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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胜挫折和困难中推进社会主义事业
——学习《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4卷的体会

2018-02-06林俊德

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食堂

林俊德

(中共福建省委党校,福建 福州 350001)

《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4卷记载的是1959年4月至1961年6月毛泽东主席的主要活动。这是我们党探索有别于苏联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实践遇到重大挫折、社会主义事业遭到诸多损失的时期。毛泽东最早察觉到党的指导方针的偏差和从中央到省、地、县、公社各级领导干部工作中的失误及其严重后果,以巨大的勇气和毅力予以纠正,使我国的社会主义事业艰难而顽强地前进。这一卷《年谱》着重反映毛泽东为纠错所作的艰苦努力、所采取的许多既解决当时问题又具有长远意义的措施。

一、认真总结经验,用正反两方面经验指导工作、开辟道路

这一时期毛泽东把总结经验摆在非常突出的地位。这既是因为我们党执掌全国政权已十年之久,在全新的历史条件下从事前所未有的事业,创造、积累了许多宝贵的经验,认真加以总结,必将有助于全党看清这十年是怎样走过来的,哪些事情做得好、是怎样做好的,哪些事情做得不好或不够好、原因何在,形成规律性的认识,提高自觉性、减少盲目性;也是因为1958年提出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发动大跃进运动、推广人民公社以来,出现了许多没有料到的问题,发生了相当大的困难,很需要通过总结经验,弄清症结之所在,找到解决问题、克服困难的途径,以便掌握主动权,扭转被动局面。毛泽东在1959年11月底的一次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回顾中国共产党近四十年的历史,说明“不断总结经验是重要的”。[1]1031他率先垂范,对这几年工作的经验进行了多角度、多侧面,或者系统、或者片断的总结。1959年4月5日,他在中共八届七中全会上作题为“工作方法”的讲话,共十六个问题,就是对近年来工作经验的总结,如“多谋善断”、“留有余地”、“波浪式地前进”、“观察形势”、“当机立断”、“与人通气”、“解除封锁”、“注意个别人的反对意见”,等等,是从1958年8月在北戴河举行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史称“北戴河会议”),到1959年3月底至4月初在上海举行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和中共八届七中全会(史称“上海会议”),这段时间正反两面的实践获得的重要认识。“客观事物是在实践中间逐步认识的。”[2]10总结经验的过程就是逐步认识客观事物的过程。4月29日,他写给省、地、县、社、生产队、生产小队六级干部的信,谈了当时影响农业生产的六个关键问题,即包产问题、密植问题、节约粮食问题、播种面积要多的问题、机械化问题、讲真话问题,都是针对大跃进以来农业方面的一些不成功的做法而提出的,贯穿一个中心思想: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从群众的要求出发,反对瞎指挥、反对违背群众的意愿作决定。这是从总结反面经验中获得真知的典范。信末说:“我们办农业工业的经验还很不足。一年一年积累经验,再过十年,客观必然性可能逐步被我们认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就有自由了。什么叫自由?自由是必然的认识。”[2]35他从探讨一个一个具体问题的是非、得失中揭示了通过实践积累经验、通过总结经验掌握客观规律的科学认识事物的路径。有感于领导层对1959年钢产量和粮食产量从超越条件的高指标调整为比较适当的指标经历了数次艰难转弯的情况,他说:“世界上的人,自己不碰钉子,没有经验,总是不转弯。”[2]70道出了反面经验对于认识事物的重要性。7月2日,在庐山召开的部分中央领导人和各协作区主任会议上,他总结近几年经济工作的经验,提出:“过去安排是重、轻、农,这个次序要反一下,现在是否提农、轻、重?过去是重、轻、农、商、交,现在强调把农业搞好,次序改为农、轻、重、交、商。这样提还是优先发展生产资料,并不违反马克思主义。……要把衣、食、住、用、行五个字安排好,这是六亿五千万人民安定不安定的问题。这样有利于建设,同时国家也可以多积累。”[2]84-85他着重指出:“大跃进的重要教训之一、主要缺点是没有搞平衡。在整个经济中,平衡是个根本问题,有了综合平衡,才能有群众路线。有三种平衡:农业内部农、林、牧、副、渔的平衡;工业内部各个部门、各个环节的平衡;工业和农业的平衡。整个国民经济的比例关系是在这些基础上的综合平衡。”[2]85-86这是关系国民经济全局的重要认识,实际上提出了符合我国国情的发展国民经济的根本指导方针。他对1958年工作的估计是:“有伟大成绩,有不少问题,前途是光明的。缺点只是一、二、三个指头的问题。许多问题是要经过较长的时间才看得出来的。”[2]86-87这种估计源于他的一个根深蒂固的认识,“党领导下的一切人民事业,成绩都是主要的,而缺点错误则是第二位的,不过十个指头中的一个指头而已。”[2]133这个论断显示了他的至诚的人民情怀,但从历史上看,有相当的片面性。应该说,只有在党的路线正确、人民忠实执行党的路线的情况下,人民事业的成绩才是主要的;一旦党的路线出偏差,或者人民离开了党的正确路线,人民事业就可能收效甚微,乃至一败涂地。这已为他领导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事实所证明。然而他没有估计到他领导的党的路线也会出偏差的情况,亦不承认他付出巨大心血、希望以此迅速改变中国落后面貌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总体上不成功的事实,始终用这样的观点观察形势、认识问题。他认为,1958年的大跃进虽然出了许多乱子,但是最大的成绩是从北戴河会议以来,各级党委注意搞经济了,包括工业、农业、商业。[2]71他尤其看重大办钢铁运动的作用:“从局部、短期看,大办钢铁好像是吃了亏,但是从整体、长远来看,这是非常值得的。因为经过大办钢铁的运动,把我国整个经济建设的局面打开了,在全国建立了很多新的钢铁基地和其他工业的基地,这样就使我们有可能大大加快建设速度。”[2]288他说:1958年“人们的热情是宝贵的,只是工作中有些盲目性。在大跃进形势中,包含着某些错误,某些消极因素。现在虽然存在一些问题,但是包含着有益的积极因素。去年(指1958年——引者注)形势本来很好,但是带有一些盲目性,只想好的方面,没有想到困难。”[2]84这里阐述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辩证法真理。1958年的好形势中潜伏着危机,由于头脑不清醒,盲目乐观,终于酿成灾难;目前存在的问题中包含着有益的积极因素,只要认真对待,就会向好的方面转化,出现更好的形势。他用这一思想激励全党同志增强信心,克服困难,使形势向好的方面转化。他提出:“我们要从胜利和失败两方面来认识规律。……要从成绩和错误缺点两方面来认识。”[2]97这是一个具有重要指导意义的认识问题的方法。1959年8月11日,在中共八届八中全会上,他在总结1958年以来的工作时指出存在诸多反面的成绩,提醒全党注意这些问题,特别是认识其教育意义。“去年一年,今年这半年,不但有正面的成绩,而且有反面的成绩,比如‘共产风’、浮夸之风吹遍全国,强迫命令,否定商品交换、等价交换、价值法则,还有比例失调,市场紧张,引起城乡各阶级紧张。这大为教育了我们的同志,学会什么叫价值法则,什么叫等价交换。这是个大学校。在大跃进中,放了许多假‘卫星’,报纸上登了许多这些东西,势必要走向反面,浮夸之风就走到实事求是。……反面的东西变成一种有益于我们的教材。”[2]143-144他告诫全党:“路线正确与否,不是理论问题,而是实践的问题,要有时间,从实践的结果来证明。我们对建设应该说还没有经验,至少还要十年。”[2]98这期间,他在会见外宾的谈话中不仅总结了近几年的工作,还进而总结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十年的工作。10月5日,在会见十七个拉美国家的共产党代表团时,他说:“在过去十年内,我们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是有成就的,可以说革命和建设是同时进行的。头八年,我们的精力放在革命,放在为社会主义建设扫清道路上。后两年,我们的全部精力放在建设方面。今后十年或二十年内,我们的主要精力将放在社会主义建设方面。”[2]199-20010月14日,在会见波兰党政代表团时,他说:“新中国成立后,头三年我们一点经验也没有,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只能抄苏联的。一九五六年我们开始想多、快、好、省的问题,就在这一年提出了这个口号。一九五八年形成了党的总路线,并且在党代表大会上通过了。……第一个五年计划时需要两年完成的现在只需要一年,甚至更少的时间。时间缩短了一半,投资也节省三分之一,但质量和过去一样。人民公社是群众创造的,中央只是总结经验并把它推广。在中国的条件下不搞公社不行。中国有很多天灾,每年都有,没有大规模的组织就不能抵抗灾害。公社成立后,过去不能利用的资源,现在也能利用了。”[2]211-21210月25日,在会见巴西共产党代表团时,他说:“十年来,我们在工作中得到很大的成就。将来要在主要工业产品的生产上超过英国,这是好事,但这点不能够解决中国的根本问题。英国只有五千万人口,中国有六亿五千万人口,我们一定要在按人口计算的生产上同英国比,赶上或超过以后才能说解决了问题。要这样做不是几年或十几年时间的事,需要更长的时间,准备五十年,……有了和平的环境,在国内政策上不犯大错误,在这样条件下可以达到上述目的。错误是免不了的,认识事物的发展要有一个过程,如你们认识巴西也要一个过程。我们现在要同自然界斗争,要搞技术革命,是新的东西,就是不懂。好的是有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帮助,但不能全抄他们的,一部分可以抄,一部分不能抄,中国还是中国,历史条件不同。”[2]224-225在1959年12月10日至1960年2月9日阅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修订第三版下册(社会主义部分)过程中,他对照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历程和经验教训,把关于我国十年来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提到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的高度来总结,从而更系统、更严谨、更深刻。1960年6月18日,他写的《十年总结》,对1956年以来党的工作的成败得失作了梳理,从辩证唯物论认识论的高度概括了十年来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辉煌灿烂而艰难曲折的历程,既肯定“我们已经有了十年的经验了,已经懂得了不少的东西了”,[3]216又自觉“我们对于社会主义时期的革命和建设,还有一个很大的盲目性,还有一个很大的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我们还不深刻地认识它”。提出“我们要以第二个十年时间去调查它,去研究它,从其中找出它的固有的规律,以便利用这些规律为社会主义的革命和建设服务。”[2]420这篇短文从事实出发,揭示了我们党通过反复实践,逐渐认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规律的过程,既不隐讳党的失误,也不隐讳自己的失误,将过去十年,特别是1958年以来的重大决策,哪些是正确的、有效的,哪些有缺陷、出了问题,采取什么措施予以解决、解决到什么程度,等等,一一列举。他说:“我们过去十年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中间经过许多错误的认识,逐步改正这些错误,以归于正确。”由此得出结论:“真理不是一次完成的,而是逐步完成的。”“自由是必然的认识和世界的改造。由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飞跃,是在一个长期认识过程中逐步地完成的。”[2]42012月30日,在中央工作会议期间听取东北小组、华北小组讨论情况汇报后,他专门讲了总结经验的问题:“这几年说人家思想混乱,首先是我们自己思想混乱。总结经验,前后不要矛盾才行。过去一个时期,一方面纠正‘共产风’,纠正瞎指挥风;另一方面,又来了几个大办,助长了‘共产风’,这不是矛盾吗?……一九六〇年有天灾又有人祸,敌人的破坏尚且不说,我们工作上是有错误的,突出的是大办水利、大办工业,调劳动力过多。三年的经验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要真正地好好地总结三年经验。把这几年的经验总结起来,接受过来,就可以把消极因素转化为积极因素。基本的经验是什么?看来就是缩短工业战线,大办农业,大办粮食。”[2]511-512这篇讲话既讲了总结经验的正确方法,又讲了总结三年经验、将它接受过来的意义,还讲了他总结的这三年的基本经验,为科学总结经验提供了重要依据。总结经验,就是实行领导,也是重要的领导方法。毛泽东指出:“善于总结经验,就是领导者的任务。”[4]369他通过总结经验,用规律性的认识指明前进方向,用具体的经验提示各级干部,哪些是可以汲取和借鉴的;哪些是必须防范和摒弃的,切实负起领导的责任。

