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要有科学的价值功能和定位

权衡

（上海社会科学院 世界经济研究所，上海 黄浦200020）

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我国是哲学社会科学大国，研究队伍、论文数量、政府投入等在世界上都是排在前面的，但目前在学术命题、学术思想、学术观点、学术标准、学术话语上的能力和水平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还不太相称。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这一重要讲话十分深刻地指出了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的大国地位与发展不足的重大问题，也指明了如何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方向问题。

作为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同样也具有十分重大的理论和现实意义。其原因就在于中国特色经济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与中国经济发展奇迹、中国经济发展的国际影响力还不相称，尤其是中国经济学的话语体系建设更是相对滞后，中国经济学的国际解释能力还远远不够，这既不利于中国特色经济学学科体系发展，也不利于中国经济发展的对外传播能力和影响力。

一、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的价值功能和定位

毫无疑问，某一学科或者理论创新的话语体系是该学科体系、学术体系最具标志性意义的符号和特征。话语体系可以理解为学术术语、学术概念、特定的学科体系，必然要通过体现该学科发展规律和特性的术语、概念来进行刻画和描述。就经济学这个大学科及其话语体系来说，我们有传统和经典的马克思经济学话语体系，也有西方主流经济学话语体系，甚至也有一些特定时代、特定发展背景下提出的发展经济的大量政策性术语和概念体系。

一个非常现实甚至是带有争议的问题是，我们究竟如何科学地看待这两个“话语体系”的关系？人们常常问，我们为什么要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难道仅仅就是为话语体系而构建话语体系？甚至为某种概念而标新立异？为此，必然要回答和思考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的价值功能和目标定位的问题。正是由如下具有鲜明的理论创新、历史逻辑、价值引领和国际传播等方面的特定功能、现实意义和紧迫性，决定了我们必须加快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

一是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必须具备经济理论建构、体现学科创新发展规律的价值功能。它需要满足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创新和学科发展的功能需要。实践发展推动理论创新，并不断为理论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和动力。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历史奇迹、中国改革开放40年发展的成功经验、中国与世界经济发展的互动关系及其对世界发展的新贡献，都决定了我们必须进行重大理论提炼和总结。把中国特色的发展经验进行理论总结，形成中国特色的学术观点、经济理论和分析方法，既可以丰富发展和创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21世纪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作出新的理论和实践贡献；同时，也可以用中国特色的经济学理论和观点，有效弥补现有西方主流经济学的一些缺失和不足，甚至可以超越主流经济学一些观点、分析思路和分析方法，为经济学创新和人类文明发展作出中国经济大国的应有贡献和智慧。从这一点要求来说，就需要形成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提供最基本、也是能够真实反映中国发展经验的理论依据、分析方法和基本概念，体现中国经济学的历史逻辑、实践逻辑与理论逻辑的一致性。

二是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必须具备指导新时代经济发展与改革开放实践要求的价值功能。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必须能够科学有效地引领和指导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改革与开放创新的实践发展新需要。实践创新和发展需要理论解释和指导。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科学社会主义原则不能丢，丢了就不是社会主义。同时，科学社会主义也绝不是一成不变的教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经进入新时代。新时代改革开放与创新发展面临新的社会主要矛盾，新时代也必然面临新使命、新课题和新任务，也有很多新挑战和新问题。历史经验和教训已经表明，回答和解决这些新问题、新任务，既不能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理论模式，也不能照搬照抄国外现代化发展道路和西方主流经济学模式。显然，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目的在于立足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主要矛盾的新变化，围绕如何全面落实新发展理念，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科学的经济理论指导和学理方法支撑。因此，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的另一个鲜明的价值功能就是能够有效服务、有效解释和有效回答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实践与发展中的重大问题而形成的经济学话语概念、话语理论和话语方法。

三是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必须具备政治经济学的以人的解放和发展为目标的价值引领功能。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必须充分体现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服务和引领功能。不同的经济学理论体系和话语体系，背后反映的价值引领功能、价值服务功能不一样。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是以人为本、推动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原则作为经济理论的价值功能和服务引领功能。西方主流经济学，无论从其微观经济学的资源配置核心问题来看，还是从其宏观经济学的GDP即经济增长核心问题来看，基本价值和功能都是从物出发，从稀缺性资源如何配置、如何通过有效的投入产出关系，实现资源配置效率和增长目标最大出发，构建基本的经济学逻辑和话语体系。增长和效率固然重要，但是离开以人为本的价值引领，甚至出现“劳动异化”和“增长悖论”等一系列问题，这种经济学也就缺乏基本的社会价值导向和引领功能。因此，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人民性立场，始终体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和价值理念，更好地体现中国特色经济学的本质特征和发展规律。从这一点来说，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的过程，本身是一个不断探索如何更好地体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过程，从而推动中国经济学及其话语体系更好体现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有机统一。

四是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必须具备引导社会舆论的价值功能。经济学在改革开放40年实践发展过程中，曾一度在哲学社会科学体系中被置于“显学”的地位。一些中国特色的经济学理论、经济学概念甚至经济学家的许多思想、观点和方法，不仅对中国经济学学科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而且也对社会舆论和公众思想产生重大影响。在今天互联网时代，人们面对各种信息，应接不暇，网络舆情出现井喷，各种新媒体、新手段层出不穷。在这样一个信息化高度发达、互联网和新媒体充分发展的时代，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也要善于发挥舆论引导、真实信息传播的价值功能。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既要理论化、时代化，也要适应信息化、互联网和大众化的发展需要，通过各种新颖活泼、灵活多样的方式、比较接地气的话语，及时应对舆情发展，引导主流舆论，继续发挥并进一步提高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对社会舆论的引导价值和重要功能。

