个宗旨:忠君,爱民。对于“忠”的解释很多,包含的范围也很广,古籍《申鉴》对之概括为:一防,二救,三戒。防患于未然谓之“防”,发而进谏为之“救”,行而责之谓之“戒”。对君王的忠诚,并非愚忠愚孝,不仅其令必行,还在于能对国家建设治理出谋划策。不仅能防患于未然,还能在已然中做出补救,平时的行事上直言不讳。《孝经》中对于“君子事上”之事也作了解释“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其中“尽忠,补过,顺美,匡恶”都是“忠”的要求和体现。甚至还把对君王的“忠”同等于对于有血缘关系的父母的“孝”,足见“忠”的美德在官德中的重要性。对于“爱民”的理解也有很多,但是概括起来就是“忧民之所忧,乐民之所乐”这种父母心。古时候,人们爱称官员为“父母官”。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官员就是同于父母的敬重,而官员对于老百姓也应视为儿女来待之。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曾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在千古众多文人政客中传唱。这种由家庭伦理扩充至国家政治层面的思想正是中国官德伦理的逻辑来源,也是中国官德伦理的基本原则。
三、古代的官员管理制度
完成官员的培养和选拔并不代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官德建设贯穿于培养、选拔任用和后续的管理之中。在中国古代,当权者非常重视在职官员的后期监察和管理,为此设置了一系列的奖罚监察的管理制度。
中国的监察制度草创于三代,形成于秦汉。在汉朝,其官制基本继承秦制,设置三公九卿。三公(太尉、丞相、御史大夫)直接向皇帝负责,而九卿又为三公负责,九卿之下还有地方的郡县制度。其中御史大夫掌握监察大权,不仅监察中央和地方政府,同时并监察及皇宫之内。廷尉是掌握司法的职位,犯了王法便要交由廷尉处理。在地方还设置“刺史”,这是由中央特派专员到地方调查,监察涉及内容也是中央决定,由御史大夫主管。唐朝时期,设三省六部,三省包括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包括吏部、礼部、兵部、户部、刑部、工部。尚书省主管六部,六部分工明确,互相支撑。但是又另设“御史台”,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设置左右御史对中央和地方实现“分巡”和“分察”。人们最后俗称“监察使”。在宋,中央集权,相权衰微。设三司(中书、枢密、三司)分别掌管行政、军事和财政事务。依然是御史大夫掌握监察大权,对于政府百官的言行举止进行监察和举报。但是在地方的监察使改名为“监司官”。到明清,皇权高度集中,“都察院”掌握监察大权,全国大小事务都在都察院的监督之下。总之,尽管监察职位的设置在各个朝代有不同的称号,其设置的本意就是“彰善瘅恶,激浊扬清”,维护官场的良好政治生态。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赏罚的考核制度。在汉代,评论官员德行的等级分“最”和“殿”,以此来对官员是否勤于政务,忠于国君进行评判。得“最”者能有升迁的机遇,得“殿”者则会被降职。在唐代,用“四善”标准来考核官员的道德素质,“流内之官,叙以四善:一曰德义有闻,二曰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称,四曰恪勤匪懈”(《新唐书·百官一》)。[8]在明代,对官员的政绩和德行分开考核,且依据考课制度对官员的政治得失评以“称职、正常、不称职”三个等级,并赏罚分明。在清,基本延续明制,但其尤其注重官德的建设,对贪污、懒政行为处以重罚。
四、古代官德建设的当代启示
我们不难看出,中国古代的官德建设贯穿于官员培养、选拔和管理等环节中。在培养环节,社会上下包括学校、家庭都一起用力培养忠君、爱民、务实的官员。在选拔环节,充分利用选拔主动权,根据统治者的需要设置考核内容进行多形式的灵活选拔。在管理环节,有严密的监察和奖罚制度,形成有效的激励机制。这些都是中国古代官德建设的智慧。
当前,中国社会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旧的官德建设问题依然存有余温,新的道德建设体系还未完善,加上西方文化倡导的消费主义、享乐主义逐渐渗进国民意识,社会上浮躁、奢靡之风尚行,以至在官员内部也存在道德败坏、贪污腐败、庸政懒政、权钱交易、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的现象。如何建设新时代官德是这个时代的大课题。中国古代传统的官德建设智慧对当今时代依然有借鉴意义。