二、深入调查研究发现党的指导方针的偏差和实际工作的错误,以巨大的勇气和毅力予以纠正,努力把党的工作引导到正确的轨道

毛泽东历来注意中央决策是否落到实处,落下去后结果如何的问题。这卷《年谱》涉及的年代,是中央关于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大决策全面实施的时期,毛泽东以迫不及待的心情,采用各种方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全国各地的有关情况。逄先知、金冲及主编的《毛泽东传》(1949—1976)第二十七章“大兴调查研究之风”(上)叙述了1961年1月20日至2月22日,毛泽东围绕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问题,运用多种形式调查研究的情况,可看作这33天毛泽东调查研究的路线图,也是这个时期毛泽东为解决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存在的问题进行深入细致、别具一格的调查研究的缩影,很能反映毛泽东工作的特色:“这次调查的显著特点是真实:调查组不带框框,实际情况是怎样就是怎样;调查获得的材料和调查组的意见如实报告毛泽东。毛泽东获得的是比较真实的情况。”[1]1118-1133

通过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毛泽东认识到,1958年以来党的工作存在许多问题,有些问题相当严重。他在1959年7月10日于庐山召开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和有关人员会议上作了概括性的评述:“去年北戴河会议的时候,人心高涨,但埋伏了一部分被动。不论谁批评,都要承认当时有一部分缺点错误。简单来说,就是三千万吨钢,基本建设一千九百项,粮食增产一倍,办公社中刮‘共产风’。这四件事搞得很被动。特别是公布了四大指标(指钢、煤、粮、棉生产指标——引者注),自己设个菩萨自己拜。对农业生产的确估计过高,并且据此安排生活,有浪费。工业基本建设是搞多了,金木水火土分散了,工业生产指标过高,缺乏综合平衡。为了三千万吨钢,引起了各方的不满。……跃进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夸大。……人民公社叫大合作社,或者说基本上还是高级合作社,就没有问题了。问题就是把公社看得太高了。”[2]96这里指出了工农业生产的“高指标”和公社化中的“共产风”两大问题。这确实是当时最突出、最严重的问题,是牵动全局、引发其他许多问题的问题。

关于高指标。毛泽东在1959年7月2日于庐山召集部分中央领导人和各协作区主任开会时说:“去年做了一件蠢事,就是要把好几年的指标在一年内达到,像粮食的指标一万零五百亿斤,恐怕要到一九六四年才能达到。”[1]962他认为,工业生产的高指标,特别是规定了脱离实际的钢产指标,大大破坏了各方面的平衡。“过去就是片面性,只注意高炉、平炉的生产设备能力,煤的账不算,焦炭的账不算,矿石的账不算,容积也不算,运输也不算。真正一算,从前那么高的指标就不行。不晓得讲了多少年的有计划按比例发展,就是不注意,不是综合平衡。各个工业部门的联系,工业部门跟农业部门的联系,重、轻、农的联系,就没有顾到。”[2]71农业生产的高指标,尤其是规定了超出客观可能的粮食生产指标,导致严重后果:浮夸、弄虚作假,以及随之而来的难以完成又不得不完成的高征购,结果就是粮荒、饿死人。毛泽东了解这种情况。他除了在最高国务会议第十六次会议上戳穿一些地方搞“并拢”(禾秧要熟的时候把许多亩并到一亩)、造亩产几万斤水稻的神话[2]20外,还在同外宾的谈话中批评这类浮夸现象。1959年5月22日,他在会见波兰统一工人党代表团时说:“我们的口号(指“多快好省”——引者注)提出来以后,有许多好的新气象,也出现了一些不好的现象,浮夸的现象,想入非非,想到天上去了。不切实际,胡思乱想,这是不好的方面。……办事要认真,不是吹一口气吹出来的。我们教育干部、教育群众,指出不切实际的、夸大的作风后果是不好的。”[2]554月17日,他看了国务院秘书厅四月六日关于山东、江苏、河南、河北、安徽五省缺粮情况及处理办法给国务院秘书长习仲勋并总理、副总理的报告,和中央救灾委员会办公室四月九日关于十五省春荒情况的统计表,当即批示周恩来:“总理:此件我已全部看了。建议:(一)将此件(实为两件,一件是十五省的表,一件是五省缺粮情况及处理办法)立刻印三十份,以十五份,在三日内,用飞机送到十五省委第一书记手收,请他们迅即处理,以救二千五百一十七万人的暂时(两个月)紧急危机。……”[2]22此后,全国各地缺粮情况越来越严重,直至大出毛泽东所料。他在6月13日召开的一个会议上无奈地说:“许多问题是料不到的。……粮食去年大丰收,今年大紧张,也没有料到。”[2]71