五是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必须具备讲述中国经济故事和国际传播价值功能。与中国经济崛起及其在国际经济政治舞台上产生的影响力比较，中国经济学的声音、中国经济理论的国际影响力和传播力还相对比较滞后，中国经济发展的故事还没有向世界完全讲清楚。因此，构建中国经济学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就是要运用能够融通中外、符合国际传播规律的中国话语体系，阐述中国经济发展道路，讲述中国经济发展故事，向世界解释中国推动现代化历史进程的中国智慧，向全球说明中国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新方案、新贡献。显然，通过构建符合国际传播规律的中国经济学话语体系，并不是在国际上谋求中国话语霸权，而是把中国故事、中国声音积极有效地传播到国际舞台上，扩大中国的国际影响力。这也是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的价值功能。

二、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需要处理好的几个关系

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除了要有上述五大价值功能和定位的引领以外，我们还需要特别注意处理好如下几个方面的关系。

一是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需要准确处理好三大话语体系及其与中国经济发展实践经验的关系。如前所述，构建中国经济学面临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经济学即政治经济学话语体系、西方主流经济学话语体系以及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话语体系。毫无疑问，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必然要坚持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立场和方法；在实践层面上把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创新发展、西方主流经济学的合理观点、方法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与改革开放实践有机结合，把三者统一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和经验基础上，对中国改革开放40年经济发展经验进行新的理论概括和提炼，形成真正的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概念体系和学术体系。这里特别想提出的是，今天我们说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话语体系，不是简单地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思想观点和西方主流经济学思想观点之间进行选择、甚至又引发简单的“谁对谁错”的争论，而是真正把三者统一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与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中进行开放式的融合和创新发展，逐渐形成一系列具有创新性的概念体系和学术体系。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体现中国经济学实事求是的科学的创新方法，真正体现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发展范式。

二是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需要认真处理好中国特色与国际化的关系。中国经济学无疑是立足中国发展经验和实践基础，这是中国经济学的最大来源。构建中国经济学话语体系的特殊性依据就是由于我们的生产力发展实际情况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论述发生了很大变化，也无法运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思想和论述甚至个别判断，来教条式地解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规律；更无法直接运用西方主流经济学来解释清楚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本质和特征。因此需要从我们自己的经济发展实践和基础出发提炼并形成中国特色的经济学话语体系。同时，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也是开放和包容的，不是封闭和静止的，不能用中国特色否定其开放性和国际化；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在体现本土化发展规律的同时，也必须具有国际化视野和特征，因此也必然具有国际化交流和对话的能力。

三是构建中国经济学话语体系需要处理学术概念的内容创新与形式手段之间的关系。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说到底是“内容为王”，而不是空洞说教，是这个话语体系能够真正体现和解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规律和本质特征。因此，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建设重中之重在于经济学思想、理论、观点的创新，应避免把注意力放在一般性的空洞抽象的概念，为概念而概念，为话语而话语，防止出现以空洞概念代替实质性的内容和思想创新。唯有真正体现思想创新、内容创新，体现时代要求、回答时代之问的话语体系、概念体系，才是真正的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

四是构建中国经济学话语体系要处理好经济学的学科、学术体系创新和学术评价体系重构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说，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的基础是中国经济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的创新和发展，其前提则是构建科学的经济学学术评价体系。事实和经验证明，学术评价体系，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什么样的学科体系及其学术创新、学术发展以及话语体系的构建。当前，影响中国经济学话语体系构建的因素很多，包括学术体系、人才体系、教材体系等都不完善，也无法适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创新发展和需要。其中，最为紧迫的一个问题就是需要重新审视我们现有的经济学学科创新发展及其学术评价体系，包括经济学职称评价、人才评价、论文发表评价等，都需要从中国特色经济学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构建的要求出发加以完善。唯有尽快形成适合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发展规律的学术创新体系和学术评价指标体系、学科评估方法以及人才评价指标，方可有力地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学话语体系的建构和发展。

五是构建中国经济学话语体系要处理好学术话语与政治话语的关系。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构建，必然会面临一个现实问题，就是如何处理学术话语与政治话语以及政策话语的关系。二者的内在逻辑还是不同，学术话语体系遵循学术发展逻辑，政治话语、政策性话语体系要遵循政治逻辑和政策制定逻辑，二者不能直接甚至完全相互替代；但这并不影响二者之间相互促进和相互补充的关系。当前，我国正在加快建设中国特色新型智库，智库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可以有效促进学术话语体系影响政治话语和政策话语体系，提高政治话语的科学性、精准性，甚至可以借助智库的媒介作用，把学术话语向政治话语转化，形成政治话语和政策性话语；另外，也可以用学术话语阐释政治话语和政策话语，提高政治话语、政策话语的传播力、影响力以及大众的接受度，也正如一些学者提倡的“用学术讲政治”，这也是一种话语体系的创新与构建。从中国经济发展的现实来看，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就要正确处理经济学话语和政策性话语甚至政治话语之间的关系，在遵守二者各自逻辑关系的前提下，形成经济学学术话语与政治话语、政策话语之间相互促进、相互发展的良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