(一)培养全社会官德建设的意识。在古代中国,求学考仕是整个社会上读书人的目标,甚至是整个家族的愿望,官德教育又是必须的学习内容。在学校教育中,统治者贯以官德教育,家庭教育也一样重视为官之道的训诫。整个社会上下都在为了当官,如何当个好官而进取。更加值得注意的是,在古代,家庭教育在很大部分上承当着官德教育的任务。从众多的家训和家诫中,我们可以发现,中国古代普遍认为:为官是家族的荣耀,但是为官不仁则是家族的耻辱。由此,家庭教育就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官德建设工作。鉴于此,我们现代社会也应重视孩子家庭教育,重视良好家风家德建设。也就是说,重视官德建设应该从家庭教育、家风家德建设抓起。因为,家庭是官德建设最开始的基地,并且受教育者是最纯洁的种子。
关于官德的培养,除了外在的道德教育还在于官员“修身正己”的自我道德修养。孔子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这里强调的优良不仅在于学业更在于士人道德的修养。自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内圣外王思想是饱读圣贤书的学子的理想。官德建设工作因社会和家庭的教育由外而内,成为个人成长的内在需求。
(二)灵活选拔,任人唯贤且唯能。首先,纵观中国古代的选拔机制,不难看出,一直以来各朝的统治者都重视官员的选拔和任用。他们为此还设置了许多选拔制度。比如在汉代,选拔人才在时间设定上,有定期和不定期的形式,或遇特殊情况还能破例任用人才。另外,在方式上除了举荐之外,还有征召等多种方式。他们在有需要的时候还进行特殊选举。钱穆先生在谈论中国政治问题时曾说过:“中国历史上‘考试’、‘选举’两项制度,其用意是在政府和社会间打通一条路,好让社会在某种方式下掌握政治,预闻政治和运用政治;这才是中国政治制度最根本的问题所在。”[9]当今中国依然需要合理的官员选拔制度,以此打通社会和政府之间的通道,让民间的能人得以借助灵活的形式进入官场,为中国当代的社会治理献计献策。
选拔人才在于“任人唯贤、任人唯能”而不是“任人唯亲,任人唯钱”。在中国古代,统治者对人才的选拔尤其强调“德才兼备”,但是在当今社会由于历史遗留下来的官僚风气,讲人情、走关系,跑官买官,用钱买官的陋习依然存在。我们应该对这种现象加以遏制,除法律约束之外还要形成一种以此为耻的社会意识。掌握了选拔制度的设置权,国家可以充分利用选拔人才的主动权,选拔有德有才的人参与到社会治理中来。同时也能够引导社会的价值导向,培养崇尚廉政有德的社会风气。
(三)加强当代官德建设的制度化。有权力的地方就容易滋生腐败。官德建设最关键在于制度化,它是历史和时代的要求。在中国古代,自秦以来,封建君主政治制度基本没有改变,这使得尽管历经朝代变更,中国社会基本能够稳定发展。汉唐之所以能够取得“汉唐盛世”之成就,与其稳定的制度是不无关系的。好的制度能够提高社会的生产力,也能提高官制的运行效率。因此,从官员的培养、选拔和后期管理方面建立健全机制将是我们新时期进行官德建设的重中之重。
当前中国,强调官德建设实际上就是党的建设问题。自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就把全面从严治党作为重要的任务。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上表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们党一定要有新气象新作为......全面从严治党永远在路上。”针对党的建设问题,中共中央强调要把政治建设放在首位,完善民主集中制,让民主和集中互相发生作用推进党内良好政治生态建设。要加强力度,坚决把权力放进制度的笼子,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要让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武装全党思想,弘扬马克思主义学风,把“两学一做”真正常规化、制度化等。总之,官德建设制度化势在必行。
[1]【清】张之洞.张之洞全集[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121.
[2]【明】孙奇逢.孝友堂家训(丛书合集)[Z].商务印书馆,1939.
[3][5]【元】郑太和.郑氏规范[Z].
[4]吕思勉.中国通史[M].北京:群言出版社,2015.
[6]【宋】范晔.后汉书.韦彪传(卷26)[M].北京:中华书局,1981.118.
[7]【宋】范晔.后汉书.和帝纪(卷4)[M].北京:中华书局,1981.118.
[8]【宋】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M].
[9]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