关于“共产风”。毛泽东认为“共产风”是办公社过程中不管价值法则、等价交换导致的,主要内容有三条:一是贫富拉平;二是积累太多,义务劳动太多;三是“共”各种“产”。“即是说,在某种范围内,实际上造成了一部分无偿占有别人劳动成果的情况。”[1]916“共产风”又带来了强迫命令风和瞎指挥风,这几股歪风破坏了农村正常的生产秩序和社会秩序,恶化了农民之间的关系,挫伤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破坏了农村生产力。毛泽东在6月22日外出考察途中的专列上同河南省委负责人谈话时说:“去年大家头脑热,上上下下一起热,一热就充公。……这个教训大啦,公社教训,粮食教训,农业教训,工业教训。公社教训就是群众路线的问题,脱离群众,刮‘共产风’。哪一件事情触怒了群众呢?就是刮‘共产风’。”[2]75

高指标和“共产风”等错误,是一种超越客观条件、不能为而硬要为的“左”的倾向。毛泽东意识到这一点。6月25日,他特地与陪同外出考察的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等人谈起开始创建井冈山根据地时政策很“左”的情况,包括他自己过激的举动,指出:“去年刮‘共产风’,也是一种‘左’的错误。”[2]797月20日,庐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期间,他在庐山住处听取中央办公厅负责人汇报各组讨论情况时说:“有些气就是要泄,浮夸风、瞎指挥、贪多贪大这些气就是要泄。”“我准备和那些‘左派’,就是那些不愿意承认错误、也不愿意听别人讲他错误的人,那些不愿意认真总结去年经验教训的人谈一谈,让他们多听取各方面的意见。”[2]108所以,从第一次郑州会议①以来,至庐山会议前期,毛泽东把注意力放在纠“左”上。庐山会议后期,由于错误地判断彭德怀等同志对党的工作所作批评的性质,错误地开展了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并且将它延伸到地方县以下,纠“左”行动中断。此后一段时间,“左”的错误在更大程度、更广范围泛滥,导致严重后果。毛泽东只好重新进行纠“左”的工作。他在1961年3月5日于广州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对这一曲折过程作了反思,颇有些懊恼的意味:“在庐山会议之前,我们对情况的了解还是比较清楚的,但在庐山会议之后就不大清楚了。因为庐山会议之后一反右,有人讲真实话,讲困难,讲存在的问题,讲客观实际情况等等,都被认为是右的东西。结果造成一种空气,不敢讲真实情况了。相反就产生了另外一种情绪,不讲实际了,例如河南本来粮食产量只有二百四十亿斤,他们说有四百多亿斤,这都是反右反出来的。郑州会议(指第二次郑州会议②)的召开,是为了反‘左’。……从三月到六月只反了四个月的‘左’,如果继续反下去,那就好了。谁知道彭德怀在中间插了一手,我们就反右。……但是带来一个高估产、高征购、高分配。这个教训值得我们吸取,这件事也教育了我们,反‘左’中间插了一个反右,在群众中间一反,结果就反出一个浮夸风。庐山会议反右这股风把我们原来的反‘左’割断了。”[2]547-548

毛泽东纠错的努力着重在以下几方面。

首先,承担中央领导工作所犯错误的责任。1959年6月24日毛泽东在外出考察途中,对王任重说:“决策错了,领导人要承担责任,不能片面地责备下面。领导者替被领导者承担责任,这是取得下级信任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2]78他就是这样做的。自从认识到1958年以来党的工作存在许多问题,他在各种场合多次作自我批评。1959年4月5日,他在中共八届七中全会上说:“北戴河会议以后,我们的计划工作一直被动,毫无主动。武昌会议③是被迫由三千万吨钢搞成两千万吨的。北戴河会议决议是大会通过的,通过之后我看了一下,我也有责任,没有提出意见,我那个时候也在高潮,越多越好。”[2]97月20日,他在庐山住处对中办负责人说:“欠债是要还的,不能出了错误一推了之。去年犯了错误,每个人都有责任,首先是我。”[2]1087月23日,在庐山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他说:“去年八月以前,主要精力放在革命方面,对建设根本外行。在西楼开会时曾经讲过,不要写‘英明领导’,管都没管,还说什么英明?但是,同志们,一九五八年、一九五九年主要责任在我身上,应该说我。……大办钢铁的发明权是柯庆施还是我?我说是我。……一个是一〇七〇万吨钢,是我建议的,我下的决心;其次是人民公社,我无发明之权,有推广之权,北戴河决议是我建议写的。还有总路线,是虚的。我们现在的经济工作,……没有完全失败,也不是大部分失败,是一部分失败。如果讲责任,……第一个责任是我。”[2]114-1151960年6月18日,在上海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闭幕会上,他在讲话中提到两件事,语气很重:“我在北戴河同意一九五九年完成三千万吨钢,不是发疯吗?再一个例子,一九五九年三月第二次郑州会议我主张对‘一平二调’的账可以不算。要算账还是不要算账,这是关系广大群众的利益问题,关系公社的所有制能不能巩固、能不能发展的问题。”[2]422其实,毛泽东对于他提出的“账可以不算”的主张,很快就意识到不妥,并作了纠正。1959年4月3日,他在审阅一位中央领导同志关于各省的六级干部会议和县的五级干部会议情况的信时写的批语说:“就算账这个问题来说,郑州说的是一般不算,应翻过来,一般要算。”[2]3随后他又两次讲到这个问题,特别强调了算账的重大意义。1960年8月10日,在北戴河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最后一次全体会议上,他说:“秋种要尽可能种多一点,种好一点。从前我有一个时候偏在一面,就是武昌会议那个时期,赞成一些同志的建议,叫做少种多收。后头看起来不行,还是要两条腿走路:一是少种多收,就是搞丰产方;二是要广种薄收。”[2]441这一偏颇,他在一年多以前写给从省到生产小队六级干部的信中已作了更正,如今他又在众多高官面前曝光。1961年3月23日,在广州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他恳切地表示:“这几年出现的高指标等问题,总的责任当然是我负,因为我是主席。”[2]5676月8日,在京召开的有各中央局第一书记参加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他对几年来党的一些决策违反客观规律遭惩罚之事作了检讨:“违反客观事物的规律,硬去实行,要受惩罚。受了惩罚,就要检讨。现在我们受惩罚,土地、人、牲畜瘦了。‘三瘦’不是受惩罚是什么?……现在的‘三瘦’,主要是中央和我负责,我负主要责任。”[2]597-598毛泽东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检讨自己认识和工作中的失误,全然不顾及是否有损面子,也不担心自己的某些见解、主张遭到否定,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在于,是否有利于国家建设事业、是否有利于人民利益。凡是与此相违背的,哪怕是自己提出的,或者自己推崇的,统统去除。此举表现了他的坦荡胸襟,彰显了他对人民负责、对历史负责的品格。这不仅没有损害他的威信,反而使他赢得全党和全国人民更充分的信任,从而凝聚起战胜困难的强大力量。

其次,调整过高的工农业生产指标;稳定以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的人民公社体制。毛泽东清醒地认识到,脱离实际的高指标是当时经济工作的突出问题,他召开各种类型、各个层次的会议,同经济部门的领导和专家反复协商,并且做通了一些主张生产指标越高越好的领导人的工作,对1959年工农业生产指标作了压缩,比较注意各方面的比例关系。钢的计划指标是焦点,1959年4月初的八届七中全会将它从武昌会议确定的2000万吨调整为1800万吨(洋钢为1650万吨)。与此相适应,变动了一些其他主要工业产品的指标。粮食、棉花,武昌会议已经公布的数字(粮食10500亿斤,棉花1亿担)不变。其他一些农产品产量指标则都有一些降低。[2]5到了6月13日召开的研究工业、农业和市场问题的会议上,又把钢的计划指标降到1300万吨,基本建设项目也作了较大幅度的压缩。粮食指标,农业部门负责人说现在包下去的是六千亿斤左右,毛泽东说:“我的意思是包五千亿斤就差不多了,今年只比去年增产两百亿斤,日子过得紧一点,不要放开肚皮吃饭,明年日子会比今年好。一万零五百亿斤是一九六四年的事。粮食有五千亿斤就好了,不要按五千亿斤安排,按四千五安排。本来是一些好事,因为一些指标一高,每天处于被动。工业指标,农业指标,有一部分主观主义,对客观必然性认识不足。那么高的指标,吹了,不要了。什么两千万吨钢,多少万担棉花,根本不理。农业以后不要公布产量了。工业,明年的指标切记不可高,我看大体就是今年的指标,低一点也可以,搞一个马鞍形嘛。”[2]69-701960年6月在上海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又对第二个五年计划后三年(1960—1962年)补充计划的十四项指标,作了较大幅度的降低。[2]410他坦言:“过去的雄心太大了,其志可嘉,就是办不到。”[2]76鉴于一年多来经济工作冒进及其恶果的教训(庐山会议前期,毛泽东提到那时“事实上就是反冒进,只是不公开讲”,还说“反冒进的司令就是我”[2]105),他强调要坚持“留有余地”的原则,把它看作一个政治问题,一个马克思主义的方法问题。他在八届七中全会上说:“成都会议④就讲留有余地,后头不留有余地了。我们过去打仗,是三倍、四倍、五倍、六倍以至七倍的兵力来包围敌人,这是留了很大的余地。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而现在我们搞工业很多是打没有把握之仗,没有准备之仗。不晓得多谋善断,留有余地,这是个政治问题,这是个马克思主义的方法问题。”[2]9后来他又说:“不是纸头上、口头上留有余地,而是实际上真正留有余地,这个气就可以鼓,干劲有鼓的余地,不然干劲就鼓不上去。巧妇不能为无米之炊。”[2]416他还提出要注意综合平衡问题:“搞社会主义建设,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是综合平衡。比如社会主义建设需要钢、铁等种种东西,缺一样就不能综合平衡。农业也要综合平衡,农业包括农、林、牧、副、渔五个方面。”[2]68

与此同时,毛泽东用很多时间、很大精力解决公社化过程中出现的一些问题。第一次郑州会议以来,他通过召开各种会议、制定一系列文件,规定了人民公社的社会主义性质和相应的政策,如实行按劳分配,社员个人所有的生活资料和存款仍归社员所有;实行三级(公社、大队、生产队)所有、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的体制,既要生产自己食、用的产品,也要生产用于同其他公社和国家交换的商品,要遵守价值法则,进行等价交换,不得刮“共产风”,等等。但是推行起来并不顺利,更没有获得预期的结果。主要表现在:相当多地方坚持大队基本所有制,还有一些地方急着向公社基本所有制过渡;实行生产队基本所有制的地方也没有完全落到实处,生产队的自主权极其有限,社员的生产活动和家庭生活都受到诸多限制;“共产风”没能刹住,有些地方刮得更猛;社队干部强迫命令、瞎指挥现象严重;公共食堂不能满足需要,社员不愿意参加,等等。这些问题主要是由人民公社的体制不适合现阶段农村生产力水平和农民觉悟程度引起的,即如毛泽东所说“把公社看得太高了”。因此,他着重抓了人民公社体制、规模的调整(或落实)和社队干部作风的整顿等问题。1959年4月初,他在一些地方和中央有关方面领导人报送的材料、信件上写批语,肯定一些地方认真解决“一平二调三收款”问题的做法,指出:“县、社两级该退还的,迅速地退还给生产队了,一身清净,然后进而解决队与社员的矛盾,公社就可以大大地发展起来”,“县、社要向生产队算清过去几个月大调大抓的账,解决大集体与小集体间的矛盾,这当然是要首先解决的。还有一个必须随着解决的矛盾,生产队干部与生产小队干部、全体社员群众间的矛盾,小集体与社员的矛盾。”[2]2,34月4日,他修改中央政治局一九五九年四月上海会议纪要《关于人民公社的十三个问题(修正稿)》,申明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单位的确定“要按群众的迫切要求办事”,将修正稿说的“要由生产队基本所有制、公社部分所有制改变为公社基本所有制、生产队部分所有制”所需时间从“三、四年,五、六年,或者更长一点的时间”改为“要许多时间”,并指出:“这种改变,在经济上不能使任何一个生产队、生产小队和任何一个个人吃亏,而只能使他们较之以前更有益处。”将修改稿所提将来由生产队基本所有制改变为公社基本所有制的条件,从一项改为两项,即除了要有社员群众自愿这一政治条件,还要具备一定的物质条件。[2]7-8“人民公社的基本核算单位是生产队”,后来写进《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作为人民公社制度的重要内容规定了下来。修正稿提出,上级规定增产技术措施时必须充分考虑各地情况不同,使下面能够因地制宜。毛泽东在修改这一条时加写:“不管当地情况的区别,由上面强制规定的所谓增产技术措施,例如强制规定种植的密度,是很危险的。”[2]7鲜明地表达了反对某些领导机关无视各地实际情况、强制推行自以为是的生产措施的瞎指挥作风的态度。1961年3月7日,他在广州同王任重谈话时又讲到反对农业生产上的瞎指挥问题:“农村跟城市总有区别,农业跟工业总有不同,农业就不能像工业那样来指挥生产,农业更不能用通电话的办法来指挥生产,农村常开电话会议,布置任务,实际就是死命令,这可害死人。我看,领导生产这方面就要搞消极一点,……总之不要瞎指挥。”[2]5511959年4月14日,他在外出途中同河北省委和天津市委负责人谈话时提出,要抓紧时间整社。“对作风极端恶劣、屡教不改的干部,要惩办;要撤换一批不执行党的政策的干部。整社要搞三条。一、落实基本核算单位,基本核算单位主要应该是生产队。二、彻底算账,先算公社同生产队的,后算生产队同生产小队的。三、包产,根本不管指标不指标,就是按去年的实际产量搞增产指标。包产以后,要使群众有产可超,这样他的积极性就大了。让群众有产可超,要落实。公社党委和公社各级领导机构,都要选举,都搞委员会。公社选举时要把生产队有经验的干部选上,公社决定大事情,一定叫生产队长、小队长参加,否则就是冒险。现在人们胆子太大了,不谋于群众,不谋于基层干部,不考虑反面意见,也不听上级的,就是他一人能断,实际上是少谋武断。”[2]16这里谈的,是办公社过程中产生和存在的一些普遍性、根本性的问题,所提对策有很强的针对性和可操作性。如能真正付诸实施,将使人民公社得到比较健康的发展。5月7日,中央发出《关于农业的五条紧急指示》和《关于分配私人自留地以利发展猪鸡鹅鸭问题》两个文件,出台了两项重要政策:明确家畜家禽“实行公养私养两条腿走路的方针”;恢复社员的自留地,规定“仍然按照原高级合作社章程的规定,自留地不超过每人平均占有土地的百分之五”。毛泽东在审定前一个文件稿时加写了一句话,强调恢复自留地的必要性:“没有自留地不能大量发展私人喂养的猪鸡鹅鸭,不能实行公养私养两条腿走路的方针。”[2]39,406月11日,中央发出关于社员私养家禽家畜和自留地等四个问题的指示。这个文件是毛泽东同邓子恢、李先念、廖鲁言三人商好后,由廖、邓起草的。“指示”除重申五月七日“五条紧急指示”中关于允许社员私人喂养家禽家畜和恢复社员的自留地两项规定外,还提出:鼓励社员利用零星空闲时间把零星闲散土地充分利用起来,收获由个人自由支配;屋前屋后的零星树木(包括竹木果树)仍然归还社员私有,并且奖励社员利用屋前屋后和其他废弃土地种竹木水果,谁种谁有。“指示”说:上述这种大集体当中的小私有,在一个长时期内是必要的,有利于生产的发展和人民生活的安排。允许小私有,实际是保护社员在集体劳动时间以外的劳动成果,并不是什么“发展资本主义”。……经验证明,禁止搞这些家庭副业、一切归公的简单办法,是有害的,也是行不通的。[2]66-67后来,1961年初,毛泽东在听取一些地方对《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简称“六十条”)的反映时,对人民公社的特点[5]425和活动准则作了新的表述:“社、队都要有点积累,将来定个比例。‘一大二公’,公就表现在社队有点积累。”“基本原则是两个,一个是各尽所能,按劳分配;一个是价值法则,等价交换。我看在两三年内新的公社不要去搞积累了,万万不要再平调了。那末公社干什么事呢?就去搞政治领导,搞‘六十条’中规定的公社管的那些事。我看就是要恢复一九五七年那个时候的评工记分、多劳多得那一套。”[2]573-574

农村公共食堂,虽然早在办公社之前的一九五六年河北就有办的,但是在全国普遍办起来,还是在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和公社化运动期间。毛泽东非常看重这件事,认为这是个“极端重要”的问题。[2]341他可能以为办公共食堂有利于节约劳动力,能够把农民群众,尤其是农村妇女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投入社会主义建设,有利于组织集体劳动和各种群众性活动,也有利于培养农民的集体主义精神,所以,以满腔热情予以扶持,以极大耐心加以引导。在本卷《年谱》涉及的两年零三个月,几乎在所有会议上,毛泽东都讲到公共食堂,就办食堂的意义、方式、原则等问题发表了意见,还对各地报送的有关报告、材料作出批示,写下批语。罕有哪一件事情像公共食堂那样受到毛泽东如此的重视,为之说了那么多的话、写下那么多的文字。1959年年中以前,他的态度是积极办好,形式多样,自愿参加,“不愿意参加可以不参加”;也不要一哄而散,“保持百分之二十也好”。[2]70,861959年下半年到1960年春,他对办好食堂充满信心,提出公共食堂普遍化、全民化的要求。1959年8月5日,他看了中共湘潭地委工作组七月一日整理的《平江谈岑公社稻竹大队食堂散伙和恢复情况》的材料,将其题目改为《湖南省平江县谈岑公社稻竹大队几十个食堂散伙又恢复的情况》,并写了长篇批示,其中说:“此件很值得一看。一个大队的几十个食堂,一下子都散了;过一会,又都恢复了。教训是:不应当在困难面前低头。像人民公社和公共食堂这一类的事情,是有深厚的社会经济根源的,一风吹是不应当,也不可能的。某些食堂可以一风吹掉,但是总有一部分人,乃至大部分人,又要办起来。或者在几天之后,或者在几十天之后,或者在几个月之后,或者在更长时间之后,总之又要吹回来的。”[2]133,1341960年3月15日,他看了关于农村公共食堂的三份材料,即《八个省农村公共食堂情况》《河南省农村公共食堂情况》《一九五九年年底全国农村公共食堂情况》,十分高兴,当即代中央起草了转发这三份材料的批语,还在这三份材料中为中央加写了一些指示性的断语。在《八个省农村公共食堂情况》材料说到农村公共食堂认真执行按人定量,凭票吃饭,节余归己处,加写了一大段话,其中说:“就全国说来,能够争取占全体农村人口百分之八十的人到食堂吃饭,就很好了。像河南、湖南、四川、云南、贵州、上海、安徽七个省市争取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到食堂吃饭,当然更好。”[2]341他希望很快实现公共食堂普遍化。也是这一年的三月中旬,他看了黑龙江省委农工部三月五日关于农村公共食堂情况的电话汇报记录。此汇报记录列举若干具体事实说明该省“大多数食堂办得较好”,并说:“目前,常年的劳动力食堂是我省农村食堂的主要形式,全民食堂是部分的,但发展趋势是向全民食堂过渡。”随即提笔写了以下批语:“加强领导,全民食堂,猪菜丰富,计划用粮,指标到户,粮食到堂,以人定量,凭票吃饭,节余归己,按月算账,明明白白,账单上墙,生产生活,两样都强,人心振奋”。[2]346,347这个用整齐文字构成的批语充分肯定了公共食堂这项制度;全面概括了一些办得好的食堂的成功经验;明确指出了办全民食堂的方向。这应该是他关于农村公共食堂的比较完整的构想。过了一年,随着各地报送的有关食堂问题的材料越来越多,加上他派出的调查组提供的有关食堂的情况和普通群众的反映,他对食堂的蔽端有了比较多的了解。1961年3月13日,在华东局、中南局、西南局及所属各省、市、自治区负责人参加的工作会议(即三南会议)上,毛泽东说:“有些食堂难以为继。广东有个大队总支书记说,办食堂有四大坏处:一是破坏山林,二是浪费劳力,三是没有肉吃(因为家庭不能养猪),四是不利于生产。这个同志提出的问题值得注意。这些问题不解决,食堂非散伙不可,今年不散伙,明年也得散伙,勉强办下去,办十年也还得散伙。没有柴烧把桥都拆了,还扒房子、砍树,这样的食堂是反社会主义的。看来食堂要有几种形式,一部分人可以吃常年食堂,大部分人吃农忙食堂。北方冬季食堂非散伙让大家回家吃饭不可,因为有个取暖的问题。”[2]556这里对办食堂的要求放得很宽了。他转述的广东那个大队总支书记对食堂的评价,几乎全盘否定了食堂这一事物。毛泽东对这样的言论居然能够容忍,甚至基本赞同,这与1959年7月23日他在庐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讲话中对中国科学院赴河北昌黎调查组否定食堂言论的严厉批评(指责该调查组“说食堂没有一点好处,攻其一点,不及其余”[2]114。),形成鲜明的对照。4月9日,他在长沙同湖南省委负责人谈话时指出:“食堂的确存在几个问题,用工太多,浪费劳动力嘛!浪费柴火,破坏森林嘛!还有浪费粮食。再一个就是社员不能养猪。还得两头搞,一头是搞食堂,一头是家里开伙。”[2]5735月14日,他在天津同河北省委负责人谈话时,提出食堂散得越快越好,政策出自于调查研究。[2]586食堂问题到此有了结论。5月21日,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他说:“食堂,原来都说是群众要求办,说群众如何热烈欢迎,现在看,群众实际是不欢迎的,是反对的。”[2]590看来这是他下决心让食堂自生自灭的根本原因。

以上一系列举措,使人民公社不仅在实际上恢复了高级社的规模(就作为基本核算单位而言),也部分地恢复了高级社的某些政策,并且开始注意解决如何发挥集体和社员个人两个积极性的问题。

这个时期毛泽东纠错的行动是真诚的、努力的,也是有成效的,在一些重要方面刹住了“左”的思潮的泛滥,使经济混乱的情况有所改变。然而,那些错误的根源在于建设指导方针的偏差,就是建设事业上急于求成,生产关系上急于求变,核心是一个“快”字。当年宣传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虽然说的是“多、快、好、省”,实际上着力点在多、快,好、省一带而过,强调“速度是总路线的灵魂”。尽管毛泽东比其他领导人冷静、理智,不像某些领导人那样不着边际、想入非非,但是他也希望并且相信能够在不太长的时间把我国建设成为富强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直至过渡到共产主义,他的思想中同样有不少脱离实际、超越条件的因素,所以,对于高速度、早转变这类计划和意愿,他是发自内心的赞同。高速度,前述他的自我批评的相关部分表达得淋漓尽致,从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他的思想倾向。在1960年4月的一次会议上,他说:“实力政策、实力地位,在世界上没有不搞实力的。手中没有一把米,叫鸡都不来。我们处在被轻视的地位,就是钢铁不够,要继续跃进。憋口气有好处。十年搞一亿吨钢,卫星上天。人家能做到的你也应该做到,人能也,我亦能也。你这么一点钢,年产才一千三百多万吨,看不起你是应该的。等我们年产一亿吨钢,看得起的看得起,看不起的也要看得起。其实这一肚子气早已有了,一百多年来人家说我们是‘东亚病夫’。”[2]373-374他就是要争这口气,尽快把经济搞上去。早转变,应该指出,毛泽东是中共领导集体中最早认识到集体所有制的人民公社建立后要实现“两个过渡”的领导人。所谓两个过渡,就是由社会主义的目前阶段到完成阶段的过渡,由社会主义的全民所有制到共产主义全民所有制的过渡;而社会主义的目前阶段又要实现两个过渡,即由小集体所有制(基本队有)到大集体所有制(基本社有)的过渡,由集体所有制到全民所有制的过渡,实际上存在着三个过渡。毛泽东清晰地勾画了这整个过程,无疑是一大贡献。但是他设想的三个过渡的时间都太短了。在《年谱》第3卷涉及的年代,他认为实现第一个过渡只需三、五年,最多七年,第二个过渡需要十几、一二十年,第三个过渡大概需要三、四十年。在本卷时间段,也看得很容易,想得很短暂。1959年11月16日,他为转发华东协作区会议纪要致信周恩来、彭真,信中说:“华东此次会议的纪要,共五件,我已看过,觉得可行,建议中央予以批准。”华东协作区会议讨论了五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农业生产和人民公社。一九六〇年要力争更大的跃进;人民公社用五年到十年的时间由基本队有制过渡到基本社有制。”[2]23912月2日,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他说:“我在武汉讲过,我们不要先于苏联进入共产主义,等也可以,但是从集体所有制过渡到全民所有制,等十年犹可,再等就不利了,对生产不利了。”[2]2441960年3月4日,他为转发贵州省委关于目前农村公共食堂情况的报告代中央起草的批语,肯定贵州省委的报告“写得很好”,“是一个科学总结”,“可以使我们在从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的事业中,在五年至十年内,跃进一大步”。[2]333,334这里断言当时我国已经处在“从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的进程中,实在太离谱了!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是不可能彻底纠正大跃进以来的种种错误的,他也不允许触动那个“底”,即以“快”为中心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总路线、总方针。这就是他不能容忍彭德怀等人在庐山会议上对党的工作中某些带方向性、路线性错误所作批评的原因。在他看来,从第一次郑州会议到庐山会议的九个月间,中央一直在纠正错误,“左”的倾向扭转了,“共产风”不刮了,公社实行三级所有制,指标逐步落实,“问题都解决了,或者剩下尾巴很快就解决,情况好转了”。在这个时候,彭德怀等人站出来批评这、指责那,就是“要攻击这个总路线,想要破坏这个总路线。”[2]129,151-152于是,开展了波及面很广的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不仅中断了纠错的行动,而且使已经纠正的错误思想行为重新抬头,甚至变本加厉、愈演愈烈,使日后要用更大的气力才能纠正过来。毛泽东后来也意识到这一点。1961年3月19日,他在广州同几位同志谈《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第二稿修改问题时说:“农村问题,在一九五九年即已发生,庐山会议反右,使问题加重,一九六〇年更严重。”[2]564

再次,保持清醒的头脑,正视困难,与人民同甘共苦,战胜困难。由于党的领导工作出现严重失误,使经济建设和社会生活极度混乱;由于连年大范围、多种类的自然灾害,粮食和其他农作物产量骤降,家禽家畜大量减少;加上苏联背信弃义、撕毁合同,召回全部专家,终止援建项目,影响了我们各方面的工作,还追讨欠它的粮、油、肉、蛋四种农产品和外贸欠债16亿卢布;还有我国自1959年起发生重大困难,突出表现在粮食不足,副食品短缺,许多地方发生饿、病、逃、荒、死现象。面对如此严峻的局势,毛泽东一方面忧心如焚,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既为人民群众蒙受的灾难而焦虑,也为党的工作的过失而歉疚;另一方面从容淡定,冷静对待、精心谋划,发挥党中央的集体智慧,动员组织全党的力量,为战胜灾害、克服困难而艰苦奋斗。

最重要的,是紧紧依靠人民,同人民站在一起共渡难关。坚定地相信人民,紧紧地依靠人民,是毛泽东从事任何工作遵循的根本原则,也是他克敌制胜的重大法宝。面对严重的困难,他更加执着地坚持这一原则。他深信:“靠老百姓就有出路。”[2]352“人民是最靠得住的”[2]516。相信群众,就要同群众在一起,“我们要和人民站在一起,干部同群众是联系起来的”[2]448。“要适合群众的要求,要反映群众合情合理的要求。”[2]549“凡是不适合群众要求的事都不办”。[2]541“什么是上帝?人民就是上帝,……团结人民的大多数才有前途,历史是人民的历史,政党、领袖只能是人民的代表,如果脱离人民群众就要倒台了。人民中间最大多数是工人和农民,主要的基本的是团结工人和农民,要满足他们的要求,代表他们的意志。”[2]391相信群众,就要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汲取智慧和力量,“基本的一条经验,就是要同群众合作,不要脱离他们,要得到群众的同意。经济建设路线也好,理论也好,总是发动人民群众,同群众合作,从群众那里发源,如工厂一样,他们供给我们原料。”[2]571-572他把战胜困难的基点放在人民群众身上,相信人民群众有决心也有力量战胜一切困难;同时,他把自己看作人民群众的一员,视人民群众的困难为自己的困难。他采取了一个至今令无数正直人士动容的举动:不吃肉、只吃素。据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回忆,他从1960年10月开始吃素,不吃肉了。他对护士长说:“国家有困难了,我应该以身作则,带头节约,跟老百姓共同渡过难关,不要给肉吃,省下来换外汇。吃素不要紧。”护士长怕他营养不够,影响健康,每天都给他计算摄入食物的热量。身材高大的毛泽东的体重这时下降到七十五公斤。[1]1098这一举动使亿万人民真切地感受到领袖同他们身贴身、心连心,从而极大地教育和感动了他们,激励他们同心同德,以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概面对困难,以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情战胜困难。

如何战胜困难?当时最大的问题在农村。毛泽东认为,需要从坚决纠正“共产风”和集中劳动力加强农业生产第一线下手。

关于纠正“共产风”,第一次郑州会议以来毛泽东作了很多努力。但是,由于没有触及产生“共产风”的根源——急于过渡,相反,各地都在竞相搞过渡试点,且有扩大之势;加上几个大办,大办食堂,大办县、社工业,大办土铁路,大办水利,大办养猪等等,更加助长了一平二调的“共产风”。到了1960年10月,“共产风”和其他几股歪风,对农村生产关系和生产力,对农村经济以及人民正常生活造成的极大破坏和严重后果,大量地暴露出来。问题已到了非彻底解决不可的时候了。10月下旬,毛泽东召集会议讨论如何纠正和堵塞“共产风”的问题。中央委托周恩来主持起草了《关于农村人民公社当前政策的紧急指示信》,经毛泽东审定后,于11月3日发出。这份紧急指示信规定了十二条政策(简称“十二条”):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是现阶段人民公社的根本制度;坚决反对和彻底纠正一平二调的错误;加强生产队的基本所有制;坚持生产小队的小部分所有制;允许社员经营少量的自留地和小规模的家庭副业;少扣多分,尽力做到百分之九十的社员增加收入;坚持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原则,供给部分和工资部分三七开;从各方面节约劳动力,加强农业生产第一线;安排好粮食,办好公共食堂;有领导有计划地恢复农村集市,活跃农村经济;认真实行劳逸结合;放手发动群众,整风整社。[1]1101这个重要文件的贯彻执行和随后一些相关规定的出台,特别是1961年春制定和实施的《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有效地遏制了“共产风”,大大调动了广大农民的积极性,为战胜灾害、克服困难奠定了牢固的基础。1961年6月,毛泽东在一次会议上说:“一平二调”问题的彻底解决,还是从十一月发出“十二条”指示开始的。[2]601

加强农业生产第一线,主要是确立农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基础地位,按农、轻、重为序安排经济建设计划。毛泽东说:“现在讲挂帅,第一应该是农业,第二是工业。”[2]85“不是重轻农,而是农轻重。”“农业布局问题,主要是粮食,还有其他经济作物”[2]347,“要真正以农业为基础。”[2]428这是从1958年经济工作的教训中获得的重要认识,是我们党探索有别于苏联的建设社会主义道路的重要成果。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口众多、农民占大多数的国家来说,这是一个长期的战略方针,并非权宜之计,只不过在当时的形势下有着更加紧迫的意义。按照这一要求,党中央于1960年8月10日发出《关于全党动手,大办农业、大办粮食的指示》,要举全党之力,把农业,特别是粮食生产搞上去。这也是针对现实情况——最大的困难是缺粮、粮食生产是重中之重,作出的决策。毛泽东就此讲过很多话,作过很多批示。包括粮食的极端重要性(“民以食为天,吃饭是第一条”,粮食是“宝中之宝”,“没有粮食吃会死人”),如何多种多产粮食和吃法、收法、管法、用法,以及如何征购、销售,都涉及了,为粮食行业提供了根本遵循。1959年7月5日,他为印发粮食部副部长陈国栋关于一九五九至一九六〇年度粮食分配和粮食收支计划调整意见的报告和李先念为报送这个报告给他的信,写了题为《粮食问题》的长篇批语,共五条,将涉及粮食的诸多问题都讲清楚了,很完整、很透彻,且很精彩、很生动,从中可以感受到他为解决粮食问题是如何地煞费苦心。其中两条是这样的:“(三)多产粮,是上策。田头地角,零星土地,谁种谁收,不征不购,主要为了解决饲料,部分为了人用。恢复私人菜园,一定要酌给自留地。”“(四)好好地精细地安排过日子。是否可以按照一九五七年的实际产量安排过日子呢?一九五七年的日子不是过得还不错吗?这样做,农民的粮食储备就可以增得较多了。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脚踏实地,喜气洋洋。”[2]92那几年粮食产量锐减,除自然灾害外,就是党和国家工作的重心放在工业上,挤了农业。毛泽东在1960年7月5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说:“农业被挤了十年,一挤劳动力,二挤设备、运输力。”[2]428为此,1961年1月中旬召开的八届九中全会提出:一九六一年全国必须集中力量加强农业战线,贯彻执行国民经济以农业为基础,全党全民大办农业、大办粮食的方针,加强各行各业对农业的支援,尽最大努力争取农业生产获得较好的收成。轻工业部门应当努力开辟新的原料来源,增加生产,尽可能地保证人民生活必需品的供应。应当适当缩小基本建设规模,调整发展速度,采取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方针。[2]524-5255月下旬至6月中旬举行的中央工作会议决定,在三年内减少城镇人口二千万以上,本年内减少一千万。[2]589中央机关率先行动,在很短时间,中央各部门在京单位从24万人减少至12万人,精简了百分之五十。[2]607这一举措为农业生产第一线增加了大批劳动力,又相应地减少了城镇商品粮和副食品的供应量,对渡过困难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

毛泽东在1961年4月7日同农垦部部长王震谈话时说:“在农村中真正将所有制问题改正过来,生产队之间的、生产队内部人与人之间的平均主义问题解决了,上面的瞎指挥完全改正过来,真正搞好了,形势有的一年就可以转过来,有的要二三年。”[2]573事实正如他所预言的。由于采取上述果断措施,经过全国人民的艰苦奋斗和各级干部的紧张劳作,调整工作较快取得成效。到1962年底,国民经济形势开始好转。农业生产开始回升。国家财政实现收支平衡。市场商品供应的紧张状况有所缓和。城乡人民生活水平也略有上升。

三、认定社会主义是艰难而光明的事业,只要遵循其固有规律不懈奋斗,必能成功

这是毛泽东从领导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十年的实践和研究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教训获得的认识。

社会主义是前无古人的宏伟事业,必须经过长期的艰苦的努力,不可能一蹴而就。毛泽东虽然从总体上肯定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大决策,坚持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建设社会主义的指导思想,然而他毕竟是善于观察问题、思考问题的思想家,是把人民利益摆在最高位置、以人民意志和愿望为决策唯一根据的政治家。1958年以来我国社会主义事业遭到的挫折、人民群众受到的损失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的,他是看得见、感受得到的,尽管他对挫折、损失的估计不像其他人那样严重,更同实际情况有较大差距,并且他总是能够从挫折、损失中看到积极的、有益的因素,但损失终归是损失,包括饿死了许多人这样的惨重的损失,这不能不促使他作深入的反思。经过对新中国成立以来十年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经验教训的总结,特别是对1958年以来社会主义建设实践的回顾和思索,同时研究了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教训,终于对社会主义建设的长期性、艰巨性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尤其是认识到在我们这样的底子很薄的国家建设社会主义,决不是短时间、轻而易举能够成功的。他说:“我们这样一个大国要提高经济、文化水平,建设现代化的工业、农业和文化教育,需要一个过程。我们现在提出了‘多、快、好、省’这个建设经济、文化的口号。可以快一点,但不可能很快,想很快是吹牛皮。”[2]67“要在中国建成社会主义,变成近代化的工农业国家,要人民掌握科学知识和文化,需要几十年的时间。”[2]212“建设社会主义,原来要求是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科学文化现代化,现在要加上国防现代化。在我们这样的国家,完成社会主义建设是一个艰巨任务,建成社会主义不要讲得过早了。”[2]270“现在看来,建设只能逐步搞,恐怕要搞半个世纪。”[2]510“现在看来,搞社会主义建设不要那么十分急。十分急了办不成事,越急就越办不成,不如缓一点,波浪式地向前发展。”[2]523这两次谈话都说“现在看来”,即是说,以前不是这样看的,这是反思的结果。这些认识同我们党如今对于社会主义长期性的认识比起来,还有不小距离;但是较之于初始对社会主义的认识,则前进了一大步。

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建设社会主义,工业化速度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实现国家工业化,是建立社会主义所必需的物质基础、使之立于牢固之地的必然要求,也是发展社会主义、显示其强大威力的必然要求;而经济文化落后,既使这种要求具有极大的紧迫性,又在相当程度上阻碍和延缓了它的进程。于是,工业化速度就成为一个尖锐的问题。“原来的工业越落后,速度问题也越尖锐。”[2]2591959年5月,毛泽东在向兄弟党领导人介绍我国的现实情况时说:“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是一个大问题。我们在全国范围内,靠人力,靠手工,生产效率很低,特别是在农村。要机械化,工业也好,农业也好,要有一个过程。”[2]54他在读前述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有关段落时,联系我国实际说:“就‘保证社会主义胜利所必需的生产力的发展’来说,我们的钢最少需要一二亿吨。”[2]249钢产量是经济实力的重要标志,要达到年产一二亿吨的目标,必须作出艰苦的努力。他还提出:要在世界上站住脚,必须搞尖端技术。“国防尖端这个东西要切实抓一下,现在世界上没有这个东西,好像就不是一个国家,人家就不理你。”[2]304“机械化、半机械化,自动化、半自动化这个技术革命,至少搞十年嘛。十年以后还要化,就是这么化下去,化一万年再讲,不说死了。”[2]388

社会主义制度较之资本主义制度有着巨大的优越性。毛泽东说:“社会主义国家比资本主义国家好,我们要懂得这个原则。根本的问题是制度问题,制度决定一个国家走什么方向。”[2]321社会主义国家以人民大众为主人,一切依靠人民,一切为了人民,有关民生的事一定能够比资本主义国家做得好。“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一定可以做到有菜吃,有油吃,有猪吃,有鱼吃,有菜牛吃,有羊吃,有鸡鸭鹅兔吃,有蛋吃。我们应当有志气、有决心做到这一项在政治上经济上都有伟大意义的社会主义事业,也应当有信心做到这一项事情。”[2]89社会主义国家以公有制为基础,人民创造财富,人民享有财富,有着强大的凝聚力和号召力,能够举全国、全民之力办那些关系全局、关系长远的大事,因而在国家建设上也一定能够比资本主义国家搞得好,能够创造资本主义国家未曾有过的奇迹。“在人类历史上,资产阶级统治的三百年是一个大跃进。资产阶级能够实现大跃进,无产阶级为什么不能实现大跃进?为什么中国共产党二十三年的历史(到一九七二年)不能超过他们呢?”[2]304“中国人人都充满干劲,都决心为祖国的繁荣而努力,五十年后中国将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2]424据此,他坚信:“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大发展在中国,这是毫无疑义的。”[2]247

社会主义建设有其固有的规律,只有遵循其规律,才能健康发展。毛泽东指出:“事物是按照自己固有的规律发展的,……人们必须在自己的实践中,精心地去寻找客观事物的固有的而不是自己主观地臆造出来的规律,并利用这种由客观反映到主观的规律,亦即客观真理转化为主观真理,就可以改造客观世界,实现人们的理想。”[2]417社会主义建设是十月革命之后才开始的崭新事业。对于它的规律,我们还知之不多、知之不深;要真正掌握它,正确运用它来推进社会主义事业,还需经过长期的实践,经过多次胜利和失败,并且认真进行研究。毛泽东在阅读上述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时,根据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结合中国的实际,对社会主义建设的一些规律性问题作了深刻的阐述,具有重大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以下论述特别值得注意:“生产资料优先增长的规律,是一切社会扩大再生产的共同规律。……我们把这个规律具体化为:在优先发展重工业的条件下,工农业同时并举。”[2]277要在极短的历史时期建立重工业,就要求人民在初期忍受一点牺牲。“但是只要我们能够使农业、轻工业、重工业都同时高速度地向前发展,我们就可以保证在迅速发展重工业的同时,适当改善人民的生活。苏联和我们的经验都证明,农业不发展,轻工业不发展,对重工业的发展是不利的。”[2]258-259在社会主义工业化过程中,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发展,农业人口会减少。为避免减少下来的农业人口都涌到城市里来,使城市人口过分膨胀,“就要使农村的生活水平和城市的生活水平大致一样,或者还好一些。……每个公社将来都要有经济中心,要按照统一计划,大办工业,使农民就地成为工人。公社要有高等学校,培养自己所需要的高级知识分子。做到了这一些,农村的人口就不会再向城市盲目流动。”[2]260“在农村劳动力减少的情况下,必须对农业进行技术改造,提高劳动生产率,更多地增加农产品的生产。”[2]315这里提出了防止多余的农业人口涌入城市的根本措施,实际是缩小工农差别、城乡差别的根本措施,历史证明是正确的、可行的。是否实行中央和地方分权,哪些企业由谁去管,是有关建设的重大问题。“中央不能只靠自己的积极性,还必须同时依靠地方的积极性。中央和地方都要注意发挥企业的积极性。”[2]259“没有矛盾就没有运动。社会总是运动发展的。在社会主义时代,矛盾仍然是社会运动发展的动力。”[2]266“说社会主义经济的发展一点波浪也没有,这是不可能设想的。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不是直线的,而是螺旋式地上升,也就是波浪式发展。”[2]281这是认识社会主义事业的科学方法。坚持这样的方法,就不会因为社会主义事业不可避免地遇到某些困难、遭到某些挫折而惊慌失措,甚至悲观失望,而是能够冷静对待,振奋精神,以更大的决心、更强的意志将社会主义事业推向前进。“社会主义民主的问题,首先就是劳动者有没有权利来克服各种敌对势力和它们的影响的问题。像报纸刊物、广播、电影这类东西,掌握在谁手里,由谁来发议论,都是属于权利的问题。人民内部有各个派别,有党派性。一切国家机关、一切部队、一切企业、一切文化教育事业掌握在哪一派手里,对于保证人民的权利问题,关系极大。总之,人民自己必须管理上层建筑,不管理上层建筑是不行的。我们不能够把人民的权利问题,了解为国家只由一部分人管理,人民在这些人的管理下享受劳动、教育、社会保险等等权利。”[2]267社会主义民主的首要问题是人民自己管理上层建筑(包括国家机关、部队和文化教育、舆论等等),以便克服各种敌对势力及其影响,这是对社会主义民主的本质和意义所作的从未有过的深刻、精辟的论述,把对于社会主义民主的认识推进到崭新的高度,为实现社会主义民主提供了根本指针。“社会主义社会的发展过程中,还有一个问题值得注意,这就是‘既得利益集团’的问题。每一个时期,总会有这样一部分人,保持旧制度对他们有利,用新制度代替旧制度对他们不利。他们安于已有的制度,不愿意改变这种制度。任何一种新制度的建立,总要对旧制度有所破坏,不能只有建设,没有破坏。要破坏,就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抵触。”[2]267-268这无疑是一个具有历史穿透力的极其深刻、极富远见的认识!如果不能有效解决“既得利益集团”的问题,社会的改革、进步将阻力重重、举步维艰。“社会主义制度下,虽然没有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革命,但是还有革命。技术革命、文化革命,也是革命。从社会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是革命,从共产主义的这一个阶段过渡到另一个阶段,也是革命。共产主义一定会有很多的阶段,因此也一定会有很多的革命。”[2]275“社会主义一定要向共产主义过渡。过渡到了共产主义的时候,社会主义阶段的一些东西必然是要灭亡的。就是到了共产主义阶段,也还是要发展的。它可能要经过几万个阶段。……事物的发展是一个阶段接着一个阶段不断地进行的,每一个阶段也是有‘边’的。……建成社会主义,也有一个‘边’,要有笔账。例如,工业占多大比重,生产多少钢,人民生活水平多么高,等等。但是,说建成社会主义有个‘边’,当然不是说不要进一步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主义这个阶段,又可能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不发达的社会主义,第二个阶段是比较发达的社会主义。后一阶段可能比前一阶段需要更长的时间。经过后一阶段,到了物质产品、精神财富都极为丰富和人们的共产主义觉悟极大提高的时候,就可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2]263-264这两段议论区分了两种不同性质的革命,论述了社会主义的发展阶段、社会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的条件,指出到了共产主义还要继续发展,还要经过许多阶段,并非一成不变、止步不前了。在社会主义思想史上,只有列宁谈到社会主义的阶段问题,但极为简略,远不如毛泽东的相关论述清晰、明确。这是对科学社会主义的重大贡献,对于正确认识社会主义的发展规律,有重要启示。这是运用量变与质变相互关系的原理和不断革命论与革命发展阶段论相互关系的原理观察社会进程的范例。坚持这样的观点,就既能够不懈奋斗,一步一个脚印地把社会不断推向前进,又能够在条件成熟时不失时机地使社会从一个阶段向另一个阶段转变;而不会不作艰苦的努力,坐等社会阶段的转变,或者混淆社会不同发展阶段的界限,把将来才能做的事勉强放在现时来做。“应当强调艰苦奋斗,强调扩大再生产,强调共产主义前途、远景,要用共产主义理想教育人民。要强调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局部利益服从整体利益,眼前利益服从长远利益。要讲兼顾国家、集体和个人,把国家利益、集体利益放在第一位,不能把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2]326艰苦奋斗、共产主义理想、集体主义精神是共产党人的政治优势,是它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条件,任何时候都不能丢。

还有一点值得提出:毛泽东始终把世界各国人民的革命事业,特别是亚洲、非洲、拉丁美洲人民争取民族独立、国家解放的事业看作自己的事业,把中国人民的革命和建设事业看作人类进步事业的一部分。这期间,他会见了许多国家,特别是亚、非、拉美国家的众多友好人士,热情支持他们的正义斗争,真诚感谢他们对我国革命和建设事业的支持和帮助。1959年5月15日,他在会见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十六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团和代表时说:“你们来我们国家访问,是看得起我们,是一种友谊。”[2]50同一天,在会见智利政界人士时,他说:“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我们是友好的。……整个拉丁美洲二十个国家,见了这些国家的人,我就高兴,我感到平等。还有非洲人也是一样。黑非洲的人皮肤颜色同我们的不一样,是漆黑的,但我见到他们,仔细看他们,觉得他们很美,黑得出油,我们见到他们是兄弟一样。”[2]511960年5月8日,在会见拉丁美洲一些国家的工会代表团和各界著名人士时,他说:“古巴的人民,拉丁美洲的人民,全世界的人民都是中国人民的朋友。”[2]3905月17日,在会见阿尔及利亚临时政府代表团时,他说:“你们的斗争支持了我们,你们牵制了很大一部分帝国主义力量,你们在北大西洋的后方开了一个战场。”[2]39511月3日,在会见南非共产党代表团时,他说:“中国人民支持亚、非、拉以及全世界一切反帝斗争的人民,这句话只讲了一半,还有一半,亚、非、拉人民支持了我们。哪一半多?我看后一半多。”[2]475在同外国朋友交往中有一件事很令人感动:1960年5月10日,毛泽东会见了古巴军队总督察加尔维斯少校和夫人,并共进午餐。交谈中,加尔维斯提出:毛主席同志是否可以写一封信给卡斯特罗(指菲德尔·卡斯特罗,时任古巴临时政府总理。——原书注),向他表示支持,并写信向古巴人民问候。以毛主席在国际上具有的威望,这将会是一个很大的鼓舞。毛泽东爽快地答应:可以,就托你带回去转交。[2]392几天后,他给卡斯特罗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对古巴人民的民族民主革命斗争给予高度评价,表示坚决的支持。[2]4067月23日,他会见古巴工人联合会代表团,客人们又提出请他写一封给古巴人民的信,以鼓舞古巴人民。他说:上次托加尔维斯少校已带去了一封给卡斯特罗总理的信,如果还需要的话,我可以再写,如果那封已经可以了,那就不用写了吧。古巴客人齐声说:非常需要毛主席的鼓励,希望有一封给古巴人民的信。毛泽东说:只要对古巴有利的事我都愿意做,好吧,我再写一封信给你们带回去。会见后,毛泽东又写了一封给卡斯特罗的信,由我全国总工会负责人交古巴工人联合会代表团团长带回。[2]435“只要对古巴有利的事我都愿意做”,这就是一位伟大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胸怀和境界!他在上述给卡斯特罗的信中满怀信心地说:“只要各国革命领导核心广泛地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依靠最广大人民群众,坚持不懈地斗争,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人民前进。”[2]4066月7日,他在会见阿尔巴尼亚议会代表团时豪迈地表示:“世界的进步是注定了的,我对世界是乐观的。”[2]409

注释:

①1958年11月2日至10日在郑州召开的有部分中央领导人、大区负责人、部分省市委书记参加的中央工作会议。

②1959年2月27日至3月5日在郑州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

③1958年党中央在武昌召开的两次重要会议,即11月21日至27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11月28日至12月10日的中共八届六中全会。

④1958年3月9日至26日在成都召开的有中共中央领导人、中央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和大部分省、市、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参加的工作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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